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许诺》桐华出书完结版-4

瑶姬的药香,我难受得像是整颗心药被掏空,可我还不能流露出一丝悲伤,因为父 王的病才刚有好转,不敢刺激到他。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我被惊雷炸醒,瑶姬再不会抱着 枕头,站在帘子外,小声地问我“姐姐,我害怕,能和你一起睡吗?”我一直以为是我在陪 伴、安慰她,可如今没有了她身上的药香,我突然觉得雷声很恐怖,这才明白,那些可怕的 夜晚,不仅仅是我在陪伴瑶姬,也是瑶姬在陪伴我。雷雨交加中,我冲下了神农山,找到驻 守在高辛边境的诺奈, 当我闯进他的营帐时, 他肯定被吓坏了, 那段日子, 我瘦得皮包骨头, 脸色蜡黄,此时匆匆下山,衣衫凌乱,披头散发,浑身湿淋淋,连鞋子都未穿。 “ 云桑看住轩辕妭,脸上一时红、一时白,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竟然一件他就抱住了他。 那一刻,就好似终于找到了依靠,把身上的负担卸下来,我在他怀里嚎啕痛哭,那是我从小 到大第一次失态。后来,他一直搂着我,我一直哭,就好似要把母亲去世后所有没有掉的眼 泪全部掉完,直到哭得失去了意识。 ” 云桑脸颊绯红,低声说: “我醒来时,他不在营帐内。我也没脸见他,立即溜回了神农 山。很长时间,我们都没有再联系,后来我们都绝口不提那夜的事情,全当什么都没发生, 他对我十分冷淡,但、但……”云桑结结巴巴,中就是没好意思把“但我们都知道发生了” 说出口。 神农和高辛是上古神族,礼仪繁琐,民风保守,轩辕却民风豪放,对男女之事很宽容, 所以轩辕妭和云桑对此事的态度截然不同,轩辕妭觉得是情之所至,自然而然,云桑却觉得 愧疚羞耻,难以心安。 轩辕妭含笑问: “姐姐,你告诉诺奈你的身分了吗?” 云桑愁容满面, “还没有。起初,我是一半将错就错,一半戒心太重,想先试探一下他 的品行,后来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来越害怕告诉他真相,生怕他一怒之下再不理我。我就 想着等再熟悉一些时说,也许他能体谅我,可真等彼此熟悉了,我还是害怕,每次都想说, 每次到了嘴边就说不出口,后来发生了那件尴尬的事情,他对我很疏远冷淡,我更不好说, 于是一日日拖到了今日,你可有什么办法?” “不管你叫什么不都是你吗?说清楚不就行了。 ” “信任的获得很难,毁灭却很简单,重要的不是欺骗的事情的大小,而是欺骗本身就说 明了很多问题。将心比心,如果诺奈敢这样欺骗我,我定会怀疑他说的每一句话是不是都是 假的,诺奈看似谦逊温和,可他年纪轻轻就手握兵权,居于高位,深得少昊赞赏,诺奈的城 府肯定很深,获取他的信任肯定很难,我却、我却……辜负了他。 ”云桑满脸沮丧自责。 轩辕妭愣住,真的有这么复杂吗?半晌后,重重地叹了口气,竟然也莫名地担忧起来。 蟠桃宴依旧和往年一般热闹,所有宾客都聚集在瑶池畔,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蚩尤坐了一会,避席而出,去寻找西陵珩。他快步走过了千重长廊,百间楼台,一重又 一重,一台又一台,渐渐地,距离她越近反倒慢了起来。 寻到她住的院子,庭院空寂,微风无声,只屋檐下的兽牙风铃叮叮当当地响着,宛如一 首古老的歌谣。 蚩尤怔怔聆听。当日他做好风铃时,它的颜色白如玉,经过将近六十年的风吹日晒,它 已经变得褐黄。 绕过屋舍,走入山后的桃林。 月夜下,芳草萋萋,千树桃花,灼灼盛开,远望霞光绚烂,近看落英缤纷。 一只一尺来高的白色琅鸟停在树梢头, 一头黑色的大狐狸横卧在草地上, 一个青衫女子 趴在它身上,似在沉睡,背上已落了很多花瓣。 阿獙忽地抬头,警觉地盯着前方,一个高大魁武的红衣男子出现在桃花林内。烈阳睁眼 瞧了一下,又无聊地闭上。 阿獙和烈阳朝夕相处几十年,有它们独特的交流方式,阿獙的警惕淡了,懒懒地把头埋 在草地上,双爪蒙住眼睛,好似表明,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 蚩尤轻手轻脚地坐在西陵珩身旁。 西陵珩其实一直都醒着,蚩尤刚来,她就察觉了,只是在故意装睡,没有想到往长看似 没什么耐心的蚩尤竟然十分有耐心,一直默默地守候着。 西陵珩再装不下去,半支起身子,问道: “为什么不叫我?我要是在这里睡一晚上你就 等一晚上吗?” 蚩尤笑嘻嘻地说: “一生一世都可以,你可是我认定的好媳妇。 ” 西陵珩举拳打他, “警告你,我才不是你媳妇,不许再胡说八道。 ” 蚩尤握住了她的手,凝视着她,似笑非笑地说: “你不想坐我的好媳妇,那你想做谁的 呢?你可是被我这只百兽之王挑中的雌兽, 如果真有哪个家伙有这个胆子和我抢, 那我们就 公平决斗。 ” 蚩尤并不是一个五官英俊出众的男子, 可他的眼睛却如野兽般美丽狡黠, 冷漠下汹涌着 骇人的力量,令他的面容有一股奇异的魔力,使人一见难忘。 西陵珩不知道为何,再没有以前和蚩尤嬉笑怒骂时的无所谓,竟然生出了几分恐惧。她 甩掉了蚩尤的手, “我们又不是野兽,决斗什么?” 蚩尤大笑起来, “只有健壮美丽的雌兽才会有公兽为了抢夺与她交配的权利而决斗, 你……”他盯着西陵珩啧啧两声,摇了摇头,表示不会有公兽看上她,想和她交配。 西陵珩羞得满面通红,终于理解了叫他禽兽的人,蚩尤说话做事太过赤裸直接,她捂着 耳朵嚷: “蚩尤,你再胡说八道,我以后就再不要听你说话了。 ” 蚩尤凝视着娇羞嗔怒的西陵珩,只觉心动神摇,雄性最原始的欲望在蠢蠢欲动,他忽而 凑过身来,快速地亲了西陵珩一下。 西陵珩惊得呆住,瞪着蚩尤。 蚩尤行事冷酷老练,却是第一次亲近女子,又是一个藏在心尖尖上的女子,心动则乱, 生死关头都平静如水的心竟然咚咚乱跳,眼中柔情万种。贪恋着刚才那一瞬的甜蜜,忍不住 又低头吻住了西陵珩,笨拙地摸索试探着,想要索取更多。 西陵珩终于反应过来, 重重咬下。 蚩尤嗷得一声后退, 瞪着西陵珩, 又是羞恼又是困惑, 犹如一只气鼓鼓的小野兽。 西陵珩冷声斥道: “滋味如何?下次你若再、再……这样,我就……绝对不客气了! ” 蚩尤挑眉一笑,又变成了那只狡诈冷酷的兽王,他手指抹抹唇上的血,伸出舌头轻轻舔 了一下,盯着西陵珩的嘴唇,回味悠长地说: “滋味很好! ”故意曲解了她的话。 西陵珩气得咬牙切齿,可骂又骂不过, 打又打不过,起身向桃林外跑去,恨恨地说: “我 不想再见你这个轻薄无耻之徒!你我之间的通信就此终止! ” “求之不得!我早就不耐烦给你写信了! ” 西陵珩没有回头,眼圈儿却突地红了起来,她都不知道自己难受什么。 晚上,西陵珩翻来覆去睡不着,屋檐下的风铃一直叮叮咚咚响个不停。她跳下榻,冲到 窗户边,一把将风铃扯下,用力扔出去。 整个世界安静了,她反倒更心烦,只觉得世界安静得让她全身发冷,若没那风铃陪伴几 十年,玉山的宁静也许早让她窒息而亡。 过了很久,她起身看一看更漏,发现不过是二更,这夜显得那么长,可还有六十年,几 万个长夜呢! 恹恹地躺下,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睡,翻了个身,忽觉不对,猛地睁开眼睛,看见蚩尤侧 身躺在榻边,一手支着头,一手提着被她扔掉的风铃,笑咪咪地看着她。 西陵珩太过震惊,呆看着蚩尤,一瞬后才反应过来,立即运足十成十的灵力劈向蚩尤, 只想劈死这个无法无天的混蛋! 蚩尤连手都没动就轻松化解,笑着说: “你这丫头怎么杀气这么重?” 说话间,榻上长出几根绿色的藤蔓,紧紧地裹住了西陵珩的四肢。 西陵珩知道她和蚩尤的灵力差距太大,她斗不过蚩尤,立即转变策略,扯着嗓门大叫, “救命,救命……” 蚩尤支着头,好整以暇地笑看着她,似乎等着西陵珩究竟有多笨,要多晚才能反应过来 他既然敢来,自然不怕。 西陵珩明白他下了禁制,声音传不出去,停止了喊叫,寒着脸,冷冷地问: “你想干什 么?” 蚩尤笑嘻嘻地坐起来,开始脱衣服,西陵珩再装不了镇定,脸色大变,眼中露出惊恐, “你敢! ” “我不敢吗?我不敢吗?这天下只有我不愿做的事情,没有我不敢做的事情! ”他立即 伸手来解西陵珩的衣衫,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透着冷酷。 