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杯咖啡-4

十四楼的落地窗,望出去浮生百态,又似身处云端。她无声的掉泪,又似不甘心的狠狠抹去,可是越来越多的涌出泪水,慌得自己连擦都来不及,只得将头搁在膝上。她知道什么是苦涩,三年前已经尝过一次,却不得以再品尝一次。那样的苦,浓缩的纯粹。不知坐了多久,方才起来,脑中清醒异常——她强迫自己走到电视前,双手抱膝,软软的陷在沙发里。无非是想分散注意罢了——她木然看着电视上那个已有些年岁的台湾演员一身儒生装扮,油灯下秉烛夜读。恍然间觉得熟悉,不由看了下去。他爱的女子,软语犹在,转瞬却持剑自刎,霎时碎红遍地。男主亦是大恸,却只是不发一言,无声悄立。说不出的惆怅,萦索得心口发闷。古人将愁比作轻雨的,君莫觉得贴切——她不觉得绝望,只是觉得天地万物间,只是笼罩轻愁,飞雾般难以散去——这样会有多久?一天?一年?一生?她将双膝抱得更紧,死死的盯住电视,似乎那里有她要的答案。那时他和自己在一起,人人都说佳偶天成,她却始终未向家中提起——她是家中独女,即便志愿填了这所名牌大学,父母倒还是希望她留在附近的城市,也方便家里照顾。直到大四临近,君莫方才觉得该有个交待。她旁敲侧击的向父母说想留在北方,父亲一口否决,而母亲也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隐约便有哽咽声——君莫就这么和家里僵着,她觉得自己求学的理由很正当,将来便留校——时间一长,家里也无可奈何。况且自己真心实意地喜欢L大所在的城市,和所有的北方城市一样,道路方方正正,宽且工整。冬日里也有暖气,不像家里,打几个字也会叫手指冷得蜷起而僵硬。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姻缘自然也会如同城市明了的布局一般水到渠成。她甚至计划好大四那年暑假和林颉峻一起回他家。保研也进行的顺利,她的成绩本就名列前茅——然而面试前两天,却接到电话,被告知爷爷病危。那一刻她心慌失措,忙忙的订机票回家。林颉峻送她到机场,一路上紧紧握着她的手,无言却胜似万语。她提着极少的行李,站在登机处回首,那个修长的身影站在她目力所及的地方,轻抿嘴角,顿时安心不少。然而脚却被前面的乘客绊了绊,她趔趄一下,手中的机票落地——她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却始终说不上为什么——转身很快的奔回他身边,紧紧抱住他,似乎即将失去这个温暖的怀抱。林颉峻什么也没说,只是回抱住她,轻声在她耳边说:“别怕。”他轻缓的在她额上印下一吻,那样深刻的烙在她的心里,君莫闭上眼睛,几乎哽咽着说:“再见。”终是缓缓离开。君莫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回忆起这些。原本她觉得这辈子大约也不会再回忆这些,或者是因为太怯懦,或者是因为太害怕。可是到了今天,她却觉得原来那些并没有什么,终究还是时间冲淡了那些伤痛,直到伤口上再重重的被划上一道口子。她回到家,原来爷爷可以瘦得这么触目惊心,他的腿甚至和自己的手臂一样粗细。她守在床边三日三夜,他略好些的时候,还会指着床头的橘子示意她自己剥着吃。君莫惶惑,为什么爷爷能病成这样,自己却在计划着远离这个家。父亲说,爷爷早就得病了,只不过一直坚持着不让家里人告诉她,也免得她担心。而这个病,来势猛烈,又极痛苦,拖延了三四个月,将人折磨得不成人形——她开始明白,生活始终是和理想背道而驰的。而此时,她想,当初听了父亲的话该有多好,至少可以随时回来随时陪着老人。她的手机最后一格电池耗尽,君莫木然的扔在一边,甚至提不起精神去找充电器。时光一幕幕的如同放映电影,转眼她已立在墓园,轻声向爷爷道别。君莫向父母说起了林颉峻,此时她已无力再掩饰和迂回了。父亲沉默许久,并不说话。她想,终有一日,父亲和母亲也会有这样的一天。她抬起头,墓碑上的老人正在向她微笑,而三天的陪伴,对于疼爱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老人来说,实在太微不足道。半个月后她悄无声息的回到学校,终于还是错过了保研的面试。而恍然间觉得学校像极了一个极大的选秀场——学生会大约是受了超级女生的启发,开始评选最佳课堂。到处可见林颉峻的粉丝,四处拉票。君莫嘴角带笑得看着师弟师妹们在礼堂门口投票。真是热情如火。