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皇妃-9

一听到“楚清王”三个字,我扯着自己的嗓子惊唤了出声,“什么……”  “皇妃快喝吧。”心婉将水递到我手中,我颤抖着接过,傻傻的一口饮尽。心中暗叫糟糕,我没在他面前说什么胡话吧?  我缓和了自己干涩的嗓子,紧张的问,“楚清王说什么了?”  “叫我们好好照顾皇妃。”浣薇将已见底的杯子收回,在案几上摆好。  沉思片刻,又道,“没有其他了?”  她们两摇头,我的心却怎么也放不下,昨夜先是被他瞧见我与韩冥,再出现在养心殿外将我送回宫,他到底想做什么。  莫兰匆匆而来,声音有微微的担忧,“皇妃,尹昭媛在殿外求见。”  “恩,知道了。”我微微一笑,心中大概猜到她来做什么的。由床上起身,随手穿上一身淡青荷花小素裙,再普通不过。  浣薇灵动的双目随着我的一举一动而转动,“皇妃,您就穿这样出去见尹昭媛?还是奴婢为您打扮打扮……”  我轻轻顺了顺自己披肩的发丝,随手捻起一支翡翠珠钗在鬓侧插上,“今时不同往日,本宫的悦己者早已不复在,就算打扮的如天仙下凡又能如何?”  语音方落,心婉与浣薇脸上出现落寞之色,一声细若蚊丝的叹息传进我耳中。我知道她们在叹什么,也只是恍若未闻,悠然步出寝宫,她们随后速速跟了上来。  再见尹晶,似乎和以往不太一样了,原本清傲绝尘的脸上出现了妩媚风情,笑容甜腻。一身珠围翠绕的金银首饰在雨后的斜阳下照射的熠熠生光,耀眼眩目。头顶灵蛇髻,深嵌一围八宝翠绿翡翠圈,流珠四散,显得贵气逼人。  她见我来,迎迎而福身相拜,“雪姐姐近来可好?”  我淡漠回以她一抹似笑非笑之色,“哪有妹妹过的好啊。如今妹妹已是宠冠后宫第一人,怕是早已忘记我这个姐姐了。”  她的笑容在我这句话后愈发的娇媚动人,“姐姐说笑了,咱们可是拜过日月结为金兰,这份誓言,妹妹岂敢忘却。”  我勾了一丝弧度,目光投向这金碧辉煌堆砌的大殿,犹如浮华魅影。她见我良久不许,便自顾自的问道,“听闻姐姐您昨夜在养心殿外跪了三个时辰。我劝七郎出去见见姐姐,可是他却说姐姐你久跪不见他出便会自行离去。七郎可真无情呢。”  我听到“七郎”二字,不由笑在心里,她是在我面前故意这样唤的吧。可这一句“七郎”又能代表什么呢?我与她同是祈佑手中的棋子,既同为棋子,我对她更多的只有同情。看着现在的她,就像看见了曾经溺于他宠爱的中的自己,那份苦涩只有自己才明白。  她倏地低叫一声,“哎呀,妹妹失言了。”  我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丝毫未敛去,倒是心婉的脸色难看了起来,端着茶水到她身边,“昭媛娘娘请用茶。”她将一杯茶水端到她面前,尹晶才欲接过,一杯滚烫的茶水就这样全数泼到她身上。  她因疼痛而从椅上弹起,不住的拿着帕子擦着身上的水渍,心婉忙跪下磕着头,“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我强忍住笑容,也起身扶起地上连连磕头的心婉,“起来吧,妹妹她向来肚量大,况且你又不是故意的。她怎会怪罪于你呢?”  心婉感激的朝仍旧在不断擦拭衣襟的尹晶道,“谢娘娘恕罪。”  尹晶强忍着怒气瞪了心婉一眼,也不好发作,只能勉强的扯出一个不是笑容的笑,“姐姐的奴才,确实厉害的很呀。”  我噗嗤一声笑,“妹妹说的哪里话。瞧你一身都湿了,还是快回宫换身衣裳吧,莫让人笑话了。”  她收回自己手中的动作,平静的睇了我一眼,“那,妹妹先告退了。”她才回首,却又转过身道,“对了,妹妹差点忘了一件正事。三日后妹妹就会册封为正一品夫人,望姐姐一定要赴宴呀。”  “一定会的。”我颔首而应允,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妹妹可知昨日揭发静夫人与弈大人奸情的人是谁?”  她脸色略微一僵,瞬间恢复如常,变幻之亏让我措手不及,更是暗自佩服她。