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何时老-25

苏航打的回事务所,把发票交给于安娜报销,然后去找薛晴枫复命。  看了苏航带回来的笔录,薛晴枫有些微惊喜,暗自思量:苏航这个小姑娘,只是心不够狠,一旦她的思维转过来,倒是显得有些难缠。居高临下地打量面前年轻女孩的面容,薛晴枫看见一张日常温婉的脸。“做得很不错。”她由衷地褒奖徒弟,“把一审的辩护词和辩论策略加入你今天的所得整理一下吧。”其实她早已有全套布置,但苏航得来的这些一手资料无疑能够从事实上有力地辅佐。  苏航点头,就要离开。  “等一等。”薛晴枫说。  苏航站住,回头,等待。  “这个案子的公安卷,你仔细看过吗?”  “看过。”  “经办刑警之一陈之力,好像是你的同乡?”  “是。”  “苏航,我们这一行,光有头脑不行,还得有手段。”  苏航沉默。  “你,找找你的同学,叙叙旧,喝酒喝茶都可以,回来我报销,或者你同学喝醉了会无意中提到办案的一些细节,你随便记着也就行了。女孩子嘛,喝多了容易吃亏,要保持清醒。”薛晴枫点到即止,挥手示意苏航可以离开。  苏航木着脸回到办公室,无声地坐下,盯着卷宗发呆。她明白薛晴枫是要她去寻找公安办案过程中的违法行为,或者其他当事人的动向,但她也清楚,薛晴枫明知道刚才所说的行为违反纪律,至少如果陈之力提供了情况的话,他会违反公安的内部纪律……做人的准则变得模糊起来,苏航还是决定做一个别人眼中的笨人,而不要去做违背本心的举动——也许辩护词写好一点,胜算已经够大了。  她打开电子文档用心地修改。却总觉得思路被什么堵住了,苦恼不已。  “小苏,最新消息,你又赢了!”李翰林从法院回来,甩给苏航一份判决书副本,“梁听说让你欣赏一下。”  是一个经济案件,苏航做梁听的副手,证据充分,几乎完胜,当事人赢得高达数百万的赔偿。  “你知道吗?外界已经有人说,你是‘温柔一刀’,尽得‘笑面杀手’李作霖和‘冷面女魔头’梁听的真传!”李翰林得意洋洋煞有介事地转达传言,好像说的真是什么武林高手的秘史。  苏航自己清楚,不过是对方当事人看她眉眼和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主动透露了重要讯息,她当时没有表态,却顺藤摸瓜找到了重要证据,所以赢了。  由于是对方主动,而且苏航当时没有表态,所以不算违反纪律。但对方却一定会为这一次错误的判断倾家荡产。  没什么值得高兴的。这个世界,有人赢,就一定有人输。  如果粤然在身边,苏航不会把所有感性的认知都关闭,冷酷无情地步步为营,把所有的人和事都当作例行公事来面对,不再作道德取舍。  如果粤然在身边,苏航也许会柔软一些,有人情味一些,而不是这么无情急速地去争取胜利,变成听来就让人不舒服的什么“温柔一刀”……“粤然,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苏航的眼睛里,慢慢泛起泪光点点。  “高兴么?”梁听出现在苏航办公室门口。  苏航把眼泪硬是遮掩下去,浅浅一笑,“跟着您,学到不少。”  梁听越来越喜欢这个女孩子,宠辱不惊,赢了大案子,也不吵着要提成。“中午我请你吃饭。我去找找李作霖,你等一等。”她说。  师傅的邀约也就是命令,苏航收拾好等待召唤。  薛晴枫却先期而至打来电话:“小苏,来一下我办公室。”  苏航对李翰林交代:“薛律师叫我,我去一下。”就走了。  薛晴枫才是真正的冷面,只是她的语调很容易出卖感情,不如梁听镇定。“我听说了,外面到处在传你得梁听真传,但没有人提到我是你师傅,小苏,你自己怎么看?”  这种犀利直接,令苏航想起郑絮语,但薛晴枫和郑絮语不同,她和自己之间没有恩情。“我没有看法。”她直挺挺地顶回去。  薛晴枫十分不高兴,几乎在警告:“小苏,张自有这个案子,我希望你好好干,不要以为得了别人的真传,就不用在我这里用心,艺多不压身啊,小姑娘!”  “是,我会的。”苏航勉强带笑答应,心里对薛晴枫这种近乎幼稚的好胜无比厌倦。她应该做余佩文的师傅,苏航想。  薛晴枫也这么想。苏航一走,她就给余佩文打电话,让其准备另一条线索。  苏航坐着梁听的车到了城市另一边,认真看看,位置离粤然她们所倒是很近——又有什么用呢?粤然根本不在这个城市。苏航苦笑。  “喜欢这个环境吗?”梁听问。  苏航仔细打量这个陌生的餐厅,竟然叫做“无缘”。天花板上挂满白色吊灯,大白天也亮着,地面是透明的一格一格,里面埋着白色鹅卵石形状的假水晶,看起来倒也晶莹剔透,凳子是黑色的硬木,桌面和桌面所有的餐具竟然都是玻璃的,令人胆战心惊小心翼翼。  “还好,就是有点如履薄冰。”苏航回答。  梁听点头微笑:“这就是我们职业的特点。亲人,爱人,朋友,伙伴,都不能随便信任,却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她一边说,一边观察苏航。  “其实,普通人的日子也是一样,但没有我们这么明显。”