有人看见她,暧昧的朝她笑,她低头匆匆走开。那一晚恰巧是颁奖晚会,他以最浅的资历入选,礼堂坐满了人,甚至通道口也是挤得满满当当。君莫站在人群中,默默看着。他站在了学校的礼堂台前,气质温和,依然是平日里的声音:“我在L大从学生开始,一直到现在成为教师,我只能努力的报答我的老师、学生和母校。我不会离开这片土地。”是的,他的声音亦是如此平静,却没有人会怀疑他对学校、对学术的热爱,她站在小礼堂的角落,透过密密的人群,看着无数的学弟学妹站起来鼓掌,年轻的脸上活力洋溢,礼堂热气氤氲,每个人的脸上都被烘得暖色融融。她依稀记得自己悄悄退了出去,外面却是冰天雪地,呵口气立刻出现长长的白色轨迹。他一直联系不上她,甚至不知道她已经悄悄回来。那一晚她就坐在他的宿舍楼下等他。君莫的笑容苍白,短短半个月,却瘦了一圈,鹅蛋脸似乎被削尖一般,只剩下一双眼睛,也是露着疲惫。林颉俊拉着她上楼,她却挽了他的手,执意要去雪地走走。她后来的记忆中就只有寒冷和黑暗,林颉峻问她家中情况,她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微笑不答,觉得睫毛上也细细的结出了一层霜。也好,冻住了某种感情,不让它往下渗。林颉俊忽然不说话了,返身拥住她,他的手轻柔的扶着她的后脑,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君莫咬着嘴唇,一滴滴的泪水滚落下来,不知有没有结成冰晶。回过神来,早已过了寝室锁门的时间。林颉峻突然说:“那就去我那里将就一下?”大学四年唯一的一次夜不归宿,她低头快步走着,生怕遇上什么熟人。一直进了门,才松下一口气。他住得简单,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三大柜的书。不过一张床而已,君莫鼻子有些发闷,只说:“我睡沙发吧。”林颉峻微笑捏了捏她的脸,“这怎么行?”暖气上水后烘得人昏昏欲睡,替她在床上铺好,说道:“你先睡吧。我再看看书。”君莫就从被子中探出头来,看他的背影,恰好将台灯的灯光遮去了大半,让人觉得安心而笃定。她迷迷糊糊闭上眼,隐约间似乎觉得他走到身边,低头长久的看着自己,于是睡得更好——后来,她不无怅然,那时候,大约自己永远也想不到,自己会有失眠的日子。他出国作访问学者,她早就知道,不过一年半的时间,手续也已经齐全——机会更是难得,是林颉俊的导师努力替他争取来的,他在病床上为他争取来的这个机会,甚至师母都会说:“你歇一会,眼睛都要瞎了。”老人岁数也大了,当年便是在国外学成回来的,林颉峻是他的得意门生,从本科生到现在,一直跟着他进行课题。可是再伟大渊博的导师,也抵不过“岁月忽已晚”这句话,终于还是无力再进行下去。而林颉峻能做的,只能继续的在导师的心血中继续探索下去,而不让它终结流逝。或许真的该结束了。也不过就是分开而已,可是这样的理由太单薄,任何人都可以轻飘飘的说一句:“你们爱的不够深。”君莫觉得讽刺——是吧,就是爱的不够深,所以轻易的分开——然而她并想不到,分开后的数年,他总是在心里占据一个角落,亲戚朋友介绍的各种男生,她忍不住比较一番,然后便徘徊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一晚后,君莫利落的转身。大四的课可有可无,她没有请假,背上书包便去旅游,狠狠地将周围的景点玩遍。她将手机关机,到了一处地方用公用电话给家中报平安,却只是怕那只属于他的铃声响起。她人间消失了那么久,知道觉得自己足够坚定去问林颉峻那个问题,便坐上火车,怀中抱着肯德基的全家桶,将自己塞得满嘴留油。君莫就这么背着包,风尘仆仆的在他宿舍门口等他。她记得自己坐了很久很久,手脚早已冻僵。然后他出现,看了她足有十秒钟,似乎是望向一件珍宝。来不及说上一句话,便将她搂在怀里——却明显感到了她的抗拒。君莫抬起头,简单的说:“我要回家工作。”她避开他的目光,茫然的盯着他的嘴唇。其实只是给目光找一个停滞之处罢了,她知道他的答案——如果不是自己所料想的,那么就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男子了。君莫微笑,不错,这就是她一直喜欢的人——他不是不重感情,他那样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所以才徘徊踌躇。出国公干,并不是为了他自己的前途,只是他背负的,又岂止只是她的感情。