我被她拉着走得飞快,只想问她几句:姑娘,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你知道做这事的后果吗?你们明摆着欺负齐晟,他可能放过你们吗?茅厕君那里是破罐子破摔了,你呢? 你可还待字闺中呢啊,齐晟要想整你,都不用费心劳神的,只一个赐婚就能叫你恨不得投第二次胎去了。 哎,果然是无知者无畏埃。 第72章 朝阳将我带到了一间僻静的厢房内,一进门果然就见茅厕君等在里面,身边还坐了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看眉眼有些眼熟,想了想却是不记得在哪里见过此人。 茅厕君与那人都站起身来,然后茅厕君又冲着朝阳点了点头,朝阳就带上门出去了。 我走到桌边坐下,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那茶水入口只是温热,可见这两人果然是等候多时了。 坐在对面的茅厕君就笑了笑,指着身边的男子向我介绍道:“这位是杨豫杨将军。” 我听得愣了一愣,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人竟然是杨严的老爹?难怪看得眼熟,早在泰兴城外时倒是远远见过一面。 不过,这位老兄不是应该在云西平叛么?齐晟前几天还接到他的战报呢,怎地竟然突然私自回京了? 许是看透了我的心思,杨豫淡淡一笑,说道:“皇后娘娘不需担心,云西那里臣已经妥当安排了,不会出事的。” 我按下了心中的惊愕,看向他问道:“是杨将军要见我?” 若不是他要见我,茅厕君大不必费此周折。 杨豫与茅厕君对视了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答道:“不错,正是臣想要见皇后娘娘一面,事关重大,须得与殿下和娘娘见一面才能谈。” 我看他说得如此郑重,不由得也坐直了身子,问道:“杨将军要说什么?” 杨豫沉了一沉,问道:“娘娘可知道皇上为何命臣去云西平叛?” 我想了想,平静答道:“他先调走了杨将军,然后再将我这个皇后禁足,为的就是诱使殿下与我张家的联合,然后再将一石二鸟,在消减殿下的同时,也重创张家,将军政大权俱都拢于己手。” 茅厕君与杨豫并未显露丝毫惊讶之色。 茅厕君轻轻笑了笑,对我说道:“我与张三姑娘订婚,不过是为了安皇上之心,本想着解释与你听,可后来见你一直这般平静,便猜着你已是想透了这些。” 杨豫却是略带欣赏地看着我,赞道:“娘娘果然聪慧,殿下没有看错人。” 我本想自谦两句,可转念一想又闭了嘴。人家说这话也许不是赞我聪慧,而只是称赞茅厕君的眼光而已。 又听得杨豫继续说道:“不过娘娘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我抬眼看向他。 “皇上调臣去云西,看着是为了除去殿下身后依仗,实际上却有更深的意思。 杨豫停了停,微微绷了绷嘴角,这才又说道:“皇上心中更想的是想将臣调离江北,困于云西,将臣手中兵权不漏痕迹的收回。臣本没多想,是到了云西之后才渐渐察觉。 因为云西叛乱远不像之前朝中说得那般严重,贺家多年镇守云西,兵力充沛,贺良臣又是宿将,怎么对这样的叛乱束手无策,非得从江北调臣过去平叛?” 他说的这个问题我也疑惑过,按理说贺家是齐晟的心腹之臣,是军中三大巨头之一,连个云西都平定不了的,倒是真废物得叫人既安心又意外。 杨豫又继续说道:“后来,皇上又命贺秉则分靖阳张翎之兵屯守西胡边境,却派薛、莫两家增兵靖阳、新野一线,看似是为了压制张家而进行的防务调动,仔细想来却是暗藏玄虚的。若是臣所料不错的话,云西平乱之后,皇上也不会叫臣再回江北,而是留臣驻守云西,改调贺家主力北上。” 杨豫说到这里,停下来静静看我。 这一串兵力调动,听得我脑子也有些发紧,我用手沾了茶水,在桌面上随意地划着杨豫所说的几个地点,以及兵力的调动方向。 茅厕君若与张家联姻,齐晟必会寻了借口除去他,捎带着断了张家一个臂膀,而到时杨豫深陷云西,兵权也会被架空。 这一切,都打着内部争权的烙印,齐晟与兄弟争,与外戚张家争,与杨豫争…… 可结果却是江北的重要城池却都已换上齐晟的心腹战将,北疆一线更是在一直慢慢地,不露痕迹地屯聚重兵。 