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香拧了冰凉的湿帕子敷在我额头上。我仍然很迷糊,现在是什么时候,外面好吵。孙先生解释说:“仗已经打起来了。王爷以‘清君侧’之名回兵京师。第一仗就告捷。”啊,终于打起来了。可是,“燕王以‘清君侧’之名,挥兵京师”,这又从何说起?都已经大张旗鼓地把葬礼办了,还怎么打着萧暄的名义?找个一模一样的替身?孙先生回避我的逼视的目光:“老朽不方便说。姑娘还是好好休息吧。”我更是觉得这事蹊跷,转问云香。云香自己也有点糊涂:“姐,外面的消息是,王爷是假死,就是为了激赵党放心出手谋反……”我挣扎着坐起来。假死?到底是死是假的,还是找人假装假死?萧暄死了,我亲眼看到,亲手摸到。冰冷,僵硬,没有脉搏。我的手在他的脖子上放了那么久,一个人难道可以控制心跳?或者当初躺着的人就是假的?我下床往外走,云香急忙拉我:“姐你要去哪里?外面可正乱着呢!”我开口,声音嘶哑:“我要亲眼看看。”云香又惊又喜:“姐你说话了!”我固执地住外走:“他人在哪里?我要去看看!”孙先生反应过来,拦住我道:“才刚收兵呢,外面乱得很!”我扭头直视孙先生,一直看到他眼睛里,厉声问道:“萧暄到底死没死?”孙先生局促不安地躲开我的目光:“敏姑娘,很多事,我说不清楚。”他的确说不请楚。我绕过他甩开云香,掀起帘子冲了出去。守在外面的侍卫吓一跳,立刻拦住我:“敏姑娘,没有宋先生的命令,你和云香姑娘都不可以离开帐莲。”孙先生追出来:“外面真的乱啊!”我问侍卫:“是宋先生的命令,还是王爷的?”侍卫一怔,面露难色。我急得已经出了一身汗,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他就跑。侍卫紧张地追过来,可是军营里果真正乱着,经历生死归来的士兵挤满了各处,战胜的喜悦充满了整个兵营。我听到他们在说:“太好了,王爷回来了!”“打得赵狗屁滚尿流啊!”“好在王爷没事!当初可吓死我了!”“王爷有天神护佑,自然不会轻易被那赵狗谋害死了!”“这一仗可打得痛快!那赵兵简直像三年没吃饱饭的……”每一句话传进我的耳朵,我就更紧张一分。我仗着身材矮小在人群里穿梭,侍卫一时追不上,又担心伤着我不敢来硬的。当我冲到主帅的白色大帐篷前,气喘如牛,肺部尖锐的疼着,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帐外的侍卫认识我,惊讶道:“敏姑娘,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还病着?”帐篷里本来还有男人们说话声,这下突然全静下来了。不对!有哪里不对!我,我要去看着,好好看清楚!那个混蛋,到底是死是活?侍卫为难,而又不得不把长枪一架:“敏姑娘,你不能这样进去。”“让开!”我字字掷地有声。“可是敏姑娘……”“让她进来吧。“我听到这个声音,犹如雷击,大脑瞬间空白,身子不觉摇晃一下。我一把推开伸手要扶我的侍卫,浑浑吸了—口气,往里面走。全是人,身着盔甲的将士们,身上脸上沾满干涸的血迹,粗犷的面容带着疑惑打量着我,然后有默契地让开,让开。就如同一个月前我初回西遥一样,我的面前让出一条通道,通向一个人的生与死。那个人从首座上走了下来,衣服摩擦发出轻微的响声,泥和血混合着凝结在上面,头发凌乱,一脸风霜。可是双眼明亮得似乎在燃烧,踌躇志满,豪气万丈。是他!是他!用不了检验DNA,我知道是他!我像被定了身,一动不动,眼睁睁看他走到我面前。萧暄笑:“别担心我,不是我的血。”他说不用担心,口气轻松得,仿佛描述一件不相干的事。他肯定地重复:“不用担心,一切都会没事的。”我忽而微笑,看牢他,一字一顿地说:“你没死。”萧暄点头,似乎十分得意:“不装得真点,他们不会动手。