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手-6

他与卫国华谁争夺到了,谁就有可能会胜出一筹。苏一玮既然看出了这一点,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分别给那些他过去来往不密切的局领导一一打了电话,随便问问工作情况和生活情况,通过电话,把他的关心与爱护传递了过去,至少让他们心理上感到他是一个很赏识自己的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让他们站到他这一边来。苏一玮不光给别人打电话,同时也接到了不少别人打来的电话和手机短信。那些电话或手机短信,都是那些给他说了好话又生怕他不知道的人,为了从他那里领情,只好采取了这样的方式。甚至,还有的在电话中公然向他表明了他向省委组织部领导的谈话内容,说他是西川市最有能力和魅力的领导干部,要想促进西川市的经济大发展,市长非他莫属。他非常明白,说这样话的人,未必真正说过这样的话,真正说过这样话的人,未必非要告诉他说过这样的话。但是,无论怎样,听到这样的话他还是很高兴的,甚至很感激。感激他们对他的拥护,也感激他们在关键时刻为他说了好话。他缓缓来到窗边,推开了窗户,随着一缕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楼外的景色尽收眼底。看着远处高高低低的楼房,看着楼房尽头的一片蓝天,他的心里涌满了无限的感叹。曾几何时,这座城市还是一片低矮的平房,因为太多的文化沉淀,因为太多的文物古迹,曾使这里的人们沉溺其中而故步自封。改革开放后,这座千年的古城才慢慢焕发了生机,先是旧城改造,后来招商引资,十多年的工夫,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也由一个小秘书,成了这座城市的决策者之一了。居高声自远,花香不借风。为了少看到几尊屁股,多看到一些笑脸,他必须要多爬一节树干,这样,他才可能把他的抱负,他的好多设想都变成这座城市的现实,变成他生命价值体系的一个组成部分。就在这时,赵守礼敲响了他的门。赵守礼长相富态,四方脸,每次见了比他大的领导总是先笑着,然后才说话。大家都称他是笑面虎。而他笑出来的声音,总有点夸张的成分,不免给人一种虚假的感觉,但是,却也拉近了人与人的距离感。“刚才省委组织部领导找我谈过话了。”赵守礼进了屋,满面春风地说着,给苏一玮敬了一支香烟,苏一玮刚接住,他的火机又凑了过来,点着了烟,他又接着说了起来:“我把卫国华狠狠地踩了一下,他们不会传给卫国华吧?”苏一玮吸着烟,想了一下说:“按道理,他们是不会的。不过,要是踩得不好,让考察来的人认为你是故意抑卫扬苏就不好了。”赵守礼说:“不会的,我只说他过去一直从事党委部门的工作,政策把握,政治思想工作都是他的强项,就是魄力不够,实干精神不足,不太适合政府工作。”苏一玮就笑了一下说:“这也够损的,不过损得还是有水平。”赵守礼听了苏一玮的表扬,自然高兴,就主动地过去为自己泡茶。苏一玮一边抽着烟,一边斜睨了一眼赵守礼,见他穿着一条浅蓝色的休闲裤,裤子放得很低,腰带系在肚脐眼下面,再加上他那圆圆的大肚子,像个老板,而不像官员。苏一玮便由此联想到了一个极常见的现象,在官场中,无论官大官小,无论高矮胖瘦,无论年纪大小,几乎都要把裤子提得很高,其高度一般都在肚脐眼之上。而经商的老板们,无论钱多钱少,无论胖瘦高矮,无论岁数大小,又大都把裤子提得很低,腰带几乎一律都在肚脐眼以下,只要不把裤子掉下来,似乎觉得越低越够派头。这虽然没有什么明文规定,官员们不能把裤子放低,老板们不能把裤子提高,但是,似乎早已渭泾分明,成了大家的约定俗成。苏一玮有时也想,这是为什么?想来想去,他觉得唯一能够解释通的理由就是官员们习惯于西装革履,老板们习惯于穿休闲服。