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六章 竞技场(4)“路玛?”“嘿……”“你不是不能来……”弯着双琥珀色的眸子,路玛一把搭住展琳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将她重新推回原地,然后乐呵呵地东张西望:“哎,总算挤出来了,这里视野不错。”“路玛,我……”“怎么样了?有没有押钱?我看看我看看,押谁好呢……”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当然如果那双永远严肃不起来的眼睛出卖不了他的话,或许还能装得像点儿。“我……”“啊!就那个带面具的了!”“路玛!”在他肩膀上用力一拍,展琳带着懊恼的叫声总算制止了此人的喋喋不休:“好不容易挤出去,你干嘛还把我推回来!押什么押,要押就去押那座大山,否则你赔得连家在哪里都分不清楚!看看带面具人那样子,仔细看看清楚再考虑怎么个押法先!”一口气发泄完,却发现那个小子悠哉悠哉靠着柱子凝视着竞技台,根本连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将一头凌乱的长发束到脑后,他嘴角轻扬,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优势完全一边倒的竞技台,不知道在笑些什么。“路玛?”“哎……”不晓得为什么,他忽然摇头叹了口气,但脸上笑容依旧,实在看不出他在感叹些啥。“路玛,我要走……”话还没说完,却见他忽然双手一撑,翻坐到粗实的绳索上。抬手在嘴前握了个卷,对着竞技台的方向扯开嗓子大叫:“疯子!玩够了没!到现在还不动手,想把人弄死吗!”展琳愣了愣,看看路玛,再看看场上那个正把人不折磨死不罢休的希伯来人,一时,不知道他到底吼的是谁:“喂,路玛……”“疯子!快动手!!”颈上青筋隐隐泛起,路玛一边对着场子里大吼,一边从那比少女的脸还要柔媚几分的脸庞上,绽露出一圈兴奋的红晕。展琳有些惊讶。说实在的,至今为止,她还从未见过这个始终带着温和笑容的男子,露出过这样粗鲁放肆的快乐。“我要走了。”看他那么开心地投入,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拍拍他的肩,闪身,擦着他的身体重新往外面挤去。“去哪儿?”还没绕过路玛的身侧,一只手被抓住。不等她开口回答,另一只手已将她的脑袋轻轻按住:“看完她,小妞。”几乎是强迫性地将展琳的脸转向竞技台,路玛轻轻微笑:“看完她,小妞,我保证会很精彩。”话音刚落,展琳有些抗拒地望着竞技台的眼,陡然间瞪大了。与此同时,四周原本充满了亢奋的喧嚣声,亦在短短的数秒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整个宏大的竞技场内,只剩下一声声粗重的喘息,以及一种奇特的、关节爆裂般的声响。那个希伯来人被面具人推了出去,右手用力地握在左臂上,看着半蹲在地慢慢站起身来的面具人,胸膛一起一伏。他的脸色是惊诧的,甚至,隐隐带着一丝恐惧。爆裂的声音就发自面具人的体内。单薄的努格白早已在希伯来人的拳脚下变得破碎不堪,一层古铜色肌肤透过破裂的衣料,在阳光下和着汗水折射出一种金属般的光泽。经受了希伯来人狂风骤雨般的击打,他竟然还能够站起来,在出其不意地对希伯来人挥出一掌后,他微弯着腰原地站立不动,十指交叉,轻轻摩挲起自己的指关节。随后他突然出手了,在众人还在狂热地为希伯来人喝彩的时候,几乎没见他怎么动作,那修长优雅的身体已经倏地出现在希伯来人的眼前。抬手,一击。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希伯来人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划了道弧线,轰然落地。