突然间我脑中一亮,失声问道:“他要对北漠动兵?” 北漠与南夏对立已久,五十多年前更是打了一场长达六年的恶仗,成祖就是从战中发迹,以一个先太子遗腹子的身份复位成功,成就一代圣主。杨豫的父亲麦帅,更是江北的一个传奇,自一名步兵小卒起,短短时间内便成为统领江北军的元帅,六年时间内历经数次恶战,却从无败绩。 还有张氏祖父张生,贺秉则祖父贺言昭,莫家莫海,薛家薛武等人,都是当时叱咤江北的战将。 那一场战争以南夏的胜利而告终,成祖本想着趁胜追击灭掉北漠,可当时的江北军统帅麦穗却不知为何突然撂了挑子,置成祖的君命于不顾,带着亲卫回了盛都。 成祖当时还因为此事大怒,将麦帅投入了天牢,不过这对君臣一同起于江北,两人之间有太多别人看不透的东西,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最后成祖并未将麦帅治罪,又将他放了出来。 那麦帅也是个有个性的,出来后竟舍了盛都的荣华富贵和麦帅府中的娇妻幼子,一人一马独自走了。据说麦帅后来也曾回来过,不过身边已是有了新人,也生育了别的子女。 人们便都说麦帅虽然是个英雄,但对原配徐氏却是无情的。那徐氏救麦帅于危难中,好容易得了一个儿子,还被麦帅过继给了别人,最后只落了一座空落落的麦帅府,守了一辈子。 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成祖对徐氏母子便多有照拂,对杨豫更是纵容。 这些都是半个世纪前的老黄历了,我也是听宫女们八卦的时候提起过。 那场战争之后,南夏与北漠虽然一直对立,边疆上也时不时地就发生一些摩擦,但两国也不过都是口头上谴责一下,或者用外交途径表示一下遗憾什么的,却没再发起过大规模的战争。 想不到齐晟登基不过两年,竟要准备着对北漠动手,而且,还为了这次动手多方谋划,不惜挑动云西叛乱。 张家、杨家、茅厕君与我等不过都是棋子,齐晟他下得好大的一盘棋! 据说他爷爷成祖复辟时也是利用云西之乱,现在看来,这爷孙俩还真是像,连手段都大同小异,真不愧那个“酷肖成祖”的评价。 杨豫此刻眼中已全是敬佩之色,危襟正坐,与我拱手道:“娘娘心思敏锐,真乃女中豪杰。” 茅厕君看着我,唇角上却是挂了一丝苦笑,说道:“皇上还是太子时,便对江北苦心经营,经常在江北大营一待数月,现在看来,他早已是有心对北漠动手了。更别说兵指北漠还是成祖的遗志。” 茅厕君看着我,唇角上却是挂了一丝苦笑,说道:“皇上还是太子时,便对江北苦心经营,经常在江北大营一待数月,现在看来,他早已是有心对北漠动手了。更别说兵指北漠还是成祖的遗志。” 我脑子里有些乱,这些到底是谁的志啊愿的我不关心,我只知道我得重新认识一下齐晟此人了。 这样一个能在数年前就慢慢谋划一个天大的棋局的人,别得且先不说,只心志之坚韧就叫人感到恐怖。 我沉默良久,忽地记起一件事情来,忍不住问杨豫道:“我曾听杨严说过,你们杨家有家训,外敌当前必要先护国守民,他既然有用你平云西的胸怀,为何不让你去领兵打北漠?” 毕竟杨豫是麦帅的传人,军中声望在那摆着呢,对北漠也可说是一种震慑。 杨豫听我问到这个似是有些意外,稍一迟疑,平静地说道:“因为臣有一半北漠血统,在此事上皇上是不放心臣的,这也是皇上为何非要把臣调到云西架空的原因,而不是明面上看到的那般为了对付殿下。” 我微微张了嘴,已是被这个消息给震傻了。 麦帅与徐氏都是根正苗红的南夏人,长子杨豫竟然有一半北漠血统,这是怎么说的?到底是麦帅偷了人还是徐氏爬了墙?再一联想麦帅对徐氏母子的态度,难不成这杨豫还真不是麦帅的骨血? 茅厕君轻轻地咳了一声,接过话去,“既然看透了皇上的打算,那么,我们要怎样做?” 我觉得他这话问得有玄机,这个“我们”,可是又把“我”给圈进去了?我抬眼看茅厕君片刻,说道:“既然猜到皇上的用意,殿下可以不娶三姑娘。” 茅厕君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他既有除我之心,有些事情便是避免不了的。我若是顺着他的意娶了张三姑娘,碍着张尚书这一层的关系,到时候皇上对我可能还会抬一抬手,否则……” 他没说下去,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只静静地看着我。 