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川往事-40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发现没,玄玄特懒,又特电白。经常误操作。我一般看见有积分显示的都会赠积分,但不断听见有人反映没拿到积分。如果有要求赠积分的,请特别强调一下。谢谢~~祝大家圣诞快乐~~番外2:书店我在业余时间写完了《沥川往事》,出版后的一天,被邀请去一个书店签名售书。虽然沥川看过这本书的头几章,他坦白地承认:第一,他认识的汉字有效,又懒得查字典,所以,基本上没怎么看懂。第二,他看懂的那部分令他非常脸红,他拒绝继续看下去... ...“那你介意书的名字叫《沥川往事》吗?好像你已经......嗯......不在了似的?”“不介意。”“要不我给男主人公另起个名字吧,不叫沥川了。”“不要紧。”不对呀,沥川是很注重隐私权呀。我纳闷了。“为什么不要紧?”“如果你问我爸爸,他会告诉你‘沥’字不是那么写。我护照的正式姓名是韦氏拼音,‘沥川’这两个字本来就是你自己起的。”“什么?什么?我跳起来了!搞了半天,结婚一年,我连老公的中文名字都写错啊!“是啊,”沥川笑着说,“你第一次写这两个字是你头一次住在龙泽的时候。你给我留下一个字条,说‘沥川,我回学校去了,不用送我。’上面就是这样写的,三点水的沥。说实话,当时我还不认得这个字,又是简体,我还跑去查了字典呢。”“那你究竟是哪个沥呢?”“嘿嘿,不告诉你。这是一辈子的把柄。”我去书店时,沥川也去了。因为我告诉他,我怕见读者。沥川说他陪我去,他会悄悄地坐在远处,罩着我。那天我穿得挺正式,坐在那儿一本正经地签字。书店里的人挺多,那我签了十分钟就签完了。抬头一看,我的面前排起了另一条长队,队里的人,每人都捧着一本《沥川往事》。奇怪了,我是作者,怎么没人找我签字呢?我问其中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子:“请问......你是在等作者的签名吗?”那人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赶紧对她笑:“那个......我......就是作者,真的,如假包换。”她很客气地和我握手,打开书,请我签了字。然后就不理我了,继续排队。窘掉了。我踮起脚往前看,那队一直排到门口,长得不见尽头。“请问,这个队是干什么的?”我礼貌地问。“我们在等沥川哥哥的签名。”呜呼!本末倒置,我傻眼了。我沿着长队走到尽头,果然看见沥川同学正坐在一张桌子旁边给一位小女生签字,一面签,还一面说:“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签英文,我的中文字写得不好,怕你见笑。”小女生通红的脸,傻呵呵地笑,眼镜里居然还含着泪:“不,不,沥川哥哥,看见你好好地活着,我好为你高兴!”“嗯......你们的大人是不是在书里,把我折腾得死去活来?”一群人围着他,拼命地点头:“是啊,是啊,是这样啊,我们的眼泪都流光了!”“请问,沥川哥哥,你是不是真的只有一条腿?”另一个女生怯怯地说。“是啊,”沥川一脸的好脾气,“你想过来证实一下吗?”正说到这里,看见了我,把头一低:“Oops!”然后他抬头对大家说:“作者大人在这里,请大家给我一个面子,多多请她签字,好不好?”“好哦好哦!”大家终于把我围住了。出了书店,在一个寂静的街角,沥川忽然叫住我。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古典式样的木函,打开木函,拿出一本比我的书还要厚两倍的册子。那册子看上去比我的书要精致,装订成一本书的模样,却有画册那样的大小。他吻了我一下,他讲册子递到我的手中:“今天是我们的生日,这是你的生日礼物。”