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许诺》桐华出书完结版-5

阳, “蚩尤和你说清楚去哪里了吗?你是不是迷路了?” 烈阳正在犯愁,她不会医术,必须找到会医术的人照顾蚩尤,忽然听到远处有隐约的声 音,她决定去看一看。 她在前面走着,阿撇驮着蚩尤跟在后面,烈阳趾高气扬地站在阿撇头顶上。 转过一个山坳,阿珩眼前突然一亮。 两侧青山连绵起伏, 一条大江从山谷中蜿蜒曲折, 落日的余晖从山势较低的一侧斜斜映 照过来, 把对面的山全部涂染成了橙金色, 山风一吹, 树叶颤动, 整座山就哗哗地闪着金光。 宽阔的满面上泛着点点金光,有渔家撑着木筏子,在江上捕鱼,他们用力扬手。 银白的网高高飞起,再缓缓落入满面,明明只是普通的细麻网,却整张网都泛着银光, 合着满面闪烁的金光,炫人眼目,比母亲纺出的月光丝还漂亮。 渔人们一起大声呼号,一边喊号子,一边配合着将网拉起,鱼网内的鱼争先恐后地跃出 了水面,在空中摆尾翻转,水花扑溅,阳光反照,好似整个江面都有七彩的光华。 那么忙碌辛苦,可又是那笃姬鲜活生动。 阿珩看得呆住,不禁停住了脚步。 在鱼儿的跳跃中,渔人们满是收获的欢喜,一个青年男子一边用力拉着鱼网,一边放声 高歌,粗旷的声音在山谷中远远的传开。 “太阳落山鱼满仓,唱个山歌控口风,高山流水往下冲,青杠树儿逗马峰。对面小妹在 采桑,背着箩筐满山摸,叫声我的情妹妹,哥哥想你心窝窝……” 渔人的歌声还没有结束,清亮的女儿声音从山上传过来。 “哥是山上青杠林,妹是坡上百角藤。不怕情郎站得高,抓住脚杆就上身,几时把你缠 累了,小妹才得松绳绳……” 因为被山林遮档,看不到女子,可她声音里的热情却如火一般随着歌声,从山上直烧到 了江中。 渔人们放声大笑,唱歌的男子脸上洋溢着喜悦和得意。 “不民情郎站得高,抓住脚杆就上身,几时把你缠了,小妹才得松绳绳。 ”阿珩默默想 了一瞬,才体会到歌词里隐含意思,顿时间面红耳赤,第一次知道男女之事竟然可以如此明 目张胆地表达。 她隐隐明白他们到了哪里,如此的原始质朴,又如此的泼辣热情。在传说中,有一块不 受教化的蛮荒之地, 被大荒人叫做九黎, 据说那里的山很高, 男儿都壮如山, 那里的水很秀, 女儿都美如水。 阿珩嘱咐了阿撇几句,让它先带着蚩尤躲起来,而她在山歌声中,依着山间小道向山上 行去。 一栋栋竹楼依着山势搭建,背面靠山,正面临水,一楼悬空,给家畜躲避风雨。 二楼住人,有突出的平台,上面或种着花草,或晾着鱼网猎物。此时家家的屋顶上都飘 着炊烟,正是荣作了一天人们返家时。 因为阿珩与众不同的衣着, 牵着青牛的老人笑眯眯地打量他, 背着猪草的儿童也笑嘻嘻 地偷看她。 一个杠着锄头,牵着青牛的白胡子老头含笑问: “姑娘是外地人吧?” 阿珩笑着点头,问道: “这里是九黎吗?” 老头发出爽朗的笑声, “这里是我们祖祖辈辈居住的家,这个寨子叫德瓦寨,总说外面 的人把这里上百座山合在一起给起了个名字,叫什么九夷还是九黎的,你来这里是……” “我听说九黎的山中有不少草药,特意来寻找几味草药。 ”蛮荒之地,人迹罕至,阿珩 不想引人注意,假扮采药人,正是游历四处最好的身份。 老人热情地邀请阿珩, “那你还没有落脚的地方吧?我儿子和孙子 入山打猎去了, 家里 有空置的屋子,你可以到我家歇脚。 ” 阿珩笑着说: “好的,那就谢谢……爷爷了。 老人可不知道阿珩已经几百岁,微笑着接受了阿珩的敬称,带着阿珩回到家里。 ”这是我孙女米朵,今年十几岁,不知道你们两个谁大。 ”老人蹲在火塘边,一边烧水, 一边笑咪咪地打量着阿珩和米朵。 阿珩忙说: “我大,我大。 ” 米朵已经做好饭,可看到有客人,就又匆匆出去,不一会,拎着一条活鱼回来。 阿珩笑着向德瓦爷爷打听: “不知道寨子里谁主事?有人懂医术吗?” “各个寨子都有推选出来的寨主,要说医术就要去求见巫医了,我们这上百个山寨—— 就是你们说的九黎, 都是找巫医看病, 平日里什么时候播种, 什么时候围猎, 什么时候祭天, 也要寨主去询问巫师。 ” “谁的医术最好?” “当然是无所不知的巫王子。 ”德瓦爷爷说着话,把手放在心口,低下了头,恭敬和虔 诚尽显。 “我能见见巫王吗?” 德瓦爷爷的跟个些为难, “恐怕不行,不过我可以帮你去问问。 ” “您知道巫王住哪里吗?” “巫王平时都住在另外一个山寨, 叫蚩尤寨, 蚩尤寨有祭天台, 巫王要守护我们的圣地。 ” “蚩尤寨?” 德瓦爷爷笑着,满脸骄傲, “蚩尤就是我们族的大英雄,所说好几百年前,大类族曾经 教过全族人,山寨本来不叫这个名字,后来为了纪念他才改成了蚩尤寨。 ” 阿珩问: “蚩尤寨在哪里?” 德瓦爷爷拿着烧火棍,在地上边画边说蚩尤寨在哪座山上。 阿珩笑着站起来,向德瓦爷爷告辞。 德瓦爷爷猜到她的心思, “我说姑娘啊,蚩尤寨还远着呢,要翻好几座山,你吃过饭, 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起个大早,准备好干粮,我带你去。 ” 米朵站在厨房门口,一边在衣裙上擦手,一边看着阿珩,隐约可见厨房里丰盛的饭菜, 对一个贫寒的山野人家简直是倾家相待。 阿珩对德瓦爷爷说: “实在相瞒,我有急事,必须要出去一趟,你们先吃,把给我做的 饭菜留下,我今天晚上一定会回来吃米朵妹妹做的饭菜。 ” 德瓦爷爷笑着说: “那好,我给你热几桶酒嘎,等你回来。 ” 阿珩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阿珩刚出德瓦爷爷家,就看到烈阳闪电一般飞来,不停地嘎嘎叫。阿珩大惊,若不是出 了事,烈阳不会如此着急,忙跟着烈阳飞奔。 阿撇一见她,立即着急的跑过来。阿珩扶起蚩尤,看到他脸色转青,身子冰冷。空气中 弥漫着奇怪的香气。她撕开他的衣服,发现伤口都变成了黑色,香气越发浓郁。 即使阿珩再不懂医术,也知道伤口不该是这个样子,更不可能异香扑鼻。这样的症状只 能是中毒了。 阿珩用灵力探了一下他的脉息, 发现蚩尤的灵体都受到波及, 被吓得一下子软坐到了地 上。 不会是大哥下毒,大哥虽然狠辣,可也骄傲,他不屑于用这些东西。能给蚩尤下毒的人 只能是蚩尤身边的人。据云桑所说,这几十年,炎帝对蚩尤十分倚重,大大小小的政事都让 蚩尤参与,这次来玉山,明明云桑在,都只让蚩尤处理政事,俨然有独当一面的趋势,阿珩 虽心性单纯,毕竟从小在王族长大,自然明白,此消彼长,蚩尤的崛起肯定会威胁到别人的 权势利益,因权利核战争而引起陷害暗杀都很平常。 想除掉蚩尤的人会是谁呢?是祝融?榆罔?共工……或者他们都有份? 阿珩不敢再想下去,大哥的警告就在耳边,父王一直想称霸中原,绝不会允许她卷进神 农族的内斗中。 她抱着蚩尤坐到阿撇背上, “我们走吧。 ” 天还未全黑,阿珩就到了蚩尤寨。 一进山寨, 她就明白了为什么这里被选为祭天台所在地, 如果把九黎族的上百座山看作 龙的一块块脊骨,这里就是龙灵汇聚的龙头。 并不需要打听巫王的居住地, 整个山寨全是竹屋, 只有一个地方用白色的大石块砌成了 石屋,像堡垒一样把守着灵气最充盈的山峰。 阿珩直接走到了白色的石头屋子前。 几个少年正在院子里忙碌, 都打着光膀子, 下身穿着散口的宽脚裤, 赤着脚, 看到阿珩, 也并不以自己穿着不雅而回避,反倒全好奇地看她。 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走了出来, “您找谁?” 阿珩向他行礼, “我求见巫王。 ” 男子看着她,眼中隐有戒备, “巫王不见外地人。 ” “我求医而来。 ” 男子笑了, “你们外面的人提起我们时,连九夷这个带着轻蔑的称呼都不用,只叫我们 野人,我们这些野人哪里懂得什么医术?姑娘请回吧! ” 阿珩知道这些巫师和一辈子都住在寨子里的村民不同,他们很有可能去过外面的世界, 因为了解,反倒很戒备。 阿珩无奈的说, “我必须要见到巫王,冒犯了! ”她从男子身边像条泥鳅一般滑过,溜入 了院子,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沿着白石子铺成的道路猛跑。 “抓住她,快抓住她。 ” 一群人跟着她身后追,更多人从屋子里出来堵截她,阿珩像条小鹿一般,灵活的躲过所 有的追击,跑进了后山,看见了高高伫立着,朴素却庄严的白色祭台。 她一口气冲上祭台,站在了祭台的最中央,笑着回头,所有的巫师都站住了,那是祭拜 天地的神圣地方,就连巫师都不一定有资格进入。 他们愤怒地盯着她,阿珩抱着双臂,笑眯眯地说: “现在巫王肯见我了吗?” 一个须发皆白的长袍老者,拄着拐杖而来,眼神坚定而智慧, “姑娘,我们对天地敬畏 并不是因为愚昧无知,而是我们相信人应该有一颗感恩敬畏的心,才能与天地万物和谐相 处。 ” 阿珩说: “巫王,我站在这里也不是因为要侮辱你们,而是我必须亲眼看到你。现在我 放心了,有一件事情想托付给你,你能不能让其他人回避?” “这里都是我的族人,你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吧。 ” 阿珩无奈地叹了口气,面朝大山,发出清啸。在她的啸声中,一道白色的身影犹如 流 星般划过天空,降落在神台上,是一只一尺多高,通体雪白的鸟,一对碧绿的眼睛骄傲不屑 的打量着所有的巫师。 巫师们越发愤怒, 几个可以进入祭台的大巫师想去捉住阿珩, 巫王伸手拦住他们示意他 们仔细倾听。 不知道从哪里刮来了风,神台上悬挂的兽骨风铃发出清脆的鸣叫,刚开始,声音还很细 微,随着风势越来越大,风铃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在风铃叮叮咚咚的疯狂响声中, 一道巨大的黑白身影出现在空中, 是一只异常美丽的大 狐狸,随着它的徘徊飞翔,整个祭台都被狂风席卷。 巫师们仰望着飞翔的狐狸,目瞪口呆,那只白色的鸟似乎还嫌他们不够受刺激,居然一 张开嘴就开始喷出火焰,红色的,蓝色的,黄色的……一团又一团的七彩火焰绽放在夜空, 像一朵朵美丽的花, 映照得整个祭台美丽庄严如神仙宫邸, 而青衣女子就站在这幅奇景的最 中央。 巫王吩咐了几句,围在祭台周围的人迅速离开,只留了几个年长的巫师。 巫王神色凝重的问: “姑娘来自神族吗?不知为何事而来?” 阿撇停在了阿珩的身边,阿珩扶起躺在阿撇背上的蚩尤: “不知道巫王可认识他?” 巫王看清楚蚩尤的样貌后,面色突变,立即跪倒在地,整个身体都在激动的颤抖, “怎 么会不认识,我们每一代的巫师在拜师时,都要先跪他的木像,对他起誓要守护这方山水的 自由安宁,只是只是……从不敢奢想竟然能在有生之年真看见蚩尤大人。 ” 阿珩说: “他受伤了。 ” 巫王急忙跪行到蚩尤身旁,查探伤口,从蚩尤的身体内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截断剑,又仔 细地检查着毒势,脸色越变越难看。 阿珩侧身坐到阿撇背上,想要离去。巫王知道阿珩来历不凡,忙拦住她,着急地说: “求 您帮帮蚩尤大人,大人的伤势非常重,这个剑上凝聚的剑气又非常特殊。我从未见过这么厉 害的剑气,再加上毒……” 阿珩取过断剑刃看了一眼, 剑刃边缘刻着一只只凹凸起伏的玄鸟纹饰, 正是高辛王室的 徽记,阿珩记起自己的身份,心中一凛向巫王, “你要我帮他?我第一次帮他,被囚禁了六 十年,第二次帮他,背叛了我的大哥。 ”她举起断剑, “这把剑是我的未婚夫所铸,他的铸造 技艺非常好,蚩尤的伤肯定不容易愈合;这把剑是我大哥的贴身佩剑,是我大哥亲手把剑插 入了蚩尤胸口。 ” 巫王面色变白,呆呆地看着阿珩,阿珩问: “你现在还要我帮忙吗?” 巫王立即摇头,阿珩说: “很好。 ”她拍拍阿撇,阿撇载着她飞上了天空,祭台四周的风 铃又开始叮叮当当地响。 阿珩听着风铃声,有些失神,她在玉山时,屋檐下挂 的风铃和这些风铃一模一样,那 漫长的六十年回想起来,似乎唯一的色彩就是蚩尤的书信。 她一边摸着阿撇的头,一边对阿撇说: “大荒人暗中把九黎族的巫王叫做毒王,他一定 能救蚩尤,我又不懂医术,留下也帮不上忙,对吧,阿撇?” 没有人回答她,她所需要说服的不过是自己。 阿珩回到德瓦寨时,德瓦爷爷和米朵才吃完晚饭没多久。 阿珩说: “我来吃饭了。 ” 米朵高兴地去热饭菜, 德瓦爷爷笑呵呵地说: “明天我和寨主说一声, 再带你去蚩尤寨。 ” “不用了,我的事情解决了,不用去蚩尤寨了。 ” “啊,那就好。 ” 他们酿造的酒嘎浓烈甘醇,让阿珩一喝钟情,德瓦爷爷看她喜欢,乐得胡子都在笑。 在德瓦爷爷和米朵的热情款待下,阿珩享用了一顿异常丰盛的早餐。 交谈中,阿珩知道米朵年龄已经很大,早该出嫁,可老人的儿媳因为生病,常年躺着, 家里的事情全靠米朵操持,所以她迟迟没有出嫁。 米朵把自己的房间让给阿珩住,那是家中最好的屋子。 阿珩已经感受到九黎族人的待客之道, 他们总是尽力把最好的给客人, 所以她没推辞地 接受了。 洗漱后,阿珩坐在竹台上晾头发。 黛青色的天空上,挂着一弯淡淡的新月。晚风从山上吹来,带着草木的清香,不远处的 溪水潺潺流淌,叮叮咚咚的,就像是一首天然的曲子。 一个男子从山下上来,坐在溪边的大石上,吹起了竹笛。 竹楼的门吱呀一声拉开,米朵轻快地跑向溪边,不一会,阿珩看到溪水边的两个人抱在 了一起 对话声隐约可辩。 “客人可喜欢我打的鱼?” “很喜欢,一真夸赞好吃。 ” “那是你做的好。 ” 两个人彼此搂着,向山上走去。 阿珩忍不住笑起来,眺望远处的大山想,男儿就如那青杠木,女儿就如那百角藤,木护 藤来藤缠树,风风雨雨两厢伴,永永远远不分离。 隔壁房间里传来咳嗽声、喝水声。 德瓦爷爷竟然醒着,他知道孙女去和男人私会? 阿珩有微微的困惑,也有淡淡的释然。男欢女爱本就是天地间最自然的事情,只不过在 这里它保留了本来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她眼前浮现出蚩尤的身影,蚩尤就是在这般的山水中长大吗,他可会打 鱼?他也会唱那样嘹亮深情的山歌吗?他唱给谁听过呢…… 阿珩枕着山间的清风明月,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阿珩被公鸡的啼叫声吵醒。 这里的清晨不是玉山上死一般的寂静,也不是朝云峰上清脆悦耳的鸾鸟鸣唱。 人们碰见的互祝同好声,少女们相约去采桑的清脆叫声,男人们取工具的撞击声,妇人 们高声叫唤孩子的骂声,孩子们吵闹啼哭的声音,牛的哞哞声,羊的咩咩声、母鸡的咯咯 声…… 太吵闹了,可是…… 阿珩微笑,也真是生机勃勃啊! 阿珩见到了米朵的母亲。因为长年生病,已经被折磨得皮包骨头,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 出来。 阿珩也知道了米朵的情郞叫金丹,这两天都不在山寨,米朵告诉阿珩,金丹去别的山寨 相亲了。阿珩大惊, “你们俩不是……你不生气?” 米朵笑着摇摇头, “阿妈瘫在床上,弟弟还小,我现在是家里唯一的女人,家里离不开 我,他已经等我四年,不能再等了。 ” “那你们就分开了?” “嗯,他以后要对别的妹子好了。 ”米朵虽然神色黯然,可仍然笑着。 “你明知道你们要分开,你还……还和他晚上私会?”阿珩不能理解。 米朵很诧异,反倒不能理解阿珩, “正因为我们要分开,我们才要抓紧能在一起的时间 尽量在一起啊。 ” 阿珩说不清楚米朵的道理哪里对,也说不清楚哪里不对。也许,在这个远离俗世的深山 中就是对的,在那个被礼仪教化过的繁华是不对的。 阿珩不想金丹离开米朵, 而唯一能让米朵嫁给金丹的方法就是让米朵的家里多一个能操 持家计的女人。 阿珩让米朵去找巫师来给阿妈看病, 米朵说一年前金丹和几个寨子里的阿哥们抬着阿妈 去了蚩尤寨,大巫师说不是人力所能救治,只能听凭天地的意志。 阿珩也明白并非世间所有的病都可以医治,炎帝的医术冠绝天下,也救不活女儿瑶姬。 因为心情不好, 她跑到人迹罕到的山顶上去看阿撇和烈阳, 这两个家伙把包裹弄得乱七 八糟,阿珩只能重新整理,在一堆杂物中看到了一袋桃干。 这是她在玉山上晒的蟠桃干,本来是给阿撇和烈阳的零嘴,可阿撇和烈阳吃了几十年, 都吃得恶心了,碰都不乐意碰。 阿珩捡了块桃干,随手丢进嘴里,吃着吃着,猛地跳了起来,往山下冲。 阿珩决定用蟠桃去救米朵的阿妈,不过有阿撇的先例,她不敢直接给阿妈吃,于是拿了 一小块来泡水,把泡过的水倒给米朵的阿妈喝。 