西裤腰深一些,穿得久了,就习惯了腰带在肚脐以上系,休闲裤裆短,穿得久了,就习惯了腰带在肚脐眼以下系。这样形成了不同的习惯和文化,而不同的习惯自然就影响了不同职业的人。苏一玮本来想说说赵守礼,别把裤子放得那么低,至少也不能把腰带系到肚脐下面去,你是官员,不是老板,让人怎么看你?但是,话到嘴边,他还是咽了下去,心想,等以后再说吧,现在心情这么好,说这些上不了台面的话做甚?没想到他没有说赵守礼,赵守礼反而说他了。“我们得行动了!”赵守礼突然出其不意地说,“等省委组织考察一结束,我们就上一趟省城,趁热打铁,巩固老关系,发展新关系,一定要抢在卫国华的前面,不愁代市长不是你的。”苏一玮一听就笑了说:“行啊,守礼,多日没深谈,没想到你的政治敏感性已经超过了我,当刮目相看。”赵守礼呵呵一笑说:“哪里,我这还不是跟你学的吗?”送礼大学问省委组织部谢天顺一行刚走,苏一玮和赵守礼随后踏上了去省城的路。在行动之前,他俩费了不少心血,给谁送,送什么,送多少,怎么送,无一例外地做了一番认真的计划和筹措。从表面上看,送礼很简单,其实,这里面的学问很多。首先,你必须摸清对方的底细,他喜欢什么,或者不喜欢什么。只有掌握了他的特点,才能对症下药,有的放矢。其次是方法论的问题,就是说你根据不同的送礼对象,采取不同的方法。虽说送礼者和受贿者都心照不宣,送的人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他送,收礼的人也知道他为什么给我送,但是你还必须要找一个恰当的理由,让对方能够接受,你自己也好有个台阶下。倘若你面对的官人地位越高,你就越要讲究方法,因为他们毕竟不同于村长乡长这一层面的干部,这个层面中的个别人,在他们眼里,什么都缺,什么都需要,只要你送,他就敢收,甚至你不送,他也要。他们的素质他们的生存状况决定了他们只能如此,而不能别样。可是高官们就不一样了,他们手中有的是权力,他们的生活富有奢侈,给他们送礼的人多的是,如果你不讲究一点方式方法,不但达不到目的,反而会坏了大事。当然,这里面也有游戏规则,一旦对方接受了你的重礼,就意味着他答应了你的某种要求,他就会不遗余力地为你办事。如果万一因种种原因无法兑现,要么他会退还给你,要么,他在别的方面给予补偿。这是官场中的聪明人。自然,也有人不遵循这种游戏规则的,事情没有办成,也不退礼,其结果,行贿者恼羞成怒反了水,受贿者为此中箭落下马。这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之所以如此,才使这个世界五彩缤纷形形色色。苏一玮他们来到省城,已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登记好宾馆,住下洗漱毕,在楼下匆匆吃了一点,就来到宾馆,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电视,一边等天黑。送礼不仅要讲究方式方法,而且在时间上也有很多的讲究。领导干部都很注意自身形象,如果你大白天闯到他的办公室去送礼,搞不好就会把事情办砸。如果你到他家里去送礼,最好不要中午去,那时候领导正午休,你若将他的休息打断,他虽嘴上不说,其实你已经惹怒了他,一看你这么没规矩,本来能办成的事情也不愿意给你办。最恰当的时间就是晚饭后,天黑了,既不被外人发觉,领导的心情也很放松,这时候往往会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好不容易等到《新闻联播》播完,从窗户朝外一看,天已擦黑,他便拨通了冯副书记家的电话。电话一通,他就毕恭毕敬地说:“冯书记你好,我是西川的苏一玮,今天来省城办了点事,不知道书记现在有没有空?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过去看看老领导。”冯书记说:“是一玮呀,到省城来了,你还客气啥?