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白话虽然粗俗,可它易懂啊,这话一说出来,众女眼睛里都快能冒精光了。 黄贤妃紧张地盯着我,问道:“皇后娘娘既这么说,可是已有了安排了?” 这事我考虑好几天了,还真有个大概的想法了。眼下听她问,便说道:“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不太成熟,我说出来,你们大伙也跟着参谋参谋。” 话音未落,她们几个已是异口同声地叫道:“娘娘快说。” 我笑了笑,故意先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直到她们几个脸上都带出急色来,这才说道:“咱们皇上是个节制之人,满打满算宫里有名分的不过你们几人,咱们也别论什么大小位份了,轮着排吧,一人一天的,再给皇上留两天休息的空,也差不多刚好一旬了。前一阵子皇上忙,往后宫里来的少,以后总不会一直忙下去。咱们得把这个事情形成一个制度,皇上若是不往后宫里来也就罢了,来了就得按着日子往各宫里去,至于那天能不能沾得雨露……那就看各位自己的神通了。” 话说完,殿内一片寂静。好半晌,黄贤妃才涨红着脸问道:“娘娘此话当真?” “真,自然是真,比真金白银都真!”我笑道。 李昭仪思量了一下,怯生生地问道:“那以后再有新人晋位怎么办?” “自然是加入序列,跟着排队。咱们呢,既不欺负新人,也不能辜负老人,大伙说是不是这个理?” 年纪稍长的黄贤妃与李昭仪就紧着点了点头。 陈淑妃估计数学不太好,刚才一直没说话,只低着头板着手指头数,这会子总算是数清了,惊喜地问我道:“娘娘,这么说咱们每人每月都能轮上三天?” 多新鲜吧,您才算明白啊? 我笑了笑,打着官腔答道:“眼下来看是这样的,不过日后要是进了新人,数量上可能还会有些变化。” 王昭容向来是个沉默寡言的,此刻也出声道:“皇后娘娘顾惜我等,臣妾们十分感激,只是皇后娘娘不应与臣妾们一同而论,您是后宫之主,理应与臣妾们区别对待才是。” 我忙摆手:“做事最忌讳的就是搞特殊,讲特权,我身为皇后更要以身作则,不能坏了规矩。” 黄贤妃几个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生怕我再改主意,忙着上来和我敲定事情的细节。 捎带着脚的,我把后宫的裁减计划,乃至下一年的工作安排、财务预算、人事调动等诸多议题也都提了出来,就着大伙讨论“皇帝轮宿制”的热度,也一下子都敲定了。 果然心齐好干事啊! 不过因为我还缺少主持大规模妇女会议的经验,到后面就有点压不住会场了,被这帮子女人吵得头晕脑胀,连脑仁子都跟着疼起来了,待会议完毕,两个耳朵里已是灌满了嗡嗡之声。 期间,写意几次给我做眼色,可惜一直没能得到发言的机会,等我再想起来给她走个后门的时候,她早已经不知道被人挤到哪里去了。 就这样,热闹了多半天,第一届后宫大会终于圆满结束。 会后总结,这是一次团结的大会,这是一次胜利的大会,通过这次大会,整个后宫首次团结在我这个皇后周围。 写意这会子才逮到机会与我私聊,一脸焦急地埋怨我道:“娘娘!您怎么能由着性子胡来呢!皇上那里定会恼了您的啊,他根本就不可能去各宫轮宿啊!这事怎么也得事先和皇上打个招呼的啊!” 她每句话后面都带个“啊”字,充分表达了她强烈的感情。 我笑了,不在意地说道:“这不还只是想法呢嘛,还没落实到实际中去呢。再说了,你觉得齐晟最近可会宿在后宫?” 写意略一思量,摇头道:“眼下云西战事正紧,皇上每日里都是宿在大明宫的。” 我点头:“就是嘛,那你还着什么急?” 写意一噎,顿时没了话。 我起身往内殿里走着,很是肯定地安慰写意:“后宫用度一下子裁减了那么多,怎么也得给大伙个甜头尝尝,放心吧,齐晟不会因为这事和我计较的。” 事实证明,齐晟果真是不会因为这样的事与我计较的,因为他压根就没有留宿后宫的打算。 黄贤妃几个白白激动了几日,然后发现“皇帝轮宿”不过是挂在空中的几张大饼,待回过味来,自个宫里的人也裁了,兜里的私房钱也捐了,身上的衣服首饰也少了,碗里的大米白饭都快换成菜团子窝窝头了。 她们终于也怒了。 又恰好赶上阳春三月,风和日丽,莺飞草长,万物闹春,于是这怒火来得便有些凶猛。我被这怒火烧得招架不住,只能带着写意去大明宫找齐晟。 齐晟听我说明来意,挑高了眉毛看我,问道:“你叫朕回后宫去安抚她们?” 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慰安”,不过这词我实在不敢用,只十分小心地说道:“主要是为了叫皇上放松一下,整日里埋头政务对身子也不好……” 齐晟不说话,只把手中的奏折往案子上随意地一扔,身子也懒散地往后靠了过去,微微抬着脸,似笑非笑地看我。 我这话便有些说不下去了,停了片刻,改口道:“女子青春短暂,一旦韶华失去,怕更是天颜难近。黄氏她们几个又都是跟着皇上从东宫里过来的老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即便不喜她们,看在她们无辜的份上,也该多怜惜怜惜。” 齐晟不动声色地看着我,仍是没有说话, 我一看这小子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只能低下头坦白道:“皇上叫臣妾削减后宫用度,臣妾没本事,只好许了大伙以后宫中雨露均沾。” 齐晟微微眯了眼,问我:“你这是拿朕去送人情了?你可知后宫因何而在?” 我忙抬头,辩解道:“没有,我开始是寻思着你怎么也不往后宫里去,要旱大家都旱着,也没什么好讲论的,可没想着……” “没想着怎样?”齐晟冷声问道。 我从他这话音里已是听出怒气来,可又不能不答,只好小声答道:“没想着春天到了,大伙都旱不住了。” 齐晟愣了一愣,然后怒极而笑,寒声问我:“你说得这叫什么话!你这叫什么皇后?” 