苏航轻轻回答。粤然可以信任吗?分开太久了,她都几乎忘记了那种无条件信奉顺从的美好感觉。  “所以,苏航,如果你愿意签五年的长约,我希望你一直是我的副手,我有很多非诉和商业经济类案件,需要稳固的团队伙伴。”梁听婉转而直接,“工资我跟李作霖商量了,加30%。”  条件优厚,苏航也希望专攻方向更稳定些,但是,如果答应梁听,就不可避免地,要和粤然打对台……“我考虑一下,梁律师。”她轻轻地回答。  梁听不勉强,“三天之内答复我。”只是给出了期限。  于是师徒之间的午饭沉默平和。梁听把苏航送回事务所,自己就回家了,苏航继续为张自有冥思苦想。  “下班咯!”李翰林振奋地大叫,看一眼毫无反应的苏航,沉闷地摇头。  所有人都发现苏航最近变得深沉了,以前一下班就回家,最近却每天自觉加班到最后一个离所,办案的手法越来越冷,对人也越来越冷……  “职业塑造人啊!”李翰林揽着苏豪的肩膀离开,“还好当初你们没有成,不然你在这阳春三月不得被温柔一刀砍死?”  苏豪也笑:“人变起来,还真是快啊!”  有谁知道苏航的不得已?  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冷感了,工作中处处觉得,生活中时时也觉得。可不冷感一些怎么办呢?  家里很久空无一人,连粤然走之前填得满满的冰箱都已经空了,苏航最近一直在消耗那些冷冰冰硬邦邦的速冻食品。回到家,每天都是一个人。  甚至连期待粤然的电话都是奢侈,她在外地连轴转,自己总不能挤占她已经少得可怜的休息时间。苏航只能等。  如果不把内心的感性温情统统冰冻锁起,自己就会被无时无刻不泛滥却遥不可及的思念折磨死。  她只好让自己冷冷地无感。  在办公室捱到了华灯初上,苏航才回家。  下了几个速冻饺子,随便吃几口,已经觉得腻。扔了,洗了碗和锅,卸妆洗澡,水声咕咚咕咚地,像时间流淌,没有人会问她怎么动作这么慢,没有人会突然拥抱她赤着的身体调情,没有人会叮嘱她小心着凉,没有人……这个家里除了她自己,没有人……  到书房加班,其他位置的灯关上,苏航看桌前那一盏昏黄的孤灯,心里就肿胀地疼,于是,她迅速地满屋子游走,把所有灯都打开,骗自己,这屋里是热闹的。  安慰自己,她很快会回来。  然后,冷感的人在没有人看见的角落,躲在自己的臂弯里默默流泪。  90第二十九章 人约黄昏后 ...  “走,小粤,我们去逛街!”  林雪莉身后跟着胡巍巍,向粤然招呼。她们已经连续加班一个星期,每天最多保持四个小时的睡眠,大家都有些精神恍惚,于是将领林雪莉决定,放假一个晚上。  竟然还要去逛街——这些可怕的女强人!粤然摇头拒绝:“我不去了,休息一下。”每天凌晨睡凌晨起,她很久没有听见苏航的声音了。  “呵!年轻人,精力还不如我们啊!”岳崇山搂着自己的老婆打算加入大部队,其他两位男同事的女朋友也来了,来“劳军”,飞机票自己支付,酒店住宿事务所报销。  粤然现在明白为什么所里失婚妇人这么多了:男人要面子要事业,女人也不好意思开口,所以丈夫和男朋友是不会这样跑来“慰妻”的,随着分开的时间越长,误会越多,依赖和信任越少,很难不分手。  如果她和苏航的关系可以公开……粤然叹息,苏航一定愿意为了她奔来。可是,她们的关系不能公开,至少在什么江湖地位都没有的现在,她们必须忍着。  不理会前辈的揶揄,粤然关上房门,看看时间,苏航应该到家了,于是她拨通电话……却怎么也没有人接听,连续拨了许多次,都没有人接听……  粤然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四处走动,拉开酒店的厚布帘子,远远地,能看见东方明珠和金茂的灯火闪动,明明灭灭之间,不是繁华的,只令人觉得生活充满了变数和寂寥。  她真想,即使只有八个小时,也飞个来回,回去看一眼她的小圆脸。可是,上海的交通,也许机场来回就要四五个小时,回到那边也是一样,根本不可能来得及按时往返。  谁说现代交通工具便捷?  “苏航,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粤然看着窗外只有灯光没有人影的景致,轻声地自言自语。如果让她选择,苏航当然重于工作,为了陪伴苏航辞掉这份工作她也愿意,可是,将来的生活呢?无疑,她不愿意善良脆弱的苏航去奔忙。  没有事业,怎么守护爱人和生活?可要是没有了爱人,她何必这么坚持?将来和现在,应该怎么考虑取舍?  思绪好像一团乱麻,疲惫地煎熬着,粤然再试了一次,苏航还是不接电话,她决定先泡个澡。也许苏航会回复电话,她把手机放在浴缸旁的储物架上。  温热的水汽氤氲中,粤然念着苏航,几乎要睡着,她慢慢把自己滑进水里,不去区分眼里温热的液体是从心里流出来的,还是从外面流进去的。  隐隐约约地,似乎有音乐在响,似乎……是苏航!  粤然“哗”地一下从水里钻出来,抓过手机摁了接听键。  “苏航?”  “你在忙吗?我刚才在洗澡,没有听见。”苏航的声音小心翼翼地,怕打扰粤然工作,更怕她真的要挂电话。  