我觉得一个狐狸窝里不可能养出绵羊来,哪怕他现在从始至终都披着羊皮,他也是吃肉的。 所以,我不相信茅厕君是为了守信才要坚持与我联盟,若不是我这个皇后还有可用之处,他大可以抛开了我直接去找张家去谈。既然找我,那就说明在他们的计划里,我是必不可少的。 我承认自己考虑事情总是比他们慢半拍,当下最好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我瞥了眼一旁端坐的杨豫,问茅厕君道:“我脑子愚笨,猜不透人心,殿下有什么打算直说便是?” 茅厕君笑了笑,答道:“我与杨将军商量过了,还是觉得你的法子最为稳妥。” 我的法子?我的法子就装乌龟,简单易学,包教包会。 我气乐了,说道:“既然如此,那大家就各自蹲各自的瓮,都小心着点,叫人养小了没事,只别被养死了就成” 说完起身便往外走。杨豫一下子急了,忙唤住了我,“皇后娘娘……” 我转回身来,看着他两人,冷笑道:“既然你们都觉得我法子好,还这么费劲地见我做什么?” 杨豫微微皱了皱眉头,却不知说什么好,看看我,又转头看茅厕君。 茅厕君坐在那里默默看我片刻,忽地开口说道:“杨将军,请您先回避一下,我有几句话想与皇后娘娘说。” 杨豫点了点头,又看了我一眼,从桌边站起身来大步地出去了。 第七十三章 屋中只剩下了我与茅厕君俩个,他低头给自己的茶杯里添着茶水,轻声问我道:“你可还记得宛江上我与你说得那句话?” 我怔了一怔,宛江上他可是曾说了不少话的,还曾许过我“平安康泰,衣食无忧”,这会子突然问起来,我却有些摸不准他这是问的那一句了。 茅厕君抬眼看我,缓缓说道:“我既许诺,便会重诺。” 我心头微微一震,忽地想起了我落水时的那一幕,他用手拉着我,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了这八个字后,便松开了扒着船舷的那只手,护着我落入了江中。 宛江九曲峡,江弯九曲,滩多水急,处处暗礁,时时凶险。 那一夜,我与他紧紧抱在一起,彼此用身体去为对方挡着迎面撞来的礁石,半夜沉浮终换来逃出生天。 我点了点头,答道:“我记得。” 茅厕君看着我,又继续问道:“那我现在问你,你在兴圣宫中说得那些话可还算数?” 我沉默下来,好半晌才答道:“算数。” “那就好,”茅厕君似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淡淡笑意,说道:“这阵子他待你这样好,我真怕你就此昏了头。”我下意识地抹了抹鼻尖,有些讪讪地,“也是,人都说温柔乡乃英雄冢,其实温柔乡不光对英雄管用的。” 会给我答复。” 我嘲道:“你自己也是男人,难道还不知道男人是个什么的东西?哪如自己儿子可靠” 说完便起身出去了。 朝阳小美女还眼巴巴地在外面等着,见我出来二话不说就拉着我往花园子里走,待两人刚绕进一个水亭里坐好,朝阳的侍女已是带着写意从远处过来了。 侍女走到朝阳面前禀报道:“咱们随身都没带着可换的衣裙,只得给这位姐姐从山下新买了一身,所以才耽误了不少功夫,郡主莫怪。” 朝阳随意地点了点头。 我抬眼细细打量写意,见她身上果然是一身簇新的衣裙,虽然衣料款式不算最好,倒也算是整齐。 写意眼圈还有些发红,眼巴巴地看着我,像是有无数的委屈。 我冲她眨了眨眼睛,回头又与朝阳闲扯了几句,这才带着写意去找齐晟。 回去的路上,写意凑在我身边低声说道:“娘娘,是有人故意挤了奴婢一下,奴婢才落了水。后来带着奴婢去换衣的时候,奴婢本来想只胡乱寻一件外衫穿上便是了,她们却将奴婢身上的湿衣服俱都拿走了,叫奴婢在屋里等了许久,这才给奴婢送来了这身衣服。” 我脚下慢了一慢,转头瞥了她一眼,笑道:“自然是得这样,不然怎么能腾出空儿来拉我去与人见面。哎?你说这事咱们要不要与皇上说?” 写意想了想,答我道:“奴婢觉得还是说的好。” 我点了点头,“我也觉得这事得说,反正怎么也是瞒不过去,与其被人审,还不如主动交代。” 写意扶着我的手明显地僵了一僵。 对她这种明摆着做贼心虚的表现,我只笑了笑,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臂。没关系,丫头,咱们俩就继续勾心斗角下去吧,看最后谁能收了谁。 