我垂了眼皮,沉默片刻后,可怜巴巴地轻声说道:“我以前从没做过皇后,也没管过这么多女人,我只当大伙都相互迁就些,日子才能和顺……这次是我做错了,我以后会改正的。” 许是看我认错态度十分良好,齐晟没再继续发火,殿内又一次沉默下来。 我琢磨着做女人装委屈也得有个度,想了想,说道:“皇上忙吧,臣妾先告退了。” 齐晟没应声。 我默认他这就是同意了,便屈膝向他行了一礼,小心翼翼地往外退去。没想到齐晟那里却是忽地问道:“先去哪里?” 我一怔,答道:“先太皇太后那里问安。” 齐晟不说话,只绷着嘴角看我。 我顿时明白过来,忙答道:“黄氏、陈氏、李氏几个,哪里都行。” 齐晟阴沉着脸,深吸了口气,略点了点头,“朕知道了。” 当天夜里,齐晟就去了淑妃陈氏那里。 第二天后宫就沸腾了。挂在半空中的饼竟然被人咬到了,这就说明这饼并不是虚的,而是一张实实在在的,香喷喷的肉饼,虽然挂得高点,但也不是咬不到的。 黄氏几个顿时有奔头了,虽然还在继续旱着,却纷纷来我兴圣宫赔礼道歉,说自己前几天性子太暴躁了,还请我这个皇后多多包涵。 我很大度地原谅了她们,并表示只要表现好,雨露早晚都会有的。同时,也给她们打了预防针,皇上去了陈淑妃那里,并不代表接下来就会轮着去各位那里。眼下云西平乱,皇上政务繁忙,根本没心思往后宫里来,所以还请大家继续忍耐。 像是为了印证我的话,齐晟后面果然一连在大明宫宿了四五日,这才又在李氏宫里宿了一夜。 倒是真应了那句话,“春雨”真他妈贵如油啊! 轮的频率虽然比原先设想的低了许多,不过总算是“轮”起来了,黄氏几个终于是消停下来了,于是,后宫终于和谐了。 作为皇后,我很欣慰,同时,对于被“轮”的齐晟,也不禁有些同情。待他“轮”完黄氏那里出来之后,我一时心软,便给他送了一碗滋阴壮阳的补药去,顺便表达了对他如此支持我工作的感谢之情。 没想着齐晟却是忽地怒了,非但一扬手把我那碗汤药给泼了,还用手指了我的鼻尖,咬了半天牙,最后却是说了一句:“张芃芃,总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我就觉得吧,可能是昨夜里黄氏忒热情了些,这才搞得齐晟有这么大的火气。 我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待出了大明宫却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跟在后面的写意就叹了口气,劝我道:“娘娘,您这样早晚会把皇上的心意给耗尽的。” 耗尽?这才是刚刚开始,怎么会就救耗尽了呢?要知道这男人,你越是不把他当一回事,他才会越惦记着你,这就叫欲擒故纵啊! 我回头瞥了写意一眼,叹息地摇了摇头,姑娘啊姑娘,你虽然很聪明,但还是太年轻了些啊! ☆、第 66 章 三月里,江北靖阳守将张翎的长女张茶茶终于到了盛都,在太皇太后的殷勤暗示以及太后的亲切关照下,我乖乖地将这小丫头召入了宫中。 小丫头一看就是常日里长在室外的,肤色已被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圆脸,浓眉大眼,唇形很漂亮,两个嘴角微微向上翘起,不笑也带出两分喜气来,虽然红扑扑的脸蛋子带着一团孩气,但身量发育得倒是极不错,个子不低,而且已能隐隐看出些少女起伏的曲线。 我领着她往太皇太后与太后宫中都转了一圈,太皇太后很满意,太后那里却像是有些失望的样子。 太后的心情我很理解,若我有个茅厕君那般的儿子,却迫于无奈找了这么个媳妇,估计我撞墙的心都有了。 不是说张茶茶不够好,而是她这风格明显和茅厕君不搭。这样的女孩子,应该给她配个雄壮英武的少年将军,而不是玉树兰芝般的茅厕君。 不过,我这里还来不及感叹“姻缘”二字,就开始头大,这丫头果真像杨严说得那般,她实在是太活泼了。 刚见面的时候还知道拘束些,第二天就把我的兴圣宫当自家院子一般逛了个遍,然后第三天竟扯着我的袖子求道:“皇后大姐姐,你整日里坐在这宫里不觉得烦吗?这会子春光正好,咱们去打马球吧!” 我刚还享受着少女的撒娇,可待她把话说完,吓得我赶紧甩开了她的手,快拉倒吧,你叫我一个马都骑不利索的人和你去打马球? 我活腻歪了吗? 张茶茶不依不饶,重新又坐过来扯我的袖子央求。我这人最怕小女孩缠我,又说不得硬话,只好推脱说这事我做不了主,得问了齐晟再说。 两人正磨叨着,齐晟却是从外面进来了,张茶茶吓得忙撒了手,小心地退到了一旁。 我站起身来,带着张茶茶给齐晟行礼,心中纳闷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呢? 齐晟随意地坐在了椅上,抬眼看向张茶茶,态度温和地问道:“和你姐姐说什么呢?” 我忙给张茶茶做眼色,可她却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眨着大眼睛看着齐晟,一派天真地答道:“姐姐说现在春光正好,想去打马球呢,可又怕皇上姐夫不愿意。” 尼玛,女人不论大小,瞎话都是张口就来! 我被这丫头气得差点吐血,可当着齐晟的面又不能斥责她,只得赶紧补救道:“她是小孩子心性,我哄她玩呢。” 齐晟眼中却是带上了些笑意,问张茶茶道:“你想去打马球?” 张茶茶一面点着头,一面把我也抬了出来,“姐姐也想,不过她不好意思和皇上姐夫说。” 齐晟听了含笑瞥了我一眼,对张茶茶说道:“好,既然这样,明儿正好休沐,咱们明儿就去。” 张茶茶喜不自禁,忍不住拍着手欢呼起来。 齐晟笑了笑,转头问我道:“葳儿呢?” 我一面引着他往后殿走,一面答道:“这会子怕是还在午睡,皇上过去看看吧,她睡得也够多的了,叫乳娘把她混醒了就好了,省的夜里又不睡了。” 跟在后面的张茶茶就叫道:“皇上姐夫,明日咱们把小葳儿也带了去吧,皇上姐夫教她骑马。” 还不到六个月的小娃娃,刚才会爬,你叫她现在就学打马球? 我听了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载倒在地上,多亏了身侧的齐晟扶了一把,这才稳住了身形。 