她一步步的退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开始荒唐起来,如果不是那么多的巧合凑在一起,如果他不是这样一个人,她大可以等他一年半——可是L大的历史学科,是他的导师一辈子的心血,他希望他的学生可以继承。然而这个念头,她早已想都不敢想,大概潜意识中,最不能接受的,还是亲人的生死离别。甚至听到“巧合”这个词,她都觉得有负疚感。他沙哑着声音说:“你等我……”君莫很快的打断他,她想笑嘻嘻的说,只是话到出口,却还是带着难以克制的哽咽:“我不等……你别难为自己。”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只知道自己说得没错,他说不出的,便让自己全部说出口,这样,至少将来后悔的只是自己而已。后来林颉峻这么凶狠的吻她——他向来待她如一块精致而易碎的玉,小心的呵护,即便是亲吻,也只是温柔的掠过她的唇瓣——他们都觉出了微甜的血腥味,残忍而绝望。她的泪水冰凉而肆意,沾湿两个人的脸庞。他们的分手在学校引起了不少议论。不少是低年级的师妹,恍如看到了希望一般。身边的朋友却无法安慰君莫,她那么小心的藏匿起自己的痛,不让任何人去轻触。她早出晚归,每天窝在图书馆,看书也好,睡觉也好,目光总是沉沉,倒是不见失恋人常有的消瘦——她总是很期待每天吃饭的时候,只有那个时候,她可以什么也不想,她变着花样好好对待自己——炒菜,火锅,自助——倒显得略胖了一些。可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君莫觉得心灰意懒,很长时间都不能原谅自己,用吻来结束,这样的句号只能让自己更眷恋。那年放假,恰好父亲的朋友便是南岱的徐总,一起吃了饭,她便图省事,定下了工作单位。连简历也只投了这一家——顿时有一种办完终身大事的壮烈感,而那时,他已经出国,这样也好,再不用胡思乱想。这么多的变故呵……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若是平时,这么快的变化放在十年中让她去接受也很困难——可是事实证明人类的精神愈合能力还是有无限的弹性,君莫惊讶自己全然承受了下来,依旧不咸不淡的过自己的日子。电视已经演到了癫狂的男主——君莫突然佩服投资方的勇气,她记得那个演员不是已经到了演父辈的年纪了么?可是和青春似鲜花怒放的女孩在一起,却是极协调的——她感叹老男人的目光,又着洞察世事的豁达和睿智。君莫似乎回过神来,察觉出饿了——她失笑,这是自己开始自动的愈合的信号了,那一年去酒店报道,徐总看着她大跌眼镜,居然胖得只能穿上工作制服的L号,她很不好意思——记得当时徐总意味深长的说:“还是别去前台了吧。”片尾曲苍凉得让人心惊胆颤,窗外大约狂风呼啸,听起来似极虎啸,一下下撞击君莫的心:离别在眼前,回头望我伶仃形和影。把诺言肢解,句句碎屑;把柔情肢解,片片含血。我用泪画成了,你笑容的轮廓。这一年,飞絮飘落。君莫关上电视,站在镜子前细细收拾自己,眼睛哭得有些红肿,寒冷的天气里便分外酸涩。她抹上遮瑕膏,自觉收拾得像人样了,方才出门。出了家走大约十分钟便是易初莲花——君莫自认是个热爱逛街的人,却懒得很,小家又离市中心颇远,瘾头犯了便在偌大的大卖场挑挑拣拣,胜过一个人在家发呆。她推着购物车慢悠悠的转。不断的往车里扔东西,似乎购物车满上一分,空落落的心也能小小的填补上一块。直到购物车满满的堆起了小山样的规模——大至半年用的纸巾,小至搞促销的国货身体乳液——君莫意识到还要自己提回去,这才放弃了继续闲逛身去付账。付款处排起长长的队伍,她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音像处竟然摆着下午看到的电视剧碟片,君莫当机立断,微笑着拜托后面的大妈帮忙看着购物车,转身便去拿了一套。等到走出门外,君莫才开始后悔,整整六个塑料袋,勒得手上满是红印——寒风凛冽,她又没有车。正文 香草咖啡只是贪恋温馨而萦绕齿间的云呢拿的香味——那么有欺骗性的温暖,饮在喉间,反复的却只是独属咖啡的味道。“君莫。”君莫手略略一松,她想:能当作没听见么?她一脑子的慌乱,甚至没有注意到他第一喊了她的名字。可是韩自扬很快的下车,已经堵住了她的去路,他下车,伸手给她:“这么多东西?我送你回去。”君莫僵在一边,她别扭的微偏过头,低声说:“不用,这里离家很近。”