第一天,阿珩提心吊胆,阿妈没任何不好的反应,第二天,阿妈居然开始饿,想吃饭, 惊得米朵又是哭又是笑,因为阿妈已经四五年没主动要过饭吃了。 阿珩看着好像有效果,就接着用那块桃干泡水。 阿妈连喝了三天桃干水后,饮食逐渐正常,虽然还不能坐起来,可显然已经有好转的趋 势,只要慢慢调养,下地走动是迟早的事。 金丹回寨子后,听说米朵阿妈的病情好转,他立即扛起家里最大的一只羊,咚咚地大踏 步冲进米朵家,说不出来话,只用力把大肥羊往阿珩怀里塞。 阿珩惊恐地跳到桌子上,大声呼救, “米朵,米朵……”一边瞪着那头羊,很庆幸地想 幸亏不是一头牛。 米朵从阿妈的房间跑出来, 看到金丹, 愣了一愣, 猛地捂住脸, 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德瓦爷爷坐在火塘边,侧着身子,用手遮着额头,偷偷抹眼泪。 阿珩跳下桌子,拍米朵的背, “别哭,别哭,你的金丹哥哥走时,你没有哭,怎么他回 来了,你却哭起来了?” 阿珩治好米朵阿妈的病的事情在山寨里不胫而走, 山寨里生了重病的人纷纷来找阿珩看 病。阿珩心惊胆战,可她喝过山寨里所有人家的酒嘎,吃过山寨里所有人家的饭,压根不能 拒绝。只能依样画葫芦, 继续用桃干泡水。一边泡水,一边心里叫王母,希望她这千年开 花、千年结果的桃子真的像大荒内人们传说的那么厉害。 在阿珩的战战兢兢中,喝过水的人,即使病没有好转,痛苦也大大减轻,至少能安详从 容地迎接死亡。 喜悦的人们用山歌唱出对阿珩的感激, 在嘹亮的山歌声中, 阿珩的医术慢慢传遍了九黎 族大大小小的上百个山寨。各山各寨的人,但凡患有疑难杂症的,都怀抱着一线希望,跑来 求阿珩。 他们翻山越岭,爬山涉水而来,牵着家里最值钱的牛,抱着家里最能生蛋的母鸡,虔诚 地跪在了要珩面前,被风霜侵蚀的脸上满是渴望和祈求。 阿珩没有办法拒绝,只能来者不拒,其实,她一直想走,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走前 的一刻告诉自己再住一天。阿珩不知道究竟什么羁绊住自己,也许是九黎族雄壮的山、秀丽 的水; 也许是德瓦寨每张热情善良的笑脸; 也许是粗放热情的山歌; 也许是醇厚浓烈的酒嘎; 也许是少女们偷偷放在她门口的甘甜山果; 也许是孩童们抓着她裙角的黑黑小手, 也许只是 田埂边那头青牛犁地时的叫声。 在无数个莫名其妙的理由中,她就这么住了一天又一天,一天又一天。 清晨,阿珩刚一睁开眼就又开始思想斗争,今天要不要离开? 一会想这个走的理由,一会想那个留的理由,最后却什么都忘记了,只是惦记着蚩尤的 病情究竟如何了,巫王已经解了他的毒吧?他是不是已经回神农山? 翻来覆去,忽然觉得今天早上很异样,没有男人招呼去劳作的声音,没有女人叫骂孩子 的声音,没有孩童的哭闹声……整个山寨异样的安静。 阿珩从竹楼匆匆下去,看到巫王跪在竹楼前,额头贴着地面,背脊弯成了一个弓,就像 一个祈求的石像。 整个山寨都静悄悄,所有人都躲在远处,困惑畏惧地看着这边,不明白他伟大的巫王为 什么要跪在阿珩面前。 阿珩弯身扶起巫王,惊慌地问: “蚩尤的毒还没解吗?” 巫王摇摇头,阿珩立即说: “我们去蚩尤寨。 ” 大巫师领着阿珩走上祭台,蚩尤就躺在祭台最中央,阿珩跪坐下,查看蚩尤的伤势。 巫王说: “剑伤虽严重,但有九黎的山水灵气护持,蚩尤大人本可以慢慢愈合伤口。 ” 阿珩说: “致命的是这个毒?” 巫王点点头, “九黎族也很善于驱使毒物,在大荒中以善于用毒闻名,可我们是蛊毒, 而这个毒是药毒,我想尽了办法都解不了。 ” 阿珩说: “你既然知道蚩尤是被我大哥所伤,还敢向我求救?不怕毒是我们下的吗?” “我已经九十二岁,别的见识也许少,人心却见了很多, ”巫王摩挲着手中的断剑,沉 声说: “剑是铸剑师的心血所化,如果铸剑人心中没有天地,他铸造不出可吞天地的剑,能 铸造出这柄剑的人绝不会把剑送给一个用毒去亵渎剑灵的人。 ” 阿珩抬头盯了巫王一眼,没有说话。 巫王说: “下毒的人心思十分狠毒,这毒早就潜伏在蚩尤大人体内,至少已有几十年, 平时不会有任何异样,只有当蚩尤大人受重伤后动用灵力疗伤,才会毒发,毒性会随灵力运 行,遍布全身,让蚩尤大人既不能用灵力疗伤,也不能用灵力逼毒,只能坐等死亡降临,蚩 尤大人的灵体已经支撑不住……”巫王面色黯然。 “几个大巫师建议我去神农山求助,但我拒绝了。 ” “为什么?” “听师父讲,蚩尤大人生长在荒野,熟知毒虫毒草,我在九黎被尊奉为巫王,大荒人却 因为我善于用毒,喜欢叫我毒王,就是神族的高手都会让我三分,可我也不能让蚩尤大人中 毒,能令蚩尤大人中毒的只能是精通药性的神族高手,天下最精擅医术的神是神农王族,这 个药毒也许就出自他们, 我怎么敢去和他们求助?如果蚩尤大人真要死, 我希望他能安静地 死在九黎的山水间。 ”阿珩对眼前的睿智老人又多了一份尊敬。 19 可现在该怎么办?不能向神农族求救,不能向高辛族求救,更不可能向轩辕族求救。思 来想去,阿珩觉得自己竟然是走投无路、求救无门。 巫王看阿珩满面焦灼,反倒不安, “西陵姑娘,你不必太自责。我们九黎族人崇拜天地, 看重的是今朝和眼前,追求及时享乐,生死则交给天地决定。即使就这么死了,我想蚩尤大 人也不会有遗憾。 ” 阿珩脸色青寒, “蚩尤可不会喜欢这么窝囊地死,即使要死,他也要死得让所有恨他的 人都不痛快。 ”说着话,阿珩唇角露了一丝笑意。 巫王不禁也笑了, “用生命去爱,用死亡去恨,这就是九黎的儿女,外人看我们野蛮凶 狠,其实只是我们更懂得生命宝贵,我们敬畏死亡,却永不惧怕死亡,所以我会尽全力救治 蚩尤大人,但也会平静地接受他的离去。 ” 阿珩说: “谢谢你的开导,不过蚩尤欠了我两次救命之恩,我还没和他收债,他可别想 这么轻易地赖账! ” 阿珩抬起头长长吟啸了一声,啸声中,烈阳和阿撇从天而降,停在了祭台上。阿珩摸着 阿撇的头, “蚩尤病人,我需要你的恶鲜血,可以吗?”阿撇在玉山长大,吃的是蟠桃,饮 的是玉髓,全身都是凝聚着玉山的天地灵气。 阿撇头贴着阿珩温柔蹭着,好似在安慰她。 阿珩对巫王说: “麻烦你了。 ” 巫王拿着祭祀用的玉碗和银刀走到阿撇身旁, 阿撇非常善解人意地拾起一只前腿, 大巫 师举起银刀快速割下,鲜血涌出,一股异香也扑鼻而来。 阿珩背着他们,隔开自己和蚩尤的手掌,双手交握,将蚩尤体内带毒的血液引入自己体 内。 巫王端着满满一碗血走过来,阿珩让他把血喂给蚩尤, “这血不能解毒,但应该能延缓 毒势蔓延,你每日从阿撇身上取一碗血喂给他,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过几日让烈阳送解药回 来。 ” 阿珩已经转身离去,可走了几步发现自己的裙裾不知道被什么绊住了,迈不开步子,她 回身去看,发现蚩尤紧握着她的裙裾。 巫王说: “蚩尤大人不想你离去。 ” 阿珩用了点灵力,掰开蚩尤的手,俯在蚩尤耳畔低声说: “我不会让你死。 ”快步抛下了 祭台。 没了阿撇充当坐骑,阿珩的速度不快,烈阳却没有往日的不耐烦,在她头顶盘旋着,来 来回回的飞。 阿珩一直在全力催动灵力,既为了快速赶路,也为了让毒气遍布全身。一人一鸟连赶了 一天路,远离了九黎族。 傍晚时分,夕阳渐渐将天地装扮成橙红色,阿珩的脸上也开始越来越苍白,心跳越来越 慢,渐渐有喘不过气的感觉。 她在一片树木中,坐了下来。 烈阳落到她身前, 焦急不解地看着她, 发出嘎嘎地叫声, 吓得林子里所有鸟都趴到地上。 阿珩撕下一片衣袖,把衣袖绑在烈阳脚上, “去神农山,找云桑。 ”她气喘得再说不出来 话,身子靠在大树上,手指了指天空。 烈阳仰头冲着天空几声大叫, 四周的鸟儿全都哆嗦着走过来, 自发地环绕着阿珩一只挨 一只站好。烈阳展开翅膀,腾空而去,快如闪电,眨眼就没了影踪。 此处本就在神农境内,不会发现蚩尤性命垂危的事,可云桑曾跟着母亲学艺十载,很熟 悉母亲纺织出的布匹,她一看到东西就知道她在求救,肯定会立即赶来。 阿珩再支撑不住,慢慢闭上了眼睛。 夕阳下,荒林内,受了烈阳胁迫的鸟儿们,一个个挤挨在一起,形成一道五彩斑斓的白 鸟屏障,将阿珩保护在中央。 