这就是展琳瞪大了眼睛,以及场外一片寂静的根本原因。而面具人的动作显然并未因希伯来人的倒地而有所停顿,他庞大的身躯刚刚着地,那鬼魅般的身影已出现在他身边。希伯来人的动作也快,不等面具人一拳落到自己身上,他一个翻身避开拳风,从地上跃了起来,同时,左手一拳挥出。展琳下意识地用手按住了自己的右臂。自从替那名被打得半死的凯姆?特人挡了他一拳之后,每次见到他挥拳,她的身体竟不由自主有了这样的反应。那一拳究竟有多狠,只有她心里最清楚。而面对袭来的拳,面具人却不退不避。手微微一垂,迎着那拳直直便撞了上去。展琳忍不住蹙眉低低一哼。与此同时,耳畔传来淡淡一声轻叹:“哎……”就在别人都因那拳击打在面具人身上发出的沉闷声响,而再次兴奋地骚动起来的时候,展琳身旁坐在绳子上轻轻晃荡的路玛,口中却再一次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叹息:“哎,又来了,这个疯子。”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嘴角含着的那抹浅笑,不知道为什么,在展琳的眼中,隐隐透着丝残忍玩味的温度。但展琳并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深思,因为四周突然又沉寂下来,继而,爆发出一波更为喧嚣的热浪!希伯来人的拳头确实击到了面具人,站在展琳这个位置看,那一拳结结实实地击打在他的下腹部,那块靠近胃的位置。只是当面具人将放在身前的手缓缓抬起来的时候,她这才看清楚,那一拳其实是砸在他的掌心上。仿佛一面坚实的盾牌,不大,但稳稳阻止了对方铁锤般对着自己身躯的侵袭。希伯来人见势立刻急急收回自己的拳头,而面具人却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量,手掌吸盘般黏着那几乎比自己张开的掌还要大的拳头,五指一扣,反手,闪电般一扭。“咔嚓!”一声脆响,不大的声音,在这片因紧张而逐渐凝固起来的宽广空间内,醒目得让人牙齿冷不丁一阵酸麻。反背左手,希伯来人的整条胳膊在面具人一气呵成的流畅动作中,被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强扭在所有人的眼前。全场的情绪因此而沸腾起来。四两拨千斤。展琳微微一愣。她没想到这一手会同样适用于那个希伯来人身上。一直认为他的身高、他的巨大让他成了一个例外,他胳膊上的肌肉发达得如一座座山丘,如果没有相当的力气,说实在的,想用这一招也难。那面具人必定有着同他相比并不逊色多少的力量,即使在竞赛刚开始时,他的表现几乎让人觉得不堪一击。想着,展琳轻轻吐了口气,微微探出围栏的身体朝后仰了仰,以释放刚才一直保持这动作时,几乎被凝固了的血液。希伯来人此时受制于面具人掌心,左手被他拗成不可思议的角度。他的左手似乎曾受过某种打击,以致直到现在,都仍是他隐在发达肌肉下的一个小小的弱点。这是看了将近7场竞赛后,她才逐渐从这名希伯来人的攻击中看出的那么一点端倪,只是不知道,那带着面具突兀出现的男子,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面具人似乎终于正式开始了他的攻击。快、狠、毒辣,几乎刚才希伯来人施加于他身上的所有暴行,都被他完整复制了下来,然后以不差分毫的动作,一下一下干净利落地回赠到了那名希伯来人的身上。观众逐渐分成了两派。一派依旧在为希伯来人,以及自己押在希伯来人身上那笔数目巨大的金子呐喊个不停;而另一部分人,却开始情不自禁地为这名越打越酣畅的面具人喝起了彩。他的动作实在是太漂亮了,流转于台中央无论怎么攻击都缠着希伯来人左手不放的身形,柔韧矫捷得像头豹子,更像一只若隐若现的鬼魅……纯粹的,自然而野性的妩魅。