那本书的封面上写着:“Letters to Xiaoqiu”(给小秋的信)翻开第一页,我看见一封中文的信:“Hi 沥川,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我考得不错,连最差的精读都考了86分,你喜欢吗?中午我和安安区北门的小店吃牛肉拉面。我放了很多香菜。味道真好。晚上我去晚自习,带上一杯浓茶。我在那里看完了最后一本《天龙八部》。是的,我不好好学习,想休息一下。小秋。”下面是他的回信,我的译文。“Hi小秋,考试考得那么好,真为你骄傲。北门的牛肉拉面,是我们去过的那家吗?我还记得你说那里的牛肉汤是白的,清浊分明,色香味醇。对不起,小秋。分别的那天我什么也不能说,只能飞快的逃走了。当时我真觉得自己是个胆小鬼。我带走了一个你的针头,里面残存着你剩余的气息、隔夜的味道。现在我在医院里,依然枕着它,好像你还在我的身边。我的手术安排在明天的上午十点。家人们齐齐去了教堂,为我祈祷。幸好你不在,也不知道,我也不用看见你伤心难过。无论如何,你都会祝我好运,是吗?爱你的,沥川。”我从头一直翻到尾,从一般开始,我的email就结束了,他仍然接着往后写,长长的独白,英文夹着中文。我默然看着他,深深地感动。他摸了摸我的脸,柔声地说:“我其实回了你的每一封信。没有力气打字,我悄悄地录在录音笔里了。后来,你没再给我写信,我仍然经常写。没有告诉Rene,不过已成了习惯。”他将我的手捧到他的心上,继续说,“本来我打算在遗嘱里将这些信寄给你,让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人深深地爱过你。”我把那本厚厚的册子报在怀里。促狭地笑了:“难道你从没想过,我若真的出了什么事,也多半是因为你。我若真得要死了,也多半是被你气死的?”沥川凝视着我,目光深沉而专注,仿佛在我的瞳孔里寻找他的影子:“小秋,手术以后,我不敢看自己,从不照相,家里也没有穿衣镜。我一直以为,美的东西永远离我而去了,等待着我的,只有死亡和腐朽。不是吗?如果你手里拿着把锤子,什么东西看上去都像是钉子。可是,”他的目中有阳光,也由雨滴,“我却在你这里看见了久违的美,在你的眼中,我是如此美丽。”春节番外:十年来我并没有和沥川共同生活过很长时间。我们住在一起的日子加起来不超过一个月,住的都是设施完善的高级宾馆或豪华公寓。我们从没住过这种黑暗陈旧、楼道肮脏的老式楼房。沥川到这里的头一天就开始做清洁。每天都要洗碗、洗锅、洗锅盖、连酱油瓶也不放过。然后擦桌子、拖地板、洗马桶、倒垃圾。我戏称他为“清扫狂”。他说德语里真有这个词,叫“Putzteufel”(清扫魔鬼)。沥川还将清洁的范围扩大到一楼的整个楼道,受到左邻右舍的一致好评。沥川有着令人惊讶的平衡能力。他可以长时间地站得笔直,昂首挺胸,一动不动。如果不看□,你甚至猜不出他只有一条腿。沥川说,他是滑雪高手,差点被教练怂恿着参加残运会。但当时他一心一意想当建筑师,就放弃了。说到这里我问他:“你不是学经济的吗?为什么又转行了?”回答出乎我的意料:“因为我哥哥。”“因为你哥哥?” “手术后,他担心我在大学里不能照顾自己,决定转校到芝加哥。芝大也有建筑系,只是不如哈佛。我想了想,与其他转校不如我转校。我就去了哈佛。”“啊……哈佛!”我想起那个著名的电影《爱情的故事》,“有没有追过女孩子?“头几年我几乎不参加社交活动,”他说,“学业很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我日日学习到凌晨。”“要这样拼命吗?”“我爸曾在那个系执教,不想太丢他的脸。”“唉,沥川,瞧你这经历,怎么说也是一部励志小说啊。”他拧我的耳朵。将卧室里唯一的一个五斗柜腾出来,我把我的衣服都塞进了纸盒。沥川拦住我:“嗳,我不是这个意思嘛。”“你的衣服这么贵,得小心存放。我的衣服很便宜,随便塞哪里都可以。”“不行,一人一半,要不我明天再买个衣柜“别买了,房子太小装不下。那就一人一半吧。”我们坐在床上,花了一个多小时将每件衣服叠成很小的一块,一点一点地塞进抽屉里。过了一会儿,沥川站起来找拐杖。我到客厅将他常用的一对肘拐递给他。