西陵珩眼中满是失望痛苦,一字字说: “我现在的却没有办法反抗你,但你记住,除非 你今日就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将你挫骨扬灰。 ” 蚩尤扑哧一声笑出来,神色顿时柔和,他拍拍西陵珩的脸颊, “你可真好玩,随便一逗 就七情上面,你真相信我会这么对你吗?” 西陵珩早被他一会一个脸色弄得晕头转向,呆呆地看着他,蚩尤替她把衣带系好,侧躺 到她身旁,笑咪咪地看着她, “你们总以为野兽凶蛮,可公兽向母兽求欢,从不会强迫母兽 交配,他们都是心甘情愿。 ” 西陵珩瞪了他一眼,脸颊羞红: “你既然、既然不是……干么要深夜闯入我房间?” “我要带你走。 ” 西陵珩不解,蚩尤说: “我不是说了我已经不耐烦给你写信了吗?既然不想给你写信, 自然就要把你带下玉山。 ” “可是我还有六十年的刑罚。 ” “我以为你早就无法忍受了,你难到在玉山住上瘾了?” “当然不是,可是……” “你怎么老是有这么多可是?就算你们神族命长,可也不是这么浪费的,难道你不怀念 山下自由自在的日子吗?” 西陵珩沉默了一会问道: “阿獙和烈阳怎么办?” “我和他们说好了,让他们先帮你打掩护,等我们下山了,烈阳会戴着阿獙来找我们。 ” 蚩尤抚着阿珩的头发, “阿珩,不管你答应不答应,我都已经决定了,我会敲晕你,把你藏 道我的车队理,等和王母告辞后就带你下山。即使日后出了事,也是我蚩尤做的,和你西陵 珩没有关系。 ” 西陵珩冷冷地说: “你既然如此有能耐,六十年前为什么不如此做?” 蚩尤笑着没回答, “谢谢你送我的衣袍。 ” “那是我拜托四哥买的,你要谢就谢我四哥去。 ”西陵珩瞪了他一眼,闭上了眼睛。 蚩尤说: “你睡吧,待会我要敲晕你时,就不叫你了。 ” 这话真是怎么厅怎么别扭,西陵珩实在不知道该回答他什么。蚩尤轻弹了下手指,绑住 西陵珩手腕的植物从翠绿的嫩叶中抽出一个个洁白的花骨朵, 开出了一朵朵小小的白花, 发 出幽幽清香,催她入眠。 西陵珩在花香中沉睡了过去。 西陵珩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榻上,在一个白璧鎏金玉辇中。 她虽然知道蚩尤肯定下过禁制,还是收敛了气息后,才悄悄掀开车帘,向外面看。 大部分的部族已经由宫女送着下山了, 只有三大神族由王母亲自相送, 此时正站在大殿 前话别。 王母和神农族、高辛族、轩辕足一一道别后,众神正要启程,天空中忽然传来几声清脆 的鸟鸣,就好似有人敲门,惊破了玉山的平静。 王母脸上的笑容敛去,已经几千年,没有神、更没有妖敢未经邀请上门, “是谁擅闯玉 山禁地?”王母威严的声音直入云霄,在天空中如春雷般一波又一波的轰鸣出去,震得整个 天地都好似在颤动。 各族的侍者们不堪忍受,捂着耳朵痛苦地倒在地上,大家这才真正理解了玉山的可怕。 “晚辈高辛少昊,冒昧求见玉山王母。 ” 凤鸣一般清朗的声音,若微风吹流云,细雨打新荷,自然而然,无声而来,看似平和得 了无痕迹,却让所有滚在地上的侍者都觉得心头一缓,痛苦尽去。 一千九百年前,少昊独自逼退神农十万大军,功成后却拂衣而去,不居功、不自傲,由 于年代久远,人族一知半解,神族却仍一清二楚,没有不知道少昊的。 “少昊”二字充满魔力,为了一睹他的风采,连已经在半山腰的车舆都停止了前进,整 个玉山都为他而宁静。 王母的声音柔和了一点, “玉山不理红尘纷扰,不知你有何事?” “晚辈的未婚妻轩辕妭被幽禁在玉山,晚辈特为她而来。 ” 高辛和轩辕,两大姓氏联在一起的威力果然不同凡响,玉山上犹如油锅炸开,所有神族 都在窃窃私语。 王母皱了皱眉,说: “请进。 ” “多错。 ” 西陵珩紧紧地抓着窗子,指节都发白,整个身子趴在车窗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空中。 恰是旭日初升,玉山四周云蒸霞蔚,采光潋滟,一个白衣男子①脚踩黑色的玄鸟,从满 天璀璨的华光中穿云破日而来,络在了大殿前的玉石台阶下。 白玉辇道两侧遍植桃树,花开鲜艳,落英缤纷。玄鸟翅膀带起的大风卷起了地上厚厚一 层的桃花瓣,合着漫天的落英,在流金朝阳中,一天一地的绯红,乱了人眼,而那袭颀长的 白影踩着玉阶,冉冉而上,宛然自若,风流天成。 他走上了台阶,轻轻站定,漫天芳菲在他身后缓缓落下,归于寂静。 天光隐约流离,袭人眼睛,他的面容难以看清,只一袭白衣随风轻动 ① 殷商自称是俊帝、也就是少昊一支的后人。殷商以鸟为图腾,崇拜玄鸟,同时,他们衣 着“尚白”《淮南子》 。 :殷人之礼,其社用石,祖门,葬树松,其乐大,晨雾,其服尚白。 关于“尚”是尊崇,还是流行的意思,学术界目前未有定论。此文中理解为尊崇,所以少昊 着白衣。 *** 他朝着王母徐徐而来,行走间衣袂翻飞,仪态出尘,微笑的视线扫过了众神,好似谁都 没有看,却好似给谁都打了个招呼。 王母凝望着少昊,暗暗惊讶。世人常说看山要去北方,赏水要去南方,北山南水是截然 不同的景致,可眼前的男子既像那风雪连天的北地山,郁怀苍冷,冷俊奇漠,更又那烟雨迷 蒙的江南水,温润细致,儒雅风流,这世间竟有男子能并具山水丰神。 少昊停在王母面前,执晚辈礼节, “晚辈今日来,是想带未婚妻轩辕妭下山。 ” 王母压下心头的震惊,冷笑起来, “你应该很清楚我为何幽禁她,你想带她走,六十年 后来。 ” “轩辕妭的确有错,不该冒犯玉山威严,可她也许只是一时贪玩,夜游瑶池,不幸碰上 此事。请问王母可曾搜到赃物,证明轩辕妭就是偷宝的贼子?如若不能,有朝一日,真相大 白于天下时,玉山竟然幽禁无辜的轩辕妭一百二十年,玉山的威名难免因此而受损! 少昊语气缓和,却词锋犀刊,句句击打到要害,王母一时语滞,少昊未等她发作,又是 恭敬的一礼, “不管怎么说,都是轩辕妭冒犯玉山在前,王母罚她必有因。晚辈今日是来向 王母请罪,我与轩辕妭虽未成婚,可夫妻同体,她的错就是我的错;我身为男儿,却未尽照 顾妻子之责,令她受苦,罪加一等。 王母被他一番言辞说得晕头转向,气极生笑, “哦?那你是要我惩罚你了?” “晚辈有两个提议。 ” “讲。 ” “请囚禁晚辈,让我为轩辕妭分担三十年。 ” “还有个提议呢?” “请玉母当即释放轩辕妭,若将来证明宝物确是她所拿,我承诺归还宝物,并且为玉山 无条件做一件事情,作为补偿。 ” 所有听到这番话的神族都暗暗惊讶, 不管王母丢失的宝物多么珍贵, 高辛少昊的这个承 诺都足以,更何况证据不足,已经惩罚了六十年,少昊又如此恳切,如果王母还不肯放轩辕 妭的确有些不对了。 王母面上仍寒气笼罩, “如果这两个提议我都不喜欢呢?” 少昊微微一笑, “那我只能留在玉山上一直陪着轩辕妭,直到她能下山。 ” 这个少昊句句满是恭敬,却逼得王母没有选择,如果她不配合,反倒显得她不讲情理。 王母气得袖中的手都在抖,世人皆知玉山之上无男子、若换成别的神族高手,她早把他打下 山了, 可眼前的男子是高辛少昊一一凉鸿一现却名震千年的高辛少昊, 她根本没有自信出手。 王母把目光投向了远处.默默地思量看,少昊也不着急,静静等候。 几瞬后,王母心中的计较才定,面上柔和了,笑着说: “你说的话的确有点道理,轩辕 妭若只是无心冒犯, 六十年的幽禁足以惩戒她了, 如果她不是无心冒犯, 那么我以后再找你。 ” 王母对身后的侍女吩咐, “去请轩辕妭,告诉她可以离开玉山了,让她带着行李一块过来。 ” 少昊笑看行礼, “多谢王母。 ” 西陵珩呆在玉车内, 天大的事请竟然被少昊三言两语就解决了?她必烦赶在王母发现她 失踪前主动出去。 她下意识地看向那袭红衣,不想蚩尤正定定地盯看她,他的目光凶狠冰冷,眼中充满了 震惊、质疑、愤怒,甚至带着一点点期盼,似乎在盼看她告诉他,她不是轩辕妭,她只是西 陵珩。 西陵珩不知为何, 居然心在隐隐地抽痛, 她想解释可最终却只是嘴唇无力地翕合了几下, 抱歉地深深低下了头。 她伸手去挑开帘子,啪嗒一下,帘子被一条绿色的藤蔓合上,藤条吸住了她的手,她想 要推开它,它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不肯让她出去。 可是她必须赶在侍女回来前出去,她一边用力地想要抽手,一边抬头看向蚩尤。蚩尤脸 色苍白,身子僵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看她。 