展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妩魅”这个词,只是此刻绽现在那面具人身上的魅,真的是美丽到让人惊心动魄。如果不是路玛在一旁阴阳怪气的笑脸,展琳或许也要控制不住地随人群一起大声喝彩了。那家伙此时懒懒地倚在绳索上,沉默地望着台中央那两人激烈的动作,但美丽的脸庞上,却已没了刚才兴奋的红晕和粗鲁的快乐。琥珀色的眸子是温和的,一如往常般和煦而明朗。“琳,可失望?”当面具人修挺的身影伴着四周的如雷喝彩声,从倒地不起的希伯来人身侧走下竞技台时,路玛淡淡的声音,在展琳耳边轻轻响起。展琳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很精彩。”“当然精彩。”微笑,揽着她的肩,路玛带着她从兴奋不已的人群间朝外挤去:“你在看凯姆?特第一勇士的即兴表演,这表演并不多见。”“凯姆?特第一勇士?”“对,凯姆?特第一勇士。”快乐又带着那么一点古怪的笑容再次在他脸上绽开,虽然力排众力朝外挤的路上不停惹来别人粗鲁的咒骂和推搡,他还是很高兴的样子。直到好不容易挤出人群,站在竞技场大门外,他停下脚步微微地喘息着。而那双明亮的眸子,在低垂下来望向展琳的时候,悄然一闪:“想不想见见我们凯姆?特第一的勇士,小妞?”展琳怔了怔。随即想起那人矫健的身手和后半场令人恐惧的爆发力,她悄悄咽了下唾沫:“想。”“那么,”把手一招,路玛径自朝着前方大步走去,“趁他还没走,跟我来。”第二部分第七章 变异(1)沿竞技场高大的围墙向左走,拐个弯后是条相对而言比较安静的长街。因为它通往贝特神庙,而最近人们多数集中涌去了哈比或者拉神的庙里祈祷祭祀,故而一些不属于主要祭祀范围的神庙,以及它周围的路面相对冷清许多。硬皮制的鞋子踩在石板路面上,发出踢踢踏踏清脆的响声,这声音很熟悉。展琳忍不住想起小时候所住的那条小巷子,一到夏天,便总是挤满了这样悉悉索索的脆音。街旁有个蓄水池,依路而凿的蓄排水系统经由它延伸各处,雕工精美的石像,从口中朝池内缓缓流淌出清澈的甘露。而不远处一道身影带着微微的懒散,正由迎面的方向,朝水池慢慢走近。不用很费劲,展琳远远便认出了这个边走边将身上破碎的衣服扯落于地的修长人影,正是竞技场上力挫希伯来人,以一副青铜面具掩盖自己真实面目的男子。没了竞技台上的踞傲和嚣张,赤裸着上身坐在石槽上轻轻抚摸着脸上面具的他,显得有些疲惫和漫不经心。“嗒!”脚下一颗碎石子被鞋子一踏,打着滚儿弹到了面具人的脚下。他抬头朝展琳和路玛走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继而,抬手将牢牢箍在额上的方巾用力扯下。一头锦缎般的乌黑色发丝顷刻间水泻而下,失去方巾的束缚,扬扬洒洒散落到他的肩头。慵懒而美丽,并且,似乎还相当的眼熟……迟疑了一下,展琳忍不住停下脚步,悄悄朝路玛看去。却见他已头也不回地走到那人面前,微笑着,单膝跪下:“王。”展琳的心脏“咯噔”一下。正下意识想离开,却在一阵极细的爆裂声过后,眼见着那泛着青色光芒的面具,沿着一丝细缝在那人手中“啪”的一声断开,整齐地分成两半。“很犀利的拳头,是不是这样?”面具下一双幽深如海的眸子,抬起的刹那,对着展琳微微弯成两道新月:“琳。”展琳很后悔。为什么会一时好奇地跟着路玛颠颠跑来看什么凯姆?特第一勇士?为什么打败连胜50场的希伯来人的凯姆?特第一勇士,居然会是那个此刻本应该待在深宫里,总是喜欢用老狐狸一样的眼光看人的法老王奥拉西斯??嘴巴动了动,懊恼地瞪了眼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的路玛,她闭口沉默。奥拉西斯不以为然,掬起一捧水洗净额头被面具断口刮出的血迹,随后站起身,朝路玛看了一眼:“那个希伯来人,你看见了?”