皇上这次重病,不清楚能不能撑得过去,我不能冒险。必须在陛下还在世时出手。”我的笑容渐渐加深:“你没死啊。”萧暄怜爱地注视我,旁人已经悄然退了出去,帐莲里只有我和他。所以他放心大胆地朝我伸出手:“不要再担心了。我没事。你怎么穿这点就跑过来了?冷不冷……”我一直笑:“原来你没死。”萧暄终于发觉不对:“小……敏,你——”一记清脆的耳光打落了他后面的话。”我扬着手,气喘吁吁,用力过猛自己的手掌也疼,可是心里在这刹那真是觉得畅快无比。萧暄错愣,转回脸来,目瞪口呆。吃惊吧?我咬着唇冷笑,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当我是团泥随便捏吗?“玩诈死是吗?”我转身头也不回冲出帐莲。萧暄在身后连声喊我名字。外面黑压压站着不少人,见我出来都惊了一下,纷纷让开。我如乱头苍蝇随便抓住一根缰绳翻身上马,两腿一夹马儿就奔跑起来。“小华——”萧暄大喊我,“你去哪里?”我骑着马一口气冲出军营,胡乱朝着一个方向夺去。身后有隐隐马蹄声传来,回头一看,萧暄正骑着玄麟追过来。玄麟乃是马中之王,奔跑起来四蹄如飞,岂是我胯下的普通战马可比。没多久就追上我。“小华!你快停下来!你听我好好说……”“滚开!”我积压巳久的怒火终于爆炸,全部向他喷去,“要死就死干净一点,别回来诈尸吓人!”“小华……”萧暄很无奈,“你先停下来。要我怎么样都行……”“不用停了。我要你去死,你现在就可以行动了!”我手里的鞭子朝他甩去,萧暄忙着躲闪,哭笑不得。我看着他那张生动的该死的充满精力的脸,怒火熊熊简直瞬间把我吞没。扬鞭狠狠在马屁股上抽了一记。马儿吃痛,更加拼了命地奔跑,把萧暄甩开。前方地形变化,我拉着缰绳向西朝山坡上奔去。萧暄突然大喊一声:“小华!停下来!立刻!”我己经红了眼,他的什么话都进不了我的耳朵,反而又加一鞭。“谢昭华!你给我停下来……“萧暄几乎是在嘶吼。我紧闭上眼,置若罔闻,风刮得脸颊生痛。马儿已径奔上山坡,萧暄亦快马加鞭很快就赶到我身侧。“小华!”萧暄的声音突熬充满恐惧,“停下来……你——”他声音一落,我己感觉到他的人从马背上腾空而起,犹如鹏鸟展翅,眨眼就落在我身后马背上,劈手夺过僵绳,猛地一收。疾驰的马匹一声嘶鸣,骤然立起,我措手不及,被萧暄扯下马背,一起滚茫在地。萧暄顺势抱紧握就着惯性在山坡上翻滚而下,我头晕眼花完全分不清楚状况,一阵天旋地转,猛地一顿,萧暄稳住了我俩的身子。我粗声喘气:“你放……”萧暄猛地死死搂住我,紧抱着,箍着,压着,就像要把我嵌进他身体里一样。我很疼,疼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我破口大骂:“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萧暄翻身整个压了下来,低头堵住了我的嘴。他的气息瞬间霸占了我所有感官,强有力的身躯牢牢压制着,我被来势汹汹的气势击得神智全飞,只感觉到滚烫的呼吸还有口齿间霸道有力的侵占。那种愤怒狂躁简直要将人撕裂咬碎拆吃入腹的接吻加上强硬蛮横的态度简直把我吓得瑟瑟发抖犹如狼爪下的羔羊。而那从他身上迸射出来的火热的激情简直扰如飞溅的岩浆落到我的身上,把我烫得不住瑟缩浑身发软发热。我被他狠狠的抓住摁着抱着纠缠着,简直就像和他捆绕在一个茧子里,逃不掉,挣不脱,至死方休。----------------------------------------------------------------------------------------歌尽桃花 第二卷 大漠篇 第40章 很有爱等到萧暄意犹未尽地放开我时,我已经瘫软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大脑里嗡嗡作响话都说不出了。