阿珩眼前泛着迷迷蒙蒙的金色流光, 心中浮现出一次又一次蚩尤的画面, 还有六十年的 书信往来,她的记忆好得令她惊奇,那么多的书信,她居然都记得。 “行经丘商,桃花灼灼,烂漫两岸,有女浆衣溪边,我又想起了你。 ” 阿珩嘴角带着笑意,今年已经错过了花期,明年吧,明年她想看看人间的桃花。那一定 比玉山上的蟠桃花更美。其实,她一直都想问蚩尤,为什么是又想起,难倒你常常想起吗? 阿珩渐渐失去了意识,嘴角弯弯,带着笑意,心中的最后一幅画面,安宁美丽:丘商的 绿水犹如碧玉带,蜿蜒曲折,蚩尤一身红袍,立在舟头,沿江而下,夹岸数里,俱是桃花, 香雪如海,落英缤纷…… 当阿珩满心期盼着云桑赶来时,她不知道云桑此时并不在神农国。 云桑在荒古中辞别少昊和阿珩后,乔装打扮赶往了高辛。 她一直纠结于自己的担忧, 却从没有想过诺奈的感受, 诺奈作为臣子, 作为少昊的朋友, 却雨夜与少昊的妻子相拥一夜,高辛礼仪森严,诺奈又心性高洁,那一夜后,他心思究竟有 多少的无奈、惶恐、羞耻、愧疚? 无奈于自己无法控制的情感, 惶恐着与王子夺妻也许会让家族大祸, 羞耻着自己的卑鄙 下流,愧疚于背叛了朋友。也许只有日日纵情于声色,践踏自己才能面对少昊,可少昊什么 都不知道,反而忧心忡忡地关心着他,劝他洁身自爱,少昊每一次的真诚关心都像是在凌迟 着诺奈,诺奈只会更憎恶鄙视自己。 玉山上相逢时,云桑只是一时冲动地试探,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到此,她的无心之 过竟然会被宴龙他们利用,把诺奈、诺奈的家族,甚至少昊未来的帝位都陷入了危机。 云桑深恨自己,身在王族,自小到大,从未行差踏错,可偏偏那一日,水凹石凸见,惊 鸿相遇,水月镜像,芳心萌动,忽喜忽嗔,让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想过普通少女一般,莽 撞冲动,忐忑不安,自以为是地去试探,去接近。 这样孤身一人赶往高辛, 她不知道能否见到被关押天牢的诺奈, 更不知道当她坦白诺奈 她的身份时,诺奈会怎么看她,也许他压根不会原谅她。 但是,她一定要见到诺奈。 漆黑的夜晚,颗颗星辰如宝石般坠满天空,闪闪烁烁,美丽非凡,不管荒凉的旷野,还 是堂皇的宫殿,不管是神农,还是高辛,不一样的地方,都有着一样黑夜,一样的星空。 旷野寂静,漫天星辰,白鸟保护中,阿珩唇边含着微笑,昏昏而睡,她的生命却正在昏 睡中飞速流逝。 云亭章台, 雕梁画栋, 府邸中,面带倦容的韶华放下手中的文书,走到窗边,拿起酒壶, 慢慢地喝着酒,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拿出一方丝帕,上面是阿珩写给他的雌酒方。他低头 看了一会,抬头望向天空,繁星点点,犹如人间万家灯火,不知道阿珩此时又在哪盏灯下听 故事,不知不觉中,少昊的唇边隐隐带上了笑意。 金剑银枪,守卫森严,天牢外,云桑脸上戴着一个面具,面具是用人面桑所织,轻薄如 蝉翼,将她化作了一个容貌普通的少女,因为不是灵力变幻容貌,即使碰到灵力远远高于她 的神也窥不破她的身份。去桑抬头看了看天,恰一颗流星划过天空,她望着天际的星辰默默 祈祷。 定了定心神,她左手提着一个缠丝玉莲壶,里面装满清水,右手握着一把长剑。云桑将 一颗炎帝给她用来危急关头逃生的药丸放入水壶中, 可以迷幻心智的袅袅青烟从她右手的玉 莲花中升起,萦绕在她身周,她提壶带剑飞掠入天牢。 大山肃穆,清风徐暖,祭台周围的兽骨风铃叮叮当当,声音柔和,吟唱不停,犹如一首 催人安眠的歌谣。 蚩尤躺在祭台中央,沉沉而睡,巫王和阿撇守在祭台下。 巫王靠着石壁打瞌睡,阿撇看似也在睡觉,两只尖尖的狐狸耳朵却机警地竖着。 很就会, 蚩尤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凝望了一会星空, 缓缓地举起手, 看着掌上的刀痕, 心中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渐渐分明,他凝着一口气,用力翻身坐起,阿撇也立即站了起来。 “阿撇,我们去神农山。 ”蚩尤坐到阿撇背上,巫王惊醒了,急忙抓住蚩尤衣摆, “您的 毒还未解,不能驾驭坐骑飞行。 ” “你是第几代的巫王?竟然敢来告诉我应该做什么?”蚩尤眼神如野兽般冷酷无情,好 像没有一丝人性,巫王畏惧地跪下,头都不敢抬。 蚩尤拍了拍阿撇,阿撇立即腾空而起,一人一兽消失在夜空。 神农山位于中原腹地风景优美,气势磅礴,共有九山两河二十八峰,北与交通要塞泽州 相逢,南望富饶的燕川平原,东有天然屏障月河守卫,西是天下最繁华的都城轵邑。看到神 农山,才能真正理解什么叫王者气象,什么是中原富庶,为什么神农族会是三大神族中民众 最多的神族。 阿珩悠悠醒转时,已经在神农山下。她看看蚩尤,再看看烈阳和阿獙, “你、你……我, 我怎么在这里?云桑姐姐呢?” 蚩尤嬉皮笑脸地凑在她眼前, “好媳妇,原来你竟然舍得以命换命来救我。 ” “胡说!你个惹祸精,我巴不得你早点死! ” 蚩尤掰开她的手掌,伤口仍未愈合, “只要云桑带你上山,炎帝肯定会救你,可解药只 有一份,你若偷偷换下解药,派烈阳送给我,你自己呢?” 阿珩被戳破心中打算,恼羞成怒,甩开蚩尤的手, “别自作多情,十个你死了,我都会 活得好好的! ” 蚩尤笑眯眯地说: “这就对了!以后千万不要做这样的傻事,我只要我活着时,你对我 好。我若死了,把我的尸骨随便扔到山里,野兽自然会来打扫干净,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你也应该立即忘掉我,高高兴兴地继续过你的日子。 ” 他表情虽然嬉笑, 可说的话很认真, 真不知道他究竟经历过什么竟然把生死看的如此透。 阿珩脸色发白, “别疯言疯语了,虽然有阿獙的鲜血,可我们支撑不了多久,不知道把守神 农山的是谁,得赶紧想如何见到炎帝。 ” 蚩尤说道: “祝融、共工、后土。 ” 祝融有神农族第一高手之称,共工被称为水神,后土是近些年的后起之秀,在神农族内 声名不弱于蚩尤。阿珩脸色晦暗, “这哪里是在守护神农山?摆明了另有所图。究竟是谁给 你下的毒?有没有值得信赖的朋友能设法给炎帝传个信?” 蚩尤眼神阴戾,冷冷说: “人心难测,生死关头,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可能! ” 这会的蚩尤多疑谨慎, 和刚才笑谈生死的样子截然不同, 阿珩不禁隐隐地对蚩尤的过去 越发好奇起来,他究竟经历过什么,性格才如此复杂? 蚩尤望着神农山沉思, 似乎在想对策, 阿珩心中一横, 顾不得父亲和大哥知道了会如何, 说道: “我去以轩辕王姬的名义求见炎帝。 ” 蚩尤抓住她, “我不同意!西陵珩! ”他伸手拨弄了一下她髻上的驻颜花, “桃是五木之 精,玉是石之灵,驻颜花是玉山的玉灵和桃树的木灵汇聚了十几万年才凝结而成的奇宝,所 谓‘驻颜’二字的真正意思是它会为你停驻任何你想要的容颜,并不是简单的不老。相信自 己喜欢变成什么样,过一会,你绝不会像承认自己是轩辕妭。 ” 阿珩还没理解他的意思,他笑嘻嘻地对烈阳说: “你在玉山这么多年,灵力应该的有长 进,看到那座城池了吗?去那里练习一下你的凤凰玄火,看什么不顺眼就喷它一团火。 ” 烈阳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一听就来了精神,立即展翅而去,阿珩叫都叫不住,吓得抓 住蚩尤, “那可是神农族的都城!你让烈阳去放火烧城?你疯了吗?” 蚩尤一脸不解, “我又不是在放火烧轩辕族的都城,你紧张什么?” “我紧张什么?那是一国之都啊! 如果让人知道那只鸟是我的, 神农族立即发兵讨伐轩 辕族! ” 阿珩说这话,已经看见轵邑的东城门烧了起来,她捂住脸,喃喃说: “我真的不应该和 你这个疯子有任何瓜葛,我我为什么不长记性?” 蚩尤冷眼看着轵邑渐渐变成了一片火海, 抬头望向天空, 看到祝融驾驭着坐骑毕方鸟急 急飞向轵邑,祝融号称自己掌控了天下所有的火,可蚩尤知道,他还缺凤凰玄火,可惜凤凰 是祥鸟,又是白鸟之王,祝融也不敢轻起贪心,今天却有凤凰玄火从天而降,他肯定再顾不 上神农山。 