在这柔软而忐忑的询问里,粤然柔声说:“我不忙,我们今天晚上休息。”  “哦。”太久没有通话,苏航讷讷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粤然微微地有些心痛,“没有什么要对我说吗?”她问。  “我……”苏航不敢说“我想你我爱你”,她害怕电话挂了之后内心残留的疼痛,于是她说:“今天梁听问我,愿不愿意做她非诉和商业个案的固定副手,你觉得怎么样?”  对这个话题有些失望,粤然还是认真为爱人考虑:“只要你适应得好,我觉得应该答应。”  听见爱人帮自己拿主意,苏航笑:“好,那我答应她。”心还是不自觉地软了。“可是,以后我们对簿公堂怎么办?”她又担忧。  粤然感受到苏航只言片语里的牵念一如既往,安心地笑:“没关系,我让着你。”  “又逗我。”苏航嗔怪,幽幽地想像:“其实也好,说不定以后出差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  粤然眼角渗出泪来——到底是她的苏航,不会跑,不会变,总是什么都先想着她。“想得美!”她在泪眼里笑她。  “我当然想,天天想……”苏航把头伏在书桌上,再怎么冷冻自己,也没有办法克制心里情感的流淌。  粤然知道,隔再远她也知道,多么可恶,她不能在身边拥抱她。“晚饭吃了什么?”她轻轻地问,只能这样转移话题,安抚孩子的脆弱。  “吃了……好像是面条?”苏航在回忆,食不下咽,她对晚饭的记忆模糊。  “没有好好吃,是不是?”粤然皱眉,家里的冰箱早就空了,她知道。  “吃了,很好,真的,饱饱的。”苏航笑。  粤然想说“回去我给你做好吃的”,可还是忍下来——她不敢再开空头支票,不能兑现的承诺对苏航来说,太残忍。“锅碗洗了么?”她问。  “洗了。”  “房租交了么?”  “交了。”  “无线网络呢?续费了么?”  “还没到时间啊,夏天才到期,你忙糊涂了!”  “那……水电费呢?”  “交了,当然交了。你什么意思啊,怀疑我持家的能力?”苏航不满了。  粤然笑——这是伴侣之间才有的对话,她们有很多生活琐事共同地联结,当然,因为爱。  “衣服呢?洗了么?”  “啊!”苏航惊呼:“忘了!”太气人了,还是被她抓到!“我不想洗,留给你回来洗!”干脆耍赖好了。  粤然的心被苏航撒娇的几句话抓得难受,她闭上眼睛,轻声叮嘱:“你扔洗衣机就行了,要手洗的布料,拿去洗衣店吧,不要怕花钱,回来我给报销。”  苏航哭了,所以沉默。  粤然在她的沉默里惶恐:“听见吗,宝贝?”  “要回来,粤然,要回来。”苏航轻轻说。  “我会的,会回来。”粤然全身都疼,为着心里的想念。  她们在电话两头沉默,倾听对方的呼吸。  忽然,苏航想起粤然刚才的话:“你怎么有钱给我报销?我这两个月都没有给你转账,你有私房钱?”她质问她。  “啊?我……”粤然懵了,这什么思维?匪夷所思,她转不过来。好半天,她才说:“我们在这边有补贴,发现金的。”她无奈地笑,又赶紧补充:“我没有怎么花,回去都上缴,一定!”  “呵呵!哈哈!”  她们忍不住一起大笑。  “你在干什么呢?”苏航问。  “在泡澡啊,脱得光光的,坐在浴缸里跟你说话。”粤然故意说得暧昧,诱惑她最爱的孩子。谁知……“那你还不起来穿衣服?都泡多久了?我们电话都说了半小时,当心你皮都泡掉了!快起来,别感冒了!”苏航劈头盖脸给她一顿好训。  “好,好好,是,我这就起来……”粤然无奈地做个听话的老公。  ……  苏航告诉了梁听,答应做她的副手,签了五年的长约。梁听很高兴,送了她一瓶“奇迹”香水,对她说:“不要推辞了,以后觉得工作枯燥烦闷,这样清甜的味道会帮助你放松。”  苏航收下了,梁听从业二十年,还能这样诗情画意,真难得,师从于她,也是一种福气。  她更用心地办薛晴枫手上张自有的案子,把这当成她对公法案件的告别秀。案件一审结果已出,主犯判得轻,从犯判得重,其中肯定有猫腻。  回忆着前日和粤然的对话,苏航轻轻地笑。她这几天心情都不错,做什么也很有信心和冲劲。  但薛晴枫很不乐意也不放心,同时召见苏航和余佩文。“你们俩竞争一下吧,这个案件我只要一个助手。明天把二审策略拿出来。”她面无表情地宣布。  余佩文愕然,她拿什么跟苏航争?这个人已经名声在外,实力也确实不错。但这个案子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打响名头的机会,余佩文决心争取。  苏航了然,她知道薛晴枫是为了忌惮梁听想甩了自己。可她不想就这么放弃这个机会,于是很用心地分析组织,下班以后,在办公室独自继续加班。  “你们分手了?”  余佩文站在办公室门口,打量着苏航微笑。  苏航从文件中抬头,沉默。  “是吧?不然,为什么你最近总是加班?”余佩文难得柔和地说话,“意料之中。她这种人,只知道玩弄别人,怎么可能从一而终?”说完,她同情地看苏航一眼,转身离开。  苏航想了想,追出去。  “余佩文!”她对着那个背影喊,“我请你吃饭?”  