这对钛合金的双拐是按照他的身高订制的。黑色的手柄,天然钛色的光泽,轻若无物却无比坚硬。我拿在手上掂了掂,又比了比,忽然发现了大问题。“嗳,沥川你看,你们瑞士也有假冒伪劣产品!这两只拐杖的长度不一样!”我忍不住替他委屈,“你用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吗?”'其实沥川有好几对这样的拐杖,刚认识他的时候他用的就是这种牌子,我帮他递过很多次,从未关心过长度问题。“来来来,honey,”他拿出一只笔,一张纸,“让我向你普及一下残疾人的基本知识。”我坐到他的身边,看见他在纸上画了一个小人:“我右边少了一条腿,所以站起来重心会向右边偏移,对吧?”“对。”“我的肩也会向右倾斜。” “对。”“为了保持重心和行走的舒适,右边的拐杖会略高一点。”说完他用拐杖轻轻敲了敲我的头,“所以不是假冒伪劣。”我呆住了,问道:“一直是这样的吗?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你的拐杖就是这么一高一低的吗?”“是啊。”“而我居然从没有发现?”我一脸灰线。“这很正常,你又不用拐杖。”他企图安慰我。“至少说明我是个很粗心的人!”“我没这么说啊……”“难怪这么多年你都不理我!”“不是这样的……”“我太不合格了,我才是假冒伪劣呢!”突然间我就哭了,涕泗滂沱。“……”“Honey——”他将我从床上拉起来,紧紧地拥抱我,“天下没谁比你更合格了。”然后他开始发誓,永远和我在一起,长命百岁,白头谐老,今生今世永不分离……blahblahblah……沥川不是个喜欢发誓的人,尤其不喜欢对拿不准的事情发誓。可是一旦发现我情绪失控,发誓成了安慰我的最后一招,他就开始重复这些漫无边际的甜言蜜语。用呓语般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娓娓絮絮,如同佛唱。我便在这佛唱中安详沉静,恢复本性。我渐渐相信九年前沥川毅然离开我的决定是正确的。我对情感危机的处理能力远比我想象的要差,虽然我对回避这些危机的能力远比我想象的要强。“告诉我,沥川,当你被确诊为癌症时,你父亲可曾向你隐瞒过真相?”“没有。”他说,“他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我。还告诉我这种病五年之内的存活率只有百分之三十至五十我唏嘘:“那时你只有十七岁,你父亲确信你能承受这个真相?”“可能是我父亲认为我比较tough吧。如果是我哥,他会考虑隐瞒一部分。”我抱起了胳膊:“可是,你却觉得我不可以承受这个真相?”“……你又来了。”“因为我是女人,女人是情感脆弱的动物。”“女人也有坚强的。”“但我不坚强?”他看着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我什么地方不坚强?”“……”“举个例子看看?”“比如说,我已经告别了,你还写了几百封信?”“这就是坚强,锲尔不舍就是坚强。”“Come on.”“这说明我的神经无比坚韧,无论你怎么甩都甩不掉我。”/“……”“所以你错了,当时你应当告诉我真相。”他拍了拍我的脸,想了想,忽然说:“既然你想知道真相,那我就告诉你一件事。”“说吧。”“昨天有个人给我打电话,是你接的,对吧?”“对。他说德语我听不懂。”“他是我的医生。”我的脸立即白了。“在来昆明之前我去拍过胸透。在我的肺部又发现了三个很小的点。他们怀疑有转移,但不能确信,要等六周再去胸透……”我呆呆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顷刻间不能呼吸。然后我直直地倒了下去。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沥川的臂弯里,嘴里有一股浓重的辣味。是酒,烈酒。我迷惑地看着他,他指了指桌上的二锅头:“我相信你无比坚韧的神经没有昏厥,只是你的头昏厥了。”