蚩尤拍拍阿獙,示意它带着他们飞向神农山的主峰紫金顶。 阿珩顾不上再生气,摸摸脸颊,紧张地问: “碰到灵力远比我高墙神也不会认出我吗?” “这不是依靠灵力的幻形术,再高的修为都抵不过天地造化,只要你自己小心,没有人 能看破。 ” 阿珩松了口气,又紧张地问: “四周都有重病把守,你究竟想做什么?” 蚩尤笑着展开双手, “害怕吗?好媳妇,我的怀抱永远可以让你躲避。 ” 阿珩深吸口气,强忍下把他一脚踹下去的冲动。 山峰两侧出现了侍卫, “炎帝闭关炼药,来者退! ” 蚩尤让阿獙停在了山谷中,阿珩全神戒备,蚩尤却蹲在阿獙身旁和阿獙说悄悄话, “你 是不是很喜欢阿珩啊?” 阿獙立即用力地摇尾巴,咧着嘴幸福地笑,又把头往阿珩身上靠,阿珩却紧张地顾不上 它,小声对蚩尤说: “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 蚩尤充耳不闻,摸摸阿獙, “可是阿珩将来会成婚,她的夫婿却不见得喜欢你,说不定 还会很讨厌你。 ” 阿獙一怔,眼睛立即瞪得圆滚滚的,尾巴直直地竖在了半空,上弯的嘴角慢慢扯平。 蚩尤又说: “阿珩成婚后会生自己的小孩,她会喜欢自己的孩子,到时候肯定顾不上你 了。 你还记得我在轩辕山的路上给你讲的继父的故事吗?那些继父都会想方设法把前面的孩 子赶出去! ” 阿獙打了个寒战,尾巴啪一下子掉了下去,嘴角开始慢慢往下弯,眼睛里弥漫起雾气。 阿珩无限紧张中仍爆起了怒气, “你给阿獙将继父虐待小孩的故事?”赶紧去拍阿獙, “你别听这个混蛋的话,他在故意吓唬你。 ” 蚩尤却盯着阿獙,很认真地说: “你想想啊,到时候阿珩有了自己的孩子,不要你了, 烈阳也不要你了,你多可怜! ” 阿獙啊呜一声就哭了起来。自从出生以来,他就把阿獙当做母亲,天经地义地认为阿獙 和它永远在一起,每天都十分开心,后来又有了烈阳,每天一起玩耍,更是无忧无虑,现在 才意识到原来它所拥有的一切瞬间就会失去,它第一次有了“失去”的概念。 阿珩不能置信地瞪着蚩尤,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欺负小孩,真是个疯子! ” 阿珩着急地安慰阿獙,可阿獙想到有一天它会失去这么好的阿珩,越想越难过,越哭越 伤心,就好像那悲惨的一天已经来临。 蚩尤选择停歇的这个山谷叫回音谷, 是上紫金顶的必经之路, 把守山谷的侍卫都是精挑 细选的神族精锐。 回音谷地势特殊,一点细微的声音就会引发回音,被扩大传出,某代的炎帝利用这个天 然地势,在各个特殊的音壁点上安置了侍卫,只要有人潜入,立即会引起侍卫注意,所以上 万年来从没有人能强行通过回音谷。 因为回音谷的回音效果, 阿獙的放声大哭就如同上百个阿獙在悲痛, 哀音犹如春雷一般 滚滚地传出去。狐族的叫声本就魅惑人心,獙獙又是狐族里叫声最悦儿动听的一族,阿獙食 蟠桃、饮玉髓,灵气充盈,此时发自内心的哀哭简直令山河同悲,草木哀戚,天地都变色。 神农族的侍卫本已经包围了他们, 却在阿獙的哭声中难以自持, 刚开始还能用灵力相抗, 可谁心中没有过去失去的哀伤呢?阿獙的声音把他们深藏在内心的哀伤挑起,往事纷纷浮 现, 生命中一次又一次的离别全部交叠在一起, 痛苦汇聚成江海, 不禁悲从中来, 放生痛哭。 整个回音谷中江然响起了一曲令天地都哀戚的离歌, 连神力高墙的后土和共工都不敢轻 动,只能各自据守一个山头,盯着蚩尤。 蚩尤坐在大石上,对共工和后土勾勾手,共工和后土迟疑了一下,驾驭坐骑降落在他面 前蚩尤笑看着周围哀哭成一片的侍卫说: “回音谷就像是一个天然的音阵,侍卫无形中用自 己的灵力启动了阵法,他们越难过越哀哭,越哀哭就越难过,直至精血哀竭而亡。 ” 共工和后土都色变, 这上百名侍卫是守护神农山的精锐, 他们无法想象神农山失去他们 的后果。 共工对蚩尤行礼, “我奉命把守神农山只是我们的职责所在,还请你手下留情。 ” 蚩尤说: “我要见炎帝。 ” 共工为难, “我必须去向祝融大人请示。 ” 蚩尤笑道: “祝融应该已经嘱咐你全权负责神农山的事情,你若非要请示就去吧,反正 我没什么事,倒是等得起,可这些侍卫等得起吗?难道你打算看着这些侍卫哭死在此?” 共工迟疑不决,看着后土,后土容貌秀眉宛如女子,说起话来也十分柔和, “一切听从 共工大人安排。 ”顿了一顿又说, “炎帝是吩咐过谁都不见,可蚩尤是炎帝唯一的徒弟。 ” 共工看着周围哀哭绝望的侍卫,叹了口气,对蚩尤说: “我只能答应带你去紫金顶求见 炎帝,至于炎帝今日能不能见你,就不是我能做主的。 ” 蚩尤拱拱手, “共工一诺重千年! ”他抓着阿獙的尖耳朵,附在他耳畔嘀嘀咕咕地说着, 艾比的眼睛慢慢亮了,哭声突然就没了。它歪着脑袋看蚩尤,蚩尤很郑重地说: “我保证! ” 阿獙嘴巴一下就上弯,变成了一个快乐的月牙。 阿珩揪着阿獙的另一只尖耳朵,痛心疾首地说: “你怎么这么傻啊?他说什么你就信什 么?” 阿獙啊呜一声,把头贴到阿珩身上,毛茸茸的狐狸大尾巴扫来扫去,拂着阿珩的脸,眼 睛都笑成了两只弯弯的小月牙。 阿珩只能无奈地摇头。 阿獙停止了哭泣,阵眼已去,共工运足灵力,对着回音谷几声气吞山河的虎啸,所有侍 卫一个激灵,停止了哭泣。 阿珩听到共工的啸声,心内暗惊,不禁认真地打量了一眼这个与祝融齐名,却一直被遮 挡在祝融阴影中的将领,忽地明白了为什么蚩尤说“共工一诺重千金。 ” 共工和后土护送蚩尤和阿珩到达紫金顶, 正欲求见, 在殿前打扫地的白胡子老头抬起头, 面无表情地说: “炎帝说共工,后土都留下,蚩尤去小月顶见他。 ” 共工和后土都面色一变,蚩尤和他们拱手道别。 阿珩看距离远了,才低声问: “小月顶有什么特殊吗?” 蚩尤眼内思绪重重, “小月顶唯独的特殊……”他猛地咳嗽了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刚 才他虽然没说出一丝力,可仅仅为了维持在共工和后土面前的气势已经十分辛苦, “就在于 我们都没去过。 ” 阿珩轻声说: “你休息一会吧。 ” 蚩尤疲惫地笑了笑,把头靠在阿珩肩膀上,阿珩伸出手,想推开他,却又收了回来,只 默默地坐着。 不一会,小月顶就到了。 非常普通的一座山峰,没有宫殿,没有侍卫,什么都没有,就是草木异常繁盛。一只梅 花鹿站在崖顶的松树下眺望,看到他们,嗷嗷鸣唱,似在迎客。 阿獙也高兴地唱起来,应和着嗷嗷鹿鸣,一时间好似山水都笑开颜。 梅花鹿昂起头,对他们长长鸣叫了一声,在前面轻盈地跳跃,好似在说: “客人们,随 我来吧! ” 他们随在梅花鹿身后, 沿着山涧小径, 一路穿花拂柳, 转过一个山坳, 进入了一个山谷。 霎时间,只觉眼中蓝光浮动,以为一脚踏上了蓝天。 整个山谷没有一丝杂色, 密布着各种各样蓝色的花, 杜鹃、 百合、 辛夷、 芙蓉、 蔷薇…… 全是蓝色,悠悠蓝色合着山谷中湿漉漉的雾气,氤氤氲氲,有一股说不出的缠绵相思之意, 好似江南初春时节, 乍暖还寒时, 轻轻飘着毛毛雨, 天仍旧是蓝的, 甚至有轻微的日光洒下, 可嗯的心里心外都弥漫这湿意。 放眼望去,只山坡上有坟茔三座,安静地休憩在蓝色的花海中。 阿珩没有跟随梅花鹿前行,突然爬上山坡,跑到坟前,分开半人高的蓝色山茶花,看到 墓碑上分别写着: 爱妻神农听訞之墓,夫神农石年泣立。 爱女神农女娃之墓,父神农石年泣立。 爱女神农瑶姬之墓,父神农石年泣立。 阿珩第一次知道尝遍百草的炎帝神农氏的名字是石年, 她摸了摸墓碑上的字, 这并非刻 印上去,而是用心头精血直接书写而成,一个墓碑就是无数滴宝贵的心头精血,写字的人在 用生命哀怮。 炎帝只娶过一位妻子。一千多年前炎后就已经去世。这千年来,各族出于各种目的,纷 纷进献美貌贤德的女子,却全被炎帝拒绝了。众人猜测的原因各种各样,最可靠地解释是如 果再里炎后,势必会令一族坐大,炎帝不想打破现在各族之间的均衡,所以虚悬后位。 阿珩凝视着墓碑上的字,心内暗想,也许所有人都理解错了原因,炎帝只是为了一个时 间最简单的原因虚悬后位。 梅花鹿看他们没有跟来,不解地鸣叫催促,阿珩站了起来,回头看到蚩尤站在山谷中的 小径边,仰头看着她,目光柔和且坚定,似乎不管她流连多久,他都会一直等下去。 