我现在就在家,那就过来吧!”挂了电话,苏一玮一下兴奋了起来,立马收拾好东西,就和赵守礼出了门。他们主攻的第一目标是省委冯副书记,其次是省委常委、组织部部长谢长顺。驱车来到省委家属院,把门的民警对他们进行了一番严格的证件审查,并按要求让他们认真填写了登记表才放他们进了院门。车刚开到一号楼,正要拐进去,赵守礼突然对司机说:“直走,别拐进去。”苏一玮有点不悦地说:“一号楼到了,你是不是搞错了?”赵守礼说:“没有搞错,一号楼是到了,可是,我刚才看到了卫国华的车也在那里,我们避一下,不能让他发现。”苏一玮说:“你看清了?”赵守礼说:“西G00009号,我看清了,不是他的车还能是谁的?”车停到一个隐蔽处,苏一玮若有所思地说:“看来,他也行动了。幸亏你发现了他的车,要不然撞到一起多尴尬。”赵守礼说:“真他妈的冤家路窄。不过,他肯定上了谢部长家,我们先去冯书记家,未必能对了头。”苏一玮说:“那也未必。你认识冯书记,难道他就不认识?还是等一等吧,小心不为错。”赵守礼说:“我下去侦察侦察,了解一下他的动向。”说着便打开车门出去了。苏一玮说:“注意他车里面的人,不要没有侦察到什么,反让他发现了你。”赵守礼笑了一下说:“请领导放心。”看着赵守礼渐渐消失在黑夜中的影子,苏一玮脑海里仿佛拉开了一道遥远的风景线。在他担任县长、县委书记的多年里,就是这位时任办公室主任的赵守礼鞍前马后地侍候着他,后来他当了副市长、常务副市长,赵守礼也随之被他提拔为教委副主任、主任。虽说现在也成了正局级领导,但对他仍是忠心耿耿。想想,像赵守礼这样知恩图报的干部在现今真是难得,不像有些白眼狼,一旦翅膀硬了,会飞了,就往高枝上攀,哪管你对他有恩无恩。他想如果这次他真当上市长了,就想办法让他当上政府秘书长,然后再过渡一下当副市长。事实上,他这次把他带来,就是想给冯副书记引荐引荐,为下一步的工作打一点基础。约摸等了半个小时,他仿佛觉得等了半个世纪,才等来了赵守礼的影子。赵守礼打开车门上了车,高兴地说:“他走了。”苏一玮说:“他有没有上冯副书记家?”赵守礼说:“没有。他从谢部长家出来后,就上车走了。”苏一玮:“他们是不是先去了冯副书记家,后到谢部长家?”赵守礼说:“不可能。他们走后,我到门卫处查了他们的登记,他们是晚上8∶00到的,我们8∶15到的。这就是说时间差只有15分钟,在这么短的时间,他不可能上冯副书记家。”苏一玮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打趣地说:“你干脆去当公安局长吧,省得破案率老是上不去。”赵守礼笑着说:“好呀,我还真想去干干公安。”苏一玮说:“美得你,你想去,我还舍不得放你,到时候谁来当政府秘书长?好了,抓紧时间,我们行动吧,去晚了,说不准又有哪路神仙来访,打乱了我们的计划。”下了车,赵守礼边走边悄悄凑上去说:“他还带着一个随从。你能猜到他是谁?”苏一玮若有所思地说:“还能是谁?不就是白金本。”赵守礼说:“领导真英明,这小子在你的手下吃饭,胳膊肘儿却向外拐。”苏一玮说:“他是卫国华一手培养起来的干部,又是卫国华从北山县带过来的,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人嘛!”来到一号楼旁,苏一玮就对赵守礼说:“你找个隐蔽处待一待,我先上去看看,要是没来外人,我给你打个电话,你就上来。”赵守礼应了一声,就向旁边的树荫处溜去,苏一玮便独自上了楼来。对冯书记的家,他虽不是轻车熟路,倒也并不陌生。上了三楼,他先凑到门口听了一听,只听见电视的声音,没有听到说话声,便想他家里可能没外人,就摁了一下门铃,很快,他家的小保姆就打开了门。苏一玮客气地问:“请问,这是冯书记的家吗?”小保姆说了声“是”,苏一玮便听到冯副书记发话了:“一玮来了吗?”苏一玮心里一热,就说:“是我,冯书记,你好吗?”