然后我的眼泪开始哗哗地往下掉,浑身发抖地看着他:“这是……真的吗?”“当然不是。”他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这是我的主治医生,会说英语,不信你亲自问他。”沥川的医生叫Herman,他用带着浓重德国口音的英语向我解释了沥川目前的病情。他说沥川的身体虽未恢复到理想的状态,但比去年进步了很多。没有查出任何新的转移。但他又说像他这样的病人,转移的可能性随时存在。所以,Just live with it。`我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Honey,好些了吗?”他捧住我的脸,讨好地笑,“对不起,不该开这么大的玩笑。你真的是‘咕咚’一声地倒下了。我还以为你能挺住几秒呢。头还晕吗?想喝点什么吗?我去给你倒果汁。”“王沥川……你敢耍我!”怕听我咆哮,他拾起拐杖一溜烟地去了厨房。他把果汁装在一个密封的瓶子里带给我,我 灌了一大口,将满嘴的酒味压了下去,然后,我不依不饶地问道:“医生都说你没事,为什么你一大早要在洗手间里呆两个小时?是不是有什么新情况?”沥川早起,我喜欢懒觉,以前我们从来不抢洗手间。现在他回来了,我认为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在一起,于是也开始了早起。问题就来了。“OK,以下是我的汇报。我起床吃药,进洗手间方便2分钟。然后刮胡子,10分钟,刷牙2分钟,洗澡,30分钟。出来梳头5分钟、穿衣服5分钟。我想想还干了什么?哦,对了,某人说耳环坏了,我修你的耳环30分钟,修得太专心,一不留神另一只耳环掉进了洗手池,为了捞出那只耳环我用了……不知道,大约 30分钟吧——”“……沥川你太唠叨了。”“没说完,继续说。我出去买豆浆和煎饼,忘记带你的钱包。我问老板收不收瑞士法郎,老板说他怕是假钞,又说认识你可以赊账。他问我要什么样的煎饼,我说一般的就可以了。可他说武大郎煎饼最好吃。我问他谁是武大郎,他说武大郎是《水浒传》里的人物。我说我听说过《水浒传》,为什么我就不知道武大郎呢?他说如果我不知道武大郎这说明我没听过《水浒传》。我说我听过我女朋友讲《水浒传》,我女朋友绝对没提武大郎。他生气了,说我的女朋友要么是个骗子要么是个外国人。我说我女朋友就是云南人,他不信。他说下回你来买豆浆他一定要问个清楚……”“你说累了没有?”“……然后我就回来了,半路遇到隔壁的老太太。她说那家的豆浆掺水,不如自己磨,向我推荐九阳牌豆浆机。我说我一定会买一台……”“求求你别说了,我要抓狂了!”“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不知道有个武大郎?”“好吧,我跟你讲的那个故事不是《水浒传》,是《金瓶梅》。”“《金瓶梅》里没有武大郎?”“有,不过我没提。一提你准觉得潘金莲是个坏女人。”“她究竟坏还是不坏?”“嗯,这个嘛……沥川,咱祖国文化博大精深,光这个就够写一个博士论文的。现在么,咱们不讨论这个,一起出去买菜吧。”我拍了拍他的肩,“以后你早上爱干啥都行,千万千万别向我汇报了。”出门的时候沥川穿着件白色T恤,配着那条蓝色牛仔裤。我带上门提着购物袋陪着他。菜市并不远,徒步的话二十分钟就到了。我有点怀念以前他只用一只手杖行走的时光,我们可以像热恋的情侣那样手牵手。现在他用两只拐杖,我试图挽住他的胳膊,发觉这样只会阻碍他的行动。我甚至不能离他太近,因为使用拐杖的人需要比常人更宽的空间。所以,live with it。学会适应。能和沥川一起生活我已经很满足,我不可能得到所有的东西。(我们沿着一条小街向东走,走了大约十分钟,路过一个水果摊,沥川忽然停了下来。我以为他要买水果,对他说:“还是回来再买吧。想想看如果现在买了,我们得提着它们去超市,存包,再提着它们走回来。多麻烦啊。”他没有回答,只是松开一只手,自然地搂住了我的腰。搂得很紧,下巴挨在我的额上。以前他就喜欢用下巴蹭我的额头,尤其是有一点点胡茬的时候。