西陵珩紧紧地咬着唇,用力地抽看手,藤蔓却是越缠越紧,眼看着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西陵珩一咬牙,挥掌为刀,砍断了藤蔓,跃下玉壁车,走向少昊。 少昊看到她,微微而笑,一边快步而来,一边轻声说: “阿珩,我是少昊。 ” 明明见到这般出众的少昊很欢喜,可是那藤蔓却似乎缠绕进了心里,一呼一吸间,勒得 心隐隐作痛。阿珩匆匆对少昊说: “我们下山吧! ” “好。 ”少昊很干脆,向阿珩伸出手,她迟疑了一下,握住他的手。他拉看阿珩跳上玄 鸟,玄鸟立即腾空而起,少昊站在半空,对王母行礼, “多谢王母成全,晚辈告辞。 ” 玄鸟展翅远去,阿珩回头望去,桃花衬下,落英缤纷,蚩尤一动不动地站看,仰大盯看 她,唇角紧抿,眼神冷厉。 鸟儿越去越远,那袭红衣却依旧凝固在那里,鲜红得灼痛了她的眼睛。 希望蚩尤能明白她的苦心, 不要怨恨她, 可不明白又如何?也许她们本就不该再有牵连, 毕竟她的真名叫轩辕妭。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珩才想起身旁站看她的未婚夫婿高辛少昊。 她不敢抬头,只看到他的一角白袍随风猎猎而动,动得她心慌意乱。 自从懂事,她就想过无数回那个少昊是什么样子,四哥总笑着宽慰她,天下的男人都会 在少昊面前自惭形秽。 她总觉得是四哥夸大其词, 如今, 她才真正明白, 四哥一点都没夸张。 阿珩不说话,少昊也不吭声。 长久的沉默令她觉得尴尬,阿珩想是否应该对他说一声“谢谢” ,鼓起勇气抬头,入目 是一张煞白的脸,未等她开口,少昊的身子直挺挺地向下栽去,玄鸟一声尖锐的哀鸣,急速 下降去救主人,阿珩立即运足灵力,无数蚕丝从她衣上飞出,在半空系住了少昊。 玄鸟带看她们停在一处不知名的山涧中, 阿珩随手一挥, 将一块大石削平整, 权作床榻, 把少昊放到上面。 少昊脉息紊乱,显然刚受过伤,阿珩只能尽力将自己的灵力缓缓送入他体内,为他调理 脉息。 傍晚时分,少昊的脉息才稳定下来。阿珩长吐了口气,擦看额头的汗珠。 难怪她刚才说走,少昊立即就走,原来他怕王母看出他身上有伤。可天下谁有这本事能 伤到少昊?阿珩一边纳闷着,一边双手抱看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细细打量着少昊。 少昊面容端雅,一对眉毛却峻峭嶙峋,像北方的万仞高山,孤冷伫立,寒肃苍沉。 阿珩好奇,他的眼睛是要什么样,才能压住这巍峨山势? 正想看,少昊睁开了眼睛,两泓明波静川,深不见底,宛若南方的千里水波,有云树少 鸱的逍遥、烟霞箫鼓的散漫、翠羽红袖的温柔,万仞的山势都在千里的水波中淡淡化开了。 阿珩被少昊撞个正看,脸儿刹那就滚烫,急急转过了头。 少昊不提自己的伤势,反倒问她: “吓看你了吗?” 西陵珩低声说: “没有。 ” “我随你哥哥们叫你阿珩,可好?” “嗯。 ”阿街顿了一顿,问, “谁伤的你?” 少昊坐起来, “青阳。 ” “什么?我大哥?”阿珩惊讶地看少昊。 少昊苦笑, “你大哥和我打赌,谁输了就来把你带出玉山。 ” 阿珩心里滋味古怪,原来英雄救美并非为红颜。而他竟然连误会的机会都不给她,就这 么急急地撇清了一切。 “你被幽禁在玉山这么多年,有没有怨过你大哥对你不闻不问?” 阿珩不吭声,她心里的确腹诽过无数次大哥了。 “王母囚禁你后,你母后勃然大怒,写信给你父王,说如果他不派属下去接回你,她就 亲自上玉山要你,后来青阳解释清楚缘由,承诺六十年后一定让你出来,才平息了你母后的 怒火。 阿珩眼眶有些发酸,她一直觉得母亲古板严肃,不想竟然这样纵容她。 少昊微笑着说: “青阳想把你留在玉山会十年,倒不是怕王母,而是你上次受的伤非常 重,归墟的水灵只保住了你的命,却没有真正治好你的伤,本来我和青阳还在四处搜寻灵丹 妙药,没想到机缘凑巧,王母竟然要幽禁你,青阳就决定顺水推舟。玉山是上古圣地,灵气 尤其适合女子,山上又有千年蟠桃,万年玉髓,正好把你的身体调理好。 原来如此, 这大概也是蚩尤为什么六十年后才来放她出玉山的原因, 她心下滋味十分复 条,怔怔难言。 少昊笑道; “若不是这个原因,你四哥早就不干了。昌意性子虽然温和,可最是护短, 即使青阳不出手,他也会自行想办法,还不知道要折腾出什么来。 ” 阿珩忍不往嘴角透出甜甜的笑意, “四哥一向好脾气,从不闯祸,他可闹不出大事来。 ” 少昊笑看摇头, “你是没见过昌意发脾气。 ” “你见过?为什么发脾气?”西陵珩十分诧异。 少昊轻描淡写地说: “我也没见过,只是听说。 ” 阿珩问: “我大哥在哪里?” 少昊笑得云淡风轻, “他把我伤成这样,我能让他好过?他比我伤得更重,连驾驭坐骑 都困难,又不敢让你父王察觉,借着看你母后的名义逃回轩辕山去养伤了。 阿珩说: “你伤成这样,白日还敢那样对王母说话?” 少昊眼中有一丝狡黠, “兵不仄诈,这不是讹她嘛!她若真动手,我就立即跑,反正她 不能下玉山,拿我没辄! ” 阿珩愣了一愣,大笑起来。鼎鼎大名的少昊竟是这个样子! 笑声中,一直萦绕在他们之间的尴尬消散了儿分。 正是人间六月的夜晚,黛黑的天空上星罗密布,一闪一灭间犹如顽童在捉迷藏,山谷中 开着不知名的野花,黄黄蓝蓝,颜色错杂,树林闻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夜袅的凄厉鸣叫,令夜 色充满了荒野的不安,晚风中有草木的清香,吹得人十分舒服。 少昊站了起来,刚想说应该离去了,阿珩仰头看着头,轻声请求: “我们坐一会再走, 好吗?我已经六十年没看过这样的景致了。 ” 少昊没说话,却坐了下来,拿出一葫芦酒,一边看着满天星辰,一边喝着酒。 阿珩鼻子轻轻抽了抽,闭看眼睛说: “这是滇邑的滇酒。 ” 少昊平生有三好一一打铁、酿酒和弹琴,看阿珩闻香识酒,知道是碰见了同道, “没错, 两百多年前我花了不少功夫才从滇邑人那里拿了这个方子。 ” 阿珩说: “九十年前,我去滇邑时贪恋上他们的美酒,住了一年仍没喝够,雄酒浑厚, 雌酒清醇,分开喝好,一起喝更好。 ” 少昊一愣,惊讶地说: “雄酒?雌酒?我怎么从没听说过酒分雄雌?” 阿珩笑起来, “我是到了滇邑才知道酒也分雌雄。一个酒酿得很好的女子给我讲述了一 个故事,她说她的先祖原本只是山间的一个砍柴樵夫,喜欢喝酒,却因家贫买不起,他就常 常琢磨如何用山里的野果药草来酿酒,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有一日他在梦里梦到了酿酒的方 子,酿造出的美酒,不仅醇厚甘香,还有益身体。樵夫把美酒进献给滇王,获得了滇王的喜 爱。过度的恩龙引起了外人的觊觎,他们用各种方法去试图获得酿酒方子,可男子一直严守 秘密。后来他遇到个酒肆女。也善娘酒,两人结为夫妻,恩爱欢好,几年后生下一个男孩和 一个女孩。男子把酿酒的方子告诉了妻子,妻子在他方子的基础上,酿出了另一种酒,两酒 同出一源,却一刚一柔,一厚重一清醇,两夫妻因为酒相识,因为酒成婚,又因为酒恩爱异 常,正当一家人最和美时,有人给大王进献了和他们一模一样的酒,他渐渐失去了大王的恩 宠,又遭人陷害,整个家族都陷入危机中,他觉得是妻子背叛了他,妻子百口莫辩,只能以 死明志,自刎在酿酒缸前,一腔碧血喷洒在酒缸上,将封缸的黄土全部染得赤红。已经又到 进贡酒的时候, 男子匆忙间来不及再酿造新酒, 只能把这缸酒进献上去, 没想到大王喝过后, 惊喜不已, 家人的性命保往了, 可还是没有人知道究竟是不是男子的妻子把方子泄漏了出去, 男子经过此事. 心灰意冷, 隐居荒野, 终身再未娶妻, 可也不允许女子的尸骸入家族的坟地。 我碰到那个山野小店的酿酒女时, 事情已经过去了上百年, 她说奶奶临死前, 仍和他娘说 “肯 定不是娘做的。 ”这个女子因为自己的母亲,在家族内蒙羞终身,被夫家遗弃,却一直把母 亲的酿酒坊子保存着,只因她知道对酿酒师而言,酒方就是一生精魂所化。 少昊听得专注,眼内有淡淡的悲悯,阿珩说: “我听酿酒女讲述了这段故事后,生了好 奇,不借动用灵力四处查探,后来终于找到另外一家拥有酒方的后人。 ” “查出真相了吗?” “的确不是那个心灵手巧的女子泄漏的方子,而是他们早慧的儿子。他们夫妇酿酒时, 以为小孩子还不懂事,并不刻意回避,没想到小孩子善于模仿,又继承了父母的天赋,别的 小孩玩泥土时,他却用各种瓶瓶罐罐抓看药草学着父母酿酒,他只是在玩,但在酿酒大师的 眼里别有意味,细心研习后就获得了酿酒方子。