齐晟不露痕迹地松开了手,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笑着对张茶茶说道:“好,也带葳儿去。” 我给张茶茶使了个眼色,她很是自然地上前两步,小孩子一样挤在齐晟身边,同他说笑着往后殿而去。 我故意落后一步,与他们二人拉远了,低声问后面跟上来的写意道:“怎么回事?今儿怎么这么高兴?” 写意低声答道:“杨豫将军在云西初战告捷。”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难怪齐晟今日会这样高兴,原来是云西打了胜仗。 写意顿了顿,飞快地抬眼瞥了我一眼,又小声说道:“今日太后还请永昌侯夫人去张府里为楚王殿下向三姑娘提了亲。” 原来如此。我原地站了站,忽地很想笑。 后殿里,齐晟与张茶茶已是在逗弄着葳儿玩耍。 “快叫父皇,叫父皇!”张茶茶手中拿了只小小的拨浪鼓,一边逗着葳儿开口说话,一边将拨浪鼓摇得“梆梆”作响,引她伸着肥肥的小手去够。 齐晟却是抬眼向我看了过来,脸上虽还带着浅淡的笑意,可眼眸深处却有着一抹探究之色。 我笑了笑,神色如常地走上前去,熟稔地从乳娘怀中把葳儿抱了过来,冲着张茶茶说道:“她才多大,哪里就能学说话了,快别白费劲了。” 张茶茶笑嘻嘻地冲我做了一个鬼脸,向齐晟屈了屈膝盖,转身向外跑了去,人都出了殿门了,又转了回来,从门口探出头来,叫道:“皇上姐夫,你可说了明日里带我和姐姐去打马球的,大丈夫不能言而无信。” 这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叫人看着不由不喜欢。 齐晟也笑了,朗声答她道:“君无戏言。” 得了他这句话,张茶茶这才满意地跑开了。 我转头随意地问齐晟:“皇上这两天政务不忙?” 齐晟伸出手指来叫葳儿攥着,眉眼间带着舒展的笑意,答道:“还好。” 我又笑着问道:“那今儿晚上皇上打算去哪个宫里?” 小样吧,你今天来我这不就是故意来气我的吗?难道我就不会呕你了? 我不等他开口,便又接着说道:“该轮到王昭容那里了吧?昨儿她到臣妾这来时还自责呢,说自己性子木讷,不会讨皇上欢心。臣妾劝了她,说皇上喜欢的就是她这种内秀的人。如果皇上今儿政务不忙,就去王昭容宫里坐坐吧。” 我这话一说完,殿内顿时寂静了。 齐晟面容僵滞了片刻,忽地勾着唇角笑了笑,看也不看我地应道:“好,朕知道了。” 当天夜里,齐晟果然就去了王昭容处。 待宫女将这个消息禀报给我时,张茶茶小姑娘正缠着我问盛都打马球有什么讲究,闻言一脸的悲戚之色,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她那双年少而健壮的双臂,一把将我搂进了怀里,“大姐姐,你想哭就哭吧。” 我顿时哭笑不得。 不过我正愁着摆脱不了这小姑娘的纠缠,眼下见她如此,少不得要利用一下她的同情心,就假兮兮地在她怀里哽咽了几声,然后装作一副万念俱灰、悲伤难抑的样子,说自己想一个人静一静,叫人带着小姑娘下去休息。 张茶茶脸上带着与年龄不衬的忧愁,一步一回头地跟宫女出去了。 我赶紧回过头来交代写意,快叫厨房熬上一碗滋补的汤药,趁着宫门没落锁呢,赶紧给齐晟送过去。 写意一听就给我跪下了,带着哭音地求我道:“娘娘,您就别和皇上呕了,按日子早就该轮到咱们兴圣宫的,您要把皇上推到别处去也就算了,偏偏还要送那东西呕皇上。” 我问她:“你去不去?” 写意这回很是坚决地摇头道:“奴婢不去!奴婢还没活够呢。” 见她如此,我倒是乐了,也不与她着急,只又吩咐了一个叫小福儿的宫女去干此事。小福儿十三四岁年纪,性子活泼,腿脚也利索,很快就回来了,禀道:“皇上把汤药留下了,说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还嘱咐娘娘明日别忘了带着三小姐去球场。” 我点了点头,又着人将明日里齐晟要组织打马球的消息给各宫里送了去,吩咐大伙早点来兴圣宫集合。 然后,我就洗洗睡了。 这一觉很是好眠,第二天睁眼起来时,只觉得四肢通泰,神清气爽。 外面宫女进来禀报,说黄氏几个早已经到了,正在殿外候着呢。 我忙叫了写意过来帮我梳洗,写意给我挽着髻,轻声问道:“皇上只说了叫娘娘带着三小姐去球场,娘娘领着黄氏这帮人,会不会惹皇上不高兴?” 我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击球嘛,人多才热闹啊。” 待梳洗完毕,写意给我换了一身火红的骑装,又拉着我整理了半天脸上的妆容,这才放了我出殿。 殿外,张茶茶早已是等得直跺脚了,见我出来便扑了上来,摇着我的胳膊叫道:“大姐姐快些,一会就要晚了。” 我笑着应她好,眼光却在黄氏几个人身上转了一圈,见个个穿了一身骑装,分明是英姿飒爽的打扮,却还带着娇柔媚态,真是姹紫嫣红各有风骚啊。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叫乳娘抱好了葳儿,正打算带着这一队人马杀向马球场,大明宫的小内侍却是跑来了,气喘吁吁地传话道:“皇上昨夜里睡得有些迟了,这会子还没起,请皇后娘娘等一等再过去。” 大伙都是一愣,相互瞅了瞅。 王昭容向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所以大多时候都是在众人后面缩着,一般情况下都没人注意她。眼下小内侍这么一说,大伙这才发现王昭容竟也是没来。 黄氏最不会隐藏心思,当时脸色就变了。 那小内侍看了看大伙,又瞄向我,十分小心地说道:“皇上还说,王昭容昨夜里伺候的辛苦,今儿早就不叫她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这话一出可不要紧,立刻便听得有人恨恨地冷哼了一声。 我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打发了那小内侍回去。 