说着进了客厅,见冯副书记与夫人朱雅娟正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又补了一句:“朱大姐好?”冯夫人就说好好。冯副书记站起来隔着茶几与他握了握手说:“还好,还好。来来来,坐,坐下。”苏一玮就坐到了一旁,但屁股却不敢坐实,只挂在沙发一角,斜着身子面向冯书记,一脸卑微地笑着。冯副书记说:“现在担子重了,有没有压力?”苏一玮笑着说:“趁着现在年富力强,适当地加点压力对我也是个锻炼。”冯副书记说:“这就好。上次,省委对确定你全面负责西川市政府工作还有些异议,我据理力争,才把你确定了。这一步非常重要,有了这一步,为争取代市长打下了一个很好基础。”苏一玮心头一热,感激之情一下子涌了上来,非常动情地说:“冯书记真是我命中的贵人,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冯副书记说:“一玮呀,感谢的话就别说了,我主要还是看中了你的才能,如果你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我也不会扶你的。这次谢长顺从西川考察回来,我听说大家对你的评价不错,我也就放心了,下一步,看看能不能给你争取上代市长,如果能争取上,过渡一下,等到下一次人代会一例行程序,就是当然的市长了。”苏一玮一听,知道难关已过,大事将成,有冯副书记当后盾,不愁当不上代市长,就激动地说:“谢谢冯书记对我的关怀与栽培,无论我能不能当上代市长,冯书记的恩情我将永世不忘。”正说间,小保姆沏好了茶,将茶水放在苏一玮的面前说:“请用茶。”说完便知趣地退了下去。苏一玮说了声谢谢,觉得到了冯书记这样一个级别,连家中的小保姆也上了档次,说喝茶不说喝茶,只讲用茶。一字之差,其蕴含的文化意蕴绝然不同。苏一玮见时候到了,便话锋一转说:“冯欣来没来过电话?他现在还好吗?”冯欣是冯副书记的儿子,在美国留学。冯副书记说:“就是学习有点紧张,其他各方面都不错。”冯副书记一提到他的儿子,情绪显得非常好。苏一玮趁机打开手提包,从中拿出用报纸包好的三万美金,放到一边说:“我怕小欣在那边太辛苦,最近兑换了一点美金,烦大姐给带过去。”朱雅娟说:“小苏,你可不能这样呀,你的心意我领了,可这……我不能收。”话虽这么说着,可她肢体上并没有拒绝,面部表情也越发地喜形于色了。冯副书记也说:“一玮,你这样就太见外了。你大姐说得对,心意我们领了,东西你还是带回去吧。”苏一玮便起身将那包东西放到了电视柜中,回过身来笑着说:“我必须向书记和大姐申明清楚,我不是送给你们的,这是我对小欣的一点心意,你们千万不能拒绝。我倒是给书记带了一件礼物,保管书记能接受。”冯副书记就笑着用手指点着苏一玮说:“你这个一玮呀,到底玩的什么把戏?”苏一玮诡谲地笑了下说:“是一件绘画作品,给书记送,不能太俗,就得送个高雅点的。”说着便拔了一个电话,收了机,补充说:“他马上就到。”苏一玮深谙官场的游戏规则,真心送礼,只能是一个人去,绝对不能带人,否则,收礼者必起疑心,认为你是带来一个证人,怕授柄于人,自然要有所提防,客气的,将婉言谢绝,不客气的将拒之门外。从此,便对你也有了看法。正因为如此,他才有意把赵守礼留在楼下,此刻再叫他来,已不碍大事。书画作品是高雅的精神产品,相互赠送一两件无可厚非,构不成什么行贿受贿。冯副书记自然明白苏一玮的这层意思,也很欣赏他的这种办事能力,情绪显然很好,便拿出了自己珍藏的两幅作品来让苏一玮欣赏。一幅是现代中国书坛上一位已故的得高望众的老前辈写的字,上面道“大象无形,大音稀声。”另一幅是古画。苏一玮对书法很内行,对绘画却缺乏研究,因而,也谈不出道道来,只说好好好,真是好作品。正欣赏着,门铃响了,冯夫人打开门,赵守礼拿着一个纸卷儿笑盈盈地走了进来。苏一玮不失时机地向冯副书记介绍说:“冯书记,这是我们西川市教委主任小赵,赵守礼。”赵守礼就说:“冯书记好。”冯副书记说:“好!好!”说着就伸过手去,与赵守礼象征性地握了一下手。