那边齐晟早已是打发了杨严,正坐一大树下与福缘寺的主持谈经论道,见我过去了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与那老和尚闲扯。 虽然只那么随意的一眼,虽然齐晟那厮面上仍是一副平淡柔和之态,可我他妈心底偏就是莫名地发虚厉害,总觉得有些时候,他这种看似漫不经心的眼神却比以往都要冷硬锐利。 我擦!为什么啊?刚刚分明是奉旨幽会的啊! 从翠山回盛都的道上,我端坐在一辆全新的豪华马车内,将我与茅厕君及杨豫的三方会谈内容简要复述给齐晟听,自然,由于会议记录员写意同志因故缺席,在内容上难免会有一些缺斤短两,只说杨豫已识穿了齐晟有意将他困在云西的险恶用心,茅厕君更是向我指出了现在帝后和谐不过是个假象,是齐晟为了与他争夺张家而有意为之,建议我不要被齐晟的甜言蜜语欺骗,齐晟若是真心对我,就不会把江氏继续留在大明宫,也不会叫我这个皇后至今无子。 齐晟一直垂着眼皮漫不经心地把玩新得的一串佛珠,直到我把话全部说完了也没什么反应。 我估摸着他是不好意思打断我的话,想了想正想给自己添句“回答完毕”呢,齐晟撩起眼皮向我瞥了过来,不紧不慢地问:“杨豫竟然也在?” 我思量了一下,决定还是把话说的保守一些比较稳妥,便答道:“老九是这么介绍的,不过,我只在泰兴的时候远远看过杨豫一个身影,至于这个是不是真的,我还真不能确定。” 齐晟听了便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说道:“老九若是只想说那些,今日倒是用不到杨豫露面。” 我心中暗暗一惊,齐晟这厮刚才看着像是在走神,却想不到出口便是这样一针见血。的确,若茅厕君见我只是为了挑拨我与齐晟之间的关系,实在犯不着叫杨豫大老远地从云西跑回来。 我不禁有些后悔,不该为了取信齐晟而把杨豫回盛都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可此刻若是不说,这事以后万一要是叫齐晟知道了,那我以前说的话不论真假,他怕是都要不信了。 我抬眼看向齐晟,说道:“我猜着,他是为了向我显示诚意吧,也叫我信他身后确有杨豫的全力支持,只要再联合了张家便可以扭转乾坤。” 齐晟倚靠在车厢壁上,微扬下巴静静地看着我。 我深了吸口气,壮着胆子继续说道:“他还说,他要的不只是这天下,还有……我,他也可给我皇后之位,凡是你能给的,他都能加倍给我。” 齐晟的眼睛就微微地眯了眯,其中杀机一闪而过。 我心中暗念阿弥陀佛,茅厕君,对不起了,这下子你要蹲的水瓮怕是要更小了,且记着一定要把脖子缩好,千万别给了齐晟挥刀的机会。 齐晟问我道:“你怎样答的?” 我眨了眨眼睛,答道:“我说此事太过重大,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得回来与你商量商量。” 齐晟微微一怔,随即便放声大笑起来。 我依旧跪坐在他的身侧,抿着嘴看他。 齐晟笑了许久,忽地伸臂揽住了我的腰,一把将我扯倒在他的身上,将他手上的那串佛珠拢在了我的腕上,然后用下巴轻轻地摩挲着我的头顶,呢喃道:“明知道你说的都是假话,可我就是喜欢听……就是喜欢听。” 我一个没绷住,身子就下意识地僵了一僵。 正想着撑起身来与他解释几句,可他手上却用了力,只将我压在他的胸前,停了片刻,忽地低声说道:“芃芃,我们再生个孩子吧。” 尚在愣怔间,他已是用手抬起了我的下巴,低头吻了下来。 头脑晕沉间,我不由感叹,齐晟果然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 第七十四章 不知道到底是福缘寺的菩萨灵验,还是齐晟的金口玉言管用,自翠山回来之后,一向守时的大姨妈竟然就真的没来造访。 写意书记员记这些事情比我记得清楚,每日里都要扳着手指头算上几遍,待熬到七月中,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带着颤音地建议我道:“娘娘,要不叫宋太医进来切切脉吧,许是真的有小殿下了” 我瞅着她手指头已经来回数了好几遍了,便点了点头。 写意得了我的应允,忙转身去吩咐我这里腿脚最利索的小福儿去太医院请宋太医。 