周围立刻有人上前煽风点火道:“皇后娘娘,您看王氏轻狂的,还伺候的辛苦,再辛苦还能下不来床不成?” 自然是有辛苦的下不来床的,不过那得是男主角天赋异禀才成!平心而论,齐晟能力是有的,不过他是个很自制的人,一般情况不会如此,难不成是我昨晚那碗汤药的功劳? 我心里正疑惑着,黄氏几个却都嘟着小嘴揉起小手绢来。 我一看这不成啊,不能叫这一伙子女人把怨气都撒我这啊,得想法子挽救一下啊,既然雨水沾不着,叫她们看看云彩也行啊。 我先叫了人出宫去邀请赵王、楚王等几个年少俊美的皇室宗亲子弟进宫来打马球,又打发了张茶茶小姑娘带着葳儿和乳娘先回后殿等着。 这才把黄氏几个嫔妃都让进了殿内坐着,轻咳了两声,劝说道:“这种事情嫉妒不得,皇上又不是没去过你们几个那里,人家王昭容排得这样靠后,不也是没说什么嘛。” 黄氏拧着手中的帕子,红着脸不甘地叫道:“娘娘,可皇上在臣妾那的时候从来……” “行了!”我打断她的话,你自己没本事把齐晟榨干,你怨得着谁呢,有本事你也折腾齐晟一整晚啊,你也可以下不得来床,请不了安啊! 不过这话太露骨了些,说出来实在不雅,我只能用上了暗喻,若有所指地说道:“大伙的心情我理解,不过雨水就那么些,要想一下子都浇透了不现实,慢慢来吧,轮到时候若嫌雨下得少,自己就辛苦点,想法子多攥那云彩两把,拧出点水来。” 殿内猛地静了一刹那,然后便听得“噗”的一声,坐在最末位的李昭仪就把刚喝进去的一口茶水给喷出来了。 刘丽妃和她坐得近,脸上被喷了不少,面上虽恼怒,却也不好当着我的面说什么,只红着个脸,低头用帕子沾脸上的茶水。 倒是坐在我下首的陈淑妃是一贯的镇定,不知是心理素质好还是反应慢,面色如常地端起了茶杯。 要说还是黄氏是个爱上进的好姑娘,上来就抓住了我话中的重点,歪着脑袋思量片刻,十分好学地问我道:“自己辛苦点?可是要怎么攥那云彩呢?” 话音一落,紧接着又是“噗”的一声,这回陈淑妃终于喷了。她坐得离我近,自然不敢冲着我喷,关键时刻动作很是迅速,立刻向另一个方向转过身去了。 于是可怜的刘丽妃又被喷了一身,也有些急了,抖着手指继续用帕子擦身上的茶水,红着眼圈质问:“怎么就可着我一个欺负?” 我一看她那身衣服实在要不得了,连忙叫了写意带她下去换身我的衣服。 回过头来,黄氏还一脸期待地看着我呢。 我干咳了两声,强撑着说道:“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写意很快就带了刘氏出来,我抬头看了看外面,觉得赵王与茅厕君几个也快到了,又怕黄氏再真的缠着我问如何攥云彩这事,忙起身说道:“时辰差不多了,别叫皇上等着咱们,大伙先过去吧。” 说完赶紧带着这伙子女人往马球场走。 因成祖喜打马球,所以在宫廷内专门辟得有马球场,不过皇宫甚大,又不能骑马,等我带着大大小小一队人马一路逶迤地赶到马球场时,倒是比从宫外赶来的茅厕君与赵王等人还要晚了些。 茅厕君一如既往地和杨严形影不离,两人均是头束金冠,脚踏乌皮靴,身穿紧身窄袖绣袍,更是显得膀宽腰窄,长腿翘臀,看着都养眼。 赵王这回也没落单,竟带了绿篱来了。 我心中一喜,不及过去与她说几句私房话,就见另外一个入口处齐晟也来了,身后跟着的不是王昭容,却是一个身形单薄的白衣少年。 因着江氏的缘故,我对白色有点敏感,下意识地多了看了两眼,这一看不要紧,猛地惊觉过来,这紧跟着齐晟身后的白衣少年竟然就是扮了男装的江氏! 这回可好,呆得不光我一个了,别说我身后的一伙子人都是傻了眼,就连对面的茅厕君与赵王几个都愣住了。 其实对于江氏的存在,别说赵王与茅厕君自是都知道其中曲折,就连黄氏、陈氏等妃嫔也多少听说过一些幽兰殿的事情。 可江氏曾经的身份毕竟在那摆着,又是个死过一次的人,大伙就琢磨着不管暗底下齐晟待她怎样,那始终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人,所以,也就不怎么在意了。再说,你就是在意了,你也没法子不是。 可没想到齐晟竟然就这样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把江氏给带出来了,虽然是换做了少年装扮,可尼玛你以为这样大伙就认不出了吗?你多少也给换个色啊,咱能不穿白了吗? 真是他大爷的叔可 忍婶不可忍啊! 我头一个反应就是,这回热闹了。 若我不是这个皇后,我乐得场边上看热闹去。可我现在是皇后啊,是后宫大总管啊,不管是身后的黄氏等嫔妃也好,还是赵王那边的绿篱也好,出了事都是要归我管的啊。 用法律术语来说,我是要负连带责任的啊! 黄氏等人惊愕之后,空气中便开始弥漫着暗潮涌动的愤怒。 张茶茶小姑娘那里还嫌不乱,一脸诧异地看我,问道:“大姐姐,皇上姐夫身后的那人是谁?看着像是个女的啊。” 我没工夫搭理她,紧忙着回头去看黄氏几个,小声却色厉地吩咐道:“都给我忍住了!谁敢给我惹事,我就叫她大旱三年!” 黄氏几个相互瞅了瞅,都低下了头没说话。 我顾不上太多,只当她们是答应了,用前所未有的利索身姿飞身上马,又紧着往绿篱身边跑。那丫头死活是不能上场的,齐晟本就恨她恨的牙痒呢,她若是再敢对江氏做个手脚,齐晟那里怕是死也不会放过她了。 场地另一边,绿篱身跨骏马手提缰绳,正杀气腾腾地望着对面的江氏,大有横刀立马的气势。 我上去探着腰就去拽她的缰绳,还不及张口,绿篱已是狠声说道:“娘娘放心,臣妾一定叫那贱人好看!” 说完看也不看我一眼,一抖缰绳往场中央飞驰了过去。 我的手就不由得一哆嗦,略一迟疑,果断地调转马头往齐晟与江氏那边奔了过去。 得!劝不了甲方,那就劝乙方吧! 齐晟已经上马,江氏却落在了后面,手上牵了匹胭脂马,正弯着小蛮腰整理着裤脚。 我小心翼翼地绕过了齐晟,走到了江氏面前,从马背上伏□来,好声与她商量道:“那个……苏……姑娘,咱们商量一下,咱们两个都不上场了,去那边看看小娃娃,聊一聊天,叙一叙旧,也加深一下感情……怎么样?” 说着,我便给她指已经被乳娘抱上看台的葳儿。 