余佩文站定,考虑,回头,微笑:“好啊,却之不恭!”  91第三十章 月上柳梢头 ...  “找我倾诉,最好不过了。我很清楚她的过去。”刚到餐馆坐下,余佩文就摆出胜利者的姿态。  苏航找的是一个热闹的所在,餐牌都是家常菜,在这里,余佩文可以畅所欲言。“先点菜吧,看看想吃什么。”她安静地微笑。她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请客,也许,太想念粤然了,于是想听听别人谈论她。  “你点吧,我对吃不讲究,不像粤然,很挑食。”余佩文着急地要谈论她想好的话题。  苏航想起跟粤然实习的第一场对话,自己确实是因为她不满食堂伙食而略有些不满,轻轻地笑了。好像是太久以前的事情,她们一起走了这么远……  “哎!你别哭啊!”余佩文看见苏航眼里弥漫的雾气,不满地责怪,“你该学学她以前的那些人,不远万里找到南京,只为当众甩她一个巴掌然后走人,有的只为要一个说法,哼!不过她也真行,你没亲眼见过她打人吧?身手好得不得了,像流氓一样,潇洒又敏捷,那双眼睛狠起来,真能杀死人……”  苏航在余佩文自顾自的滔滔不绝里点了两荤一素,安静地注视眼前的人,安静地听,直到对方停下来喝水,才轻轻地问:“你很迷恋她?为什么?因为她是潇洒敏捷的流氓?”她当然知道粤然有多好,但也知道粤然跟这个人什么都没发生。  “哼!我迷恋她?我恨她!”余佩文突然变得恶狠狠,“可是她连骗我都不愿意!”在恶狠狠中,有着放不下的忧伤。  “余佩文,你不是坏人。”苏航忽然由衷地说。  “什么?”余佩文对这突如其来的评语莫名其妙,不是批评,也不像赞扬,“什么意思?”  “你从来没有拿公开我们的关系威胁我。”苏航微笑。  “哼!用不着!她这种人,一定会分手的,我等着看呢,她不可能幸福!”  “那,为什么你要为难我?”  “因为我恨你,她为了保护你,所以对我决绝,连幻想的余地都不留!”  “幻想?”苏航错愕——原来这个看起来疯狂的女人很清楚。  “对!我恨透了她!大学四年,最好的时候,我都用来等她,她任由我幻想,从来不明着拒绝,让我一直以为有机会。毕业了,遇见你,她就把我当成障碍一样着急地撇清,连幻想的余地也不留!”余佩文低头,在狠决的语调中垂泪。  苏航沉默。爱情,果然没有公平可言。自己只比余佩文幸运一点——她爱上粤然的时候,恰好粤然也爱她。  这么难得,怎么能不珍惜?  “现在好了,你们分手了,我也解恨了。”余佩文看着苏航笑。  苏航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余佩文总是相信自己的想像,想像一旦与现实不符,又会恼羞成怒,对这种人很难解释什么。她有点明白,当年粤然为什么对这个人久拖不决。  看着苏航迟疑的眼神,余佩文皱眉:“你们分手了,对不对?”她的声音因为焦急而响亮,引得邻座投来关注的目光。  尴尬地,苏航轻轻摇头。  “没有?!”余佩文喊,尖利的嗓音引得餐馆里大部分人侧目。  苏航在这种喊叫里只觉得头疼,还好这时上菜了。“吃吧。如果不满意,你再点别的。”她轻轻说。她觉得自己肯定有病,竟然对一个急切盼望她和粤然分手的女人这么友好客气。  余佩文有点恍惚,难得地沉默,低头吃饭。  苏航也就不说话,陪着吃。  好半天。  “把薛晴枫的案子让给我!”余佩文用命令的口吻说。  苏航抬起头,看着对面理直气壮的女人。  “不然,我就公开你们的关系!苏航,你们不分手,我们就一直是敌人!要不,你跟她分手!”  苏航惊讶,这样的偏执,却直接得可笑。  “你自己考虑吧,我走了!”余佩文立刻离开,好像逃跑似的。  苏航没有动,慢腾腾地吃,吃完了,付账,又慢腾腾地回家。  这个世界真有趣,苏航想。  ……  “这一项不动产在我们那边,得派一个人带着资质文件回去办理产权证明。”林雪莉小声地自言自语。  “林组,我去吧。”粤然听见了,立刻请缨。  大家都笑。  “小粤,想男朋友了?”岳崇山替大家问。  粤然微笑:“不想你们老人家旅途颠簸而已。”朝夕相对,同事之间渐渐熟悉,说话也可放肆些。  “好,你自己订机票吧,问胡巍巍拿所里的账户,直接支付,免得报销麻烦。明天刚好周末,你下周一周二回来都行。”林雪莉体贴下属。  “是。”粤然答应的声音镇定,心里可高兴坏了。  “小姐您好,请问您要订什么时间的机票?”  “今天。”  “今天只剩下午夜十二点到达的班机,小姐,请问您确定要预定吗?”  “是,要!”  ……  粤然走了许久,已经是春末,空气潮湿,微微地热。苏航努力了很久,还是无法入睡。给粤然发短信,久久没有送达提示,打过去,竟然关机了。无奈,她决定下楼走走。  反正明天周末,不怕没有精神应付什么人事。只不过,家里要大扫除了。苏航自嘲:如果粤然回来发现,她不在自己也能井井有条地生活,以后大概不会再愿意一力承担家务?  后半夜,城市的夜空,难得地显现月色,说不上皎洁,倒也清楚。苏航坐在小区花园的石凳上抬头仰望,树影摇动中一抹浅淡的白光,安静而舒服。  也许是睡衣太薄了,苏航觉得有些凉。  