“是。”“我要知道他的来历。”“是!”话音刚落,路玛一转身,朝着竞技场的方向迅速离去。而奥拉西斯则俯下了身,也不理会站在一旁的展琳,仔仔细细地用水冲洗自己在同希伯来人较量中被打得淤肿的手臂。展琳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一步。一群小孩子尖叫着从他俩身旁跑过,回荡在空气中久久散不去的嬉闹,有效地掩盖了她的脚步声。奥拉西斯依旧很仔细地冲着手腕,那青肿的色泽,逐渐在冷水的冲刷下显出一层淡淡的紫来。展琳见状,又朝后挪了一步。刚想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转身离开,却不料冷不丁被奥拉西斯直起身一句低语滞住步伐:“你的手怎样了?”她微微一愣,随即抿了抿唇:“很好。”“我看看。”甩着湿漉漉的双手走到展琳身旁,没等她对自己的话反应过来,奥拉西斯的手已经一把将她的右臂抓住,轻轻提了起来。唇角微微一阵抽搐。试图将手抽回,却因为肘部的错位,一时用不出多少力气。于是展琳索性一动不动,任他将自己的手臂拽在掌心。这是在替被希伯来人打得半死的那个男人挡了一下攻击后,就此造成的。她当时非常惊愕,当特警那么久,还是头一回碰上一拳就能把她的手打折的对手。“你以为自己带着盾牌?”修长冰冷的指在展琳红肿的肌肤上掠过,奥拉西斯淡淡的眸子里读不出任何表情。展琳忽然感到有些不安。他离得很近,近到展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起伏的鼻息,在她臂上扫出的那丝浅浅凉意……一种不是那么安全的距离,就像每次靠近他身旁时所让人警觉的味道。脸忽然有点烫……在他的目光从手臂移向她的脸庞时。为了掩饰自己的局促,展琳不以为然地别过头,口中发出一声低哼:“他的拳,不过如此。”“呵……不过如此。”嘴角轻扬,伴着“咔”的一声脆响,展琳整个人一颤,继而一声惊叫脱口而出:“啊!”猛地将自己的手抽回,展琳睁大双眼,忿然瞪着那因自己失态而轻笑出声的法老王:“喂!你!!”“手好了。”似乎根本没留意到她涨红恼怒的脸色,奥拉西斯转过身,朝着前方爬满葡萄藤的凉亭缓缓踱去。“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哦,我以为你不怕疼。”“你……”话音未落,展琳后半截话蓦地被喉咙给卡住了,因着前方好端端走着的身影,微微一晃后突然往地上匐了下去:“噢……王?”他的脸色苍白得像个鬼,在展琳蹲下身扶住他的一霎。“怎么了?”“没事……”话虽如此,声音却低得细若游丝。指尖传递着他身体的温度,炎炎夏日,他竟像是刚从冰库里出来的一般。“你到底怎么了??”一把捧住他的脸,展琳仔细看了看他微微充血的眼睛:“很不舒服吗?”“我没事……”摇头,奥拉西斯低弱的嗓音隐着一丝几乎不为人所察觉的颤抖。突然他一把推开展琳,低下头从嘴里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干呕:“呕……”展琳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了,起身用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匆匆道:“等着,我去找人。”说罢,刚要转身,却不料手腕被一把用力抓住:“别!”“怎么?”“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抬起头,奥拉西斯静静地望着展琳:“我没事。”他的话语已经因身体的颤抖而有些含糊不清,只是那漆黑色的眸子里闪烁的光芒,依旧坚定而执着地流动着某种不为人所抗拒的东西。展琳愣了愣。