她恍然觉得自己回到了三年前——她向来性格很好,朋友也极多,刚失恋的时候人人想来安慰她——可她却是紧紧守着自己的界限,旁人愿意议论讨论请便,却只是永远别让自己听见。她的异常固执,似乎成了乌龟的外壳——可是韩自扬亦是定定的立在她对面,执著的向她伸着手。就这么僵持了很久——君莫突然觉得累:又何必要和他僵持,何必拒绝旁人的好意?她将手中塑料袋递给韩自扬,说声“谢谢”。韩自扬饶有兴趣的看着装满食物的袋子:“你自己做饭么?”君莫懒懒的笑了笑,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已经是第二次坐他的车,君莫心情极差,理所当然的不愿开口——若是以往,她定然会觉得浑身不舒服,毕竟艰难的找一个生涩的话题也总比枯坐着好。她直直看着窗外,胡思乱想——有车真是好……为什么走路10分钟就可以到的距离开了这么久……为什么车里没有自己讨厌的皮革味……为什么……他又出现在这里?君莫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忍不住侧眼觑他,他似感应到了,转头看着她。君莫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他,线条冷峻,不苟言笑的样子极有气势。可是,似乎记忆慢慢改变了,似乎每次他总是这么温暖的看着自己。韩自扬看到她小心翼翼的神色,一手扶住额角,忍不住一笑:“不用上班?买那么多菜是要自己做?”君莫微微尴尬,咬唇不说话。车开至楼下,韩自扬随君莫下车,替她取东西。君莫连连摆手:“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可以拿。”她的手微微一挣,哗的一声,负重不堪的一个口袋裂开——满地的东西,香皂、牙刷滚了一地。这一声,君莫觉得自己的心情爆炸开,莫名的兴奋和悲伤复杂在一起,她只记得自己只想怨恨而无望的发泄,她记起自己的发泄球还在办公室,她什么都不管了——不管手中的是什么东西、身边是什么人、自己站在什么地方——她狠狠地摔下手中的几个购物袋,就这么蹲在地上,开始低声抽泣。韩自扬立在一边,心情复杂,终于还是看到她极脆弱的、平日小心掩藏起来的情绪——这是他期待已久的——只是想不到用这样让他无措的方式:路人纷纷侧目,俊朗的男子立在女子的身边,而她只是紧紧抱膝痛哭。他于是蹲下,小心拍拍她肩膀:“回家去好么?”一边递给她手绢。他看到她的眼角浸满泪,蜿蜒开去。过了片刻,她似乎能自制了些,泪眼迷离的伸出手去捡掉落的东西。韩自扬握住她的手,定了一会,她的手带着泪水的潮湿,冷风中冰凉如玉。“你先上去,我帮你提上来。”他轻轻的说,语气坚定,带着抚慰的暖意。君莫茫然的听着他的话,站起身往楼里走去。韩自扬仰头看着她的背影,依然带着抽泣而微微颤抖。他忍不住叹气。韩自扬走进屋子的时候,门大敞着——他手中提着未破的袋子,手中也是抱着大堆的东西。而君莫的姿势似乎没有变过——似乎这个世界唯有自己的双膝才是依靠。她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大约是情绪略好些的缘故,没有了低泣的声音。韩自扬走到她面前蹲下,犹豫了一会,伸手扶住她双肩,有一瞬间他看着她微红的鼻尖,似乎恍惚说不出话来。君莫微微转开脸,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抹,倒一下子让韩自扬笑了出来:“哭累了?饿了么?你要不要试一试我的手艺?”下午六点左右,天空已经全然墨黑一片,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候。君莫忙忙得想站起身,声音还带着哽咽:“那怎么行?”韩自扬笑,轻轻揉了揉她的长发——这样子的亲昵,君莫开始清醒起来,忍不住抬头看他——他说:“你去照照镜子。”君莫慌乱的倒退了一步,说道:“你也没吃饭么?我来打电话叫外卖吧?”“你不是买了菜么?”韩自扬指了指地上狼藉一片,轻轻扬起嘴角,“我没有开玩笑,真的请你试试我的手艺。”君莫微微咬住了唇,迟疑着点点头去卫生间。她自觉脑子还在混沌状态——哭累的缘故吧?她抬头,忍不住惊呼起来,终于确定自己清醒了——整张脸的妆全花了,尤其是眼睛,整个是亚运会的吉祥物。她艰难的思考:究竟什么时候化的妆,记忆被慢慢拼凑起来——她掬了一把清水,泼在脸上,觉得清明了不少。她慢慢的卸妆,似乎浑然忘了屋外还有一个人。将长发随意束起,整张脸都洗得清爽,这才隐隐透出明快气息。君莫一推开门,便是一屋子蒜爆的香气。