若我没猜错的话,所谓“告密人”就是尹晶,祈佑若要利用她,当然会将温静若与弈冰之事让她发现,让她成为揭密人。这样她就立了大功一件,祈佑就有借口可以名正言顺册封尹晶。  “我怎会知道?”她淡淡的否认着。  “妹妹怎会不知?”  她沉默片刻,终是承认道,“果然瞒不过姐姐,正是我。静夫人与弈大人做出如此苟且之事,人人得而诸之,这样才能以正皇室威严。”  我忍不住提醒道,“何必如此?”  “我不认为自己这样做有错。”她冷哼一声,“恕妹妹先行告退。”  她疾步走出寝宫,望着她的背影即将遁去,我对着她道,“妹妹要知道,花无百日红。给他人留条后路,也给自己留条后路。”  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我的话,只见她丝毫不停留的继续前行,最后隐入宫门间。  我虚弱的瘫坐回椅子上,缓缓闭上眸子,心力有些交瘁。发生太多事了,真的发生太多事,我根本应接不暇。  “皇妃,喝杯梅花酿吧。”心婉将茶轻放在案侧,发出一声轻响,我缓缓睁开眼帘。盯着眼前的心婉,想到的是她方才将一杯滚烫的水泼在尹晶身上。不自觉的在脸上浮现一丝淡笑,“方才你是故意的吧。”  心婉有些不自然道,“皇妃看出来了。”  我端起茶,放鼻间闻了闻,正想饮下,就见一声雍容严肃的韩太后来到正殿。我连忙放下茶起身拜礼,“臣妾参见太后娘娘。”  她温和的请我起身,悠然在正位上坐下,“哀家听闻昨日蒂皇妃在雨中跪了三个时辰,皇上都未见你?”她的声音中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我很自然的点点头,“是的。”  “皇上竟这样对你,哀家回头要好好说说他。”她口气中暗藏怒火。  我连忙制止着,“太后息怒,或许皇上有自己的事未处理完。”  她若有所思的瞥了我一眼,手不自觉抚上方才我放在案上未饮下的梅花酿,轻轻把玩着,也不说话。为了打破着略微诡异的气氛,我道,“太后,这是臣妾每日必饮的梅花酿。太后不嫌弃的话,就请品尝品尝。”  太后收回思绪,瞅了眼那杯茶。将盖帽揭开,放在唇边欲饮,却倏地僵住。放在鼻间轻闻其香,脸色一变,凌厉的望了我一眼。我奇怪的回视着她的目光,心中一颤,“太后……”  只见她将手中的茶放下,望着浣薇与心婉道,“你们都退下!”声音虽然威严凛然,却有着一丝颤抖,我心中的疑虑越扩越大。  待正殿内所有奴才都退下,惟剩下宫内的我与太后,空气几乎要冷凝下去,我也不敢在此刻开口,因为我知道,她现在有着昭然的怒气。  忽听一声瓷杯摔碎的声音,我讶异的瞅着那杯梅花酿被摔在地上,一片狼籍。太后用力捶了下桌案,厉声道,“这茶谁泡的!”  茶?我暗惊,“回太后,是心婉。”  我看着她的双手握拳,继而颤抖,脸色一片愤怒与哀伤,“你可知这茶里有什么?”  听到她这句话,我的心跳猛的漏跳好几拍,也不敢回话,静静地等待着她的下文。只见她的眼泪已迷蒙上眼眶,“相信你知道,哀家从进宫那刻起,就已是不孕之身吧?”她将目光投放在很远很远,目光有些呆滞。  我平静的答道,“臣妾听闻,是先后杜皇后所害。”  “你错了,并不是先后,而是先帝。先帝在我进宫那日就将祈殒交给我抚养,我一直将他当自己的亲生孩子疼爱。可是先帝怕我有了孩子,就不会全心全意帮助祈殒登位,所以派人在我每日的茶水中一点一点的加入麝香,最后导致我终身无法生育!”她激动的话语,一字一句清晰的蹿入我耳中。  我猛然一惊,该不会……  她长叹一声,“没错,你这杯所谓的梅花酿,与当年我所饮之香味一模一样。”  我惊然而弹起,不敢相信的望着太后,想从她眼中找出此话的真假。可是……全是肯定!我不自觉的颤抖着,我每日喝的茶……不自觉抚上自己的小腹,再望望地上湿了一大片的茶,冷笑出声。  双腿一软而下,伸手将那已碎的残片收入手中,一块一块相击间发出清脆的声响。每发出一阵声响,我的心仿佛就如刀割一般,疼到无法再呼吸。  “是谁,竟如此狠毒!”我一字一语的咬牙而语,碎片割在我的手心,隐隐作痛。  