江氏直起身来瞥了一眼葳儿那处,眼神有片刻的怔忪,我心中一喜,刚以为自己把她给说动了的时候,她却冲我挑了挑嘴角,讥诮道:“多谢皇后娘娘好意,只可惜我君命在身,怕是不能承你这份情了。” 说完便也轻巧地跨上了马背,追随着齐晟而去。 走在前面的齐晟还专门勒停了马,回头笑着看过来,待江氏追上去了,两人这才并辔往场中而去。 我一时都看傻了。 新欢逢旧爱,前妻见继室,大房遇小三,编制内的对编制外的……这热闹可是大发了!人脑袋都快能打出狗脑袋来了! ☆、第 67 章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 因这是场临时组织起来的马球赛,所以大伙都没穿统一的骑装,颜色上也是乱七八糟的,什么色都有。为了以示区分,早有球场服务人员准备了红、黄两色额带,小跑着送到各个骑手面前,供其挑选。 杨严额上已经勒了一条红色额带,正围着场地遛马,远远地见到我就喊道:“皇后娘娘愣什么呢?还不快去挑额带。” 说话间一人一马已是到了我跟前,脸上仍是一副嬉笑之色,口中却是低声说道:“九哥说写意不可信,留心她。” 我一愣怔间,杨严已是又跑远了。 齐晟、茅厕君、赵王等人已是齐聚到了球场中央,分作了几处,在马上勒缰而立。 没法子,我只能提着缰绳,故作镇定地往那边晃过去。走到半路我就打了退堂鼓,一会怕是怎么也免不了一场混战,就我这马术跟着瞎掺合什么啊,还是老实地一边呆着去吧。 这样一想,我立刻抬头冲着众人笑道:“你们先玩吧,我过去照看葳儿。” 说完一拨马头就往看台处走。 谁知没走得两步,便听得江氏在后面淡淡叫道:“皇后娘娘,人数本就不多,您再不上场,就更不好玩了。” 我勒停了马,转回头默默看了江氏片刻,调转马头往场中而去。 手拿两色额带的小内侍气喘吁吁地迎了上来,问道:“皇后娘娘,您选哪一色?” 我抬头瞄向四周,发现齐晟与江氏两人头上已经勒上了黄色额带,茅厕君是红色的,赵王那里迟疑了一下,从身边的内侍手上抽了根黄色的,绿篱则是毫不犹豫地系上根红色的。 转回头再一瞧黄氏几个,我气得差点从马上栽下去,我擦,这会心倒是挺齐,竟然一水地选的红色。 皇帝的后妃竟然要跟王爷一队了,这是要集体爬墙还是要集体造反? 不用数都知道,明摆着是红色这方人数更多一些。 身为皇后,眼下自然要顾全大局,我略一思量,从内侍手中抽了一条黄色额带出来。 绿篱与黄氏等人均是一怔,齐齐地向我看了过来。 我就像是背叛了组织的叛徒一般,忙心虚地将那额带与自己身上的红衣比了一比,打了个哈哈,下意识地解释道:“红色顺色,红色顺色。” 话音还未落地,杨严那里却已是喷笑失声,就连他身侧的茅厕君也微微弯起了唇角。 赵王却是用手扶着额头别过了头去。 我小心地往齐晟处瞄了过去,就见他神色依旧淡淡地,微垂着视线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旁边的江氏,嘴角上挑着浅浅的讥诮,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低下头认命地往自己头上系额带。 小内侍手中剩下的缎带仍是黄多红少,剩下的人没得太多选择,大多取了黄色的系上。 两队人马分列而立,黄色这队除了我与张茶茶,还有少年打扮的江氏,剩下的都是男人。 对面的红队却正好相反,茅厕君与杨严两人成了党代表,身边站的是一水的娘子军。 不行,这场球没法打,怎么也得互换几个人再说! 我高举了球杆正要出列说话,却听得场中一声锣响,击球赛竟然开始了!我这手里的杆子还没放下来,就同上次击球赛一样,只见人不见球了。 我实在没胆子策马追着他们跑,只能老实地待在外围看着,恨不得喊一嗓子“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杨严侧身转臂,将球打得极远,引得众人都纵马追了上去。江氏人虽长得柔弱,可骑术却着实不错,紧随在杨严之后,从马上俯身挥杆去抢那球。杨严动作比江氏快了一步,不及她触到球,球杆轻轻一拨就将球拨向了同队的绿篱马前。 江氏追着那球又往绿篱那边并了过去。 眼看着绿篱一手勒缰,一手高高扬起了球杆,我暗呼一声坏了,这哪里像是要打球,分明是要打人啊!我这里一声惊呼还没出口,赵王却忽地策马从江氏与绿篱中间穿了过去,带走了那球,也顺势冲开了她二人。 我这里刚松了一口气,心脏还不及落回原处,黄氏又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江氏马后,亏得齐晟一杆子又把球打到了别处,江氏双腿一夹马腹,猛地掉头,顿时甩开了黄氏。 不过片刻功夫,我已是出了两身的冷汗。 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再一次拨转了马头往场边走,然后便听得有几个声音几乎同时从身后响了起来。 张茶茶高声叫:“大姐姐,带球快走!” 杨严大喊:“截下她!” 齐晟却是厉声喝道:“让开!” 在这一片高呼声中,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就见那拳头大小的球,挟着呼啸之声往我这边飞落下来,紧接着,十余名骑手都纵马向我这边冲驰了过来。 黄尘滚滚中,一身白衣的江氏一马当先,身后紧追着黄氏与绿篱几个,虽隔得还远,我却是清晰地看到了江氏唇边的那抹讥诮。 果然,一个不差的都来了。 我顾不得击球,只忙着催马向前跑,生怕再被后面的人给撞上一般。 就听得有人在后面喊道:“向右前!” 不及思考,下意识地往右带了带马头,下一秒钟,齐晟已从我的左后方冲了上来,擦着我身侧驰过,逼带着我的马又向外围跑了几步。就这么一个耽误间,那边茅厕君也已越众而出,弯腰将球击向与我相反的方向。 于是,众人又纷纷拨转马头,追着那球去了。 我惊魂未定,绿篱纵马飞驰了过来,急声道:“娘娘,您没事吧。” 我声线发紧,还说不出话来,只能摆了摆手。 绿篱冲我点了点头,一拨马头就又跑了。 