她下意识的望向厨房,油烟机大开着——他脱了外套,里边是一件修身的米色T恤,侧影高大,熟练的在炒菜,回头看到她,笑道:“过来帮忙,把米饭煮上。”君莫脸微微一红,却没移动脚步。她心中极不好意思,这个人刚才看到了自己号啕大哭——也许在自己心中,被人见到化开的妆顶多觉得丢脸,可是内心被窥探到,却让她觉得无所适从。韩自扬放下一碟热气腾腾的油爆牛肉丁,见她怔怔的看着自己,素净的小脸因为一把扎起的长发而更显得苍白。他端起碟子,走到她面前:“你先吃?哭那么久也该饿了。”语气中有忍俊不禁。君莫讷讷的走进厨房,淘了一把米,一边问道:“你居然会做菜么?”他站她身边着手第二个菜,“你以为呢?以为我是豪门公子还是二世祖?”他并不是,读书时家中条件也只是小康,留学回来,早就有了一手的好厨艺,足以解决自己的生存问题——只是瑞明成长起来后,工作极忙,早忘了自己还有这个本事,直到方便面将自己彻底恶心倒,陈姐才特地在公司的餐厅中留了一名专门的厨师。君莫看着桌上的三菜一汤,忍不住感叹了一下:“看上去就很好吃。”她买的是极容易做的菜色——牛肉丁、西红柿炒鸡蛋、清炒芹菜和紫菜汤。君莫对自己的手艺的态度是客观的——有了家后小厨房的利用率十个指头也数得过来,今天是购物癖大发,脑子又稀里糊涂,才买了这么多的新鲜菜。这一点她清清楚楚地记在脑中——所以刚才哭得糊里糊涂还是不忘要叫外卖。小客厅的灯光远比厨房的明亮,君莫一抬头,看见韩自扬胸前点点滴滴的油渍——那是很名贵的牌子,她不好意思起来:“你的衣服……”他在低头吃饭,“没事的,我没找到你的围裙,干洗能洗掉。”君莫哦了一声,突然笑了起来:“围裙?”韩自扬看了看自己,忍不住笑问:“怎么?”“没什么,韩总,你说这个词,我会觉得……很不搭界。”君莫挟了一口菜,这才真正的被震慑道,结结巴巴的说:“怎么这么好吃?”韩自扬笑了笑,并不说话。这时电话响起,她的目光移向桌上的手机,看到那个名字,君莫的筷子便举在了半空,刚有的一丝笑颜也彻底消失开,她慢吞吞的去拿电话,似乎动作慢上一分,便能逃离一分。“我知道,明天下午啊。”“嗯,我没事。”她拿着电话静默了很久,忽然开口,冷静的不像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又要来招惹我?”顿了顿,又说,“分开这么久了,我真的无所谓。”她挂断电话,一口口的吃饭,心无旁骛。韩自扬也没有开口问她,只是淡淡的扫她一眼。默不作声的吃完了饭,君莫起身收拾碗筷,顺手给他倒了一杯菊花茶。他正拿着那盒影碟细细的看。“可以看这个么?”他冲她扬扬手中的盒子。君莫愣了一下,飞快的说:“你看吧。”等她收拾完,屋外静悄悄一片,只有电视剧的声音。她悄然立在沙发后,手扶着靠背。他大约是随意挑了一片放在机器中,女子仰头微笑看着她的良人:“你教我写名字好么?”是塞外人的缘故,她的口音略怪,王阳明执起她的手,一笔一划,长长的木棒在沙盘上刻下名字。她说:“我记住了。”目光柔媚得能滴出水来,这样的眼神,自己再熟悉不过。只是,能有人让自己看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哎,现在有没有心情说说怎么回事?”他大约也知道她站在身后,开口问道——那样子的语气,轻松而爽快,分明没有带给人丝毫微末的压力,“这么大了,还能哭成那样?”君莫走到前边坐下,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分手……整整用了三年,算不算打击人?”她撇撇嘴,尽量让自己觉得无所谓:“我也就自怜自艾一下,快成老姑娘了。”她觉得有人倾听也好,她从未向人述说过这种心事,可是讲着讲着,却觉得,真是像开始自己说的——原来自己从没觉得,那是真正的分手,直到这一次,却让旁人见证了自己的了结。大多数时候,她讲的时候是看着电视机的,于是就没有发现身边的男子看着自己的目光,似乎是充满爱怜和疼惜的,他看着她的嘴角,似乎那里说出的是她全部的心结和秘密。直到说到刚才那个电话,君莫松了口气,嘴角微翘,忍不住微笑:“就这样,我觉得彻底结束了。”然而声音越来越低,“我真的挺傻的,只不过心里总是在骗自己罢了。”她的马尾扎的有些松松垮垮了,脸庞也更加柔和——他望过去,心中微微一动。君莫并没有注意他低声接了个电话,转过头看他:“你还要看么?”他收起电话,神色如常,问道:“你明天有空么?马初景让你来瑞明。”他拿起杯子抿了口水。“有些事要开始准备了,我们圣诞节有新款手机的发布会。”