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看太后的表情,我已心如明镜,说再多只是多言,纳兰祈佑!你就是这样爱我的?原来你就是这样爱我的!  太后临走前,我大胆的向她请求了一份懿旨,想去天牢探望温静若与弈冰,她起先有些为难,眸中深藏不解疑虑,终是在我再三请求之下为我下了一道懿旨。深记得她临走时对我说,“不要再接近韩冥,你会害了他。”原来,她今日来昭凤宫的目的只为了这事。  其实,这句话我早就心知肚明。帝,是他的主子,妃,亦为他的主子,正所谓情义难两全。我从来也不想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但是他却义无返顾的愿意忠于皇上,又想守护我。但是,这两样真的能同时兼顾吗?  我手持太后的懿旨很容易便进入天牢。我站在牢门前,凝视温静若与奕冰相拥而依,安详的闭目而睡去。我相信,在这天牢中是他们最安宁的几日吧。  凝视片刻后,我吩咐牢头将门打开,他却为难的呆在原地道,“皇妃,里边的可是皇上亲手送进来的犯人,您有什么话就在外边说……”  我厉声打断,“本宫可是请了太后的懿旨,你连太后的话都不听?”  他因我的话而开始动摇着,我适时放低声音,“本宫就进去说一会,很快便会出来。”  终于,他在我的软硬兼施之下开了牢门,放我进去。牢中相拥卧草堆靠暗墙的二人已从睡梦中醒来,两双迷茫的目光一齐盯着我不放,也不说一句话。  我轻轻蹲下,将手中的食盒放下,然后打开。里边放的并不是饭菜,而是一小坛女儿红与两支鸳鸯红烛,我小心的将它们取出。  温静若凝着我的举动甚为不解,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相信,你们两此刻最大的心愿,并不是期望皇上能饶你们一命,而是共结连理。”点燃红烛,听着烛火嘶嘶之声,我的笑容控制不住的泛开,“今日,我就做你们的证婚人。”  弈冰声音暗哑,沧然问道,“你……”  “本公主可是你的少主,可别说我没资格做主婚人。”我云淡风轻的将身份脱口而出,换来的是弈冰一阵轻笑,笑的讽刺、自嘲,最后连泪水都由眼眶内溢出。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哭。  “你,就是弈冰常提起的少主?”温静若不能接受的再次打量了我一番,全然是不相信。  “温姑娘,可还记得龙船上的潘玉?咱们一起品铭诗画,畅聊古今风云人物?”我轻描淡写的将她记忆唤起。  她错愕的望着我半晌,才缓缓回神,目光即有恨,有有敬。望着那复杂的目光,我黯然一伤。却见她淡淡笑起,“没想到,你就是间接害我家破人亡的潘玉。四年前,你在船上的突然失踪引来了曾是汉成王的皇上,他将所有与你有过接触的人全收监入狱,包括我。而父亲苦心经营的数十条船在一夜间顷刻被毁,我那年迈的父亲一病不起,终与世长辞。仅在几日内,我遭受到如此伤痛,全因你的失踪。  皇上同情我,可怜我,才将我放出狱并收我为妾。他对我真的很好很好……我几乎要以为他是真的爱着我的。可后来我才知道,他一直当我是你的影子,我更加恨你。因为恨你,所以将仇恨之心全加诸在你的丫头云珠身上。在后宫,我不断打压她、羞辱她,只因我恨你……若没有你,我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我静静的承受着她对我每一句指责、愤怒、恨意。  她垂首哭泣,手紧紧掐着散乱的稻草,悠悠而道,“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你。若没有你,我怎会遇见弈冰,一个肯为我付出一切,包括生命的男人。”她侧首深情凝望弈冰,眼中净是无疑的爱意。  等待着她慢慢将情绪平复,我才深呼吸一口气,凝望着红烛,“你们……拜天地吧,否则它要燃尽了。”  他们两对望一眼,欣然而笑,十指紧扣。在我面前并肩而跪,我含泪轻道,“一拜天地。”  