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她重新蹲下身,轻轻叹了口气:“好吧,告诉我该怎么做。”“扶我进凉亭……”声音变得更弱,当他整个上身脱力般靠倒在展琳身上时,那嗓音已如蚊吟般低弱:“让我坐会儿……”扶奥拉西斯走进凉亭的时候,展琳的牙关有点忍不住地轻轻发抖,他的身体冷得像块冰,或者说……像一条紧缠在自己身体上的、没有体温的蛇。她不明白,几分钟前还那么健康的一个人,怎么突然会出现这种奇怪的症状。凉亭里很舒适,因为有浓密的葡萄叶一串串覆盖着,里面的人看得见外面,外面的人轻易看不到里面。这样的地方即便有官员或士兵经过,也不会发现突然发病中的奥拉西斯。这是他所希望的,虽然展琳并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基本可以理解。这高傲冷俊在旁人眼中神圣得不可一世的年轻法老,此时孩子般伏在自己胸前微微颤抖着的虚弱样子,怎肯轻易让人看见?!整个亭子里漫溢着一股淡淡的葡萄香。第二部分第七章 变异(2)“奥拉西斯,”垂着双手,展琳有些僵硬地一动不动任他抱着自己。眼看着日头一点一点偏西,街道也因着行人各自散去而显得异常安静。她思忖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踌躇着开口,“我还是认为去把医师叫来比较好。”奥拉西斯一动不动,整个脸埋在她的胸前,仿佛一具凝固的冰雕。也不知道究竟把她的话听进去了没有。蹙眉,展琳抿了抿唇:“奥拉西斯,如果是因为伤口恶化,我不想再帮你继续顾全你的颜面了。”他没有回答,也不动弹。真倔啊,生命重要,还是面子更加重要?苦笑,展琳推了推他:“我是说真的,我得去找人来看看,你这样子不行。”奥拉西斯仍然一动不动,甚至连微弱的呼吸都几乎感觉不到。展琳一怔:“奥拉西斯?”低头贴近他的耳侧,她轻轻叫着,抬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奥拉西斯的头颅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依然不动。心里忽然一慌。坐直身体,展琳用力把他的上身抱起来:“奥拉西斯?醒醒,奥拉西斯?!”还是一动不动。盯着他毫无血色的肌肤,忽然觉得像抱着具失去了灵魂的尸体。不能再等了!“我去找人!”匆匆丢下一句话刚要起身,手腕却蓦地一紧。冰冷却极有力的手,仿佛一双冰冷的铁铐。“奥……”奥拉西斯低垂的头颅慢慢从她怀里抬起,她的话音随之滞住。只觉得一丝森冷的气流从他口中缓缓溢出,突然眼前一晃,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朝边上直掀而起,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人已重重跌倒在地上。“你干什么?!”迅速支起身,随即一愣。他安静地站在原地,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手指搭在凉亭的栏杆上。栏杆很粗,至少十公分的厚度,由一整条花岗岩雕凿而成。却在他指尖一点一滴的轻移下,细细爆裂出一些清脆的呻吟。似乎意识到展琳的视线,他的手指在移到栏杆尽头的时候顿了顿,然后回头,一眼望向正一动不动注视着他的展琳。而就在这瞬间那根坚固的栏杆碎了,碎得四分五裂,在她诧异的目光中糕饼屑般蜂拥跌坠。展琳下意识地将身体朝后挪了一点,不是因为那根碎裂的栏杆,而是因为他的眼睛。那双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眼睛,那双在昏暗的凉亭内,闪烁出磷火般光芒的蔚蓝色眼睛……觉察到展琳眼底的震惊,那双眼轻轻一眨,继而,笑了。