君莫心中一动,迅速的抬起眼眸,真是巧——她本来就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请假,却坚决的不想回去上班。韩自扬微笑,目光中似乎有着小小的纵容,他将杯子放回茶几站起身:“你早些休息吧,我走了。”君莫起身送客,递给他大衣,顺口问道:“你回酒店么?”韩自扬微微一窒,“不是。”君莫笑着对他说再见:“谢谢你做的饭。”可是他一手扶着门,安静的站在她的面前:“君莫,你觉得自己傻,可你不觉得他也一直生活在过去么?他这次来,未必不是想给你们俩人一个了断。”他叹口气,“有时候,招惹也不过是情不自禁。”君莫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开,忽然觉得难受——她想,韩自扬说的是对的——论坛刚刚开始,他却要走了,千里迢迢赶来,大约也是要见自己一面。她关上门,猛然觉得孤单重重袭来。哭过了,身体便似虚脱,于是趁着还有力气,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蜷缩在床上,祈祷一夜无梦。果然便一夜无梦,精神气爽的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给人事部打电话——经理连连说徐总已经打过了招呼,是在外办公。再打电话联系马初景。约定了时间,君莫一看足够去吃个早饭,真是觉得自己疯了——竟然因为能吃上中意的早餐的有了欢呼雀跃的感觉。她快步走进附近的永和豆浆,点了一杯淡豆浆和一份油条。她将油条一段段的掰断,浸在奶白色液体中——豆浆会浮上浅浅一层清油。这样子的油条亦会变得松软而膨胀。她坐在靠门口的桌前,暖意从口中开始,蔓延至全身。君莫走进瑞明的大厦,接待处的小姐看起来容光焕发,君莫站在一旁等她打电话至营销部确认预约。片刻,她挂下电话,姿态优雅的对君莫说道:“李小姐,马总监现在在总裁办公室。他说请您移步去韩总办公室。是在24楼。”君莫道了声谢谢,走向电梯。墙面光可鉴人,君莫亦满意的看到镜中的自己是白领丽人的样子,她轻轻呵一口气,暖暖的湿润双唇。电梯才一开门,一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女子已经等在了出口处,“李小姐么?请跟我来。”君莫有些不舒服的点点头——她似乎觉得她的目光带着审视,隐隐有傲然的意思,心中倒觉得有意思:职场上狐假虎威的例子还真是不少。走廊甚长,冷不防一个男子的身影快步走出来,拿着手机极快的边走边说——走到君莫身边方才止住脚步,满脸堆笑:“你来了啊?我有些急事,你去韩总办公室等我一下。”还没等君莫开口,马初景便匆匆跑了。倒是在前边带路的女子表情生动起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君莫。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口,她走到一旁秘书室,对一个中年女子轻声说道:“李小姐来了。”陈姐站起来,笑着为她开门。办公室极宽敞,却装修的极简约,一色的黑白灰色调——虽然打开着中央空调,到底还是叫人觉得有些清冷。他在办公桌后抬起头来,嘴角微扬:“来了么?初景去处理急事,马上就回来,你在这里等等吧。”“好的。”君莫略觉局促,回头看秘书已经将门关上了,她在右手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目光却不自觉地被对面橱柜上一大排各种型号的手机吸引了。韩自扬一手微微撑着下颌,见她有意离自己坐得远远的,心中好笑,也不勉强她,收敛了心神处理电邮。君莫看看那一排风格各异的手机,又转头看看埋头办公的韩自扬,忍不住问道:“看下那些手机,不算商业机密吧?”韩自扬抬头一笑:“请便。都是没有上市的。你喜欢哪一部就拿去。”君莫应道:“我只是看看。”最耀眼的莫过于中间一款白色翻盖手机,比起一般纤细小巧的女性手机来显得机身很是大方,星星点点的一粒粒水晶璀璨着光芒——恰巧在左下角拼成一棵小小的圣诞树。一旁是一条配套的手机链,亦是组成一颗精妙的星星。她恍然大悟,忍不住叹气:“圣诞节的专款么?真漂亮。”韩自扬闻言抬头笑道:“喜欢么?”这样子的手机定然价格不菲,君莫只是说:“真漂亮。”韩自扬还没开口,马初景手中拿着资料推门进来,见君莫站在新品手机边,不由笑道:“喜欢我们的圣诞专款么?和施华洛世奇一起推出的,这是挣女人的钱呢。”