她慢慢地走着,走到粤然曾经倚靠着等她的那棵白玉兰树下,夏天要来了,很快又会有一阵芬芳。轻轻地抚摸树干,苏航淡淡地笑,谁能想到,这一个焦急等待她的人跟余佩文眼中花心无情的粤然,是同一个人呢?  如果爱对了人,人生纵然逃不脱挣扎痛苦,也是美好的。苏航相信,她和粤然,就是彼此对的人。  所以,粤然的债,她甘愿还。  “余佩文,除了粤然,其他的,我都可以让你!”  苏航靠在树干上,学着粤然的样子张望小区大门,默默地想。  除了粤然,我都可以不要,你们什么都可以拿走……  苏航渐渐地有些困倦,神智恍惚间,她模糊看见大门昏黄的光影里走进一个熟悉的身影,提着行李,朝她们住的单元楼急急走去。  “粤然,我太想你了,想得出现了幻觉。”  苏航对自己无奈地摇头,呆立半晌,才慢慢地走回家。  ……  粤然走进家门已经是凌晨,门里门外一样地安静,不一样的,是门里有她最想念的人。  “我回来了,亲爱的。”粤然在心里默念。  她脱掉鞋子,任由冰冷的地面隔着袜子拷问她期待的心,轻轻走进房间,期待地走近床边,去寻找她魂牵梦萦的小小身影。  满心的盼望却落了空。  床上空空如也,没有人。  粤然不可置信地一愣,立即去洗手间和书房查看,没有,到处都没有。  苏航不在家?  大半夜的,自己披星戴月地赶回来,这个死丫头居然不在家!  粤然看着被褥凌乱的床,只觉得心头火起,又委屈万分,正在咬牙切齿地找手机准备打给苏航,她听见有人转动钥匙开门进家。  紧接着,是“咚”的一声,和随即而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苏航被粤然焦急中随手扔在门口的行李绊倒了,膝盖着地,疼得钻心。  在疼痛中慢慢醒觉是怎么回事,苏航一时不能接受脑海中的盼望和幻觉真的变为现实,她错愕地发呆,不敢去求证,连呼吸都不敢。  怕惊醒了梦境。  黑暗中睁着双眼,苏航看见一个熟悉牵挂的身影慢慢向自己走来,带着她熟悉的香气,和不用眼睛看也能感知的,对自己理所当然的怒气和责备。她的双眼酸涩模糊,却眨也不敢眨一下。  “你,去哪了?”  面前的人缓缓蹲下,那个沉沉好听的声音响起,一双熟悉温暖的手扶上自己的肩膀。苏航的眼泪滴落下来,呜咽着回答:“睡不着,我到楼下走走。”  粤然的心绵软着疼痛,轻轻拥住苏航:“睡不着,为什么?”  “坏人!你明知故问!”苏航张嘴,狠狠地咬住她的肩膀。  粤然吃痛,却不挣扎,只是沉着声音说:“衣服脏,别咬。要咬脱了衣服咬。”  苏航松口,真的动手去扯粤然的衣服,像小猫一样往她怀里乱拱。粤然笑着控住她双手,要把她拽起来,听见一声痛苦的呻吟。  “啊!”  “怎么了?”粤然放弃用力,关切地问。  “膝盖,痛!”苏航这次真的疼得流眼泪。  “哪里?”粤然着急地要查看,却在黑暗中一通乱摸,找不着北。  “开灯啊,笨人!坏人,到处乱扔东西!”苏航连连嗔怪。  粤然被骂得很无奈,开了灯,又更心疼——苏航的右腿膝盖青紫一片。“疼吗?”她为她轻柔地揉按。  “抱我。”她答非所问。  粤然看着灯光下一张梨花带雨的小圆脸,定定地数秒,默默拥她入怀。  她们就这么坐在冰凉的地面拥抱,却觉得很久没有这么温暖,试探着,寻找彼此熟悉久违的热吻,唇舌深深地粘连。  仿佛千年的冰川瞬间融化,心里的温情和欲望一波一波盖上来,昏天黑地。  她的手开始在她身上游走,贪婪地想要索取更多。  “去洗澡。”她绵软的声音命令。  “不去!”她强硬地执拗,要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去洗澡,我陪你。”她轻轻地亲吻她颈后细碎的发丝。  她在她的温柔里投降了。  “你陪我,你说的!”她的大眼睛专注地凝视她,慢慢地扶她起来。  也许热吻有疗伤的功效,她不觉得疼了,温柔地对她微笑:“你先进去,我帮你找衣服。”  “家里就是好,再懒的老婆,也知道体贴深夜归来的老公。”粤然站在莲蓬头下,默默地想,含笑等待。  苏航进来放下粤然的睡衣,就想要转身出去。粤然关了水,一把将她扯回来。“你陪我,你说的!”说着就动手脱她的衣服。  苏航也没有多挣扎,只是有些含羞地笑。粤然却是越脱越怒:“你刚才就这么下去散步了?内衣也没有穿?”  “都半夜了,谁看呀?”苏航笑着欣赏爱人吃醋的眼神,伸手把水打开,氤氲的水汽一下子把她们包围。  “万一碰到坏人怎么办?你真是不知死活!看我不揍死你!”粤然把赤身露体的苏航拉进自己怀里,真的一下一下拍打她的屁屁,混着水声“啪!啪!”地响。  苏航贴着粤然,眼泪慢慢流出来,幽怨地说:“你揍死我好了……天下最大的坏人就是你……”  粤然停下来,心疼地、深深地吻上那两瓣在哭泣中抖动的唇。  她们的身体在轻柔的流水中紧紧贴在一起……她们一起回家……回到彼此的身体里……淅淅沥沥的水声间奏……爱欲的低回婉转……  92第三十一章 生活与情感——粉碎 ...  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很久没有这么温暖的梦境,一直被爱人拥抱缠绕的梦境。  