女子自刎后,这位酿酒大师虽然一生享尽荣 华富贵,却总是心头不安,临死前将这段往事告诉诉了儿子。 少昊轻叹口气, “后来呢?” “因为我帮那个山野小店中的酿酒女查清了这桩冤案,她出于感激,就把密藏的雌酒方 给了我,不过我只会喝酒,不会酿酒,拿着也没用,我写给你。 ”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那个女子的尸骸呢?你不是说她被弃置于荒野吗?” 阿珩看了少昊一眼, 心中有一丝暖意,他这么爱酒, 首要关心的却不是酒方, 她说: “他 们在先祖的坟前祝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后,把女子的尸骨迁入了祖坟,没有和男子 合葬,但是葬在了她的儿子和女儿的旁边。 ” 少昊点点头,举起酒壶喝了一大口, “这应该是雄酒吧?” “嗯,他们家族的人一直以女子为耻,都不酿造雌酒,以至于世间无人知道曾有一个会 酿造绝世佳酿的女子,幸兮女子的女儿偷偷保留了方子。不过现在你若去滇邑,只怕就可以 喝到雌酒了。 少昊把酒壶倾斜,将酒往地上倒去,对指空中说, “同为酿酒师,遥敬姑娘一杯,谢谢 你为我等酒客留下了雌滇酒。 ”他又把酒壶递给阿珩, “也谢谢你,让我等酒客有机会喝到她 的酒。 ” 阿珩也是不拘小节的性子,笑接过酒壶,豪爽地仰头大饮了一口,又递回少昊, “好酒, 就是太少了! ” 少昊说: “酒壶看着小,里面装的酒可不少,保证能醉倒你。 ” 阿珩立即把酒全取回去, “那我不客气了。 连喝了三口, ” 眯看眼睛, 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满脸都是陶醉。 少昊看着阿珩, 脸上虽没什么表倩, 可眼里全是笑意, “可惜出来时匆忙, 忘记带琴了。 ” 阿珩笑起来, “以乐伴酒固然滋味很好,不过我知道一样比高士琴声、美人歌舞更好的 佐酒莱。 ” “什么?” ”故事。你尝试过喝酒的时侯听故事呜?经过一段疲惫的旅途后,拿一壶美酒或坐在荒 郊篝火旁,或宿在夜泊小舟上,一边喝酒一边听那些偶遇旅人的故事,不管是神怪传说,还 是红尘爱恨都会变得温暖而有趣。 少昊笑起来,被阿珩的话语触动,眼中充满了悠悠回忆, “两千多年前,有一次我误入 极北之地,那个地方千里雪飘、万里冰封、寒彻入骨,到了晚上,天上没有一颗星星,地上 也没有一点灯光, 四野一片漆黑, 我独自一个走着, 心中突然涌起了奇怪的感觉, 不是畏俱, 而是……似乎整个天地只剩下了我一个, 好像风雪永远不会停, 这样的路怎么走都走不到尽 头。就在我踽踽独行时,远处有一点点光亮,我顺看光亮过去,看见……少昊看了眼阿珩, 把已到嘴边的名字吞了回去, “看见一个来猎冰孤的人躲在仓促搭建的冰屋子里烤看火、喝 看酒。猎人邀请我进去,我就坐在篝火旁,和他一起嚼看最劣质的烧酒,听他讲述打猎的故 事,后来每次别人问我‘你喝过的最好的酒是什么酒’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会想起那晚上的 酒。 ” 阿珩笑说: “我喜欢你这个故事,值得我们大喝三杯。 ”她喝完三口酒后,把酒壶递给 少昊。 轮到阿珩开始讲她的故事, “有一年,我去山下玩……” 漫天繁星下,少昊和阿珩并肩坐在大石上,你一口、我一口喝着美味的雄滇酒,讲述着 一个又一个大荒各处的故事,少昊阅历丰富,阿珩慧心独具,有时谈笑,有时只是静静看着 星星,一夜时间竟是眨眼而过。 当清晨的阳光照亮他们的眉眼时, 阿珩对着薄如蝉冀的第一缕朝阳微笑, 难以相信居然 和少昊聊了一晚上,可是真畅快淋漓。这么多年来,少昊这个名字承载了她太多的期盼和担 懮,还不能让别人知道,每一次别人提起时,都要装作完全不在乎,而这么多年后,所有的 期盼和担懮都终于化作了心底深处隐秘的安心。 少昊却在明亮的朝阳中眼神沉了一沉,好似从梦中惊醒,欲笑从眼中褪去,却从唇角浮 出。 他微笑着站起, “我们上路吧。 ” 阿珩凝视看他, 觉得他好似完全不是昨夜饮酒谈笑的那个男子。 昨夜的少昊就像那江湖 岸畔绿柳荫里相逢的不羁侠客, 可饮酒可谈笑可生死相酬, 而朝阳里的他像金玉辇道宫殿前 走过的孤独王者,有隐忍有冷漠有喜怒不显。 阿珩默默追上了他,正要踏上玄鸟,少昊仰头看看山峰,朗声说道: “阁下在此大半夜, 一直徘徊不去,请问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吗?” 是蚩尤?阿珩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一个箭步就蹿到了前面, 不想从山林中走出的是 云桑。 阿珩失声惊问: “你怎么在这里?” 云桑嫩微一笑, “我有几句话问少昊殿下,听你们的故事听得入迷,就没忍心打扰。 ” 少昊疑惑地看看阿珩,阿珩忙说: “这位是神农国的大王姬云桑。 ” 少昊笑看行礼, “请问王姬想要问什么?” 云桑回了一礼,却迟迟没有开口,十分为难的样子。少昊说道: “王姬请放心,此事从你 口出,从我耳入,离开这里,我就会全部忘记。 ” 云桑说: “父王很少赞美谁,却对你和青阳赞赏备至,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所说的事 情实在有些失礼。 ” “王姬请讲。 ” “在玉山上时听说诺奈被你关了起来, 不知是为什么。 如果牵涉高辛国事, 就当我没问, 可如果是私事,还请殿下告诉我,这里面也许有些误会,我可以澄清。 ” 少昊说: “实不相瞒,的确是私事。 ” “啊一一”阿珩吃惊地掩着嘴,看看云桑,看看少昊。难道少昊知道了“轩辕王姬”和 诺奈…… 少昊说: “诺奈与我自小相识,因为仪容俊美,即使高辛礼仪森严,也挡不住热情烂漫 的少女们,可诺奈一直谨守礼仪,从未越矩。这些年,不知为何,诺奈突然性子大变,凤流 多情,惹了不少非议。男女之情是私事,我本不该多管,但我们是好友,所以常旁敲侧击地 提起,规劝他几句,可不谈还好,每次谈过之后,他越发放纵。诺奈出身于高辛四部的羲和 部① ,有很多贵族部想把女儿嫁给他,有一次他喝醉酒后竟然糊里胡涂答应了一门亲事。 “什么?他定条了?”云桑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不仅仅是定亲,婚期就在近日。听说王姬博闻多识,想来应该知道高辛的婚配规矩很 严,诺奈虽然是酒醉后的承诺,但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诺奈恨本不能反悔,他日日抱看个酒 瓶,醉死酒乡,任由他们安排,甚至醉笑着劝我也早点成亲,好好照顾妻子,但我看出他心 里并不愿意娶对方,所以寻了个罪名,把他打入天牢,也算是先把婚事拖廷下来。 云桑眼神恍惚,声音干涩“那个女子是谁?” “因为事关女子的名誉,越少人知道越好,实在不方便告诉王姬,请王姬见谅。 ” ① 根据典籍记载,少昊的部族分为四大部一一青阳部、羲和部、白虎部、常曦部,此文中 目前把青阳部称为青龙部,原因将来会在文中道明。 *** 阿珩气问: “怎么可以这样?诺奈胡涂,那家人更胡涂,怎么能把诺奈的醉话当真?云 桑,我们现在就去高辛,和那家人把话说清楚! ” 少昊看了阿珩一眼,没有说话。云桑对阿珩笑了笑,却笑得比哭都难看, “那家人不是 胡涂,而是太精明!诺奈是羲和部的将军,他们都敢敢‘逼婚’ ,是怕那女子来历不凡,不 是常曦部,就是白虎部。 ”她又看看少昊说: “殿下拖延婚事只怕也不仅仅是因为看出诺奈心 里不愿意。 ” 少昊微微而笑,没有否认, “早就听闻神农的大王姬蕙质兰心、冰雪聪明,果真名不虚 传。 ” “那殿下有把握吗?” “高辛的礼仪规矩是上万年积累下来的力量, 我实没有任何把握, 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 “你们在说什么?”阿珩明明听到了他们俩的对话,却一句没听懂。 云桑对少昊辞别,召唤了坐骑白鹊① 来,笑握往阿珩的手,对少昊说: “我有点闺房私 语和王姬说。 ” 少昊展手做了个请便的姿势,主动回避到一旁。 云桑对阿珩说: “不用担心我的事,回朝云峰后,代我向王后娘娘问安。 ” “姐姐─一”阿珩担心地看着云桑。 云桑心中苦不堪言,可她自小就习惯于用平静掩饰悲伤,淡淡笑道: “我真的没事。 ”她 看少昊站在远处,低声说: “我和诺奈的事不要告诉少昊。 ” “为什么?你怕少昊……” “不,少昊很好、非常好,可我就怕他对你而言太好了!你凡事多留心,有些话能不说 就别说。要记住身在王族,很多事情想简单也简单不了。 ” 阿珩似懂非懂,愣了一瞬,小声问: “姐姐,蚩尤回神农了吗?” “不知道。当时心里有事,没有留意,这会你问,我倒是想起来了,蚩尤的性子说好听 点是淡然,说难听了就是冷酷,万事不关心,可昨天竟然反常地问了我好多关于你和少昊的 事, 什么时候定亲, 感情如何。 云桑盯看阿珩, ” “现在你又问蚩尤, 你和蚩尤……怎么回事? 我竟然连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都不知道。 ” 阿珩叹气, “说来话长,先前没告诉姐姐,是怕你处罚他,以后我慢慢告诉你。 ” “我处罚他?”云桑哼了一声,苦笑看说, “他那天不能拘、地不能束的性子,谁敢招 惹他?他别折磨我就好了。 ”云桑上了白鹊鸟, “我走了,日后再拷问你和那个魔头的事情, 我可告诉你,蚩尤是个惹不起的魔头,你最好也离他远点。 ”对阿珩笑笑,再冉升空。 “阿珩,我们也出发。 ”少昊微笑着请她坐到玄鸟背上,可那温存却疏离的微笑令他显 得十分遥远,就像是天上的皓月,不管再明亮,都没有一丝热度,阿珩觉得咋天晚上的一切 都是一场错觉,那个漫天繁星下,和她分享一壶酒,细语谈笑一夜的少昊只是她的幻想。 阿珩和少昊一路沉默,凌晨时分,到了轩辕山下,少昊对阿珩说; “我没有事先求见, 不方便冒昧上山,就护送你到此。 ” 阿珩低声说: “谢谢。 ” 少昊微笑着说: “谢谢你的酒方子,下次有机会,请你喝我酿的雌滇酒。 ”他抬头看了一 眼山顶, “接你的侍从来了,后会有期。 ”说看话,玄鸟已载着他离去。 云辇停在阿珩身边,侍女跪请王姬上车。 阿珩却听而不闻,一直仰头望着天空,看见一袭白衣在火红的朝霞中越去越远,渐渐只 剩下了一个白点,最后连那个白点也被漫天霞光淹没,可他的山水风华依旧在眼前。 ① 白鹊,古代又叫白羽鹊,祥瑞之鸟,姿容瑞美,性情高洁。霜毛皎洁,玉羽鲜明,色实 殊常,性难驯狎。 最是一生好景时 軒轅山有東西南北四峰。黄帝的正妻嫘祖、次氏言累氏、三妃彤鱼氏、四妃嫫母氏務居 一峰。最高峰是東峰朝去峰,嫘祖所居,山高万仞,直插云霄,是軒轅国內第一个看见日出 的地方。 阿珩还在去輦上,就看到四哥昌意站在朝云殿前,頻頻望向山下,初升的朝阳很溫暖, 可昌意的等待和關切比朝阳更溫暖。 阿珩不等車停穩就跳下車, “四哥。 ”扑进了昌意怀里。 昌意笑看拍拍她的背, “怎么还这个性子?还以为王母把你管教得穩重了。 ” 阿珩笑看问: “大哥呢?母親呢?” “母条在殿內紡紗,大哥不知道怎么了,前天一来就把自己封在山后的桑林內,不许打 扰。 ” 阿珩窃笑,一边和哥哥往殿內行去,一边在他耳畔低声說: “他受傷了。 ” “什么?”昌意大惊。 “他为了让少昊出去救我,和少昊不知道打了什么赌,两个都受傷了,大哥虽然贏了, 可傷得更重。 ” 昌意这才神色缓和,摇头而笑, “他们两平时一个比一个穩重,一个比一个精明,却和 小孩子一样,每次见面都要打架,打了幾千年还不肯罷手。 ” 宽敞明亮的正殿內鴉雀无声,他们的足音異样清晰,阿珩和昌意都不禁收斂了气息。 經过正殿, 到达偏殿, 偏殿內光线不足, 只窗前明亮, 一个白发老妇正坐于一方阳光中, 搓动著紡輪紗,光线的明亮越发映照出她的苍老。 阿珩想起在桃花林內翩翩起舞的王母,只觉心酸,她輕輕跪下, “母親,我回来了。 ” 嫘祖紡完一根紗后,搁下七彩紡輪,才抬头看向女兒,阿珩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跪行 了几步,贴到母親身旁,輕輕叫了声, “娘親。 ” 嫘祖淡淡說: “我给你坐了幾套衣服,放在你屋子里,这幾天你下山时带上。 ” “謝謝母親。 ”阿珩低著著想了一下又說, “这次我不想下山了,我想在山上住几年。 ” 嫘祖问: “为什么?” “女兒就是有点累了,想在山上住几年。 ”阿珩自小到大總是想尽办法往山下溜,可玉 山的六十年,让她突然发现朝云峰和玉山没有任何区别,一样的寂寞,一样的冷清,她想陪 陪母親。 嫘祖对昌意吩咐: “去帮我煮盅茶。 ” 昌意行礼后退下。 嫘祖站了起来,向殿外走去,阿珩默默跟随著母親。 朝云峰后遍植桑樹,枝繁叶茂,郁郁葱蔥,灿烂的阳光洒在桑树上,滿是勃勃生機,頓 觉心神开闊。 嫘祖问阿珩: “我已有几百年没动过怒,却在六十年前大怒,若至要親上玉山向王母要 你,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生玉山王母的气?” 阿珩說: “母親相信女儿没有拿王母的神兵。 ” 嫘祖冷漠的脸上露了一丝笑, “真正的原因并不是这个,这是青阳以为的原因,青阳說 你哪里有偷神兵的眼界,顶多就是去偷个桃子。 ” 阿珩心中腹诽著也许娘親和王母有怨,嘴里却恭敬地說: “女儿不知道。 ” 嫘祖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朝雲殿, “你是軒轅族的王姬,遲早一日要住进这样的宮殿, 可在这之前, 我要你拥有八荒六合的所有自由, 王母却生生地剝夺了你最宝贵的一百二十年。 她在玉山那鬼地方已经住了几千年, 比我更清楚这世上最宝贵的是什么。 一百二十年的自由 和快乐! 天下有什么宝物能换?她比谁都清楚她的刑罚有多重。 明明拿走了你最宝贵的東西, 却在那里假惺惺地說给我面子。 烟霞繚繞中,云阁章台、雕欄玉砌的朝云殿美如工笔画卷,阿珩看着看著却觉得眼眶有 些发酸。 嫘祖的目光落回了女儿的脸上, “阿珩,趁著还旱蓮草,赶緊下山去,去大笑大哭、胡 作非为、闯禍打架。住在宫殿里的日子你将来有的是,能在外面的日子却非常有限,不要再 在朝云峰浪費。我不需要你的陪伴,我只需要你过得快活。你现在不明白,等你将来做了母 条就會明白,只要你们过得好,我就很好。 阿珩終于明白了为什么她每次偷偷下山,母親都不知道,她還曾经得意于自己的聰明; 明白了为什么她可以顺利地离家出走, 父親和大哥都没有派侍卫来追她; 明白了她可以和别 的王姬不一样,自由自在地行走于大荒內。 “母親。 ”她语声哽咽。 昌意捧看茶盘而来,把茶盅恭敬地奉給母親。 嫘祖慢慢饮尽茶,冷淡地下令: “阿珩,明天你就下山,去哪里都成,反正不要讓我看 到你就行。 ”說完,扔下茶盆离去。 阿珩眼眶红红的,昌意对看她笑,用力刮了下她的鼻头,牵起她的手, “走,我们去找 大哥。 ”就如同小时候一般。 昌意在阿珩躡手躡脚地往桑林深处潛行, 走著走著就碰到了禁制, 不过这禁制对昌意和 阿珩都没有用,他们輕松穿过,看到了一幕奇景。 这里的桑林只三尺来高, 却都是異种, 樹干连著叶子全是碧綠, 如同用上好的碧玉雕成。 此時, 参差林立的碧玉桑上开著一朵又一朵碗口大的白牡丹花, 实际是一朵朵冰雪凝聚而成 的牡丹,却比一般的白牡丹更皎洁。 碧玉桑顏色晶莹,冰牡丹光泽剔透,整个世界清純乾淨得如琉璃宝界,不染一丝尘埃。 在琉璃宝界的最中间, 一朵又一朵白牡丹虛空而开, 重重疊疊地堆造戊一个七层牡丹塔, 虛虛实实地掩映著一个男子,看不表面目,只看见一袭藍衣,藍色說淡不淡,說浓不浓,溫 润干净到极致,却也冷清遙遠到極致,就像是万古雪山顶上的那一抹淡藍的天,不管雪山多 么冷,它總是暖,可你告想走近,它却永远遙不可及,比冰雪的距離更遙遠。 阿珩和昌意相视一眼,远远地站住,各自把手放在了一株碧玉桑上,都把命门打开,任 由灵力源源不断地流入桑樹,想幫助大哥療傷,一时间桑樹綠得好像要发出光来,而整个琉 璃界內的白牡丹越开越多,寒气也越来越重。 可他们的大哥青阳不但没有接受他们的好意,反倒嫌他们多事,几朵冰牡丹突然飞起, 砸在阿珩和昌意脸上,他们根本连抵抗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冰封往,变成了两根冰柱。 所有的白牡丹都飄了起来,繞看那袭藍色飞舞,而桑林上空,千朵万几本碗口大的牡丹 正在络繹不绝、繽纷摇曳地绽放,整个天地都好似化作了琉璃花界,美得炫目驚心。 