在她还没从眼前诡异景象中缓过来的时候走上前,一伸手,毫无预警地将手指插入她冰冷的发丝。手指很有力,揪得展琳的头皮一阵刺痛,但总算让她回过神了。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那双眼因眼球的色泽而妖冶,在被葡萄藤压黑了的光线下,他的脸美得让人觉得有点陌生。“奥拉西斯……”他看着她,不语。“你在干什么?”她尝试着小心地动了一下自己的头,不料他低头猛一贴近,眼底锐利的蓝光针尖般刺入她的瞳孔,淡淡的气息随之轻喷在她的脸上,那温度叫人僵硬。“奥拉西斯……”他的唇突然压到了她的嘴上,冷冷的,毫无预警。展琳僵硬了,不论是大脑,还是手指。“嘭!”后脑勺传来一阵巨痛。毫无防备的慌乱令展琳身不由己地撞上了身后的柱子,因为用力过度,连声呻吟都硬生生地被呛回了喉咙。嘴唇依旧被奥拉西斯如饕餮的兽般蹂躏着,吸吮得生疼。而双腿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同双手一样被死死压制,不留一丝一毫的反抗余地。突然明白那个希伯来人最后为什么会被他打得那么惨,他的力气大得简直就像起重机。但他现在到底在干什么……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做……脖子上一阵尖锐的疼痛,奥拉西斯的牙齿啃噬在展琳挣扎的脖颈上,目光依旧对着她。他的嘴唇很热,他的眼神冰凉。反手一扭,展琳被他压在身下的手突然朝上一顶,一拳击在他的小腹上。他的身体本能地缩起,而展琳趁机脱离束缚,朝边上一滚。头发随即一紧。伴着随之而来的刺痛,她整个人被奥拉西斯一把扯回。身子被迫后仰,猛转身试图一拳挥向他的下颌,却反被他一把扣住,轻轻巧巧地拧到背后。他把她扯进怀里,看着她。由上至下的压迫,他的动作像只噬血的兽,他的气息像块无温的冰。“奥拉西斯你疯了?!放开我!!”“咔!”一道劲风从脸旁刺过,他的手指掠过她的发丝,插进她身后的柱子上。柱子同样是花岗岩的,在他指尖破入的一刹,她明显感觉得到那些坚硬的碎石迸裂而出时弹射到她脸上的微痛。他的嘴唇再次压了下来,她的眼神静静一暗。就在他的唇即将碰触到她嘴的一瞬,展琳的头突然用力一偏,贴着他的脸急速滑下,在他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瞬间,一口咬住了他脖子最柔软的部位。压制着展琳的手蓦地松开。右手握拳猛朝展琳脸上挥去,却在离她脸庞不到一公分的距离,硬生生停了下来。与此同时失去束缚的展琳一个猛缩身子朝后滑开,纵身而起跳到一旁的石座上,用力抹去嘴角一股浓烈的甜腥。奥拉西斯捂着伤站了起来,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展琳甩了甩头回望着他,用着和他一样的眼神。忽然眼前一花。本能地朝边上跳开,却在一道劲风过后,整个上身被一双手牢牢地压倒在冰冷的石凳上!急速弹身而起。不等她站稳,奥拉西斯一把扣住她的咽喉,人已贴近她的背后。低头,呼吸随着他暗蓝色的目光清扫在她脸庞上,很烫。“我要你……”她听见他开口,在隔了那么久之后。她的目光一凝。就在他的唇沿着她的脖子碰触到她脸颊的刹那,她身子一斜,抬手抓住他的头一个转身,连同自己的身体,一齐朝后面那根柱子上狠狠撞去!“嘭!”一声闷响,一声低哼。呼吸静止了,她看着奥拉西斯的身躯在她身下缓缓滑落至地,失神的双目,一动不动地对着她的眼睛。第二部分第七章 变异(3)如果一座城市繁华得让你眩目,切莫忽略了它脚下的疤痕。“扑噜,扑噜噜噜……”被各种菜叶和烂鱼头填满的瓦罐,被火烤出一股股夹杂着浓腥的白烟,妖娆地散在空气中,很快被一个个匆忙的脚步给踩散。火光映着那些团团而坐的乞丐的脸,木然的,或相互倚着打瞌睡,或凑着篝火在自己破烂的衣服上找着跳蚤。