我这里一块西瓜没啃完,小福儿已是带着气喘吁吁的宋太医一溜小跑地进了殿。 写意给我放好了迎枕,我把手腕搭上去。 一屋子的人都紧张地瞅着宋太医,都指望着他能说出那个喜讯来。 宋太医一手捻须,低头沉吟片刻,这才抬眼看我,淡定说道:“请娘娘换只手。” 众人一口气没吊上来,差点都没栽地上去。 唯独我依旧淡定,从谏如流地换了一只手腕放了上去。 宋太医又仔细地切了半晌,这才起身向我稳稳地跪了下去,“恭喜娘娘,这是喜脉。” 这下可好,兴圣宫一下子就“哄”了。紧接着,不到半天功夫,整个后宫都跟着“哄”了。皇后刚刚生育了不到一年,这又怀上了,帝后感情得是多么恩爱啊,谁还敢说皇后不受宠啊,不受宠能三年怀俩吗? 齐晟得了信过来瞧我,目光在我肚皮上流连了片刻,凑到我耳边低声调笑道:“倒是块好地。” 我自谦道:“关键还是牛好” 齐晟噎了噎,伸手搂了我的腰,将头埋在我的肩窝闷声笑了起来。 我看一眼角落里侍立的宫女,用手中的扇子轻拍他的肩膀,严肃道:“注意形象。” 齐晟又抱了我片刻,才直起身来松开了手,扶着我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了。 我瞄着他心情不错,思量了一下,先打发了殿内的宫女们出去,然后与他商量道:“臣妾这里怀孕了,以后怕是赞不能伺候皇上了,不如再重新安排一下各宫里侍寝的顺序,叫大家心里也都有个数,以后别再乱了套。” 齐晟不说话。 我一瞧他这模样便知道这厮心里定然是不痛快的,可是为了不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把他先推到别处去,就算不是后宫那个嫔妃身边,也至少叫他留在大明宫守着江氏也好。 我一面小心地观察着他的面色,暗中咬了咬牙,又说道:“古人不是说了嘛,那个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傲言,能以胎教,所以……” 齐晟打断我:“你是觉得我占了恶色,还是占了淫声?” 我被他问愣住了,只能低着头吭哧起来。 齐晟低低冷哼了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小心思,凡事都要有个度,太过了小心收不了常” 说完了竟就起身走了。 自从齐晟这皇帝越做越顺手之后,这样一语不合拂袖就走的情形已经是许久不见了。看着他的身影带着怒气消失在殿门外,竟然还觉得这个样子他更可爱一些,也更叫我心里踏实一些。 按照惯例,齐晟恼怒之后一般都有几天不搭理我。谁知这次走后,当天下午他就叫人给我送了四书五经并几摞子兵书史书来,还特意给我传了口谕,为了腹中孩儿计,叫我一定要熟读这些东西,背过最好。 我翻翻兵书,再瞧瞧史书,尼玛我连本人物小传都记不住的人,你叫我背史书,齐晟你想搞死我吗? 送书来的小内侍一脸同情地看着我,安慰道:“娘娘不需着急,皇上交待了这些书是给娘娘安胎的,若是自己不想看,叫人读给娘娘听也成的,只是为了小殿下好。” 我恍恍惚惚地点头,自己看那就是迷幻药,别人读估计就成了安魂曲了。 小内侍又指了指一直垂头站在边上的两个嬷嬷,说道:“皇上还叫奴婢将吴氏和杨氏送来,说她们都是皇后娘娘生玮元公主时伺候过的,娘娘用着也顺手些。” 我已是被那一摞子一摞子的书给镇住了,还有些心魂不定的,闻言只点了点头,见这两位也是老面孔了,便叫了写意带了这两人下去安置。 当天夜里我就亲自去了大明宫,向齐晟请罪道:“臣妾错了。” 齐晟抬眼看我,问:“真知错了?” 我老实地点头,“真知错了。” 齐晟又问:“哪错了?” 我本着态度要诚恳的原则,答道:“哪都错了。” 齐晟闻言却是冷哼了一声,又拾起了手边上的奏折,低头看了起来。 我一看这不行啊,琢磨了一下,又改口道:“臣妾错在放着现成的大树不知依靠,却妄想着自己拿几根柴火棒子去搭凉棚。” 齐晟这才笑了,将手里的折子一丢,起身说道:“走吧。” 我一愣,“去哪?” 齐晟拉了我的手往外走,微低着头看我,眼里着有些许鄙视,简单干脆地答道:“去你宫里” 我当时还很是不明白,你去我宫里就去吧,为嘛这眼神里还写着鄙视两字?可等齐晟将一本史书甩我面前的时候,我顿时悟了。 齐晟已是换了便服,懒散地依靠在靠窗的软榻上,很大爷地吩咐:“念一段听听。” 