半响后,青阳缓缓睁开了眼晴,所有的白牡丹消失,化作了一天一地的鵝毛大雪,紛纷 揚揚地下看。 青阳负手而立,仰头欣賞著漫天大雪,他站了很久,身上未著一片雪,可昌意和阿珩连 眉毛都开始变白。 青阳赏够雪了.才踱步过来,昌意和阿珩身上的水消失,昌意冻得肤色发青,阿珩上下 牙齒要著冷戰,不停地用力跳,青阳冷冷地看看她, “你在玉山六十年,竟然一点长进都没 有,就是头猪放养到玉山上,也该修出內丹了。 ” 青阳罵完阿珩,视線扫向昌意,昌意立即低头。 阿珩不敢顶嘴,却跳到青阳的背后,對著青阳的背影一顿拳打脚踢,边打边无声地骂, 青阳猛地回头盯住她,阿珩立即装作在活动手脚,挥挥手,展展,若无其事地說: “手脚都 被冻僵了,得活动活动,省得落下残疾。 ” 她跳到昌意身边, “难得六月天飄雪,我们去獵只鹿烤来吃,去去身上的寒意。 ”拽着昌 意手就要走。 昌意叫: “大哥,一起去!难得今天我们三个都在,明日一别,还不知道下次聚齐是什 么时候。 ” 青阳淡淡說: “我还有事要处理。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已经在一丈開外。 昌意默默看著大哥背影,眼中有敬佩,还有深藏的哀傷。 阿珩拽拽四哥的袖子, “算了,他一直都这个样子,我们自个去玩吧,他若真来了,肯 定一会骂我不好好修行,一会訓斥你在封地的政绩太差,最后搞得大家都不高興。 ” 昌意张了张嘴,好像要說什么,却又吞了回去。 阿珩和昌意取出他们小時候用守的弓箭,入山去獵鹿,彼此约定不许动用灵力搜尋,只 能查行辨蹤。 阿珩和昌意工了好幾个時辰,连鹿影子都没看到,他们倒不计较,仍旧一边四处找,一 边聊天。 昌意试探地问: “你觉得少昊如何?” 阿珩四处張望著,随意說: “能如何?不就是一个鼻子两个眼!不过我倒挺好奇,若天 下英雄真有个排名榜,大哥到底排第幾?我在玉山上才听說,大哥竟然参加过蟠桃宴,这可 很不像大哥的性格。 ” 昌意笑著說: “这事别有內情,那时侯高辛族的二王子宴龙掌握了间袭之术,能令千军 万马毀于一旦,不要說高辛,就是整个大荒都对宴龙推崇有加,可有一年大哥突然跑去参加 蟠桃宴, 在蟠桃宴上令宴龙慘敗, 軒轅青阳的名字也就是那个时候真正开始令大荒敬畏害怕。 “敗就敗了,为什么要慘敗?宴龙得罪过大哥嗎?” “不知道,犬哥从不說自己的事。我自个私下里猜測也许和少昊有關。有一年我出使高 辛,宴龙正声名如日中天,又得俊帝寵爱,在高辛百官面前羞辱了少昊,少昊却不知道在想 什么,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忍受。我回来后,大哥查問我在高辛的所见所闻,我就把宴龙和 少昊不和的事告诉了大哥,大哥当时没一点反应,結果第二天他就跑去参加蟠桃宴,在整个 大荒面前羞辱了宴龙,那年的彩头是一把鳳凰骨做的五弦琴,大哥得到寶琴之後,當著眾神 族的面麻煩高辛使節把琴轉交給了少昊,說是他比鬥輸給了少昊,承諾給少昊一把名琴。 ” 阿珩咋舌, “这不就是告诉全天下宴龙给少昊提鞋都不配嘛! ” 昌意道: “是啊! ” 阿珩很是纳闷: “大哥和少昊怎么会有那么深的交情呢?” “大哥认识少昊的时侯.我们的父親不过是一个小神族的族长,大哥只是一个普通的神 族少年,少昊也只是一个很会打鐵的打鐵匠。 ”昌意叹了口气, “大概那个时候,朋友就是最 純粹的朋友,像傳說中的那种朋友,一诺出,托生死。 ” 阿珩說: “听起来很有意思,四哥,再讲点。 ” “我只知道这些,他们认识好几百年后我才出生,也许将来你可以问问少昊,希望他比 大哥的活多一点。 ” 阿珩想起云桑說的话,问道: “四哥,你和诺奈熟悉嗎?” “說起来, 我在高辛国內最熟的朋友就是诺奈, 他在設置機關, 鍛造兵器上都别有一套, 善于画出水园林,常与我交流绘图心得。大哥說他要成親了,我本来还准备了厚礼,可大哥 又让我先别著急。 “为什么?” “高辛的军队分为五支,一支是五族精銳,叫五神军,只有俊帝能调动,其余四支是青 龙部、羲和部、白虎部、常曦部,少昊的母親出自青龙部,青龙部算是少昊的嫡系,现在的 俊后出自常曦部,宴龙和中容幾个同母兄弟掌握了常曦和白虎两部,羲和部一直中立,所以 不管是少昊还是宴龙都在争取羲和部, 诺奈是羲和部的大将军, 大哥说诺奈要娶的女子来自 常曦部,似乎还和宴龙是表亲,对少昊很不利,这桩婚事能不能成还很难说……”昌意突然 惊觉说得太多,笑拍拍阿珩的头, “是不是很复杂?不说这些无聊的事了。 ” 原来是这样,难怪云桑说王族的事情都不可能简单,阿珩只觉心里沉甸甸的,蟠桃宴上 大哥出手打败了宴龙,看似朋友情深,为少昊打抱不平,可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轩辕与少昊联 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青阳捍卫的不过是自己的利益? 昌意看阿珩一直沉默着,笑道: “这些无聊的事情你听听就算了,不用多想。 ” 阿珩笑了笑,问道: “四哥,你可有喜欢的女子?” 昌意没有说话,脸上却有一抹可疑的飞红。 阿珩看着哥哥,抚掌而笑,惊得山林里的鸟扑落落飞起一大群。 “她是什么样的?你可告诉她了你喜欢她?她可喜欢你?” 昌意板看脸说: “女孩儿家别整天把喜欢不喜欢挂在嘴上。 ” 阿珩笑得前仰后合,跳开几步,双手圈在嘴边,对着山林放声大喊”我哥哥有喜欢的姑 娘了! ”喊完,她就跑。 山谷发出一遍一回音一一有喜欢的姑娘了,有喜欢的姑娘了,有喜欢的姑娘了…… 阿珩一边得意地笑,一边对昌意做鬼脸,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你奈我何? 昌意舍不得骂,更舍不得打,只能板看脸快步走。 阿珩背看双手, 歪看脑袋, 笑嘻嘻地跟在昌意身后, 看昌意的怒气平息了, 才又凑上去, 拽哥哥的袖子, “那个姑琅是什么样子?她会不会喜欢我?” 昌意唇角有温柔的笑意, “她肯定会喜欢你。她倒是经常打听你和大哥喜好,担心你们 会不会喜欢她。 ” 阿珩笑抱住昌意的胳膊, “只要哥哥喜欢她,我就会喜欢她,我会当她是姐姐一样敬爱 她。 ” 昌意笑着不说话,只是突然伸出手,揉了几下阿珩的头,把她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未 等阿珩反应过来,他就笑着跑开了。 阿珩气得又叫又嚷地去追打他。 阿珩和昌意在山里跑了一天,也没打到一头鹿,不过他们回来时,却兴致很高,又说又 笑,你推我一下,我揉你一下,叽叽咕咕个不停。 嫘祖和青阳正坐在殿内用茶,本来一室宁静,可阿珩和昌意还没到,已经哭声叫声全传 了进来。 青阳抬头看向他们,阿珩冲青阳做了个鬼脸,挨坐到嫘祖身边,甜甜叫了声“娘” ,好 似表明我有母亲撑脚,才不怕你! 阿珩一边咯咯笑,一边说, “娘,我告诉你个秘密。 ” 昌意立即涨红了脸, “阿珩,不许说! ” 阿珩不理会他, “娘,四哥他有……” 昌意情急之下去拽妹妹, 想要捂住阿珩的嘴, 阿珩一边绕看嫘祖和青阳跑圈子, 一边笑, 几次张口,都被昌意给要了回去,她的灵力斗不过昌意,闹得身子发软。 索性耍赖地钻到了母亲怀里, “娘,你快帮帮我,哥哥他以大欺小。 ” 嫘祖终年严肃冷漠的脸上,绽开了笑颜,一边搂看阿珩,一边说: “你们两个可真闹, 一回来就吵得整个朝云殿不得安静。 ” 阿珩在母亲怀里一边扭,一边笑,双手揽看母亲的脖子,嘴附在母亲的卫畔,说着悄悄 话,一边说,一边瞟昌意,嫘祖侧低着头,边听边笑。 昌意看到母亲的笑容,突然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此时的母亲,眼里没有一丝阴翳,只 有满溢的喜悦。他下意识地去看大哥,大哥正凝视看母亲和妹妹,唇角有隐约的笑意。 昌意恶狠狠地敲了下阿珩的头, “你个小告密者,以后再不告诉你任何事情。 ” 阿珩冲他吐吐舌头,压根不民他,嫘祖笑看着昌意, “你选个合适的时间,带她来见见 我。 ”想了下又说, “这样不好,我们是男方, 为了表示对女方的尊重, 还是我们座该先登门, 你觉得什么时侯合适了,我就去一趟若水,亲自拜仿她的父母,你回头留意下她的父母都喜 欢什么,写信告诉我,我好准备。 ” 若水是昌意的封地,山水秀丽,民风淳朴,昌意中意的姑娘就是若水族的姑娘。 