苏一玮接过赵守礼手中的那卷纸,打开,放到地上,立刻吸引住了冯副书记的目光。上写着岳飞的满江红,笔走如神,力透纸背。落款是中国书坛上当红的一位书法家。冯副书记认真看了一番,才说:“好。真是一幅好作品。你们是哪里弄到的?”苏一玮一听冯副书记说好,心里自然高兴,就示意让赵守礼讲,赵守礼说:“这是我北京的一位老同学搞的,去年我上北京去出差,他拿出来让我欣赏,反正我也不懂行,听说是中国大家的字,就向他索了回来。我早就知道冯书记喜欢收藏字画,好字画应该由懂字画的人来收藏,冯书记可不要笑话我的贸然。”冯副书记说:“哪里哪里,我也是一知半解。你叫赵什么来着?”苏一玮说:“他叫赵守礼,是我们教委的主任。”冯副书记说:“赵守礼,好,好,还很年轻嘛,有前途,有前途。”赵守礼就不失时机地说:“谢谢冯书记的夸奖,以后还得冯书记多多栽培。”说着,便拿出了这位大家写这幅字时的照片,冯书记凑到灯下认真看了一番说:“没错,就是他。现在求他的字可真难。”赵守礼说,“小赵说不懂行,我看你还是很挺懂行的嘛。现在书画赝品太多了,真假难分,唯独照片可以作证。”赵守礼就假装糊涂地说:“其实我并不知道这其中的行情,这还是我的老同学教我的。”苏一玮一看时候已到,就帮助冯副书记收拾好字画说:“冯书记,你辛苦了一天,也该早点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冯副书记说:“没关系,没关系。一玮,还有小赵,明天中午我请你们吃饭。”苏一玮说:“谢谢冯书记的关心,明天一早我们就得赶回去,那里还有一摊子事等着我们去处理呢。”冯副书记说:“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们了,等下次到省城来做客。”说着伸过手来分别同苏一玮赵守礼握了握手,算做告辞。出了门来,苏一玮感觉一阵轻松。人就是怪,当你一旦决定了要送礼,并且准备好了礼物以后,就一定要送出去,要是送不出去,反倒成了一种负担,心总是踏实不下来,只有送到该送的地方,才觉得像完成了任务,心里也会释然。此刻的苏一玮就有这样一种感觉,他不仅顺利地送了出去,更重要的是他从冯书记那里得到了他最渴望的信息,他的代市长有指望了。他很清楚,像冯书记这样的大人物,没有十分的把握是绝对不会给你透露什么,只要他向你透露了,说明他已经有底了。他相信,有了这些礼物作基础,冯书记再加一把劲,理想终究会变成现实。想到这里,悄悄对赵守礼说:“守礼,大功告成了。”赵守礼说:“太好了。这一次真的没有白来。”苏一玮说:“我们找个地方泡泡脚,先放松放松再说。”赵守礼悄悄问:“不是说好了还要去谢部长家吗?”苏一玮说:“不去了。一来,卫国华刚才找过谢部长了,他来找,必然是有备而来,我们再去找,也很难超越卫国华和谢部长的那层关系,与其这样,还不如不找,等以后再来拜访,效果会更好。二来,我从冯副书记的谈话中感觉到事情差不多,我们就没有必要去找别人了,倘若让冯副书记知道了,反而不好。”赵守礼由衷地赞叹道:“市长就是市长,处长毕竟是处长,看问题就是没有市长站得高。”苏一玮听了很是受用,就大笑着拍了拍赵守礼的肩头说:“好了好了,上车吧!”然而,苏一玮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他给冯书记送礼的时候,也有人跑到他的家里给他送了一份大礼,而这份大礼,无疑为他登上代市长的宝座奠定了一个更为坚实的基础。那个给他送大礼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曾经替王文达买官未成的杨明山。杨明山最近很郁闷,这郁闷不是因王文达的事,而是为王天寿的死。王文达那样的事,在他看来小得简直无法提到桌面上,也根本用不着他专门费神费脑地去办,他只是在办他的大事的时候顺便给王天寿说一声就行了。