有幸,认识了一个学识上的知己温静若,虽然再见已势同水火,终是一笑抿恩仇。  “二拜高堂。”  有幸,曾被弈冰舍命保护周全,虽然再见已形同陌路,终是再次相聚相识。  “夫妻对拜。”  有幸,能为这对有情人证婚,见证了一段我再叹不如的纯美爱情。  我羡慕他们,虽不能白首偕老,却能同生共死,一同面对天下世俗人的眼光。虽为苦命鸳鸯,却是人中龙凤。何时,我馥雅也能拥有这样一段干净纯澈的爱情呢?我想,怕是此生都没有机会了吧。  弈冰将地上的小坛女儿红环抱双掌之间,“少主,谢谢你!”后豪放的饮下一大口酒。  我知道,这五个字已经包含了太多太多……我亦明了。  温静若从他手中接过酒,也饮下一大口。因不胜酒力,不住的轻咳着。弈冰心疼的抚着她的脊背而轻顺着,“慢点……”  我从她手中接下酒,对着他们祝贺道,“恭喜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拿着酒猛往口中灌,许多酒沿着下颚滴落,划落在衣襟上,我却一直不停下。  直到弈冰将我手中的酒坛夺下,后摔在地上。沉声道,“今日不但能与静若结为连理,还见到少主安然在我面前,此生无憾。所以……少主请让我将此刻美好的记忆永远保存在心里,从此暂停吧。”他弯下身子捡起一块锋利的碎片,我知道他下一刻要做什么。  但是没有人阻止他的下一步动作,因为我们心里都明白,这样才是最安乐,最好的结果。  他狠狠在手腕上划下一刀,血,如泉水般涌出。  只是,泉水是干澈透明的,惟独血,是赤红惊心的。  这个情景……似曾相识呢。是谁,也曾在这天牢中割腕而去?  温静若抱着已渐渐软下的他,没有落泪,只是抚上他苍白无血色的脸,淡笑道,“弈冰,温静若此生能与你结为连理,我幸之,亦生死相随。”  当弈冰带着安详的笑容合上双目之时,她双手一松,朝那面冰凉暗灰的牢墙而冲去,没有一丝犹豫与畏惧,狠狠撞了上去。  “咚”一声闷响,一块如拳般大小的血迹映在墙上,几滴血沿着墙笔直滑落。这一声响终于是引来守在外的侍卫,一阵阵脚步声在这空挡的牢中格外响亮。  我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这一瞬间两个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顷刻死去。他们真的就这样离开了吗?缓缓伏过身子,将弈冰手心中那块碎片拾过。然后拉过自己的左腕,在雪白的腕上划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  我的笑容伴随着眼泪而过,模糊的望着地上了无声息的温静若与弈冰。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随你们一块去呢。  在牢中,我的自尽,终于让整整两个月不肯见我的祈佑移驾进入昭凤宫。那时的我已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需要静养。纱布将我的左腕紧紧缠了好多圈,手一动便会扯动伤口,疼的冷汗淋淋。  我躺在床上,望着祈佑静静的立在我榻旁。已经好久没再见到他了,依旧是龙姿飒爽,王者风范。严肃的脸上挂着不容抗拒的威严,这就是亓国的一代君王。从不为任何人、任何事所左右,做事雷厉风行,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下的决定。  终于,还是来见我了。  我无力的眨着眼睛,泪水就这样溢了出来,湿了衾枕,“皇上……臣妾以为,您再也不会见臣妾了。”  眼眸因泪水而混沌不清,连近在咫尺的他都看不清楚了,只觉离他好远好远。他轻轻坐在床榻边坐下,将我轻轻搂起,“为什么这么傻?”  “臣妾见他们……就那样死去,我忍不住……想随他们一起。”我哽咽着声音,紧紧靠在他胸前。  他轻轻抚慰着我的发丝,声音非常低沉,“因为朕?”  渐渐收起哭泣之声,不住的抽涕道,“皇上忘记大婚那日承诺绝不丢下臣妾吗?