嘴唇疼得很,似乎尝到了了血腥味,这个混蛋。力气都在刚才用尽了,所以虽然我还想再给他一个耳光,可是手却怎么都抬不起来。萧暄低头看我,深遂的眼睛里闪烁着怜爱欢喜的光芒。我的心里的愤怒却是有增无减,想都不想捏起拳头朝他挥去。萧暄伸手想拦,临到头却不知怎么又放弃了,硬是受下了我一拳。我知道自己手无缚(又鸟)之力打他也不疼,更是不客气,扑过去拳打脚踢,恨自己没修炼过降龙十八掌,一手挥过去就可以把他打飞到外太空。萧暄不抵抗,很快脸颊上就红了一块,他苦笑着,终于忍不住说:“这里我来过,再过去两丈就是个断崖。你那样没命的瞎跑瞎闯,万一掉下去怎么办?”我停下来破口大骂:“FUCK!管你屁事!你装死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怎么办?现在来见义勇为管个鸟用!你怎么不真的死了算了?”萧暄被我嘴里一个个脏字给惊得愣了三秒,忽然噗嗤笑了出来。“笑?”那简直是火上浇油,我背后燃起了滔天烈火,伸手在他两眼之间狠弹一下。萧暄嗷地一声捂着头叫:“疼!”“还知道疼啊?”我阴阳怪气道,“我还担心是诈尸呢。知道疼就好。”萧暄啼笑皆非:“小华,你听我说……”“不听不听不听!”我捂着耳朵尖叫,“你没死那就当我死了好了。当我那口血吐了就当场死了。你滚远远的!我不想看见你!”萧暄干脆过来拉我的手臂。我狂躁地挣扎,张口就在他手上狠狠咬下去。萧暄身子一震,却没挣扎。我红了眼,咬了好一阵才松口,发觉一嘴铁锈味。萧暄赫红色的袖子浸开星星点点的深色斑点。我愣住,再看着萧暄明显消瘦苍白许多的脸庞,心里一酸,眼泪大粒大粒地滚落下来。“怎么哭了?”萧暄慌了,急忙拉我过去,“没事,不是你咬的!那里本来就有点伤!没事别哭了!是皮肉伤。别哭呀!”我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脸,那生动的表情,温热的拂在面上的呼吸,觉得胸腔里填得满满的,满到从眼腔里溢了出来。我凑上去吻住他。萧暄一震,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的惊讶,但是很快反应过来,将我紧抱住。我吻着他干爽柔软的唇,感受到他细心专心的回应,心潮澎湃,之前堆积着没发泄完的情绪被这亲密接触激发,犹如火星落到干草堆上,猛地燃烧起来,想都不想就在他嘴上狠狠咬了一口。萧暄“嗷”地一声痛叫,抓起我来:“好好的怎么变小狗了?”我瞅着他皱着的眉头和印着牙齿印的唇,忍不住终于轻笑了一声。就这一声萧暄如释重负,不管不顾使劲拥我在怀里,紧紧抱住。他在我耳朵边咬牙切齿低声道:“你病还没好,不许生气,不许运动过量。否则我动手,你只有挨打的份。”他一说我就有气:“我活得好好的干嘛没事自己生气?你当我是蒸汽机吗?”“什么是蒸汽机?”萧王爷勤学好问。我白他一眼,不耐烦:“懒得理你。别抱着我,男女授受不清,放手!”“不!”萧暄歪嘴一笑,固执地抱紧我,犹如找回心爱玩具的孩子。我打闹一番如今也累了,只好由他抱着。只是一安静下来,情绪又涌上,我鼻子一酸,眼泪控制不住往下落。恐惧、绝望、伤心、愤怒,还有欢喜。真是百感交集,一言难尽。萧暄知道我心里的感受,什么也没说,只是拥抱住我,手轻轻在我背上拍抚。他的脸埋在我的肩窝,嘴唇时不时凑到耳根处亲吻一下。渐渐的,我的情绪平复了下来,一种骚动的躁热却随着他一个个暧昧的动作从身体里升起。背上有点发麻,呼吸有点急促。我偏过头,脸蹭上萧暄的,肌肤接触的感觉让我们两个都微微一颤。我立刻停下来,一动不动。过了片刻,萧暄就几不可闻地一叹,低头又吻住我。我轻轻呜了一声,却没动。萧暄的手臂搂紧我的腰,下一刻天旋地转,我的背贴着了草地,他的气息严实彻底地笼罩住我。