昌意已经连耳朵都红了,低看头,小声说: ’我和她现在只是普通朋友。 ” 嫘祖笑看摇头, “你是男子,难道要等着姑娘和你表白?如果心里喜欢刀子,就要事事 多为她考虑,不要委屈了女儿家的一番情思。 ” “嗯,我知道了。 ” 阿珩在母亲怀里笑得合不拢嘴, “幸亏娘开口了,要不然四哥这个温软磨叽的性子非活 活把姑娘给急死, 只不准我那个未来的嫂嫂天天深夜都睡不好, 数看花瓣卜算四哥究竟对她 有意思还是没意思呢! ”阿珩随手一招,一朵花从花瓶中飞到她手里,她装模作样地数看花 瓣, “有意思,没意思,有意思,没意思……” 昌意气得又要打阿珩, “娘,你也要管管阿珩,让她尊敬一下兄长。 ” 嫘祖搂看女儿,看看昌意.再看看青阳,心里说不出的满足,对侍女笑着吩咐: “去拿 些酒来,再把白日采摘的冰椹子拿来。多拿一些,昌意和阿珩都爱嘱这个,还有坛子里存的 冰茶酥,别一次拿,吃完一点取一点,青阳喜欢吃刚拿出来的。 ” 侍女们轻快地应了一声,碎步跑看离去,很快就端了来。 阿珩靠在母亲的怀中, 笑看看哥哥, 抓了把冰椹子丢进嘴里, 一般冰京的甘甜直透心底, 她微笑着想,我错了,朝云殿和玉山截然不同! 母子四个一边聊着家常琐事,一边喝酒,直到了时方散。 青阳吩咐昌意送母亲回房,他送阿珩回屋,到了门口,阿珩笑看说: “我休息了,大哥, 你也好好休息一下。 ” 不想青阳跟着她进了屋,以手把门关好,一副有事要谈的样子。 阿珩心内长长地叹了口气,面上却不敢流露,打起精神准备听训。 青阳淡淡问: “从玉山回来,按理说咋日就该到了,为什么是今日清晨?” “少昊身上有伤,耽搁了一些时辰。 ” 阿珩在哥哥冰冷锐利的目光下,知道不能蒙混过关,只能继续说: “后来,我们没有立 即上路,聊了一会天。 ” “一会?” “一晚上。 ” 青阳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桑林, “你觉得少昊如何?” 早上四哥已经回到这个问题, 可阿珩没有办去用同样的答案去敷衍大哥, 只能认真思索 着,却越思索越心乱。 青阳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阿珩的答案,不过,这也是答案的一种。他轻声笑起来, “少 昊他非常好,只要他愿意,世间没有女子舍得拒绝他。 ”阿珩的脸慢慢红了,青阳转身看着 妹妹, “可是,你就要是世间的唯一的一个必须拒绝他,不能喜欢他的女子。 ” 阿珩太过震惊,脱口而出, “为什么?你们不是好友吗?” “青阳和少昊是好友,轩辕青阳和高辛少昊却不见得。你应该知道父王渴望一统中原、 甚至天下的雄心,指不准哪天我和少昊要在战场上相见,殊精竭虑处置对分于死地。 ”青阳 唇边有淡淡的微笑,好似说看“唉,明天天气恐怕不好”这样无奈的小事。 阿珩脸上的绯红,一点点褪去,换成了苍白, “可我还是要嫁给他,因为我是轩辕妭, 他是高辛的少昊。 “是,你还是要嫁给他,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对他动心。 ”青阳轻哼一声,眼神蓦然 变冷, ”我以为少昊会看在我的面子上,手下稍稍留情,没想到他竟然花费了一整个晚上的 心思在你身上。 ” 阿珩低下了头,低声说: “和他无关,是我想多了解一点他,主动和他亲近,我知道他 喜欢酒,刻意用酒挑起了他谈话的兴趣。 ” 青阳走到阿珩面前,抬起了阿珩的头,盯看她的眼睛,神色凝重, “小妹,千万不要再 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他是高辛少昊,是我都害怕的少昊!他不会永远睦在我和他的交情上, 仁慈地提醒自己不要把你做了他手中的棋子……” 阿珩眼中有了湿漉漉的雾气,却倔强地咬着唇。 青阳说: “对我和少昊来说,心里有太多东西,家国、天下、责任、权力……女人都不 知道排在第几位。为了自己,你还是视他为陌路最好。 ” 阿珩冷冷讥嘲, “真该谢谢大哥为我考虑如此周详。不知道你究竟是担心少昊拿我做了 棋子,还是担心我不能做你和父亲的棋子。 ” 青阳默不作声,好一会手才说: “不管你接受不接受,这就是事实,谁叫你的姓氏是轩 辕呢?”他拉门而去。 阿珩疲惫地靠着榻上,心头弥漫起悲凉。母亲和四哥总是尽量隔绝着一切阴暗的斗争, 希望她永远是自由自在的西陵珩,大哥却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是姓轩辕,名妭,是轩辕族的王 姬。 因为太累,阿珩靠着榻,衣衫都没脱就迷迷糊糊地睡看了,半夜时分,被外面的声音吵 醒。 她匆匆拉开了门问侍女, “怎么这么吵?” “有贼子深夜潜入朝云殿。 ”侍女似乎仍然不敢相信,说活的表情和做梦一样。 阿珩也吃了一惊, “这贼子也算倒霉,什么日子不好来?偏偏往大哥的剑口上撞,这不 是找死嘛! ” 侍女点头.一脸不可总议, “是啊,做贼做得不敬业,怎么捡这么个日子?真是胆大包 天! ” 胆大包天?阿珩心头跳了一跳, “贼子长什么样子?” “他脸上带着个木面具,看不清楚长相。 ” “贼子在哪里?” “在四殿下和大殿下所住的左厢殿。 ” 阿珩撒腿就跑,侍女忙喊, “王姬,您慢点,殿下吩咐我们保护您。 ” 阿珩一口气跑到左厢殿,抓住个侍卫问: “贼子在哪里?” 侍卫回答: “贼子闯入了四殿下的屋子,抓住了四殿下。 ” 阿珩气得咒骂, “真是个混蛋! ” 侍卫立即跪下,惶恐地说: “属下知错。 ” 阿珩无力地挥挥手, “我不是在骂你。 ” 阿珩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整个左厢殿只青阳一个,负手而立,神态十分平和,听到阿珩 的脚步声,他说: “谁让你来了?出去! ” 阿珩睦了一眼四哥的屋子,房门紧闭,她尝试着用灵识去探,可自己的灵力太低微,越 不过禁制。 青阳站在门前,缓缓抽出了长剑, “我数三声,如果你自己出来,我给你个全尸。 ” 屋里传来懒洋洋的笑声, “我数三声,如果你敢进来,你就是个大王八,如果你不敢进 来,你就是个大乌龟。 ” 天下间还有谁敢这么对轩辕青阳说话?虽然蚩尤变化了声音, 可这口气真是除了他再不 可能有第二个。 阿珩咬看唇,看看青阳,青阳丝毫没有动怒,面色平静无波,轻轻举起了剑, 没有任何声音,可面前的屋子一片一片的破裂.就像是朽木一样开始分崩离析,一瞬后,青 阳的面前已经没有屋子,只是一片空地。 地上长满了粗壮的绿色植物,一直蔓延到桑森内。昌意被藤条吊在半空,歪垂着脑袋, 全身都是鲜血,四周弥漫着死气,没有一丝生机。 “四哥一一”阿珩心神俱裂,惨叫看飞扑上前。 青阳的剑也抖了一抖, 只是抖了一下, 可隐匿在植物中的蚩尤已经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 的契机,他全力跃起,手中握着一把鲜血淋漓的刀,嘻皮笑脸地叫, “这就是杀死你弟弟的 刀。 ” 青阳盛怒下挥剑,霎里间,整个天地都是霍霍剑光。十几招后,青阳的剑刺入了蚩尤的 胸口,杀敢直奔心脏而去,就在蚩尤要毙命的一刻,青阳把剑停住,几丝灵力游走他的心脏 尖上,疼得蚩尤整个身子都在轻颤。 蚩尤脸色煞白,却不见畏惧,反而笑着点头, “不愧是轩辕青阳!我布置了一个又一个 谜障,只想激怒你,让你怒中犯错,却压根没有用,反中了你的计,你刚才的那一下手抖压 根就是抖给我看,让我以为自己有机可乘,主动送上门。 ” 青阳微笑看,淡淡说: “怎么没有用呢?我不会杀你,我会让你后悔活着。 ” 蚩尤咧着嘴笑,他脸上的术质面具只上半边脸,一笑就一口雪白的牙,满是不在乎,好 似那个身体内插着把剑,心肚被剑气挤压的不是他, “那你可犯了个大错误。 ” 他猛地举起刀,用力向下劈去,刀锋携土雷霆之力,流星般落下,所指却是自己,而不 是青阳。 青阳愣了一愣。待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刀刃贴看蚩尤的胸膛飞过,青阳的剑被劈断, 而蚩尤付出的代价是伤口从胸口的一个点延伸到了腹部, 变成了一条长长的月牙, 鲜血如泉 水一般喷涌出来。 蚩尤在大笑声中,身子一翻,就退入了桑林,迅速被桑林的绿色吞没。 青阳是看断剑追赶,可桑林内到处都是飘舞的桑叶,铺天盖地,什么都看不清楚,青阳 停住了步子,朗声说: “看在你这份孤勇上,我会安葬你。 ” 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漫天的桑叶徘徊飞舞着。 月色十分明亮,青阳举起断剑细看,这把剑在他手中千年,居然断在了今夜。青阳将剑 收起,回身看到阿珩软坐在地上,怀中抱着浑身是血、无声无息的昌意。 阿珩眼睛惊恐地瞪着前方,瞳孔却没有任何反应。 青阳走过去,蹲到阿珩身边, “没事了,别害怕,昌意没有真受伤,这是那个贼子为了 激怒我设置的谜障。 ”他的手从昌意身上抚过,昌意身上的血全没了。 阿珩的血液这才好像又开始流动。她张着嘴, “啊、啊……”了几志,全身都在发抖,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眼泪滚了下来,她挥着拳头,猛地打了青阳一拳。 青阳没有避让,刚才他明知道昌意没死,却任由阿珩悲痛欲绝,等于间接利用了阿珩去 诱导敌人。 昌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怎么了?” 青阳向桑林内走去. “昌意,你带阿珩回右厢殿休息。贼子伤得很重,应该没命冲破朝 云殿的禁制逃走,不过我还是去查看一圈。 ”说着话,青阳已经消失不见。 阿珩不停地哭,昌意完全不知道发主了什么,只能抱着妹妹,不停地说: “没事,别哭, 别哭.没事,乖乖……” 阿珩哭着哭着,忽然抬头问: “大哥刚才说什么?” 昌意说: “他说要去查看一圈。 ” 阿珩立即跳起来,提看裙子就跑,昌意在她身后追, “你要干什么?” 阿珩停住了步子,低看头想了想说: “我们回去休息吧。 ” 昌意喃喃道: “这个闯进朝云殿的贼子能在大哥手上成功逃走,应该不是无名之辈,可 谁会做这样的事情呢?朝云峰上又没有什么宝物。 ” 回到自己屋子后,阿珩拿下驻颜花。将它变成一枝桃花,插入瓶中。 和衣躺在榻上,接着睡觉。 一会后,窗户咔哒一声轻响,一个人影摸到了榻边,阿珩翻身而起,手中的匕首放在了 来者的脖子上。 蚩尤摘掉面具,面具下的脸惨白,却依旧笑得满不在乎。 阿珩十分恨他的这种满不在乎, 匕首逼近了几分, 刀刃已经入肉, 隐隐有血丝涔出, “你 究竟想干什么?” “我来见你啊! ” 阿珩的匕首又刺入了一分,几颗血珠滚出, “为什么要夜闯朝云殿,不会正大光明求见 吗?” “如果我直接求见轩辕妭,轩辕妭会见我吗?轩辕拔的母亲会允许我上山吗?再说了, 我想见的女子是西陵珩,不是轩辕拔。 ”蚩尤的手握住了阿珩握着匕首的手, “你更愿意做西 陵珩,对不对?” 阿珩不吭声,手却慢慢松了劲,匕首掉落在蚩尤脚下。蚩尤笑睨着她, “这样多好,我 不但进入了朝云殿,还能进入你的闺房。好媳妇,如果你肯让我搂着在榻上躺一会,那我就 不虚此行了。 ” 阿珩气得直想劈死他,咬牙切齿地说: “也得要你有命来躺! ” 屋子个面突然响起了说话声,是昌意的声音, “大哥,找到了吗?” 阿珩吓得立即把蚩尤往榻上拽,迅速放下帘帐,用被子盖住蚩尤,自己趴在帘子缝,紧 张地盯看门,竖着耳朵偷听。 “没找到。这个贼子要么是在山野中像野兽一般长大,要么就受过野兽般的特殊训练, 非常善于隐藏遗迹,不过我总觉得他就在附近,没有逃远,你带侍卫把朝云殿仔细搜一搜。 所有屋子都查一下。 ” 昌意应了声“好” ,再没有说话声音。 阿珩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算放下,无着胸口回头,却看蚩尤躺在她的枕头上。拥看她 的被子,笑得一脸得意,比黄鼠狼偷到鸡还得意。 阿珩真想一耳光扇过去,把他的笑都扇去。 蚩尤笑着说: “榻已经睡到了,就差搂着你了。 ” 阿珩冷笑, “你就做梦吧! ” “做梦吗?”蚩尤一脸笑意,朝阿珩眨了眨眼晴。阿珩头皮一阵发麻,刚想狠狠警告他 不要胡来,就听到外面匆匆的脚步声,昌意在力拍着门: “阿珩,阿珩……” 阿珩立即说: “怎么了?我在啊! ” 昌意说: “我感受到你屋子里有异样的灵气,你真的没事?” “我没事。 ” 昌意却显然不信,猛地一下撞开了门,阿珩立即哧溜一下钻进了被子,顺便把蚩尤的头 也狠狠摁进了被子里,蚩尤却借机搂住了她。 阿珩不敢乱动,只能在心里把蚩尤往死里咒骂,她挑起一角帘子,装作睡意正浓地看着 昌意, “究竟怎么了?” 昌意闭看眼睛,用灵识仔细探查了一番,困惑地摇头, “看来是我感觉错了。 ” 阿珩的心刚一松,昌意又盯看阿珩问: “你往日最爱凑热闹,怎么今天反倒一直老老实 实?” 阿珩笑着,故作大方地说: “我累了呀!四哥,你要不要坐一会,陪陪我?” 阿珩本以为四哥领了大哥的命令,肯定会急着完成任务,没想到四哥竟然真坐了下来, 他朝侍卫挥挥手,让他们退出去。 他默默地眼盯看阿珩,阿珩渐渐再笑不出来。 昌意轻声问: “你真希望我在这里陪你吗?” 阿珩咬看唇,摇摇头。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阿珩想了一下,点点头。 昌意叹了口气, “我搜完朝云殿后,会带看所有侍卫集中搜一次桑林。 ” 昌意站起来要离开, “四哥,我只是……他并不坏,也绝没有想伤你……” 昌意回头看着她, “我知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选择帮你,谁叫你是我妹妹呢?” 说完话,他走了出去,又把房门紧紧关好。 阿珩立即掀开被子跳下榻,蚩尤笑嘻嘻地看着她,一脸得意洋洋。 阿珩实在没力气朝他发火了,只想把这个不知死活的瘟神赶紧送走。 她一边收拾包裹,一边说: “我们等侍卫进入桑林后就下山,四哥会为我们打掩护,你 最好别再惹事,你该庆幸刚才是我四哥,若是我大哥,你就等死吧! ” 阿珩收拾好包裹后,又匆匆提笔给母条写了封信,告诉她自己趁夜下山了。她可不敢保 证事情不会被精明的大哥察觉,为了保命,还是一走了之最好。 一切准备停当,她对仍赖在榻上的蚩尤说: “我们走吧,你的灵力够吗?能把自己的气 息所往吗?” 蚩尤点了点头, “只要你大哥在三丈外,时间不要太长,就没有问题。 ” 阿珩说: “那你就求上天保佑你吧! ” 朝云殿的禁制虽然厉害,却对阿珩不起作用,阿珩带着蚩尤成功地溜下了朝云殿,浩着 只有她和四哥知道的小径下山。 到半山腰时,一头黑色的大兽突然冲出来,直扑阿珩身上,阿珩吓了一跳,正要躲避, 发现是阿獙,她惊喜地抱住它,用力亲了它好几下, “阿獙,你来得正好,带我们下山吧。” , 阿獙蹭着阿珩的脸,发着愉快的呜呜声。 烈阳落在树梢上,倨傲地看着他们,好似很不屑阿獙的小儿撒娇行径。 烈阳在前面领路,阿獙驮着他们向远离轩辕山的方向飞去。 蚩尤阿珩,满脸笑意, “阿珩,你还是和我一块下山了。 ” 阿珩冷冷地说: “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送你一程,明天早上我们就分道扬镳。 ” 阿珩忽觉不对,蚩尤的灵力突然开始外泄,她一把抓往蚩尤的胳膊, “你别逞强了,实 话告诉我你究竟伤得如何?输给轩辕青阳可不丢面子, 也许整个大荒的神族高手中, 你是唯 一一个能从他剑下逃脱的。 ” 蚩尤凝视看她,似低语,似轻叹, “阿珩,我不会让你嫁给少昊! ”唇边慢慢地露出一个 心满意足的笑, 就像小孩子终于吃到了自己想要的糖果, 却丝毫不顾忌后果是所有牙齿都会 被蛀蚀光,笑容还在脸上,蚩尤就昏死在阿珩怀里。 昏迷的蚩尤再没有了往日的张狂乖戾, 脸上的笑容十分单纯满足, 这样的笑容几乎很难 在成年男子脸上看到,因为年龄越大,欲望就越复条,只有喜好单纯直接的孩子才会懂得轻 易满足。 天色青黑,一轮圆月温柔地悬在中天,整个天地美丽又宁静,阿獙的巨大翅膀无声无息 地扇动看,飞翔的姿态十分优雅,像一只正在天空与月亮跳舞的大狐狸,它载着蚩尤和阿珩 穿过了浮云,越过了星辰,飞向远处,阿珩却很困惑茫然,不知道他们究竟该去往哪里。 青杠木百角藤 阿珩一夜未合眼,天明后才累极打了个盹,惊醒时发现已日薄西山,阿撇停在一个山谷 中。 阿珩一个骨碌坐起来,伸手去摸着身旁的蚩尤,触手滚烫,伤势越发严重了。 阿珩看着四周,全是郁郁葱葱的莽莽大山,她十分不解,问停在树梢头的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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