君莫实事求是的称赞漂亮,忍不住拿起来多看了几眼。“在大街上用会不会被抢?”她忍不住问。“哈,你是不是女人?反正我给我女朋友预定了一款——在大街上拿它打电话多有面子。”他装模作样的凑近君莫,“是限量的——有了钱也未必买的到。”他拿起一旁另一款黑色手机,简单了许多,也没有装饰,递给君莫:“看,情侣款的。”一色的优雅而高贵的机型设计,确实极配。君莫淡淡一笑,“你女朋友真幸福。”她接过资料翻了翻,“就这些么?”马初景嘿嘿一笑,却不说话,目光倒是绕过了她,转在韩自扬身上。片刻之后,才说:“我们下面去说话。”韩自扬靠着椅背,安静的看着两人:“我就不送了。”他们下到市场部的办公处,君莫知道马初景的办事风格,一准摆出比谁都臭的脸色来。她低头看手机资料,忍不住问:“只限量5000个手机?”“嗯,5000个是要预定的限量版,然后开始公开发售。”他埋首在数据间,“不过只有白色的有限量版。”“白色?”君莫一怔。“你们女生比较爱玩这些。”马初景笑了笑,“中午一起吃饭。让你看看我们的餐厅。”她便随口应了一句好。瑞明的高级职员餐厅人甚少,气氛却极好,三三两两的人坐在一起,轻松聊天——穿着也是随意的牛仔T恤,君莫在自己单位见惯了规整端庄的制服,倒有些大惊小怪。好几个都是那日在酒吧见过的,便纷纷来打招呼。韩自扬走上来的时候,一边随意和同事打着招呼,眼见前桌的两人凑着脑袋在商量什么,不由笑道:“在商量什么?”君莫抬起头,吟吟浅笑:“商量初景请我吃什么。”“老大来了,这个竹杠怎么样都得敲他身上。”韩自扬坐下:“我请。”君莫摇摇头:“这里的饭——韩总,太便宜你了。”韩自扬只是看着她,微笑不语——于是她也想起,昨天的晚饭,是某人亲自下厨,说不上鲍鱼鱼翅,却也弥足珍贵了——只好将菜单推给他,“随便吧。”韩自扬叫来服务员,笑道:“中餐还不错。”她看看周围的人,都是吃的很方便的食物,大约是因为公司的节奏很快。“随意吧。”她看看马初景。几份菜上来,君莫挑了一根茄汁牛柳,忍不住说:“你做的不比专业厨师差阿。”舌头总是比脑子快,君莫意识到一旁还坐着马初景,恨不得吞了自己舌头,倒也好——话的后半句便快的叫人听不清楚。韩自扬吃惊的抬头看了一眼君莫,若无其事的继续吃饭。马初景问了句“什么”,两边看看,见气氛诡异,识相的住嘴。吃完饭,马初景便匆匆道别。韩自扬手中拿着车钥匙,替她摁下行电梯:“我正好要出去,一起走吧,我送你。”他一手插着口袋,并不望向她,也无意让她拒绝。她只能说:“我回家。”他微微一笑,并没有答话。君莫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车内则是令人熟悉的默然,她竟觉得亲切起来,再无尴尬。过了好久才觉得不对,后知后觉,她不由开口问道“这是去哪里?”他将车停在巨大的立交桥下,听各种车声呼啸而过,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现代生活,在钢铁的世界上生活,必然需要钢铁的神经。他不答,她亦不催,只是静静坐着,弥漫开去一种柔软,只是叫他心生怜惜。不知是过了多久,她终于静静开口,“回去吧”。那样的语气,却叫韩自扬一怔,终于是没了那种疏远的礼貌,只是在和朋友说话而已。韩自扬双手稳稳的握着方向盘,他太了解初恋对她的意义——她利落干脆的在城市生活,其实只是活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这样子的痛苦,唯有时间才能慢慢化去。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热得发烫。君莫恍惚的转头看他,就这样,一滴泪缓缓的滑下,缓缓的滑,有足够的时间等着让人拭去。可她终于自己抽出手擦去,撇过了头,专注细致地看窗外的景致。“为什么来这里?”君莫忽然开口问他,索性将身子侧过来,直直的面对他的侧影。“没什么。”他也静静的开口,“我心情的不好的时候,常来这里,听各种汽车开过的声音——你会觉得,原来一切不过这样,你来我往,再多的东西,也会过去。”“不一样的。”她笑了笑,“我以前真不敢承认,我一直在后悔。”她淡淡的说,却若有若无的强调了“后悔”两个字。不错,就是后悔,她以往从没敢承认的后悔,她怕承认了,那么真的鲜活活血淋淋的剥下创口上的那层痂,血肉模糊的足以让自己心惊肉跳。可是后悔又怎样?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独属她的爱情可以回到起点,她还是会像现在这样——或者就是终其一生的去追念。