背着眼光的脸有些模糊,可是一双盛满柔情的眼睛却十分温润明亮,深深凝视着我,让我心底最坚硬的地方都开始柔软起来。我伸手摩挲着他的脸,萧暄垂下眼帘细碎地亲吻我,从额角到鼻尖,从脸颊到下巴,从嘴唇到双眼。我的唇边挂着浅浅的笑,觉得很温暖很快乐,间或回应他一个吻,视线没有离开过他的脸。靠得那么近,我终于注意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我推开他,抹了一把脸,口齿含混地说:“让我看看你的伤。”“没事……”我冷冷看他,他只好把袖子卷起来。结实的手腕上两排弧形牙齿印,不深,但正好印在一道没有包扎的刀伤上。本来已经结痂的伤口裂开,血又流了出来。“你的毒呢?”我想起关键的问题,给他把脉。萧暄忙说:“伤已经不碍事。毒挺险的,还好在赤水的时候耶律卓送了不少雪莲提炼的什么药,我受伤后立刻服下,所以毒没有发作。”他的脉象强而有力,十分平稳,我放下心来。两人都平静下来,终于可以好好交谈。“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萧暄有点犹豫,可是接触到我坚定的目光,终于说:“那时你还在辽国,赵党派刺客来暗杀。赵贼下了血本,那次一共来了八人,我们勉强应付,连子敬都负伤,我也被刺中右胸,伤了肺叶。”我握着他的手一震,他安抚地拍了拍,继续说:“受伤后我昏迷数日,一度非常凶险。好在全都熬过来了。子敬代我全权处理事务,对外宣布我死讯,都是为了麻痹赵党。我醒来后才知道你已经从辽国回来,又得知你吐了血重病在床,真是悔恨交加,恨不能替你承受病痛。只是子敬所做也是从全局考虑,无可摘指,希望你不要怪他。”我轻叹一声。我知道真相后的确愤怒,觉得自己被愚弄。可是冷静后想想,他们也有不得已之处。苦心经营数年,多少男儿前赴后继捐躯献国,好不容易的大好机会可以出师有名,全能因为我吐一口血就喊停的吗?“后来呢?”“我醒后,头几日还不能下床。好在品兰那小丫头天天来看我,给我说你的事。”“品兰知道?”那鬼精的小丫头在我床边时可装得无辜得很呢。“这孩子聪明。”萧暄笑着说,“只是听她说你发烧又不说话,我心急如焚。第二天就半夜潜进你屋子看你。你烧得神智不清,那么悲伤绝望,我几乎以为会就此失去你。那时候真的很害怕。小华,修罗战场血雨腥风一路走过来,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发自内心的害怕是什么。”萧暄说着,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歪着嘴笑。我不自觉地跟着笑:“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萧暄沉重道:“当时我未死一事只有李将军、孙先生和子敬知情。赵贼多疑,行刺过后还多次派人前来打探虚实确定我是否真死。别急!绝不是利用你,而是这次的探子有我们内部人,我们一直没能查出来,又不便大肆搜查打草惊蛇。”我没想到这点:“内部奸细?”萧暄点点头:“倒是并不在我的周围。而且对方手段有限,并没有能打进到核心。当然也绝对不是怀疑你,只是觉得那奸细也有可能潜伏在你周围。所以反复斟酌,决定暂时不告诉你。只是,只是我没想到……没想到你反应那么剧烈……”他声音低下去。“那现在查出来了吗?”我关心。“已经有头绪了。只是那人……暂不不便告诉你。”我也不恼。这种事,知道的越少越好。想要活得快乐,就得活得单纯。和药罐子打交道可比和人打交道轻松多了。我伸手轻捶了萧暄一下:“你害我那么惨,总得给个说法。”萧暄抓住我那只手,低声诱惑般地说:“那你要我怎么赔罪,你只管说好了。”“这可是你说的!”我大乐,立刻凑过去在他耳边说出我的条件。