张茶茶却在我身边勒缓了马,抱怨道:“大姐姐,刚才多好机会啊,我们差点就能得分了!你跑什么啊?亏得我那么辛苦地抢到球给你打过来!” 我跑什么?我不跑就要没命了啊!傻丫头,你还给我打球,你这是被人当枪使了啊!我觉得和一个黄毛丫头扯不清这些,索性也不理她,径直地往场边跑去,然后翻身下马,把缰绳往迎过来的内侍身上一扔,自己转身上了看台。 打吧,反正老子的戏份已经演完了,剩下的你们就是打死几个,老子也不管了! 写意脸色还有些发白,忙迎了过来,一面给我递过热帕子擦手,一面低声说道:“那球是江氏传给三姑娘的。” 我略点了点头,“我猜到了。” 写意又说道:“奴婢觉得黄氏几个也是心怀鬼胎,刚才若不是她们有意冲撞,情形也不会如此凶险。” 我正擦着脸,闻言愣了愣,却没说话。 写意似迟疑了一下,这才又张嘴道:“还有绿篱……” “够了!”我恼怒地出声打断了她,将手巾甩给了她,“我不想再听这些了。” 写意怯怯地闭上了嘴,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忽地想起杨严说的那句“写意不可信”来,不由得叹了口气,缓和了口气,与她说道:“写意,我觉得很累,算计来算计去,怎么也算计不来人心,既然如此,不如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 说完了,便走到乳娘身边抱过了葳儿来,小葳儿,咱们回去吧,这里的人都太野蛮了,你可千万不要和她们学! 我这里正抱着小娃娃慢悠悠地往台下走,远处球场上却是忽地混乱起来,就听得场边有人惊呼道:“有人落马了!” 这么快就有人遭了暗算了? 我脚下顿了顿,下意识地踮着脚尖往那边看去,片刻之后,几个内侍用锦彩兜子从人群中抬了一个人出来,就瞧那人身形颀长,青色锦袍,却是赵王!也不知伤势如何,只见他用双手紧抱着一条腿,口中“哎呦哎呦”叫个不停。 本就不是什么正规的比赛,有人受伤,这球自然是没法再打下去了。 这里离太医院不远,齐晟就叫人将赵王直接抬了过去,绿篱惶急之中往我这边望了一眼,便匆忙忙地追着赵王去了。 我一看这般情形,知道眼下先走不了了,只好打起精神过去应付齐晟与茅厕君等人。 不一会儿,太医院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说赵王只是扭伤了脚,骨头没事,歇上几日就行了。 我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面带笑容地打发了众人离去,自己也带着孩子回了兴圣宫。 待洗过了澡,写意趁着我身边无人,几经迟疑后才又问我道:“娘娘为什么不把黄氏等人叫过来敲打一番?也好问一问当时的情形,赵王骑术精湛,怎么也会落了马?” 我懒洋洋地摊在床上,连嘴巴都懒得动。 赵王为什么会落马?这还用问嘛?整个球场上,还有比他更合适落马的人吗? 想着想着,我不由得失笑出声,其实赵王一直就是个倒霉孩子,一个看得无比透彻却又十分无奈的倒霉孩子。 过了几日,赵王拐着脚进我宫里来探望。 我正躺在殿前的摇椅上晒懒筋,见他来了也没起身,只随意地说了一句“坐”,然后就叫写意去给他沏茶。 赵王左右看了看,认命地坐在了旁边台阶上,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皇嫂,咱别再和皇上赌这口气了,成么?” 我乐了,偷偷瞄了一眼远处垂头侍立的宫女,从摇椅上撑起半个身子,凑近了赵王,低声调戏他道:“哎?如果有朝一日我能离了这个地方,咱们两个结伴去游遍天下的名川大河,如何?” 赵王下意识地往后仰着身体,强自镇定着,小声问我道:“皇嫂是觉得咱们两个加起来就能算计过皇上了?” 好大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 我嘲弄地笑了笑,坐直了身子,“自然是算计不过的,这世上有谁是他的对手?我想与楚王结盟,他用事实告诉我男人靠不住。我转回头去笼络女人,他又用小小一场球赛,给我揭开了女人们虚伪的面纱。” 赵王沉默半晌,忽地轻声说道:“偏生她还那样傻,明知他的目的,却还要留在他的身边。” 我一怔,问:“你是说江氏?” 赵王抬眼看我,问我道:“你恨不恨她?”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对于这么一个不图名不图利只知道低头干活的好同志,我向来只有佩服之情啊。 赵王却是扯着嘴角自嘲地笑笑,“我却恨,恨她对我奉到她面前的感情不屑一顾,却要去追一份明明无望的感情。” 他看着我,忽地问道:“你可知道那年马鞍下的钢针是谁放的?” 那年江氏因为那钢针而落马,摔得身上几处骨折,借了那个机会,赵王才能留守盛都,才会有了后面的宛江之事……我没有答话,他既然能问出这样的话来,那就说明十有八九不是他放的了。 赵王苦涩地笑了笑,说道:“是她,想不到吧,是她自己。不管我多恨她,我都对她下不了这样的狠手。她为了逼我向皇上出手,也为了叫我以后能对她放手,将自己摔成了那般模样。” 我听得惊住了,这都是一帮什么人啊?非但个个嘴里没有真话,还都这样心狠手辣,对自己也能下得那样的狠手。 我忽地想起了宛江上齐晟知道是赵王暗算他时的神情,他眼中的痛苦之色浓厚而又无奈……当时的他,是不是已经看透了这一切? 赵王沉默片刻,低声说道:“皇嫂,自从那年落水后,你就全变了一个人。可就是现在的你,才会叫他喜欢。因为你不是我们这种人,不论你表现的怎么张牙舞爪,说多少狠话,办多少自认为心狠手辣的事情,你都和我们不一样。你手上没有沾血,也不会两句话不对就会要人性命。我们从小便在这样的坏境中长大,从根上就已经是烂透了的。可你不同,你内里是明亮干燥的,是我们这些人做梦都要向往的。所以……”他静静地看着我,“皇上那里不会害你,不管以后形势如何,只要你肯站在他的身边,他都会拉住你的手,他才是你真正的依仗。” 听他说出这样文艺的话来,我心中明明想笑,面上却是一片淡然,只轻声问道:“当我和他的利益起了冲突的时候,当他要把整个张家都连根拔起的时候,他还会是我的依仗吗?