如果王天寿不死,一切都好办,现在的问题是王天寿死了,突然两腿一蹬离开了这个世界,让指望他升官发财的人无一不感到遗憾,就像背靠大树乘凉的人刚刚感觉到了一丝庇护,大树就突然倒地了,所有的希望和寄托都成了随风飘逝的泡影。王文达如此,杨明山更是如此。杨明山早年只是一个小小的包工头,正是在这样一棵大树的庇护下,他才在短短的几年里变成了一个房地产老板。正当他的事业兴旺发达如日中天的时候,正当他的计划一步步变成现实的时候,一切的指望竟变成了泡影。如果仅仅如此倒也罢,至少他的事业已经起步了,问题的关键是,他已经做了足够的投入,准备在王天寿那里钓一条大鱼,而且私下里已与王天寿达成了协议,就在快要实施时出现了这样的偏差,这不能不令杨明山感到惋惜。杨明山瞅准的那条大鱼就是城东开发区的那片废弃家具城。所谓城,其实不是城,那是一个好听的名字,确切地说那是一片占地面积很大的商铺。新世纪初,市政府的一把手一时心血来潮,说要在东区修建一座西北最大的家具市场,不仅要把城内的一些家具店统统集中到东区来,还要吸引外商经营,让周边地区的购物者云集到西川来。随从者们无一不赞美说这是一个大手笔,新闻媒体随之紧跟而上,大造声势,一个崭新的家具城便落地而生,这位一把手因为政绩突出而升迁到市委成了一把手。后来的结果可想而知,由于供过于求,家具城开业不久,好多商铺无人问津不得不关了门,商家只好另择他处,一个诺大的家具城渐渐变得冷冷清清。后来,随着这位市委书记荣升为副省长,新上任的市长又在城区内开辟了一块新家具城,东区的商家才又纷纷搬了进来。这样折腾来折腾去,真正的受益者是少数人,浪费的却是国家的钱,那片旧家具城从此变成了一片废墟,而来来往往的领导无人过问,更没有人追查谁的责任。杨明山正是看准了这片废墟,想以工业用地的名义买下来,说是开办工厂,实际上是用来进行房地产开发。即使到时候自己不想开发,转手卖给他人,仅中间的差价至少也能捞个千儿八百万。杨明山已经在王天寿那里下足了功夫,王天寿也答应了,说让他尽快拟个能说得过去的项目,只要项目一定,那片废墟就是你的了。这样的好事真是千载难逢,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一步一步快拿到那片土地的时候,鸡飞蛋打了。另外,他修建世纪广场时在预算外多投资了120万元,王天寿也答应要追加他。像这样的一个靠山突然撒手人寰,他能不痛苦?杨明山正是基于这种原因,想抓住机遇,再投靠一棵大树,先把那政府追加的120万要回来,再谋划地皮之事。杨明山虽是个商人,但是,由于长期游弋在权力地带,便有很强的政治敏感性,也深谙官商合作之道。他非常清楚地认识到,他现在唯一自救的办法就是抓住常务副市长苏一玮,只要攻克了他,让他点一下头,说一句就按王市长说过的办,那120万就会轻而易举地划到他的账上。如果收回那这120万,他与苏一玮的关系也就意味着达到另一种默契,他的下一步地皮计划也就不难实现了。他虽然与苏一玮交往不深,但是,凭着他多年在商场中的摸打滚爬的经验得知,官场中的人都有弱点,他们的弱点也是人类共有的弱点,只要抓住了他们的弱点,对症下药,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杨明达就在这样的思想支配下,准备了10万元现金,放在装酒的纸袋里,拎着它走进了苏一玮的家门。开门的是苏一玮的老婆李兰花。杨明山说:“来看看苏市长。”李兰花说:“苏一玮上省城开会去了”。杨明山早就知道苏一玮上了省城,而且他还知道他上省城根本不是去开会,而是跑官去了。他就是瞅准这样一个机会,趁他不在家,才借故来拜访。因苏一玮不在,他只好放下东西,借故要离开。李兰花说:“你这是什么东西?”杨明山说:“没有什么,给市长带了两瓶他爱喝的酒,等市长来了你给他说一声就是。李兰花不认识杨明山,就问你是谁?怎么称呼你?”杨明山说:“我姓杨,叫杨明山,是巨龙公司的。”李兰花听过巨龙,也听过杨明山,就高兴地说:“是杨总呀?好的好的,他来了我一定转告给他。”