好像要在上面写字那样故意弄得我很痒。我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他的手垂下来,找到我的手,紧紧地握住,低头察看摊上的水果,问:“这些是富士苹果吗?”!“唔……是吧。”我正在享受这一刻的幸福时光。沥川回来了,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下意识地扣住他的手,下意识地倚向他的胸膛,下意识地聆听他的心跳。我们的掌心都有汗,湿湿地绞在一起,刹那间我猛然一怔,身子不禁晃了一下。“怎么了?”他一把扶住我,“不舒服?”“不……不知道。”我靠在他身上,冷汗湿背,“我突然做了一个梦。”“你?”他拧起眉头,“大白天做了一个梦?”“对。”“梦见什么了?”“我梦见……我梦见我们俩站在一起……买苹果。”他沮丧地看了我一眼,确信我说的是人话而不是鬼话,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终于又闭了嘴,只是紧紧地搂住我。老板娘过来打招呼:“两位早!这是刚到的红富士,又大又新鲜,想要的话可以便宜一点。”老板娘的个头是我的两倍不止,穿着鲜艳的毛衣。手指上带了一排金戒子,胸前还挂着一条沉沉的金项琏。沥川从里面挑出了一个最大的:“可不可以只买一个苹果?”老板娘愣了一下,点点头:“可以。这个挺大,我得称一下。算了,两块钱你拿去吧。”他掏出钱包,递给她一百块。“哟,这么大的票子?你们都没零钱吗?”我们异口同声地说:“没有。”“那劳驾替我看着摊子,我去找人换一下。”“没问题,不着急。”她去了老半天,我也不说话,仍然倚在沥川的身上发呆。过了一会儿沥川低声问:“Honey,你的梦做完了吗?”“没……还没呢。”“行了小姐,你刚才的表情够拍一个言情剧的片头了。那,就是这个样子。”他做少女捧腮憧憬未来状。我被逗笑了:“是吗?不会吧!我有那么绝望吗?”! [5 P7 `/ I U" H% `全球华人的自由讨论天地 沥川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天,深深叹息:“God. Wha t have I done to this woman——(上帝啊,我对这女人都做了些什么——)”我作色要怒。他赶紧说:“今天晚上我服务。”老板娘将一大把零钱找给我们。“劳驾,这里有水池吗?我得洗洗这个苹果。”沥川问。“店子里有,你不方便,让她去洗吧。”老板娘盯着他的腿,眼光和话都很直白。“不不,当然是我洗。”沥川去店里洗苹果,我留在摊前等他。老板娘半笑不笑地打量我:“你男朋友真照顾你。”“是啊“他长得真不错。”她又说。4 “同意。”“你会嫁给他吗?”她突然问。“会。”“你父母会同意吗?”这个答案很复杂,简而言之:“会。”她忽然掏出手绢抽泣:“以前有个男人也对我这么好,我为了钱嫁了别人。呜……呜……我从没像今天这样后悔!”我赶紧拥抱她。. 她在我身上号啕大哭了十分钟,泪水淋湿了我的衬衣。沥川拿着洗干净的苹果站在旁边,觉得莫名其妙,只得给我打手势,用英语问:“What happened?”我无奈地看着他,细语低声,安慰那个伤心的妇人。末了,她情绪终于稳定,我们跟她握手告别。沥川将苹果塞到我手上:“两个女人就是一个言情片,不管认识不认识。——昆明,你真是个情感丰富的城市!”“别这么说,人家只是想起了伤心事。”“你把这苹果吃了吧。”“好好的吃什么苹果?”“这不是让你在路上有点儿事干吗?”他笑,“不然你尽做白日梦,迟早要掉进沟里去。”东街的超市沥川回来之前我经常去,主要是买方便面。沥川回来之后,我就再没去过。因为他喜欢早上买菜,说早上的菜新鲜。他还学会了做面食,从网上下载了一大堆菜谱,给我做过一次生煎包子。我们买了一些蔬菜和水果。沥川的营食清淡,控制得非常严格,而我的口味很重,无辣不欢。为了让他不必每天特意做一份只有我才吃的菜,我也学会了清淡。可他执意要买些辣椒。就是那种四川人喜欢的海椒。