萧暄听到一半脸色就变了:“这怎么行?我是一军之帅,一国之王。不行不行!”我讥讽:“不行就算了。哪凉快哪儿呆着去,不想看到你。”说着转身要爬起来。“你——”萧暄文的不行来武的,干脆一把拽过我抓牢固,身子像一座大山一样压下来,把我压在草地上。我又气又笑打闹一阵未果,力气却又用尽了,终于放弃,老老实实躺他身底下,大义凛然道:“随你便了。得到我的身,得不到我的心。”萧暄笑倒在我身上。我心底一阵阵潮水一般涌动的欢喜,我抬手搂住他的脖子,他将脸埋在我颈项边。我们这样拥抱着,久久不语。沉重的身躯,规律的心跑,熟悉的气息,让我觉得很安心很舒适。大地已经回春,草地一片嫩绿,两匹马儿在不远处悠闲地吃着草。气氛很浪漫,感情很融洽。不过,那是初春,地上很冷。我的气消了,心跳恢复正常了,开始觉得寒气逼人招架不住,于是挪动着身子想从萧暄的身下钻出来。才动了两下,萧暄突然把手臂猛地一收,压低声音沙哑道:“别动!”我愣了两秒,恍然大悟。郎情妾意耳鬓厮磨孤男寡女干柴烈火春风吹又生,某人类雄性生物顺应人类生理学起了反应,证据就是现在贴着大腿的滚烫的东西。我是学医的,又是住过大学宿舍的现代女性(鄙人大学宿舍熄灯后的荤笑话绝对可以让男生都脸红啊!),对这种事虽然吃惊但是不至于失色,而且光天化日量他也不敢做出什么过分举动来。所以这个时候不害臊反而觉得好笑。萧暄脸色发红,几分尴尬几分苦恼,我动了恻隐之心,提建议:“不如你在脑海里想一想你太外婆?”萧暄被我彻底打败,浑身无力倒在草地上,我却被自己的幽默逗乐了,捧腹大笑。“你,你到底是什么变成的?”萧暄恢复了正常,气呼呼地抓我。我躲来闪去大笑:“我是天边一朵云,偶尔投影在你心里。”萧暄猛一发力把我拽过去抱住:“偶尔?偶尔?你还要去哪里?”我忽然静下来,一动不动由他抱着,轻声说:“哪里都不去了。”萧暄默默无语,只是紧紧拥抱住我的手一直在轻轻发抖。后来萧暄问我,他那时假若真的死了,我会怎么办?我说你这总是很傻,哪里有那么多假如,好生生活着皮痒给自己找不痛快。再说即使你真的死了,你还指望我给你殉情吗?萧暄呆呆看我。我哼道:“别做梦了!我是你什么人,我的命就不是命了?你已经死透了,我即使也死了你照样不能活过来,那我的死有啥意义?河水会因此倒流,太阳会因此从西边升起?就算我能感天动地以死让你复活,我也不会那么做啦。咱俩彼此喜欢是不错,可交情还没好到以命换命。你死你的,我还有大把时间去开拓我的新生活,伤心一阵子然后祝你投个好胎啦。所以你不用为这个白痴问题困惑了,有精力多研究一下战略部署图才是正事,王爷!”萧暄咬牙切齿:“冷血女人。我怎么会想到和你讨论这个问题。”“是啊。”我点头,“我也奇怪,王爷是不是太闲了?”萧暄只好逃走看公文去。燕军南下,三月克青州、舜州,四月过碧落江,克汪州、晁州、方官、由罗,占平兴山。势如破竹。初夏来临,萧暄的势力已经扩张至原来的四倍有余。苦心经营十来年,赵党不得人心已久,再加上南部农民起义,这样的推进速度本就在意料之中。太子被软禁,他身边一群年轻俊彦皆因变法一事在仕途上受到严重打击,被赵皇后下旨入狱掉脑袋者不在少数,侥幸逃脱的也都辞官而去。东齐尚未有科举制度,选拔官员全凭自荐或上司推荐。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赵相这些年来提拔上来的官员无一不是只懂拍马溜须的小丑,所谓将军要不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愚忠者,要不就是手无缚(又鸟)之力的贵族子弟。以往的良臣勇将,早已在赵党把持政权的这十多年里渐渐被冲刷得七零八落。即使有仅存硕果,比如我亲爱的爹谢太傅,比如惜字如金的郁正勋,也是空有一个官职,并不掌握实权。