告辞而出,杨明山就想,等下次与苏一玮见面,心照不宣地哈哈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华容道的新走法苏一玮回到西川正好赶上周六晚上,他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去了钟晶晶的家。苏一玮本来不打算去钟晶晶家的,当然,不打算不是说他不想,想还是想,而且是非常想。尤其是他的事业有了新的转机后就更想,恨不能天天见一面,天天搂着她睡一觉。他主要是有点担心,不是担心钟晶晶对他会怎么样,而是怕在这关键时刻走露了风声,坏了他的大事。所以,他总在不断地告诫自己,要谨慎行事,能克制则克制,能不见面尽量不见面。但是,有些事儿往往是想得到,却做不到。说股票是毒品,都在玩;说金钱是罪恶,都在捞;说美女是祸水,都想要;说高处不胜寒,都在爬;说烟酒伤身体,就是不戒;说天堂最美好,都不去。当他接到钟晶晶的手机短信,他才知道自己拼命抗拒的,恰巧又是他极力渴望的。“想你,我能见一下你吗?晶晶。”他看着手机短信,仿佛像看到了那个冰肌玉骨的人儿,正一汪深情地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渴望,充满了思念,正等待着他去把她化了,化成了一汪水,化成了一滩泥。他的心禁不住燃烧成了一团火,顷刻之间,身体就酥了,一种急切地想见到她的愿望压倒了一切。他立即给她回了一条短信:“我在省城回家的路上,等着,我来看你!”到西川,已到了晚上,再到了钟晶晶的家,她已经摆好了他爱吃的饭菜。他激动地说:“哦……做了这么多的饭菜。”“你一定饿了,赶快吃一点吧!”她一边看着他,一边解着厨裙说。“饿了,真的是饿了。”他一把揽过了她说,“我要吃,我最爱吃的还是你,就让我先吃了你!”她“哦”了一声,就被他吃着了。他们俩先是在站着吃,后来又一起滚上了床吃。他们已经分不清是他吃她,还是她吃他,都在互相地吃着,像烈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干柴,又遇到了狂野的一阵风,身体与身体也便吃在一起了……一阵暴风骤雨过后,一切才复归平静。他俩就像两片鱼干一样晾在了床上。过了好一会,她才幽幽地说:“吃饭吧,你一定饿了。”他看着她说:“吃你比吃饭好。”她抓过他的手,拉到了她的胸脯上:“那我就让你吃一辈子!”他的心颤了一下,一辈子?难道她不想嫁人了,或者说她是想嫁给我?要是这样,就麻烦了。便轻轻应付了一句说:“那好,好!”她咯咯一笑说:“你别怕,我不会赖上你的。”他长吁了一口气说:“到了我们这个级别,活得要比普通人累多了。谁都在盯着你,恨不得抓到你的一点把柄,一脚把你踹下去,他好顶替你。所以,有时候,你还得谅解一下,我对你关心不够,也……没有普通人真实。”她说:“你放心,男人就是以事业为主,我能理解。”他不由得哦了一声,感动地将她紧紧揽在怀中,什么话也没有说,却觉得比说什么话都强。两人吃过饭,钟晶晶见他有点心神不安了,就说,回家去吧,她一定等你等得很着急,我就不留你了。他说,你真好,善良,通情达理。她说,我已经强占了她的老公,还算什么善良?他说,不是你强占,是我贪心。她就笑了说,那好,什么时候贪心了就来。他点了点,只好恋恋不舍地告辞了她。出了门,苏一玮东张西望地看了看,见没有人,就迅速地下了楼,招手挡了一辆的士,上了车,才安稳了下来,心却在暗想,看我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哪里像个市长?分明是个小偷。我要是换成了普通人,没有上过电视,没有担任社会职务,谁也认不出来,也不会像这样前怕狼后怕虎。可是话又说回来,自己要真的是一名普通工人,你怕是同她打一声招呼都难,莫说进她的门,吃她做的饭,更莫想睡她这个人了。