他还能护得住我吗?” 赵王叹了口气,答道:“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护住护不住之说,只有想不想护。再懦弱无能的丈夫,只要他想,也能在刀斧劈过来的时候把妻子掩于身后,只是看他把什么看得更重罢了,除此之外都是借口。” 我有些怔怔地,好半天才能回过神来,问他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赵王笑了,答道:“这就看出我其实也是个很卑鄙的人,因为我想着皇嫂能和皇上恩爱,想着叫江氏也体会一下自己的心被人弃之如敝帚的感觉,叫她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爱的那个人全心全意地爱上别人。” 我睁大了眼睛瞅他半天,也没能从他的神色中看出点端倪来,最后只能放弃。 赵王爽朗地笑了,说道:“皇嫂,我就说你以后少动脑子,别的且不说,就说我刚才说的话中,你可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看他笑得如此贱皮,我是真想给他脸上来一脚啊。老子这叫大智若愚好不好? 他见我不说话,又笑着继续道:“连这你都分辨不出,你又如何知道他们谁在对你说真话,谁在对你说假话?” 那边写意已经端着茶出来,我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倾身逼近了赵王,低声问道:“当江氏还是你媳妇的时候,齐晟有没有给你戴过绿帽子?” 赵王的身子就僵了僵。 我不等他反应,凑到了他耳朵边上,故意将声线逼得低哑暧昧,“那你想不想报复他一下,也送他一顶戴戴。” 眼角余光处就瞥到写意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抖。 赵王却是火烧屁股般,“噌”地一下子从地上蹿了起来,脚也不拐了,利索地往远处连蹿了几步才停下来,颤声道:“皇嫂,开这玩笑可是会要人命的。” 看看,虽然比谋略,比心机,比狠辣,或许我不是他们对手,好歹我还是有一样可以拿出手去的,我脸皮比他们都厚啊! 我终于心里平衡了,冲着赵王招了 招手,示意他近处来喝茶。 赵王忙面上带着惊恐的表情,眼中却闪着温暖的笑意,摆了摆手,说道:“不了,臣弟还得去给皇祖母请安,就省了皇嫂这杯茶吧。” 说完,竟又拐着脚走了。 待他走上抄手游廊,我忽地高声叫道:“错了,错了。” 赵王回头疑惑地看我,我指了指自己的脚,又指他的,压低声音喊道:“拐错了,刚才是那一只!” 赵王低头找了半天感觉,最后终于换了另一只脚,继续拐着出去了。 写意在我身后掩口而笑。 我漫不经心地问她道:“写意,皇上已经几天没来后宫了?” 写意伸出手,大仙一般掐算起来。 我等了半天,终于听她答道:“五日,自从上次球赛之后,已经有五日了。” 我以为她会说出点别的来,没想到就只是给我报了个数。 写意问:“娘娘想做什么?” 我咧着嘴无声地笑了笑,想做什么? 我松了那么多日子的线,现在总得收上一收了。 不是有那么一句名言嘛,男人靠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女人靠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 武则天美眉怎么样?手段谋略都有吧?还不是在一个男人身下跌倒了,又从另外一个男人身上爬起来了的嘛。 赵王说了那么一堆的废话,无非就是想告诉我现在得依附齐晟而活。 其实哪里用他说,我早就是想透了的。 且不说齐晟对我还有那么点意思,就是他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了,我也得想法子叫他重新对我有意思了! 我从摇椅上站起身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吩咐写意道:“叫厨房里煮一锅大补的汤药,咱们给皇上送过去。” ☆、第 68 章 大明宫的小内侍一见我送了碗汤药来,估计是又想到了上次齐晟怒而摔碗的情景,吓得脸色都有点白,忙迎上前来,十分小心地劝道:“皇后娘娘,皇上这会子还在处理政事,怕是没空用这东西,不如把它交给奴婢,等皇上闲下来,奴婢再替您送进去。” 我本着姿态一定要做足的原则,很是大度地摆摆手,笑道:“不用,不用,他先忙着,我在外面等着。” 说完便转身立在了廊下。 小内侍眼珠子转了转,悄不声地进了殿。没过得片刻,他又弓着身子从内里退了出来,恭敬地与我说道:“皇后娘娘,皇上请您进去。” 我笑了笑,从写意手里接过那汤药来,镇定地迈进了殿内。 齐晟果然在御案前批阅着奏折,江氏则安静侍立在他的身侧。听到我进门,两人一起抬头看了过来。 真特么虚伪做作啊!还不如叫老子一进门看到你们在滚床单,那都比这副模样真实可爱。 我心中鄙视着,面上却挂上了淡淡的笑意,上前几步将汤药放在了案头,很是自然地对江氏说道:“苏姑娘下去吧,皇上这里有我伺候就够了。” 可能是没想着我会这样直接,江氏一直淡定的面容就僵了一僵,却是没动地方,只抬眼去看齐晟。 不等齐晟开口,我已是先说道:“皇上,臣妾有事要与你说。” 齐晟淡淡地吩咐江氏道:“你出去吧。” 江氏就轻轻地勾了勾唇角,冲着齐晟微微一屈膝,退了出去。 哎?这叫个什么表情?你就不能笑得灿烂点? 齐晟抬眼看我片刻,嘲弄道:“什么事?又来请朕回后宫?” 我抬起头来直视他,答道:“皇上已经五六日没留宿后宫了,为了后宫稳定计,今儿该去了。” 齐晟目光从案头的那玉碗上滑过,然后冷笑着问我:“是么?所以就又给朕送了补药来了?难不成在你眼里朕就这么不中用,非得靠这补药撑着?” 我生怕他再像上次那般砸了我的玉碗,忙将碗往自己面前拽了拽,用手臂虚护着,赶紧提醒他道:“这是我宫里最名贵的一个碗,砸坏了是要赔的。” 