这样治军,纵是早年太祖马上立国创下的辉煌业绩,延续下来的鬼狼之师,如今也散乱败落如同一盘散沙,同纸糊的没什么区别。军中将士大多出身平民,对赵家所作所为也早怨愤深积,又熟闻燕王治军有道,赏罚分明,更是打着匡乱扶正的名义,哪边更值得投靠更不在话下。所以燕军南下众多新闻里相当醒目的一条,是两军对峙时敌军临阵倒戈,人数逾十万之多。我是女子,按理是不能进军营,可是好说歹说,萧暄终于同意在我身体好点之后让我去后方。我很快从军人女眷里挑选出心灵手巧年轻健康者组建成一只医疗小组,给予适当训练,又在有限的条件里建立一套完整系统的抢救机制,然后带领着娘子军跟随大军抢救伤员。第一次上战场时,恰是攻打舜州。守城老将赵长青算是赵皇后一个远房长辈,但却不是玩弄权利尸位素餐一族,而是一个响铮铮戎马倥偬一身的老将。赵老将军虽然不满自家堂侄儿把持政权胡作非为被贬在外,可是也无法放弃立场开门迎接萧暄由他借道。没办法,只得一战。这一战非常惨烈。姜是老的辣,舜州防御不比其他豆腐州城,可谓固若金汤,军士训练有素技高胆大,老将军发号施令底下莫敢不从。只是赵老将军一边上阵杀敌一边泪流满面。他不得不为之,虽然亦希望萧暄攻打过去把赵相拉下马来,可是连手下留情放人一马都做不到。老一辈革命家的骨气。我当时带着医疗小组在后方抢救伤员,残缺的肢体,血流不住的伤口,痛苦的呻吟。还有一个少年拉着我苦苦哀求我去救他兄长,我去了才发现那年轻人早已断了气。战争还没结束,私下已经不知道流了多少泪水,可是人前还是得板起脸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动作敏捷包扎缝合。我是领头人,我先崩溃了,手下那些第一次上战场见死人的姑娘们怎么办?我那可怜的外科知识得到前所未有的提高,小到止血,大到缝肚子锯手脚,无一不通。一身血污,怎么洗都洗不去那股味道。晚上轮班休息照顾伤员,眼睛一闭上,白日里各种血腥场面纷沓而来,睡了比没睡还累。我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萧暄攻下舜州花时十七天,最后是赵老将军重伤不能主持大局,他长子挥泪下令开城门。萧暄进城第一件事就是去见老将军,可是还是迟了一步,只见到老人悬挂在房梁上的身影。一代良将,渴饮刀头血,睡卧马鞍心,轰轰烈烈的一生,最后却是自尽而不是死在战场上。老将军想必是死不瞑目的吧。萧暄率领众军士长跪致敬,又隆重地办了丧事。过了平兴山,面对的就是膏腴之地,中川平原。萧暄将军队安扎在山下,好好休整,以准备接下来的攻占平原。我的十六岁生日,就是在这山青水秀的地方度过的。动荡的生活稍微安定下来,军中亦简陋,在我的坚持下,生日饭非常简单,不过几个朋友聚一聚。云香下的厨,一桌家常菜,郑文浩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坛好酒。宋子敬说这酒是什么竹叶酿,他们男人都露出垂涎之意。都是熟人,不讲客套话,举过杯之后就开始动筷子。一顿吃下来,非常尽兴。宋子敬很是照顾云香,不住给他夹菜。云香一脸幸福的笑,看得郑文浩脸色一层一层暗下去。我凑到萧暄耳边说:“小云香的春天来咯。”萧暄被我在耳朵上喷了一口热气,忍不住浑身一震,看着他的眼神有着掩饰不住炽热。我吓一跳,立刻检讨。是我的错,我不该在男人酒后去挑逗。萧暄也怨恨地瞪我一眼,凝神克制住,猛吃蒜蓉青菜。那边郑文浩倒是已经搁下了筷子闷闷不乐地喝酒。这样情形,本来打算吃完饭撮上几手麻将,现在也放弃的好。情常失意必然赌场得意。我可不想小郑赢个大满贯。饭后散伙,宋子敬提议送云香回她的院子,小郑也回去了。转眼院子里只剩下我和喝得有点高的萧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