苏航醒来,灰蓝蒙亮的天光中,看见粤然沉睡的脸,心里安静宁和。一点点的微风吹起发丝,挠动鼻尖,苏航觉得痒,微微动了动,粤然搭在她肩上的手一紧,苏航半边身子被埋在了爱人身下。  轻轻地笑,苏航静默了一会儿,感觉身上的手臂略微放松了警戒,才轻轻地一下一下往外挪——刚有点成效,粤然又跟过来,脚一勾,锁住了苏航的一条腿,手臂一穿,环住了苏航的整个身体。现在,她只有一条腿和一只手可以自由活动。  粤然身上的味道让她眷恋,苏航索性闭上眼睛再睡会儿。  天越来越亮了,楼下有中年女子练习气功的声音,中气不足的“哈!呼!哈!呼!”,她们俩同时笑着醒来。  “想我么?”粤然问,她昨天晚上忘了。  “嗯。”  “多想?”  苏航钻进爱人的怀里,说:“想得不知有多想。”她一边用唇齿寻找吮吸爱人专属于自己的性感甜蜜,一边补充说明,“像这样,心痒难搔……”  如果不是已经横躺在床上,粤然一定会立时栽倒,“‘心痒难搔’原来是这么解释的?”她轻笑着皱眉。  苏航环住她的腰,继续品尝肌肤的香甜,默不作声,直到……发现某人的手在缓慢却强势地寻幽探秘……“喂!”她两腿一夹,弹坐起来,自然而然松了口。  粤然伏在枕头上的脸漾开好看的笑,眼睛并不睁开,只是轻轻摸索着握住了一只软嫩的手。  她知道她在旁边,这样就很好。  苏航安静地看着爱人,心里美美地觉得,她们周围都是清晨阳光里五彩的光晕……直到感觉粤然又睡着了,她才轻轻地下床,又非常非常慢地把被握着的手轻轻抽出来。  她要给她做早饭。  到厨房用高压锅下好了米,苏航刷牙洗脸收拾完毕,就把粤然的行李拖进房间,坐在床边慢慢替她收拾。  粤然趴在柔软的枕头里,满足地笑——她还是一样依恋她,跟自己一样。  她的行李比去的时候少多了,衣物全都没有带回来,里面还有厚厚一叠文件……苏航脑子里的专业雷达自动过滤分析,忍不住心里幽幽叹气:“哎!原来只是回来办事,还是要走。”  “我可以待到星期二。”感觉到苏航身上散发的失落气息,粤然睁开一双大眼睛凝视着爱人。  “那很好。”苏航温柔地回应,“可是,你什么时间去办事?”她指指那些牛皮纸袋封裹的文件。  “星期一。这两天,陪你。”粤然说,眼神和语调一样是宠溺的温柔。  “好。你累了,再睡会儿吧。既然还有两天……”苏航恶作剧,反正还有两天嘛。  “……”粤然沉默了一阵,很不爽地醒觉,沉声问:“你什么意思?”  “体谅你的意思。”苏航坏笑。  死丫头,一段时间没有辖制她,要翻天了!  粤然坐起身,拽起苏航把她扔到床上摁住,冷着声音问:“我不累,要现在证明吗?”手掌隔着单薄的睡衣捏住苏航柔软的肩膀,她真的有些心动。  苏航仰面看着爱人微笑,笑着笑着,眼泪慢慢淌出来……原来,无论分开多久,感觉还是一样。只要是粤然,她就愿意被辖制被强迫,愿意放心地交托。  粤然的吻像雨点一样密集地落在她身上。  ……  “你变懒了。”苏航把头搁在粤然肩膀上,手指点点她的下巴说。窗外的阳光很暖和,晒进来,一切都美美的。  “是吗?哪里?”粤然误读了苏航的意思,深刻地检讨自己,她真的觉着有些累了。“可能是加班太多。”她叹气。  “哈哈……”苏航笑得乱抖,“色狼!我是说,你变懒了,洗澡也要人催,刷牙洗脸也要人催!”她继续不受控制地笑。  尴尬得不行,粤然皱着眉把捣乱的孩子推开,起身,郁闷地说:“我起床就是了。”又看着那个蜷缩着还是笑个不住的小身影说:“你继续收拾吧,里面有给你的东西。”这才转身走了。  苏航好奇地翻翻检检,找到两双九寸高的包面坡跟鞋,还有一叠百元大钞。她试了一下鞋子,很合适——粤然一向讨厌她穿浅口鞋,然后就拿着钞票发呆,琢磨着应该放在粤然钱包里还是自己钱包里还是一会儿存到她们将来准备买房的账户里……  “见钱眼开!”粤然捧着一碗粥倚着门框笑。“这是上缴的,随你处置。”  “你自己留了小金库?”苏航也笑。  “你给我卡里的还没怎么花呢,这些用不上。就用了几百给你买鞋。以后真的别穿浅口鞋了,静脉曲张很难治的。我不在身边,你应该对自己多用心。”粤然窝在沙发里交代,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妻管严”。  苏航把粤然的东西各归各位,把钱和她们的房款卡放在一起,又把鞋子拎出客厅,然后进洗手间洗手,在里面喊:“到客厅吃粥呀,别把沙发弄脏了。”  看着爱人麻利的动作,粤然只觉得有趣,再听见她的话,更好笑:“你越来越像管家婆。”  “什么像?我本来就是!”苏航过来拉她,却被她拽着坐在身边。  “这待遇真了不得啊,还有人做早饭给我吃。”粤然喂一口给苏航,自己又吃一口,觉得白粥里有淡淡的甜味。  “明天换你煮,后天大后天也是。”苏航老实不客气地命令。  “好,应该的。”粤然笑着答应,“你本来,这两天打算怎么过?”在上海太忙,她很久没有体验过周末的感觉了,所以无法计划什么,只能配合苏航的脚步。  “打扫卫生,然后加班。”  “这么乏味?”