结果在卖辣椒的地方,沥川被一位五十来岁的大婶拦住了。那人先是站在一边打量沥川,过了一分钟,表情严肃地走到我们面前。我觉得大婶很眼熟,一定在哪里见过,想来想去没认出来。但大婶一脸悲痛的神情还是把我们怔住了。她的嘴唇哆嗦了一下,问道:“小兄弟,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大家都好吗?”沥川提着一包辣椒,看着她,有点摸不清头脑:“大婶,您说的是……哪边的情况?” “汶川啊。你刚从灾区回来吧?那边重建的情况如何?我们居委会捐了一大车冬衣。我一个老婆子也帮不上大忙,就捐了五百块钱。我老家是四川的啊,我的一个侄儿也残废了,作孽啊……他岁数和你差不多,还没娶上媳妇哪。小兄弟,看你精神这么好,恢复得挺不错哟!”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我立在那里,石化了。沥川啊沥川,你为嘛一定要买那个辣椒让人家误认你为四川人咧。那场地震,沥川当然知道,我们也都捐过款。我这才想起这位大婶就在居委会工作。那时我的户口在北京,还在她那里办过暂住证呢。我瞅了瞅沥川,他的表情很古怪。那种你只有在外国人身上才会看见的尴尬的神色。沥川看了看我,向我求救,我双手一摊,爱莫能助。我能说什么?难道我会说大婶您认错人了,这位兄弟的残疾不是因为地震,而是因为得了癌症?这样说肯定不会吓倒她,但肯定会吓到我。因为我对“癌症”两个字十分过敏。如果能够,我愿意一辈子也不提起。僵持几秒,沥川轻轻咳嗽了一下,然后,很大方很慎重地伸出手,和那位大婶握了握,很真诚地对她说:“大婶,谢谢您的关心。我代表灾区人民感谢您。”三八节最新番外:结婚后六个月,沥川的健康状况渐趋稳定,开始恢复工作。我们仍然住在昆明,沥川每周会有两飞往北京打理CGP的业务。但他的大多数设计稿是在昆明的家中完成的。我所属的翻译公司业务也很繁忙,笔译减少,口译的任务却加重,亦频频出差结婚后,我同事们都以为我会放弃工作做个全职太太,我一向做不惯闲人,沥川亦表示我尊重的选择。那年七月,沥川应邀去意大利西西里岛参加个建筑师的年会。在此之前他先赶往瑞士完成个商业中心的设计案。我则因为公司接个政府旅游团无法抽身,我们于是整整分别了两个月。旅游团的任务刚结束,我便请两个月的长假回瑞士。彼时沥川已交完图纸在西西里开会,他在吩咐他父亲的司机费恩来机场接我,让我家中等待四天,他开完会立即飞回来相聚。其实他很想偷溜,可是他的报告偏偏安排在最后一天,而且几位难得见的合作伙伴一听他“出山”,纷纷请他吃饭,他实在无法抽身。苏黎世机场没什么大的变化。飞机准时到达。我为了避免等行李,只带个最小尺寸的行李箱,里面装着我的手提电脑、未完成的译稿和几本刚刚上市用来打发时间的小说。家里什么都有,我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拿。过关顺利,我在出口处黑压压的人群中寻找费恩,没看见他。眼前站着清一色的瑞士人,我有记不得费恩的长相。蓦然间,我却发现一张中国人的脸。那眸子本来是漠然的,一见到我,笑意便如一杯水满满地漾出来居然是沥川!!!我惊讶地飞奔过去,扑到他身上。他将我用力一搂,在我额上重重地吻下,上上下下地打量我:“这是什么旅游团啊?晒得么黑?”“不能用黑这个词,得用麦色”“好吧,晒得这么麦。”“王先生,麦不能做形容词——”我打趣。他穿着一套纯黑色的西装,系着一条细细的银灰色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大约是开会的缘故,他穿着假肢,只拿了一只手杖。不是抽不开身吗,他居然早我一天赶回苏黎世。“会开完了吗?”我问“没呢,我溜出来接你。跟我去西西里好不好?”他拉住我的手,“宾馆楼下有很大的游戏机室,可以打游戏。得空我带你去看火山——活火山,还冒着烟呢。”他像个小孩子那样央求我,我看着他连连苦笑 。沥川是个实实在在的工作狂,一旦接活就开始日夜颠倒、饮食混乱,忙起来的时候只记得不停地吃一种东西:吞拿鱼三明治。