齐晟脸色顿时一黑,在那里静了半晌后才缓缓地吐出口气来,慢悠悠地说道:“放心,朕不砸你的碗,不过,朕今儿也不想去你那后宫。” 我垂下眼皮,轻声说道:“我知道,所以今儿我来了。” 齐晟一怔。 我又扯平了脸皮子,淡淡说道:“被皇上厌弃的皇后是管理不了后宫的,所以不管你心里多么厌恶我,我也不能叫大伙瞧出来。该轮到我了,就必须是我。哪怕你碰也不碰我,我也必须和你呆上一晚上。” 齐晟不出声,我抬眼看他,“你依旧睡你的寝殿,我打一夜地铺,没人知道我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你既然想叫我继续做这个皇后,怎么也得全我这个面子。” 齐晟还是没有反应,只目光深沉地打量我。 “就像这碗药,只要你我不说,又会有谁知道喝的人是谁?”我扯了扯嘴角,端起玉碗将里面的汤药一口饮尽,随意地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笑道:“我去后面寝殿等着你,你先忙正事,回头别忘了过去睡一觉就成。” 说完也学着江氏的模样,低着头冲着他屈了屈膝盖,往外而去。 走了两步却忽地想起我那碗来,于是咬了咬牙又折了回去,视齐晟的打量于无物,从他案头拿起了那碗,正色道:“下次臣妾会用金碗,不怕摔的,皇上就可以随意地撒气了。” 齐晟抬起了手,绷着嘴角指着我抖啊抖啊。 我装没看见的,转身出了殿门。 写意与小内侍等人俱都守在外面,我将那碗郑重地交给了写意,嘱咐她收好了,这才又说道:“今儿我留在这里陪皇上,你叫人回去交待一声,叫乳娘把葳儿照看好了。” 写意一脸的惊喜之色,低呼:“娘娘……” 我没理会她,只又转头叫旁边的小内侍带我去齐晟的寝殿。 齐晟寝殿内的装饰摆设都很大气,没有丝毫的脂粉味道,反而处处透露出男子的刚强之意。我简单地看了看,便叫殿内侍立的人都退出去,独自一人坐着等齐晟。 过了没一会儿,写意却做贼一般摸了进来,怀里还抱着小小的一个包袱,“娘娘,奴婢给您取了一件新睡袍来,您赶紧换上吧。” 说着便从包袱里掏出一件纱袍来,在我面前轻轻一抖。就见那睡袍在空中飘了好半晌才慢慢地落了下来,竟是名副其实的薄如蝉翼。 这样的轻纱,到底能挡住些什么啊?就算是关键部位都绣上了花,也不过是添了点此地无银的意味罢了! 我这里正惊叹着,写意又变戏法似地掏出几个胭脂盒子来,低声催促道:“娘娘,奴婢给您匀些胭脂,快些吧,皇上一会子就要来了!” 说着就倾过身子来要给我涂抹。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来勾引齐晟的是不是? 我忙一把推开了她,叫道:“写意,你先回去,回去!今儿晚上不用这些。” 写意疑惑了,“为什么?” 外面已是隐约传来了人声,我猜着是齐晟过来了,一时也顾不上和写意细说,只忙将那几个脂粉盒子塞回到她怀里,又胡乱地将那睡袍团了团,连带着包袱皮子一起,顺手就塞进了写意的袖中。 我刚忙完这一切,那边的脚步声已是到了廊下。 我一面起身往门口去迎齐晟,一面低声吩咐写意道:“快走,别叫人看到了!” 说话间,齐晟已是进了殿门。 我这里脸上刚挂上了大方得体的笑容,还不及屈膝下去行礼,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胭脂盒子就滚到了我的脚边上。 我身子一僵,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后面发生什么了。 写意姑娘,你是成心的吧? 齐晟看我一眼,又看向我的身后,最后还是把视线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勉强地笑笑,装模作样地转回身去斥责写意:“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还不快些收拾了出去!” 写意早已是吓得面色都变了,连连点头称“是”,手忙脚乱地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脂粉小盒拾了起来,低垂着头快速地往外面退去。 眼看就要走出殿门时,却听得齐晟突然说道:“站住。” 我的小心脏提了一提,写意的身子僵了一僵。 就见齐晟慢慢地倾过身去,用两根手指捏住了写意袖口的某处,轻轻一拽……结果却发现竟没能将袖中藏的东西全拽出来。 齐晟也似有些意外,挑了挑眉毛,转头瞥了我一眼,手上继续拽着。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那件薄如蝉翼的“睡袍”一点点地从写意袖中扯出,只恨不得用手捂住了眼假装看不到。 齐晟却是笑了,回头问我:“这是什么?” 我僵了僵,然后很是天真地眨了眨眼睛,转过头去看写意,问道:“对啊,写意,这是什么?” 写意窘得整张脸红得都快要滴出血来了,微低着头,嗫嚅道:“这,这……” 我最看不得小姑娘这种窘迫的模样,只得替她解围道:“像是件睡袍。” 齐晟提着那纱衣看了看,口中发出了一声低低地嗤笑,然后将那纱衣随手往我身上一扔,由人伺候着去更衣洗漱。 我面无表情,淡定地吩咐写意道:“你先下去吧。” 写意眼圈都红了,十分歉意地看着我,张了嘴还要解释。 我冲她挥挥手,示意她出去,自己则镇定地往内殿而去,独自一人坐在床边等齐晟。 写意这一搅和,我原本的计划一下子都给打乱了。我这会儿若是再说我今儿是来睡地板的,估计齐晟非但不会信,怕是还要斥责我矫情虚伪。 来睡地板你用得着带那样的睡衣吗? 我忍不住也拎起那件睡衣来借着灯光细看,又将它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好嘛,连我衣服上的纹路都能透过来来,真比那回绿篱给我裹得蚊帐布还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