粤然刚才已经留意到,她离开很久,但家里每个角落都很干净,完全不像懒人的居所,原来这孩子的周末都是这么耗的。“为什么不去找朋友?郁杰明敏之类的?”  “郁杰去西部调研了,类似送法下乡这样的。明敏有见过面,老说要来我们家……”苏航不想说了,为了她们共同的生活,不免对过于熟悉的朋友有所疏远。  “很苦恼,是不是?”粤然喂苏航一口粥,柔声问。她自己没有这么亲密的朋友,所以没有这种烦恼。  “也不会啊,明敏还是很现代的,见我不愿意,也就不提了,不过我估计她可能以为我的难言之隐是男朋友已婚。”  粤然失笑:“那她一定很崩溃吧?以为纯洁无暇的小苏被人勾引了。其实情况更糟,你真正的难言之隐是爱上一个女人,对不对?”  社会的眼光,她们很久没有讨论这个问题了,两个人黏在一起的时候,几乎完全抛诸脑后,现在分居两地,才又想起来。  “她是艺术家啊,崩溃什么?随她想像好了。我真正的难言之隐,是我的女人出差很久不回家!”苏航潇洒又幽怨地说,靠在粤然肩上问:“还要多久呢,你们那个伟大的项目?”  “不知道。”粤然一感动,忘了开空头支票哄爱人,老实回答。  “你突然怎么这样老实?”苏航郁闷了。  粤然无奈:“老哄着你,老让你失望,对不起。”  “算了,工作嘛。”苏航捏住爱人的鼻子,“你乖乖的就好,我能自己照顾自己,但不是永远,知道吗?”  “我知道,你需要我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粤然笑,她倒是真的怕这孩子不再需要自己。喝完碗里的稀饭,她推她:“起来,我去再盛一碗。”  “我来吧。”苏航接过空碗,轻轻地吻她:“今天勉为其难让你享受一天太上皇的待遇。”  粤然舒服地待着,顺手拿起苏航的手机,看见一大串陌生名字的短信,内容都是买房讨债劳动合同婚前财产公证之类的问题,而苏航回复的口吻也不像是对客户一样简洁,简直是细致到罗嗦的地步。“这些都是谁?”  苏航过来,看了一眼,笑说:“小学初中高中同学,有的是爸爸妈妈朋友的儿子女儿。你可检查我的手机了,我也要。”  “随便,业余律师才把工作机密残留在手机里。这些人,他们拿你当免费私人法律顾问?”粤然皱眉,苏航这个笨蛋永远好欺负。  “答对了。”  苏航把稀饭喂进爱人嘴里,笑着感叹:“谁让我是学法的呢?这些人十年没想起我,要结婚生子签合同了,倒想起来找我了。而且最近特别多,大概也是到年龄了,都是这些问题。”  说起来好笑,她们自己倒是完全不考虑,一方面社会不给条件她们考虑,另一方面她们感情好,用不着考虑。  粤然仔细读着苏航给别人的谋划,也有同样的想法:“这些人可真累,结个婚谋算得这么细致,太没意思。”看着看着又笑:“要是我们俩也走这些程序,不知道会斗成什么样?”  “不会的,我们不会。”  “为什么?”  “越是内行,越知道这些手段伤感情,最后不过两败俱伤。你不会这么对我,我知道,我也不会。”  苏航温暖的声音听起来让人酥软地舒服,粤然也不禁温柔:“多亏我多聪明,人财情双手奉上,换得百分百的信任。”  “臭美!”苏航把碗放在边桌上,躺倒在粤然腿上,拉下她的脸来亲吻:“你只可以对我这样,知道吗?别的人,说不定会吃了你的,谋财害命。”  粤然专心地吻,懒得回答,她当然知道。  “你用手机打这么多字,不累吗?又都是这么鸡婆的小问题,可真有耐性。”  “你不在,无聊嘛,我权当消遣了。”  “这两天,我好好陪你。”粤然忍不住歉疚。“你待着,我来打扫,然后带你出去玩儿。好吗?”  苏航想了想,做了一个决定。“你星期一要找的部门,周末办公吗?”  “办啊。怎么?”  “那你去办事情吧,我在家打扫。然后周一周二我请假陪你,还可以送你去机场。这样我们在一起可以久一点。”周一周二是薛晴枫要看结果的日子,既然决定让给余佩文,自己不如不要出现。  “你可以请假?”粤然惊喜又忧虑,“不怕耽误工作?”  “我现在是梁听的授薪专助,她目前还没有派任务。”  “薛晴枫的案子呢?完结了?”  “没有完结,但我以后不主攻这个方向了,不如放给别人。”  “谁?”粤然敏感地问。  “余佩文。”苏航看见粤然的眼神渐变,柔声说:“亲爱的,别多想。薛晴枫喜欢余佩文,跟梁听又不合,我想避免搅和在其中而已。”  粤然冷笑:“你以为,我会信?”  苏航抬起头来吻住她:“你要信。”  粤然在她动情的吻里慢慢融化,心里浮起微妙的感觉,总觉得苏航哪里不一样了,好像是因为自己在她生活里的这一段缺席,又好像不是。  ……  星期一,苏航分别向李作霖、梁听和薛晴枫请假的同时,粤然接到了董宇的电话,让她回所里一趟。  于是苏航陪着她回去,在楼下的café等她。  “上海有另一个大型外资并购的合作项目要我们参与,你英语好,又没家庭牵绊,我们准备抽调你过去,林雪莉会带着你。”董宇告知粤然工作的变动。  “那现在手头的工作……?”  “你在家再休息两天,周四回去交接给胡巍巍就行。新项目必须在五个月之内完成,这段时间没什么重大事件不要来回跑。”  五个月,粤然心情沉重。谁说她没有家庭牵绊?  “你好在还没结婚,小粤,看开些,趁着年轻多拼搏。”董宇传达自己的价值观。  粤然苦笑着答应,跟领导告别,到苏航身边坐下。  “怎么了?”苏航觉得爱人情绪不妙,轻轻握她的手。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粤然勉强展露笑容。  “坏的。”苏航安静地说。  “五个月。”粤然简短地表达,她知道她能明白。  苏航双眼凝住,默默松开粤然的手,扭头看窗外,一片无云却灰蒙蒙的天空,发呆良久,再回头,轻轻地说:“五个月……还好,不是一年。”  粤然牵起她的手:“我可以陪你到周四。”  “太好了。”苏航小声回应,心里苦苦的。  93第三十二章 生活与情感——分离 ...  苏航没有料到,薛晴枫原来有着强劲有力的人脉资源,张自有的案件成为了当地报纸社会版的头条,“最悬疑涉黑案件”,检察院在舆论压力下也作出了抗诉,二审的步伐迈进得相当顺利。  顺理成章地,承办律师薛晴枫和余佩文都受到了广泛关注,成为业内一时的名人。薛晴枫一向给人很大压迫感,大家适应起来没有困难,但余佩文因为迅速窜红而衍生的趾高气扬,就让一众平辈愤懑不平。  曾经让机会溜走的苏航没有觉得可惜或者不平,旁人却对她颇有微词。  “都是苏航,竟然对余佩文不战而败,把这么好的机会给了那个女人,现在天天支使我们做事。”  午饭的时候,融安抱怨。她和苏豪已经过了司法考试,正在实习期,因为所里没有招新助理,余佩文就来支使她,让她十分苦恼。苏航最近一向跟着梁听出出进进,很少跟大家一起午饭,于是她肆意地议论。  苏豪拍拍融安的肩膀宽慰她:“没什么嘛,这种气苏航也没少受,不是都过来了?你看她现在,工资涨了,活轻松了,多好。小姑娘,向前看啊向前看!”  “说真的,小苏挺奇怪的。这一年多两年没请过假,偏偏那两天请假了,薛晴枫就把余佩文提上去了。”崔小捷也插嘴分析。  “嗨!她都打算专跟梁听混了,还管薛晴枫干吗?何况老薛跟老梁不对付,路人皆知啊!”李翰林作为梁听的亲戚,没有得到苏航一样的好机会,一直耿耿于怀。  “所以……苏航真的是故意让余佩文的?害人!她倒做了老好人!”融安自顾自下结论。  成为被议论的对象,也许这就是远离人群的代价。然后苏航没有余佩文泼辣,所以她就成了要为别人的不幸负责的那个人。  这个世界充满好笑的悖论。  还好苏航没有感觉。  她渐渐地习惯了工作和生活,习惯了和粤然距离遥远的爱情,找到了稍微舒服的生活节奏和谈情说爱的方式。  因为职责清楚,苏航在所里几乎是半个自由人,只要梁听不叫,她就可以在家里办公。但她还是愿意待在所里,甚至周末也常常回去加班,图个热闹,偶尔,也会约约因为她曾经“重色轻友”冷落多时的朋友。梁听经常带着她出去应酬,有的时候为了商量案子,会把她带回家开小会。  苏航也才知道了,梁听独身,不知道是否曾经有过婚姻,总之目前就是独身,有着一所大房子和可观的名气财富。而李翰林,是梁听的姑表侄子,为免听家里人的闲言碎语,梁听虽然关照他,却并不把他留在身边。  所以苏航自觉地沉默,应酬的时候别人问起梁听的私事,她就自己给自己灌酒,慢慢地酒量也越来越好,偶尔醉了,也是虽然肠胃翻滚,却不会失去意识的醉。梁听作为师傅会在那种时候带她退场。其实,江湖也没有那么凶险。  但她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粤然,怕惹她烦恼忧心。  也许名声的开拓使心情开阔,渐渐地余佩文也随意地和苏航打招呼,像一般交情还不错的同事一样。薛晴枫余佩文和梁听苏航两对师徒,像这所里的两支竞赛队伍,各自较量着捷报频传。  苏航甚至懒得去数日子,任由时间就这么在她的日渐冷静和成熟中过去,五个月,可能很快,也可能很慢,都没有关系了。粤然对她生活的影响越来越少,只是心里一直记得,她和她相爱,她变成她必须记着的一丝牵念,不允许变动和失去的一种存在。  工资涨了,苏航买了一个新手机,配了一个新号码,专门用来和粤然联系。只不过,为了不让自己失望,她把这个手机留在家里,从不带在身上,每天晚上回了家才看,然后放在枕边入睡。因为这样,错失了粤然很多电话,然后她给她发长长的短信:  “家里天气有些热了,晚上一个人睡倒也舒服,不像你在的时候,总是恨不得半夜再起身洗个澡。你那边怎么样?大概整天待在空调房里,没感觉吧?如果有时间,到室外走走,总关着对身体不好。跟谁去都行,只要心里想着我。钱也别省着了,给自己买点夏天的衣服吧。最近工作很忙,跟着梁听认识了很多人,还跟牛老板碰面了,以前的老板和现在的师傅争着请我吃饭,感觉很妙呢。就是,很想你……”  署名不再是“苏航”,而是四个字:  “等你回来”  可是因为和外方合作,视频电话会议要协调对方的时间,粤然常常晚上比白天忙,白天有空的时候,苏航又不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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