她不再说别的。韩自扬也没有出言相慰,只是将车开得飞快,遇到一个红灯便急踩刹车,那猛然的一顿让君莫身子前倾,又被安全带勒住,只觉得五脏六腑也要向前飞去。就像遇到红灯,其实红绿之间只差了几秒而已,可是人的一生只要没有赶上那盏绿灯,却是真的漫长一生。“下午的飞机么?”韩自扬沉声问,“赶得及么?”君莫不知道他指什么,茫然的看着他。可随后就懂了——他的车极快的驶向机场方向,不容她开口拒绝。车子停在机场外边,韩自扬探过身去替她解开安全扣,温言道:“快去吧,去说再见。”君莫坐着不动,极慢极慢的思考,既然过去了——难以挽回了,那么至少互相祝福吧。她明白林颉峻——原来他也一直纠结在往事中呵……他再一次出现在这里,亦是在对他自己下了巨大的决心——真是可笑,明明两人间的距离淡薄若游丝了,却仿佛彼此间只能吃力的挥舞绝世宝剑才能将它斩断。她飞快的下车,似乎怕耽搁一秒便会动摇决心。林颉峻还正在等待候机,然而目光却只是望向大门口,她真的来了。君莫笑得灿烂无比,她气喘吁吁的拉着他的手:“师兄,恭喜你啊。真是对不起阿,因为在外面工作,也没回来再看你。”她客套的说话,虚伪的觉得自己的心都在凌迟。林颉峻只是微微挑起了嘴角,用最深邃的目光看着她的笑。沉默的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机场的广播不停的催促,他轻轻张开双臂,像以前一样拥住她,依稀还是抱住珍宝。君莫一动不敢动,最后咬咬牙推开他:“师兄,保重。”他慢慢放开她,君莫模模糊糊的觉得这是老旧电影中的慢动作,他的风衣终于离开她,连带着他的温暖。她定定的看他走进去,双脚如同灌了铅,沉重的不愿走动。她见到他回头望了最后一眼,那一眼中,她想起以前种种过往,刹那间想要泪流满面,却终究满带笑颜着离别——早已不能像三年前那样,重新奔回他的怀里。君莫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人群散尽了,她却觉得自己连转身都困难。直到一双手拢住她的肩,君莫恍然从梦魇般醒来。韩自扬手上微微用力,在她耳边说:“走,回去了。”她茫然间点点头,极顺从的随着他走。外人看来,定然是一幅赏心悦目的图画——高大俊朗的男子搂着怀中娇美的女子,满目皆是宠爱与甜蜜。可韩自扬心中清清楚楚,君莫只是像个傀儡娃娃一般,任他牵引。然而这个娃娃,走出机场的一霎那,冷风一激,便清醒了过来。她略不自在的挣了挣肩膀,自然的与他保持距离,这才抬头看身边的男子,低低说道:“对不起,让你见笑了。”韩自扬抿唇,淡淡地摇头。他替她开车门,问她:“还回家么?”“不了,麻烦送我去酒店。”她想了想,又改口,“就在南岱路口就好。”酒店同事都熟悉他的车,她不想给自己惹来闲言碎语——她多少也知道他的好意,就只是把他当作是个极贴心的兄长也好。她想,现在她实在无力负载起这样一份情感。他也懂她心思,并不做声。开了一路,他果然在路口就将她放下。君莫下车前,认真的看着他:“谢谢你。”她本就心乱如麻,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韩自扬微微牵起嘴角,“别放在心上。”她的脸色很白——若是武侠小说中说的,就该是有内伤了吧?韩自扬有些担心,却只能看着她大步的走向前方。君莫回到酒店,恍若隔世。恩平远远的见到她走进行政楼,招呼道:“两天没见你了啊。”君莫一笑,不知是不是敏感,恩平显得容光焕发,以前她的长发烫成大卷,在酒店是很难打理的——向来要花上半瓶的柔顺剂,今天竟然显得服服帖帖。“晚上一起吃饭吧?”恩平精神极好的提议。“不了,一大堆事情等着呢。”君莫摇摇头,“你看起来真精神。”她真心实意地夸她。历史论坛的事并非她一人在忙,恰好借口瑞明的新机营销便推脱了过去。她不是不想见那些熟悉的老师与同学,可是坐在办公室,又不禁想起小时候曾经在膝盖上狠狠的摔破一个口子,后来结了痂,黑褐色的一片覆在那里,又痒又硬,只是觉得难受。就背着大人偷偷抠了下来——似乎还可见粉色的嫩肉,到底没有长好,开始流血——于是又结痂。她想:那些关于大学和青春的记忆,还是不要再去触摸的好,歉意的给茗文发短信,只说很忙。明明只是隔了几幢楼而已,茗文回她:“我理解。下次来再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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