在一片波涛起伏的蓝色忧伤中,他好似成了唯一的明亮。 阿珩心中急跳几下,不管直视蚩尤,向山坡下冲去,蚩尤展颜而笑,温柔地说: “慢一 点,别摔了。 ” 梅花鹿朝着他们穿过山谷,到了一片开阔的山地,颜色顿时明媚起来,一方方的田地, 种着各种各样的药草。 一个穿着葛麻短裙, 卷着裤脚的老者在地里劳作, 听到鹿蹄声, 他直起身来, 扶着锄头, 笑看向他们。 眼前的老者咋一看面目平凡,穿着普通,再看却生出高山流水,天地自然之感,阿珩心 中一震,明白这就是三帝之首的炎帝了。 炎帝说: “没想到蚩尤还带了客人。 ” 蚩尤开门见山地说: “解药,两份! ”话还没说完,他就成了强弩之末,软坐在田埂上, 唇角全是黑血。 炎帝把一颗解药递给蚩尤, “这毒药只有一份, 解药也只准备了一份。 又对阿珩说: ” “小 姑娘,让我看看你。 ” 阿珩把手递给他,炎帝把了一下她的脉,含笑问: “为什么要把毒引入自己体内?” 阿珩瞪了蚩尤一眼,对炎帝说: “不是您想的原因,我是他的债主。 ” 蚩尤把手里的药丸一分两半,自己吞了一半,剩下一半递给阿珩,炎帝说: “即使你天 赋异禀,能撑到现在也到了极致,还是光给自己解毒来吧。 ” 蚩尤没理他,只看着阿珩。 炎帝眼中有了诧异,仔细看着阿珩, “小姑娘的毒暂时没有事,我会立即再给她配置解 药。 ” 蚩尤想了想,把剩下的半颗药丸丢进嘴里。 一直颜色赤红地鸟飞落在炎帝肩头,炎帝取下它爪上的玉简,看完后苦笑着问: “轵邑 的火是你放的吗?” 蚩尤闭着眼睛不回答,他的双手插在土地中,脸色渐渐好转,整个山坡上种植的灵花异 草,甚至连徒弟的颜色都在迅速黯淡,就好似整个大地的光华都被蚩尤吸纳了去。 阿珩惊骇地看着,炎帝说: “他是自己悟得了天道,功法自成一套,非我们的理解。 ” 阿珩呐呐地问:琅鸟被捉住了吗? 炎帝轻抚了下肩头的赤鸟,赤鸟展翅而去, “我已经传命让榆罔把换鸟看好,不会让祝 融动它。 ” 阿珩放下心来, “谢谢。 ” 炎帝叹道: “祝融深恶蚩尤,如果他在,蚩尤绝不能这么轻易上山,可一动贪念,就被 蚩尤利用了。 ” 阿珩越来越糊涂, 难道不是应该下毒的人阻止蚩尤见炎帝吗?怎么听着好似是炎帝故意 命人把守神农山? “你什么时候为阿珩配置解药?”蚩尤站在了他们面前,双目精光内蕴,显然伤口已经 开始愈合。 炎帝转身向竹屋行去, “解药明天才能配合,你们在在这住一天了。 ” 阿珩和蚩尤随在炎帝身后进了竹屋,炎帝取出茶具烹茶,蚩尤盘膝坐到了窗下,阿珩可 不好意思让炎帝为他烹茶, “我来吧,我在家时常为母亲烹茶。 ” 蚩尤笑点点头,把蒲扇交给阿珩,坐到了蚩尤对面,却不说话,一直沉默着。 蚩尤突然说: “我怀疑过祝融、共工、后土,连榆罔和云桑都怀疑过,却一直坚信你什 么都不知道。到了神农山才突然发觉,最有可能下毒的人是你,只有尝遍百草,精通药性的 神农氏才能配出这么厉害的毒。为什么?师父! ” 蚩尤的一声“师父”寒意凛凛,令整个屋子都好似要结冰。阿珩屏息静气,偷偷去看蚩 尤,却看他脸朝着窗户,压根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 炎帝默默地凝视着蚩尤,一时令人窒息的宁静。 水蓦地翻滚起来,打破了宁静,阿珩手忙脚乱地烹茶,匆匆把茶端到案上, “我出去看 看阿獙和小鹿在玩什么。 ”想到回避。 蚩尤把她摁在身边, “你有权知道自己为什么中毒。 ”眼睛却是挑衅地盯着炎帝, “师父, 你既然想杀我又何必要收留我?” 炎帝笑对阿珩说: “你可知道蚩尤如何成了我唯一的徒弟?” 阿珩摇摇头。 炎帝捧着茶盅,视线投向了窗外, “几百年前,又一次朝会,管理西南事务的官员说贱 民九夷造反了,竟然杀害了数百名人族和一个神族官员,我当时因为瑶姬的病,心思烦乱, 就名榆罔负责此事。一百多年后,祝融上书弹劾榆罔,原来九夷的祸乱起自一只不知来历的 妖兽,因为自悟了天道,能号令百兽,九夷族敬称他为兽王,却比虎豹更凶狠残忍。欲望心 怜九夷贱民,不忍对野兽下杀手。可野兽冥顽不灵,已经重伤了十几大将。为了此事,祝融 和榆罔两边的人吵得不可开交,我问清楚野兽所犯的杀孽,斥责了榆罔,同意祝融去诛杀九 夷的兽王。 ” 阿珩已经猜到那只野兽就是蚩尤,虽然时过境迁,仍心惊肉跳,蚩尤竟然被神族高手追 杀了上百年,难怪他一旦藏匿起来,连神力高强的大哥都找不到。 炎帝喝了口茶,休息了一下,继续讲述: “我以为此时结束了,可没想到一个深夜,榆 罔突然来求见,说九夷族投降了,甘愿世世代代做贱民,唯一的条件就是饶恕他们的兽王。 榆罔苦求我召回祝融,我不禁对这只野兽生了好奇,于是当日夜里就赶往九夷。在一个沼泽 里找到了他们, 当时的形式又凶险又好笑, 野兽用自己做饵把急躁自负的祝融诱进了尸毒密 布的沼泽,里面的毒虫千奇百怪,几个神将都中了毒,祝融明明可以一把火就把野兽烧死, 可他若引火,就会引爆沼泽里积累了几万年的沼气,祝融火灵护体,顶多受点轻伤,其他神 降却会死。当时祝融破口大骂,一定要把野兽挫骨扬灰,野兽还不太会说话,一边呲牙咧嘴 地咆哮,一边不停地敲打自己的胸膛,好像在说,来啊,来啊,烧死老子啊! ” 炎帝说着,仍不住笑看了一眼蚩尤,对阿珩说: “当时我心里非常震惊,野兽生于山野, 懂得利用虫蛇毒瘴没什么,可他选择同归于尽的地点大有学问,沼泽是个很奇怪地地方,水 土混杂,都克制火灵,却又充满沼气,一点火星就能爆炸,祝融在这里完全无法自如控制一 切。这只话都不会说的野兽比许多神族高手都懂得利用天时地利。 ” 阿珩想到刚才的哀音阵,赞同地点点头。炎帝说: “我看出这只野兽压根不是野兽,只 是一个无父无母,被百兽养大的人。我先下令祝融闭嘴,开始和野兽慢慢沟通,他对我充满 敌意,一边看似在听我说话,一边却狡诈地用各种毒虫毒兽偷袭我,试探着我的弱点,但他 不知道我熟知药性,一般的毒根本伤不到我。我越是光差他,越是惊叹他的天赋,可也越是 心惊,这样卓绝的天赋就这样暴戾扼杀,我一时欣喜于发现了一个天赋异禀者,一时又局的 应该立即杀了他。 ” 蚩尤显然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生死竟然就在炎帝一念之间, 回头盯着炎帝, 没有一丝 表情,看不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就在我犹豫不决时,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一朵落花,这只凶蛮狡诈的野猴子抓抓落花, 左右看看,四周都是污秽不堪,他好似生怕把花弄脏了,小心翼翼地把花插到头上。我看着 他满头乱毛,顶着一朵野花,模样十分滑稽,两只眼睛却狠狠地瞪着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杀意顿消。下令祝融他们都离开,我和野猴子在沼泽里单独呆了十天十夜,终于赢得了一点 他的信任,让他出了沼泽。我用治好他的伤、补好他的脚筋做条件,请他跟我回神农山,被 他拒绝了。我渐渐发现他虽然暴虐,可也单纯,和他相处的唯一办法就是坦诚相待,我直接 告诉他我觉得他很聪慧,不应该和百兽为伍,想把他变得和我一样,他竟然就同意来神农山 了。 ” 蚩尤凝视着阿珩,目光清澈明亮,就像春夜的如水月光,山涧的烂漫野花,阿珩又是困 惑,又是慌乱,逃开蚩尤的目光, “那只小野兽后来就变成了您的徒弟,有了一个名字叫‘蚩 尤’” 。 炎帝苦笑, “到了神农山后,我说服他做我的徒弟可没少花心思,先和他反复解释师父 和徒弟的意思,他明白后竟然频频摇头,觉得自己吃了大亏。我承诺取消九夷的贱籍,赐名 九黎。又用一个北冥鲲的卵作交换,告诉他只要把卵孵化了,将来就可以在天上飞,他才勉 强答应。 ” 阿珩很能理解炎帝的苦笑, 至阿婆整个天下的少年都梦想成为炎帝的徒弟, 他手蚩尤却 还要又哄又诱。 炎帝看着蚩尤,眼中感情复杂, “你的天赋惊人,进步一日千里,我一面欣喜,一面害 怕。自从决定收你为徒,你在我心中就和云桑、榆罔、沐槿一样,是我至亲的人,我高兴于 你的每一点进步;可我还是一国之主,作为炎帝,我无法不恐惧你。我生怕有一天,你因为 祝融或者其他刺激,狂性大发,把你所学的一切都用来对付神农百姓,所以我给你下了毒。 ” 祝融再暴躁贪婪,后土再隐忍深沉,也有弱点和牵绊,蚩尤却无父无母,无牵无挂,性子又 狂妄不羁,天不能拘,地不能束。 蚩尤不耐烦地说: “算了,我懒得听你啰嗦,也懒得和你算下毒的账了!你给阿珩配好 解药,我就会永远离开。 ” 炎帝笑看着蚩尤,眉目间有淡淡的温柔, “一百八十年前,你狂怒下离开神农山,我以 为你绝不会回心转意,榆罔却星夜把你追了回来。那时,我就知道我看错了你,可一瞬的犹 豫,终究是没有为你解毒。我本来决定等你从蟠桃宴归来。我下令祝融他们把守神农山,严 禁任何人上山,不是阻挠你,而是因为我自己中毒了,快要死了。 ”炎帝最后这句话内容太 诡异,几乎让人觉得听错了,可他又明明白白地说了一遍, “蚩尤,我中毒了,活不了多久 了。 ” 蚩尤去抓炎帝的手腕,炎帝没有任何防备,任由他扣住命门, “轩辕族族有青阳,高辛 族有少昊,神农族却没有一个可堪重任的继承者,榆罔心地仁善,可能力平平,祝融过于贪 婪残忍,野心太过能力,共工又太古板方正,不懂变通,后土倒是可造之材,但他看似柔和 谦逊, 却机心深藏, 过于隐忍小心, 这样一群不争气的小混蛋还一个不服一个, 只怕我一死, 他们就要忙着斗个不停,榆罔根本镇不住他们。 ” 炎帝忧心忡忡, “轩辕黄帝已经厉兵秣马,隐忍千年,我的死讯,就是为他吹响了大军 东进的号角。高辛和神农已经兜了几万年,当年俊帝继位的关键时期,我父王派十万大军压 境,若没有少昊力挽狂澜,只怕俊帝早已成了枯骨,这样的仇岂能不报?” 炎帝眉间有一重又一重的忧虑,就像一座又一座的山即将倾倒,阿珩身发冷,心狂跳, 似乎已经看到了千军万马的怒号奔腾, 蚩尤却好似什么都没听见, 只专注地用灵力探查炎帝 的身体。 炎帝的语声无奈而苍凉, “大荒几万年的和平安宁就要彻底终结,天下苍生又要陷入连 绵不断的战乱中。 ” 蚩尤默默拿开了手,炎帝凝视着蚩尤, “你看能在我命不久矣的份上,原谅我这个老头 子吗?” 蚩尤冷着脸说: “你还没死呢! ”语气虽然仍然不善,却再没提要离开。 炎帝笑道: “我打算在死前封你为督国大将军,不仅神农国的全部军队都归你统领,你 还有权驳回炎帝的决策。 不过, 神农国的军队分为六支, 一支是炎帝的亲随, 只炎帝能调动, 另外五支则……”炎帝叹口气, “实际上你能不能调动所有军队就要靠你自己的本事了。 ”他 站了起来, “我去给阿珩配置解药。 ” 炎帝一走出去,阿珩极力抓住蚩尤的胳膊,结结巴巴地问: “炎帝,他、他、他说的都 是真、真、真的吗?他是医术冠绝天下的神农氏,怎么可能治不好自己?” 蚩尤淡淡说: “他这一生为了治病救人,研习药性,尝试了太多毒物,各种药性在他体 内混杂,一直在磨损他的身体,他这两年应该又尝试了不知名的毒草,毒草本事的毒,他已 经解了,可毒草引发了几千年来郁积在体内的毒素,现在是万毒齐发,无药可救。 ” “那也有办法,对不对?” 蚩尤低头看着阿珩,轻抚了下阿珩的头发,沉默地摇摇头。 阿珩猛地放开蚩尤,跑出屋子,抬头望着蓝天,大口大口地吸气可仍觉得喘不过气来。 这么多年三国鼎立,太平无事,就是因为炎帝德高望重,天下民心所向,即使雄才伟略 如父亲也不敢逆天而行,如果炎帝一死……阿珩不敢再想下去。 远处的山坡上,夕阳把层林都染成了金色,阿獙和小鹿正在玩耍,一追一逃,一躲一藏 间,欢快地鸣叫声传遍了山林。 阿珩不知不觉中追着它们的步法, 走进了那个蓝色的山谷, 阿獙和小鹿却不知道哪里去 了。 她坐在山坡高处,看着红霞密布的西边天空。 夕阳正一点点坠落,这是最后的美丽安宁了。 她随手摘了两片叶子,放在唇边吹奏着,滴滴溜溜的声音在山谷里传开。 有人闻曲而来,坐在了不远处,阿珩没有理会,依旧吹着曲子。 一曲完毕,她才侧头看向坐在坟茔旁的炎帝。 傍晚的风大了,蓝色的花海一波又一波翻滚着浪花,时起时伏,炎帝的身影时而模糊, 时而清楚。 阿珩走到炎帝身边坐下。 炎帝微笑地看着夕阳: “你有点像我的一个朋友,不是容貌,而是一些小动作。 ” 阿珩望着夕阳没有说话。 “她叫西陵嫘,现在知道她名字的人很少了,可在三千多年前,她曾是整个大荒最有名 的女子,被称为西陵奇女,我父王还曾命我的兄长去求过亲。 ” 阿珩问: “她答应了吗?” 炎帝摇摇头: “没有,如果她答应了,也许我的兄长就是炎帝了。 ” 阿珩问: “您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炎帝笑了,有浓浓的惆怅, “你们果然是很像。阿嫘在很多年前也问过我这个问题,在 她之前从没有人关心,在她之后没有人再敢问,你是第二个问我这个问题的朋友。 ” 炎帝的手放在妻子的墓冢上,神色温柔,眉眼间有绵绵不绝的相思, “我自小灵力低微, 不善于那些打仗的法术,长相也不出众,一直不受父亲看重,兄弟们也不大和我一起玩,我 喜欢一个人种植花草。 都成轵邑的外面有一条河叫济河, 济河岸边住的都是灵力低微的神族, 他们没有能力做官也不能参军, 只能靠打些零工做点小生意为主, 一个卖花女就住在济河畔, 她喜欢用灵力培植各种蓝色的花,有蓝色的牡丹、蓝色的芙蓉、蓝色的风信子……” 炎帝的手从身边的蓝色山茶花抚过, “我第一次看见她时,是一个湿漉漉的清晨,我去 河边采摘药草,她出门汲水,穿着一袭白底蓝花的长裙,鬓边簪着一朵蓝色的山茶花。当时 河上的人还很少,我们隔河而立,视线交投,她微微笑了一下,我却惊慌得看都不敢看她, 捡起锄头就往地下锄,结果锄到自己的脚,她在对岸大笑。我在榻上修养了一个月,也不知 道怎么回事,伤一好,就算着她汲水的时点去河边,刚开始是几个月去一次,慢慢变成几天 去一次,再后来我天天都去河边挖草药,可我不敢和她说话,年少时的我十分内向腼腆,一 看到她就脸红心跳,连多看一眼都不敢,我们一直隔河相望,却一直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三 年后,父王命我陪哥哥去西陵家求亲,以为阿嫘很会养蚕,我正好培育出一株碧玉蚕,父王 觉得我能帮着哥哥投阿嫘所好,就让我一块去。那次求亲很失败,阿嫘把哥哥刁难得狼狈不 堪,不过我和阿嫘却成了好友,阿嫘邀请我和她一块去大荒游历,我自然忙不迭答应了,后 来我们又认识了能歌善舞的阿湄,三个人结成了兄妹。三人中我最年长,阿嫘却胆子最大, 总是带我们去做一些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 炎帝笑着摇头,眉宇间有疏朗开阔、意气飞扬, “那真是我生命里最疯狂的一段岁月, 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原来我也会醉酒闹事、打架斗殴。我们三个还约定‘要永远在一起,永远 和现在一样快乐’ 。阿嫘大声地所谁要是违约,她就会惩罚谁。可是,她碰见了那个光华耀 眼的少年,她自己先违约了。她离开的那天,我们也是坐在一个山坡上,像今天一样眺望着 夕阳,我吹曲子,阿嫘唱歌,阿湄跳舞。我的曲子还没吹完,阿湄的舞还没跳完,阿嫘突然 说她要走了,要去找那个光华耀眼的少年。阿湄非常生气,怒气冲冲地跑了。我去送阿嫘, 他问我‘可有喜欢的姑娘,可有想永远在一起的人’ ,我突然就想起了济水岸边的蓝衣女子, 阿嫘所‘你若喜欢她就该告诉她,你难道不怕她会嫁给别人吗?’突然之间,我就慌了,都 来不及和阿嫘告别,就匆匆往回赶。 ” 阿珩明知道他们最后结成了夫妻,仍然很紧张, “你找到她了吗?她还在济水边吗?” “我半夜就到了河边, 一直守到太阳出来, 都没有看到她。 岸边的蓝花依旧在风中绚烂, 可簪花的女子已经不知何处去。我又是失望又是难过,失魂落魄地傻站在河边,从清晨站到 了晚上,等天色黑透,我回头时,却发现她就站在我的身后,鬓边簪着蓝色的离花,含泪看 着我。我以为她的亲人过世了,担心下竟然忘记了我们并不认识,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 别伤心,以后我会照顾你。 ’她微笑着取下离花,扔到河里, ‘你二十年都未出现,我以为你 出事了。 ’我这才明白她鬓边的离花是为我而戴。 ” “后来呢?” “后来,我们当然还经历了很多风波,因为她的身份太低微,我父王坚决不同意,幸亏 赤水氏帮了大忙,将听訞写入族谱,听訞才以赤水氏的身份嫁给了我。 ”炎帝微笑着抚摸过 墓碑。 “听訞就像这些山坡上的野花,看着柔弱,可不管再大的风雨也不能摧毁它们,但我却 害死了她。听訞的身体不适合生养孩子,可我身为炎帝,必须要有子嗣,她为了我一次又一 次怀孕,榆罔出生时,她的身体终于垮了。 ”炎帝把头靠在妻子的墓碑上,低声: “都说我医 术冠绝天下,却救不活她,我没有救活女娃,也没有只好瑶姬,我这个无能的医者只能看着 她们死在我面前。阿嫘,你说听訞会不会怨怪我?” 阿珩知道炎帝心神涣散,竟然把她和母亲搞混了,怕刺激到他,一句话都不敢说。 炎帝喃喃说: “阿嫘,哦很自私!我知道自己死后会有很多人受苦,但我竟然在偷偷盼 着自己快点死,瑶姬死时,我真想跟着她一走了之,这样我和听訞就又可以团聚了。天下人 都以为炎帝哀伤成疾是一句夸张的托辞,却不知道自从听訞离开,我就生病了,已经病了上 千年。 ” 炎帝握着阿珩的手, “自从我做了炎帝,你就再没和我私下通过消息,可瑶姬死后,你 却给我写信,让我不能放纵自己的悲痛,必须明白自己不仅仅是一个女人的丈夫,三个女儿 的父亲,还是天下人的炎帝!我如何不明白呢?如果不明白,我当年不会违背新婚之夜许给 听訞的誓言,继位做炎帝,也不会一年又一年撑到今日。可是,阿嫘,我真累了!这一次毒 发,我甚至暗暗地想,这下你没有办法在用大道理来规劝我了,我是必须要死了!阿嫘,你 我情如兄妹,可因为我是炎帝,连同呃信对哦要回避,听訞也因为我是炎帝,才早早亡故。 这一生,自从登基,细细数来,快乐的日子竟没有多少,生命太长太长,欢乐却太少太少, 我太累了,想休息了,我自私地想休息了……” 阿珩眼中的泪珠滚滚落下,轻声说: “没关系,你休息吧,没人会怨怪你自私,你已经 为神农百姓撑了很久。 ” 她忽看到蚩尤飞奔而来,人未到,灵力已到,把炎帝护持住,四周抽出了无数朵白色的 小花,把炎帝包裹起来,炎帝的灵识渐渐平稳,人沉睡过去。 蚩尤问阿珩: “你在和他所什么?他现在经受不起大的刺激。 ” 阿珩十分懊恼: “我不该一时好奇问他关于炎后的事情。 ” 蚩尤盯着阿珩, “你怎么把真容露出来了?” 阿珩摸了下自己的脸颊, “刚才炎帝提到了我的母亲,不知不觉中老是想着年轻时的母 亲,大概驻颜花就把我的容颜变回去了。 ”难怪炎帝心神会那么波动,原来借把她当做了母 亲。 阿珩一夜转辗反侧,几乎没有合眼。清晨她起来时,只觉得疲惫不堪,可精神紧绷,竟 然一丝困意都没有。 她看到炎帝坐在廊下雕刻木头,走过去做到炎帝对面,看着眼前的此项老者,还是没有 办法接受这个维系着大荒太平的人竟然就要死了。 炎帝说: “昨晚上居然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失态,真是让人见笑。 ” 阿珩取下髻上的驻颜花, “伯伯,我是西陵嫘的女儿,小字珩,娘亲叫我珩儿。 ” 炎帝凝视了她医会, 视线慢慢移向她手中的驻颜花, 阿珩娇俏一笑, 把驻颜花插回簪上, “这是从湄姨那里赢来的。 ” 炎帝笑起来, “听说她把你管了六十年, 她到还是老样子, 动不动就生气。 炎帝说着花, ” 神思怔怔,笑意淡了, “我最后一次见她是我成婚之日,没有想到一别就是两千多年,她可 好?” 阿珩想了一会说: “挺好的,她常常一个人站在悬崖边上看落日,哦,对了,她还喜欢 做傀儡,很多宫女都是傀儡人。 ” 炎帝专注地雕刻着木鸟, “她的傀儡术还是我和你娘教她的,他一直想要一只会唱歌的 木鸟,那时候她的灵力做不出来,总是央求我和阿嫘帮她做。 ” 阿珩怕勾起往事,不敢再谈,转移了话题,问: “蚩尤呢?” 炎帝说: “他一直在各个山头忙碌,不知什么阵法,我猜他是想借天势地气为我续命。 蚩尤他虽然没有学过一天阵法,可他天生对五行灵气感觉敏锐,布阵破阵自有一套。 ” 正说着蚩尤回来了,看到炎帝手里的东西,皱了皱眉, “要做傀儡?你还有灵力浪费在 这些事情上?我帮你做。 ” 炎帝说: “我想自己做。 ” 蚩尤说: “紫金顶比小月灵气充盈,你应该去紫金顶住。 ” “我想在这里。 ” 蚩尤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老头临死了才算有点意思,从前从不说我想什么,永远都是 什么黎民啊苍生啊!你看,说说‘我想’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是不是比整天惦记着天下痛快 多了?” 炎帝一巴掌笑答道蚩尤头上, “你这只泼猴!阿珩的药在屋子里,去煎了。 ” “我说了多少遍?别打头! ”蚩尤一边嘟囔,一边从屋子里拿了药,蹲在泉水边煎药。 每一味药的先后顺序个分量都有严格要求,往日大大咧咧的蚩尤格外小心专注, 阿珩凝视着蚩尤,心中有感动,也有惶恐。 炎帝笑着问她: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阿珩低下头。 炎帝说: “蚩尤喜欢你,你想过怎么办?” 阿珩惊慌的抬头,急急否认: “蚩尤不是认真的,他就是一时好玩贪新鲜。 ” 炎帝凝视着蚩尤,眼中有父亲般的慈祥和担忧, “你错了,他是这世间,最认真的人, 他的喜欢就是喜欢,发自内心,没有一丝杂念,真挚无比。 ”他们头顶真好飞过一对燕子, 炎帝指了指说道: “他们看似轻率,只是年年求欢,从没有许诺过一生一世在一起,可她们 却终身不离不弃,你爹爹给了你母亲盛大的婚礼,承诺了终身结发,这些年他又是如何对待 她的?” 阿珩怔怔的望着远去的燕子,半晌后低声说: “我在九黎住了一段时间,发现九黎族信 奉只活在今朝,他们认为只要眼前快活了,就是明天立即死了也没有什么,可自小到大,父 亲对我们的教导都是三思后行, 一举一动必须从长远的利益考虑, 不能贪图眼前的一直之快, 到底哪个对?” 炎帝想了一会说: “你爹爹也没有说错,处在他的位置必须如此,但这些年我常常后悔, 后悔没有多陪陪听訞,总以为将来有很多时间可以弥补她,却不知道天下的事,我们能拥有 的只有现在,即使是神,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 阿珩默默沉思、 “吃药了。 ”蚩尤端着药走过来。 阿珩难得对他和颜悦色,蚩尤意外的愣住。 一只赤鸟飞来,落在炎帝肩头,炎帝道: “榆罔和沐槿上山来了。蚩尤,你带阿珩去山 里走走,榆罔和沐槿还不知道我的病情,我想单独和他们呆一会。 ” 阿珩低声问: “沐槿是谁?” 蚩尤对这些事情很淡漠,简单地说: “炎帝的义女。 ” “哦,也是神农的往姬了,难怪有时候听人说神农有四位王姬,我还以为是误传。 ” 蚩尤带着阿珩去白松岭。 白松岭十分秀丽,崖壁上长满独特的白皮松,各具姿态,游走其间,一步一景,美不胜 收。 不过,这并不算什么,真正令人惊奇的是蚩尤,他对山林有一种天生的熟悉,那里有山 泉可以喝,哪里有野果子可以吃,哪里可以看到小熊仔…… ……他一一知道,就好似他就是 这座大山的惊魂所化。 两人渴了蚩尤带着阿珩到了一处泉眼。 阿珩弯身喝了几口水,又洗了洗脸,回身看向蚩尤,此时正午的明亮日光透过松树林照 射下来,泉水边的青苔都泛着绿光。蚩尤蹲踞在大石上姿势很不雅,却有一种猛兽特有的随 意和威严。他朝阿珩咧嘴而笑,眼神明亮,阿珩也不知熬为何,信就猛的几跳,竟然不敢和 蚩尤对视。 她扭回头,随手把鞋子脱去,把脚浸在泉水中,一荡一荡地踢着水。 蚩尤跳坐到阿珩身边,和阿珩一样踢着水玩。 日光从树叶的间隙落下,谁水滩上有斑斑驳驳的光影,蚩尤像个贪玩的孩子一般,不停 的有脚去踢水潭中的光点,没踢碎一个,他就欢快的大笑,那些以为炎帝病逝即将而来的烦 恼似乎一点都没有影响到他。 阿珩的疲倦与恐惧从心里一点点涌出,不知不觉中靠在蚩尤的肩膀上。 蚩尤轻声问: “怎么了?” 阿珩问: “炎帝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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