有我监督的时候他的作息还算正常,我会劝他不要太熬夜。我两个月不在身边,他果然瘦了一圈的。沥川知道我不喜欢陌生的环境,尤其是会议、晚宴类正式的社交场合。我对他在欧洲的工作一无所知,只看过些他设计的建筑图片。CGP的总部就在苏黎世,结婚后沥川一直没上班,只陪他参加过一次公司的年终晚宴。许多人操着蹩脚的英文和我聊天,我像只尾巴那样紧紧地跟着沥川,应酬几句便疲于应付,沥川常常主动将话题接了过去。我叹口气:“你不用特意来接我,给我买张票转个机不就成?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比你早到三十分钟。”他微笑,“我正赶上接你,早上的会我溜掉了。”沥川的作风相当德国派,他是非常有计划的人。大病一场之后他变得容易改主意,偶尔他会心血来潮地做些没头脑的事儿。他这一趟一定赶得很急,差不多是争分夺秒的。我脑子一闷,想起以前他过自己过海关的一些事儿。残疾人安检特别麻烦,特别是911以后的美国。尽管携带各种证件沥川仍被要求和所有的人一样,脱下鞋子检查。对高位截肢的人来脱鞋是特别艰难的动作。脸皮薄的沥川每次讲到这里都要抱怨:“This is so embarrassing。(窘死我啦。)”穿假肢过金属探测器必然会响成一片,遇到格外多疑的安检员他还被请入单间脱衣检查。经常旅行的沥川早已习惯这些程序,大多数机场人员相当和善,极个别人怀疑假肢里藏有炸弹他亦表示理解。这年头人肉都可以当炸弹,何况是假肢?我四下看了一下,发现了问题:“咦,你的行李呢?”“没行李。”他拍拍荷包,“就带了护照和钱包。”果然是临阵脱逃,逃得这么仓惶,额头上全是汗 。我摸摸他的脸,心疼:“累不累?”“还好。”说罢,他执意拿过我的行李箱,我没和他抢。看看手表,沥川拉着我快步向候机厅走去:“不行,我们要上飞机。”到达西西里的卡塔尼亚是下午两点。宾馆里面静悄悄的。沥川说会议下午是旅游活动,客人们都出去游览了。他用钥匙卡划开房间,沥川放下行李就将我按在门背上。“嗳——”他堵住我的口,深深地吻我,动作有些猛烈。我的头拧来拧去,险些窒息,在他的怀里挣扎。他放开我,给我时间喘息:“小秋,好久不见,你得乖一点。”“不乖!要挑战你!”我嚷嚷道。我的话把他惹怒了。他大手过来一把按住我的头,气势汹汹地咬我的耳垂,将耳缘噙在口中,舌尖挑弄着。我又痛又痒,用力掰他的手,他抓住我的双臂,不让它们乱动,低头下来继续缠绵在我唇上。这次我配合,绞着他的十指,很开心很放肆地吻他。脸颊厮摩着,鼻尖划来划去,他痒得笑出声来,顺从让我脱去他的上衣,解开腰间的扣带。他带着薄汗的身体散发出股杏仁的味道。抚摸着他的腰,指尖划过小腹,他挺直的脊背仿佛得水的花茎在手中渐渐仰起。,“床上会舒服一点”。沥川摇头。,“那就在沙发上吧”,他又摇头。我们倒在坚硬的地板上。沥川从容进入,用额头顶着我的额,瞪大眼睛对我说:“硬木地板真硬。”我不觉得痛,在他的挤压下我轻轻喘气:“我们样会不会骨折?”“沙发会好受些,咱们不如去沙发吧。”他说“那你先放开我。”我说“。。。下次吧”沥川的身上总有股新鲜而又难以捉摸的香气。他柔弱而又坚韧着抵着,空调吹出一道冷风,天花板的风扇缓缓转动,房间里弥漫着地中海特有的橄榄味。我们犹如对角斗士在纹理细腻的樱桃木上翻滚,听得见自己的骨头咔嚓作响,没什么花样,没什么技巧,就像最原始的野兽享受本能的欢愉。微凉的身躯变得发烫,汗水在身下打滑。沥川将我揽在怀中作最后的用力。一道奇异的颤动电流般充满我的全身。他放松下来,若有所思地抚摸我的脸。我闻着他手指上的松木气息,轻轻地说:“沥川,这次我们可能会有孩子呢。现在我不是安全期。”他的身子微微一怔。沉默片刻,他摇摇头:“不会的。我接受过很多次放疗,腺体早已损伤。活的精子会很少,受孕的机会……几乎等于零。”其实这话没结婚的时候沥川就讲过,一直心存侥幸。只是我无意地提起,顿时触到他的伤心处。“没事没事,我才不在乎呢,”我连忙改口,“不一定非要生,喜欢孩子的话我们可以领养啊!”