说来说去,还是当官好,当了官,有了权,就有了一切,只要你稍微动用一下手中的权力,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正因为权力如此万能,才有人削尖了头往里头扎,才有人拿了钱去买。古往今来,莫不如是。不过,他还是在默默告诫自己,以后要注意一点,自己毕竟是公众人物,让人看到了,风言风语传开就不好了。然而,他越怕被人看到,就越是让人看到了。这个人就是文化局文化科长王文达。王文达这几天过得特别郁闷。自从买官泡汤后,紧接着就是女儿生病,老婆一夜没归,一连串的事像天赶地凑似的向他涌来,搞得他人不人鬼不鬼。仅仅是买官不成倒也罢了,只要两口子没有什么,所欠的债务咬紧牙关过上几年也就还清了,问题是,这件事就像一个导火索,一下子激发了夫妻之间的矛盾,由此也使他看清了张丽娜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原以为他们夫妻感情不错,他虽有贼心,也有贼胆,因为没有贼权,更没有贼款,也就没有犯过贼错。他没有犯,没想到张丽娜却早就红杏出墙了,这使感到大受其辱。每当他想起那天晚上找不到她的情景,心里就感到一阵阵地痛,感到堵得慌。他真不敢相信张丽娜会背叛他,但是,他又无法找出一条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残酷的现实,无情地将他的一切美好击了个粉碎,情人节,也便成了他心中的结,成了他永远的痛。“那天晚上你到哪里去了?”他终于无法忍耐下去了,他必须要问个清楚。“你可能不相信,我就在我妈那里。因为我事先已经给我妈说了,要是你打来电话,就就我不在家。”她平静地回答说。“我怎么能相信,我怎么会相信?女儿病了,危在旦夕,你妈能不告诉你?告诉给了你你能不回电话?你骗鬼去吧!”王文达一下暴起来。“我妈以为你故意说静静住院了要骗我回去,才没有告诉我。我哪里知道是真的住院了。”“这是什么话?难道我这么无聊,难道我会拿着女儿的健康深更半夜的来骗人?我绝对不相信你妈妈会这么说,我也绝对不相信一个正常的人会有这样的想法。这无非是为了掩盖不可告人的秘密找的借口罢了。”“你的意思是我妈妈不正常?王文达,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你当了个破科长有什么了不起?你说我妈不正常你正常?你正常个啥?你要正常也不会借了我妈的钱去买了破官儿,也不会让人白白骗走5万元。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说呀,我还是偷谁了,抢谁了?你干了这种没屁眼的事,没处发火,就知道朝老婆身上发,还算什么男人?我就没有见过你这样的男人。”张丽娜说着说着,竟然越说越委屈,不由得一把鼻子一把泪地抹了起来。王文达不由得哼哼冷笑了一声说:“不愧是演戏的出身,演得还挺像的。你没有见过我这样的男人你见过什么样的男人?你见去呀!”张丽娜突然用手指着王文达说:“我演戏的怎么了?你给我说清楚!当年,追我的男人哪个不比你强,你追到手,玩够了,现在又嫌弃我了?行,你想甩我也行,王文达,我告诉你,你要有本事现在就把我借来的钱还给我,我立即走人。”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现在哪有能力还钱?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一句话击到了王文达的疼处,他的一肚子的火刚发到了一半,没想到让张丽娜这样一通胡搅蛮缠,反倒说不出了口,生生地把没有发出去的火又装到了肚子里,感到越发难受。他非常清楚张丽娜就是想把水搅浑,她好蒙混过关,才东一榔头西一锤子,让他无法对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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