皇上却食言了……那臣妾活着还有何意义?”  因为此话,他的身体一僵。空气中因他突然不语渐渐沉寂下来。我依旧紧埋在他怀中,搂着他腰的手渐渐用力,受伤的左手紧握成拳,疼痛蔓延。我缓缓合上双目,等待着他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了,“不会了……朕,再也不丢下你了。”  得到他这句话后我笑了,什么时候开始,我对祈佑也要开始用手段?是因为物事人非吗?  今夜,他在我床边守了整整一夜,不曾合眼,不曾离去。直到早朝,他才随便梳洗了一阵便离去,临行前吩咐心婉与浣薇好好照顾我,若有何差池唯她们是问。  这一夜之后,我已不再是曾经那个失宠的蒂皇妃了。依稀忆起曾经的种种,我的对他从何时开始已情根深种?是见他的第一面,还是他为我要放弃争夺皇位?  但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真的,完全不重要了。  风簌簌,水脉脉,三月渐飞絮。  淡寒泪,笑诉情,此情已枉然。  数月未踏入昭凤宫的杨溪容与苏思容来到昭凤宫对我嘘寒问暖一番,我亦笑脸迎对,一如曾经随她们闲聊。她们走后不久,西宫众妃嫔恢复往常请安之礼,十多位一齐带着名贵山参补药前来拜会慰问。  昭凤宫,一夜间门庭若市,大放光彩,再次成为西宫最热闹的地方。  我不介意她们的别有居心,更不介意她们曾在我失宠那段时日未雪中送碳。我只知道,这个后宫人人皆是拜高踩低,毫无真情可言,我不再稀罕于此残酷的后宫寻找一份真性情。  这便是,凤凰浴血,涅磐重生。第八章 缘来缘终尽  浅浅池塘,深深庭院,绰约郁金枝,微风卷春残。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成妆。我迎风而立于苑中池塘边,柳絮几点轻打衣妆之上。今日是尹晶册封为夫人之日,却闻讯,陆昭仪有孕。这两件事还真是好巧不巧的撞在一起,引来宫中奴才们纷纷窃语,都议论着皇上今夜会留宿谁那。而我已没多余的心神去想,我想的只是现今与祈佑的关系。  他连续两日驾临昭凤宫,伴于榻前。我们之间仿佛回到了大婚那几日,不一样的只是他对我自称为“朕”,我对他自称“臣妾”。我明白,与他之间的隔阂已无法弥补,再也回不到从前。  我睇着水中的倒影,脸色有些苍白无力,隐有病态。我深知自己的身子已大不如前,自被灵水依毁容后,我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恢复。却又在数月前中了西域劣毒,时常轻咳不断。数日前,又割腕于牢中失血过多,导致体虚。还有心婉每日为我泡着加了麝香的梅花酿,我必须全数饮下。我不能揭穿,否则我的计划就会功亏一篑。  “浣薇,本宫问你,凤栖坡放风筝那日,你为何突然兴起要放风筝?”我从垂柳枝上摘下一片绿叶,在指尖把玩着。  浣薇回想了一会儿才道,“是心婉呀,她说近来皇妃您心情不大好,要我提议去放风筝。”  我了然颔首而望碧蓝飘云的天空,有几行大雁飞过,“浣薇,在这个昭凤宫内,只能相信你一人。现在本宫问你,愿不愿意把命交给本宫。”  她全身突然紧绷僵硬,神色惨淡的凝视着我,朱唇微颤,许久不能说话。我也不想逼的太紧,只是静待她思考。  “奴婢……愿意。”她的声音有些颤,我不由淡笑,“考虑仔细再回复本宫。”  她咬着下唇,眼神有些慌乱。终于还是重重点下头,有着决绝之态,“皇妃,奴婢愿意将命交给皇妃。”  我手中的柳叶由指尖划落,最后飘荡至湖面,返起圈圈涟漪弥漫,“你放心,本宫不会要你的命。只要你帮个忙而已。”  她重重吐出一口气,脸色明显放开,“您吓死奴婢了。”  见她的表情,我也莞尔一笑。方才确实在考验她,若为奸细,她的脸上绝对不会有那样的惊慌与挣扎,最后闪烁着坚定。  “今夜承宪殿,皇上册封尹昭媛为夫人,那时不光本宫会出席,楚清王定然也会出席。到时候你一定要想尽办法为本宫带句话给他,切记,不可让任何人发现。”