他躺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花板,半没话。我爬起来到卧室里找来拐杖,然后去浴室放水。水放好,去找沥川,发现他披着睡衣斜靠在墙边仍在想着心事。“水放好了。”搂住他,将脸贴在他的胸前。“小秋,”他忽然低声,“我也很想要孩子。”我掩住他的嘴,俯身下来,亲吻他身上那道细长的伤疤,他的腿便是从那里消失的。他的身体僵僵的,肌肤紧崩着,似乎很防犯,秒钟后松驰下来,柔弱无依地靠在他的颊边。“对不起——”我喃喃地。除了医护人员和他的父亲,沥川从没有让任何人看见过自己的伤痕。出事那年,他先是失去母亲,紧接着失去腿,之后一直放疗,他失去头发和胃口,身心承受着巨大打击。直到现在他仍然觉得自己的伤疤很可怕,除我之外,他不愿让任何人看见。“小秋——”他的声音变得很严肃,“我们需要谈谈。”“你说我听着。”“不许胡闹,”他摸摸我的头顶,“到沙发上坐着。”“是胡闹吗?这叫夫妻生活。”他忍不住喘气,被我肆虐地撩拨着,两只手都不知往哪里放。良久,他的身子停止颤动,脊背却无法消弭地紧崩着。我站起来抱住他,让他的头倒在我肩上。“Honey……”他欲说无语。“人家只是很想嘛。”“我得跟你说说孩子的事儿。”“说吧。”“不是完全没可能。”我的眼睛一亮。“十七岁第一次做化疗的时候,考虑到未来的生育,我接受医生的建议预先储存一批精子。如果执意想要的孩子,可以试试IVF。”“IVF?”“In-vitro Fertilization,中文怎么说来着?”“体外受精。”我开始算数,“十七岁的精子,啊,都过十九年,还管用吗?冰冻酸奶过一月就不能吃。”“一般来说,保存得当的话,精子的存活期有三十年。”我的心一阵打鼓:“那……嗯……质量能保证吗?”他扒在我肩上,不吭声。过会儿才慢吞吞地:“应当不算太差吧?想想看,如果是九岁得的癌症,咱们就彻底没戏。不过你也别抱太多希望,新鲜精子在这个岁数体外受精的成功率也只有百分之三十。”我咧嘴傻笑,开始臭美:“啊……十七岁的精子,那就是十七岁的沥川啊!啊!十七岁的沥川那可是如花般的少年啊。”我承认我很花痴。见过少年沥川打网球的照片,那样漂亮俊秀的小子,眉宇间充满信心和骄傲。十七岁的沥川饱受疾病折磨,他再也没拍过全身照。与他在昆明的合影便是唯一的一张。“别高兴得太早,”他拧拧我的耳朵,“IVF的过程很繁琐、你的情绪会大受折磨。”他的笑容里藏着一丝抑郁,口气并不热情,甚至是清冷的。回答得么专业,他定做过详细的研究。我的心暗暗发寒。——沥川不想要孩子,虽然他极度渴望完整的家庭,一个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的人,不想给孩子留下丧父之灾。我笑笑,没再说下去。会议有正式晚宴及酒会。洗完澡后沥川带着我出去买了一件黑色的晚礼服,我们在大教堂广场以北的艾特街逛一圈,吃本地特产的柑橘和甜瓜,买了一包开心果。回到宾馆时,晚宴已经开始。沥川介绍我给他的同行,大家操着各种语言聊业界新闻,一路陪笑着听下来,又吃力又摸不着头脑,还要跟各路大神应酬。过了一会儿,沥川终于理解地放开我的手:“Honey,那边吧台里有咖啡和冰淇淋,先去喝点什么,我聊会儿就过来陪你。”我如遭大赦般地逃走了。吧台在大厅的西南角,我要了杯当地的葡萄酒,轻轻抿口,果然香醇无比。过了片刻,一个栗发的欧洲人走过来,要了杯威士忌,坐在吧台的高椅上和我攀谈。她很美丽,衣着考究,胸前的宝石闪闪发光。“我是米芙。”,“是建筑师。”“我是小秋。”,“我先生是建筑师。”她举目一望,笑问:“你先生是织田君吗?”“不是,”,“我先生是瑞士人。”我没提沥川的名字,因为对建筑界太不了解,好不易寻个空休息休息,不想和人大谈业界新闻。“我是英国人。”我微笑,还用说吗?她的英伦口音太明显。“我来自中国。”“是台湾人,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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