年老的聚在一起唧唧咕咕,年轻些的,便捂在早辨不清颜色的毡子里,侧眼偷瞧一条街之隔,那些围坐在骆驼旁和着骨笛声自娱自乐的流浪艺人。只有一些年幼的孩童,不知道贫穷和烦恼为何物,拖着两行晶亮的鼻涕在一堆堆人群间尖笑打闹,浑然不知疲惫。即使隔了三千年的时空,这景象总有那么一分亲切和熟悉感。就像白总有黑来映衬,最繁华的都市,亦总有她不为人所关注的颓废一面,这一切不会因时空的变化而改变太多。展琳就在这座城市被夜色所笼罩的颓废中走着。从最初的混乱中逐渐冷静下来后,脑子开始整理起那些思路。她想不通奥拉西斯刚才到底怎么了,从突然的昏迷中清醒过来后,他那样子就像头没有理智的野兽。她甚至怀疑他所做的一切是否经过大脑的过滤,虽然他的眼神看上去相当的清醒和冷静。过度的冷静,其实也是种失常。而现在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刚才那一下,她出手很重,因为她不像被一台起重机给碾死的。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走到十字路口处站定,沙漠的风吹得肩膀隐隐有些发冷,展琳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不经意闻到一丝淡淡的味道,似香非香,残留在她隐隐作痛的颈窝和肩膀上,固执地挥散不去。奥拉西斯的味道。吸了口气,原路折回。再次回到凉亭的时候,凉亭里早已不见了奥拉西斯的身影。四周暗沉而安静,枝叶婆娑,在周围撩拨出细微的轻响。并不出乎意料,没有哪个帝王的护卫会任凭主人独自久久不归而在皇宫里悠闲晃荡,如果这会儿依旧能见到他在这里,那才怪了。只是既然心知肚明,干嘛还要再回来?她不知道,晃进凉亭朝石凳上一坐,脑子里没来由便闪出那个男人近乎粗暴地搂抱着自己时的身影,有着兽般的血腥,混合着他身上终日缠绕的干净气息……抿着唇,她抱膝蜷起。身体有种温度在慢慢升高,在周围这些和他呼吸一样冰冷而急促的风里,以一种无法控制的节奏……“哒……哒……哒……”一阵声响,在这处角落过于安静的氛围里,突兀地拉回了她的注意力。不由自主抬起头,展琳循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朝前看了一眼。却在同时,浑身一个激灵。一道身影。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赤足踏在石板路面上,声音几乎细不可闻。以致已近在眼前,展琳才刚刚意识到那人的存在。黑色的斗篷银长的剑,扛着剑身在漆黑的巷子里慢慢走着,仿佛挑着担子赤足行走于夜路的鬼魅。似乎根本没有留意到展琳投来的警觉视线,他悠悠然而行,朝着她的方向不急不徐地走来。展琳的心脏不自禁地跳快半拍。虽然因为斗篷的掩盖,她没能清楚地看见他的脸,只是这走路的姿势和修长诡魅的身形,在那天集市中寥寥数招交锋后,便已深入骨髓般烙刻在她的脑海里。一个在三千年前的古埃及,用古老的中国功夫,同她过招的男人。眉峰轻轻一挑。缓缓地站起身,她朝着亭子外以同样不急不徐的速度走了出去。经过他面前时有意顿了顿,没见他有任何细微的反应,于是收回视线,径自笔直往前走着。然后听着身后的声音。一样的节奏,一样的调子,一步一步契合着,默默在身后跟随。他是谁,他究竟是哪国人,他为什么会中国功夫,他为什么要出手攻击自己,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样的夜晚,没有任何原因任何目的地……跟着自己……一路走来,直至一片巍峨的宫墙和宫门口即使在夜色中也熠熠生辉的铜门扑入眼帘,身后的脚步声忽然消失了。就像它出现时一样的突兀。伫立在大门前的守卫们不约而同地看着她,她则慢慢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