我一字一语的对她交代着,就怕她不够小心,被人发现,那我的计划就完全被搅乱了。  浣薇虽有疑惑,却还是欣然点头道,“皇妃放心,奴婢一定将此事办好。”  承宪殿内百官齐坐右侧,而正三品以上的妃嫔皆齐列左侧。按品级依次就座,我当然名正言顺的坐在左侧主位,上首离我几步之遥的凤椅上坐的是杜莞,她一脸笑脸而凝望祈佑握着尹晶的手宣布册封她为“花蕊夫人”。一听这个封号,我的心就隐隐疼痛,但笑容却依旧挂于两靥之下。  “花蕊夫人”,后蜀后主孟昶妃,她天生丽质,色艺双优,才学更是连男子都稍逊三分。如今祈佑将“花蕊”二字赐于她,其意再明了不过,他果真是欣赏尹晶的才学与美貌的。  不自觉端起席案上的酒,一口饮尽。淡淡扫过一身五凤千褶百蝶金缕衣,在明亮的烛火中闪闪耀眼。她笑的很甜,很幸福,多像当日的我,沉溺于那份不属于自己的的幻想中不得而出。俗话说爱情就像毒酒,即使明知里边有毒,依旧不顾一切的饮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飞蛾扑火?  不知不觉,册封大典就这样匆匆而过,祈佑轻搂着她的腰而先行离去,独留下满满一殿官员与妃嫔。对面的官员皆三五一群举杯畅饮,好不热闹。相较于他们,左侧的妃嫔却显得格外冷漠,皆沉默寡言的端坐其位,时不时捻起一块糕点轻食一小口。  邓夫人与陆昭仪许是受不了殿内吵杂声,变绝尘飘然而去。恰好又见一向寡言少语的祈殒也起身离去,我连忙向身侧的浣薇使了个眼色,她授意后便悄然离席,追了出去。  我又端起酒壶斟下一杯酒,才欲饮,却闻杜莞那带着淡宛之笑的声音传来,“蒂皇妃是心情不佳,故频频饮酒?”  我也不回话,置于唇边的酒杯缓缓倾斜,酒一点一滴滑入口中。  她略带嘲讽的朝我一笑,“今儿尹昭媛册封夫人的排场实与皇妃你的册封大典有过之而无不及,心有怨气在所难免。”  我悠然将手中酒杯放下,淡而一笑,“皇后哪而话,说起心有怨气,不是更适合皇后您今日的心情?”  她闻我此言,一声冷笑,“以本宫的身份用的着心存怨气?”  我恍然一点点头,“也对,皇后的父亲权倾朝野,就连皇上都必须让其三分,皇后必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怎会对花蕊夫人的册封而心存怨气。是臣妾失言了。”  杜莞闻我此言,得意一笑,也未再与我继续纠缠。我则是起身向她福身道,“臣妾身子未愈,先行回宫。”漠漠一声后,离席而去。  我若是杜莞一定会意识到此刻杜家在朝廷中岌岌可危的地位,必劝父亲小心行事,敛其锋芒。更要以身作则,成为后宫典范,让皇上对自己另眼相看,更避免插手于朝廷之事。这样,若是杜家真的倒台,也不会祸及自身,可她丝毫未意识到危机感,自恃曾是助祈佑登为的功臣,不知收敛,拼命勾结党羽自成一派。换了任何一位君王都不能容忍此事。  步出承宪殿,放眼望去,韩冥正手持一壶酒,时不时仰头轻饮,他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颓败忧愁?我正想上前与他小聊几句,却又想起太后数日临别之语,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身朝另一处而去。  “皇妃!”  韩冥一声叫唤让我顿住了离去的步子,背对着他没有回头,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天牢的自尽,是你刻意安排的?”他压低了声音问。  一听他此话,我忙环顾四周,怕有人会听见此语。幸好众人皆在殿内畅饮,此处空无一人。  我转身朝他走近,“是又怎样?”  他怔怔凝着我,目光有挣扎之色,“你不要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  “后悔?”我嗤之以鼻,回避他的目光道,“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杯梅花酿内加有麝香!