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出卖了他的心,我不用猜都知道这厮定然是想到了我以前读张氏祖父小传时的情形。 这是又拿我找乐子来了。 我翻看着那通篇都没有个标点符号的史书,很是的淡定地说道:“我倒觉得读这个不如去学些女红,说不定还是个女儿呢。” 齐晟挑着眉笑了笑,将书从我手中抽了过去,笑道:“也好,那就请皇后给朕绣个荷包吧,正好修身养性。” 看着他笑得弯弯的眉眼,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坑在这等着我呢。 私下里我与写意商量,叫她偷偷地帮我给齐晟绣个荷包。 写意先是推辞自己绣活不好,我一听正合心意,说这样正好,你要给我整一个绣工精美的来,就是我信了齐晟还不信呢! 写意被我逼得急了,只得抹着眼泪说道:“娘娘啊,皇上哪里是缺荷包,他是要您的一片心啊,这要是叫皇上知道荷包是奴婢绣的,必然会迁怒于奴婢的,奴婢小命不保啊” 她哭得梨花带雨,看着着实可怜,我总不好再逼出人命来,只得作罢。 可若是叫我拿了针线来绣花,还不如叫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去读那些史书。 精神压力一大,我的胃口上便出现了问题,时不时地就要恶心想吐,有的时候一个菜不对味,能叫我把胃酸水都吐出来。 有一次齐晟正好在身边,瞧得面色都变了,一面替我抚着背,一面急声吩咐人去叫太医。 我漱过了口,借这个机会,虚弱无力地扯着他的袖子问:“皇上,能允臣妾一件事吗?” 众人面前,齐晟与我扮着帝后情深,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气道:“有事就说,你说什么朕没答应过?” 听了这话我虽然很想翻白眼,可却是忍住了,只说道:“咱们那荷包能不绣了吗?” 齐晟愣了一愣,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 宋太医来得快,去得也不慢,就留下几句话:皇后娘娘这是孕吐,能不吃药最好别吃药,皇上无需担心,只要熬过这几个月就好了。 齐晟大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转头淡定地吩咐写意再重新给我准备饭食。 我就有些纳闷,这就孕吐了?为何怀葳儿的时候我是吃嘛嘛香身体倍棒呢? 回头和绿篱说起这事,绿篱先是小心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对着我挤眉弄眼地说道:“娘娘怀第一个的时候不是……那个……什么嘛!啊?啊?” 我愣了一愣,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怀第一个的时候我和她光顾着造假了,哪里还顾得上吐不吐的埃 绿篱已是过了怀孕初期的不稳定期,终于被赵王放了出来,出府第一件事就是来我这宫里探望。 我与她多日不见,绿篱自然少不了要抹一抹泪,叹道:“娘娘总算是熬出了头,只盼着这一胎是个小皇子。” 我心里一直有着三俗大师那个笑话的阴影,一提生男生女便觉得心慌,也不敢接绿篱的话,赶紧转过了头交待一旁的写意:“你去大明宫跑一趟,问问皇上那里忙不忙,中午还过来用膳吗,他若是不过来,咱们中午就留绿篱吃饭。” 齐晟与绿篱不对眼,这事整个兴圣宫里的人都知道。写意也没多想,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 我又叫住了她,嘱咐道:“机灵着点,别叫皇上知道绿篱在这。” 写意一溜小跑地去了。 我四下里看了看,小声问绿篱道:“你想个法子查一查,看看黄氏几个为何一直怀不上,这也小半年了,怎么一个有动静的都没有?” 绿篱一怔,“娘娘……” 我低声道:“生男生女可是说不准的事,万一我这还是生丫头,有她们生个儿子出来,也算是个补救。” 说白了,我还是觉得人多力量大,既然有这么多肚皮可用,犯不着可着我这一个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