所以那日你见我饮此茶才略有激动之色?”  他苦笑一声,不语。算是默认吧。  我失望的露出苦笑,“是……皇上吗?”  “是。”  很肯定的一个是字,我凄凉的笑了笑,“行了!”  韩冥说的话是不会有错了,真的是他!我心中的酸涩都已淡了,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他难道不明白,孩子对一个女子来说有多么重要?而且,我是多么想要一个孩子!  双手紧握成拳,狠狠掐进掌心,“韩冥,以后我的事你不要再插手!”愤然转身离去,此路不是回昭凤宫的,而是转入中宫的“碧玉湖”。  轻风拂露叶,杨柳碧草摇曳,脚步声声慢。犹记得曾与祈星于此捕捉漫天飞舞的萤火虫之景,虽然那时他对我心存利用,但是那段时日我真的很开心。  我穿插进漫漫草丛,凝望一轮明月悬挂于幽暗的天际,水天相接,似两月映空,其景甚美。一侧眸,月下一位青衣男子背对着我迎风而立,月光倾洒在他身身,烁烁生辉。不自觉的靠近他,低唤一声,“楚清王。”  他并未回首,依然静立仰望明月,“不知皇妃约本王至此有何事赐教?”  “我想与王爷做笔交易。”我靠近他,与之并肩而立,齐齐仰望明月。  一阵阵轻笑由他口中逸出,在湖面上回荡着,“凭什么认定本王会与你做交易?”  “王爷赴约了,不是吗?”  “那又能证明什么?”  我沉思半晌,才道,“就凭那日在养心殿外,是王爷将神智不清的我送回昭凤宫。”  这句话引来他的侧目,神色依旧是淡然而忧伤之态,但是瞳中却有着赞赏之色,“本王终于知道为何皇上对平凡无奇的你会如此宠爱。”将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收回,再次投放在苍穹明月之上,“说吧,什么交易。”  申时一刻,昭凤宫内的奴才进进出出,手中一盆又一盆的热水换了又换,通明的灯火照亮四周。我躺在榻上咳嗽不断,浣薇手中的帕子已被鲜血染尽。御医用红线为我诊脉,频频摇头叹息着。  “皇妃……您可别吓奴婢!”浣薇急的泪水都要溢出,不断用手中的帕子为我擦拭嘴角的血。  祈佑如一阵风般闯了进来,未站稳步伐便揪起御医的领襟,朝他吼道,“她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  御医因他的力道而差点喘不过气,涨红着一张脸道,“皇上……息怒”  他渐渐平复怒火,将手松开,冷冷问,“把蒂皇妃的病情一字不漏的告诉朕。”  御医用袖口拭了拭额上的冷汗,“皇妃体质实在太过虚弱,血气不足,体内暗藏未根除的毒,再加上往日的旧疾顷刻间涌出,故而导致咳嗽不断,痰中带血。”  他的声音提高几分,再次激动道,“可能治愈?”  “这……治是可治,但皇妃她有心病,这心结若不打开,怕是命……不久矣。”御医战战兢兢的回话再次引来祈佑的大怒,“滚……一群废物都给朕滚出去!”  阵阵怒吼充斥着整个寝宫,他们逃似的纷纷离开寝宫。瞬间的安静让我的咳嗽声更加刺耳,他单脚跪在榻前紧握我的手道,“馥雅,你千万不可以有事,你一向坚强,绝不会因一点病痛而就此消沉。都怪我不好,都怪我……你一定要好起来。”  看着他伤痛的神情,我不禁露出苦笑,用力止住咳,将口中那血腥之味用力咽了回去,回握着他的手道,“皇上,臣妾想求您一件事。”  “你说……”  “臣妾想回家……好想父皇,好想母后……”我的声音虚无飘渺,让他整个人一僵,我又澹澹道,“臣妾很怕,如果这次再不回去看看他们,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你不会有事,我绝对不会允许你有事的!”他紧握我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气,仿佛怕一松手,我便会离去。  我深深的睇着他的眼睛,心中抽搐不断,却也只是隐忍着,“皇上,臣妾最后的心愿,您就答应了吧。”  他垂首回避着我的目光,沉思许久,终于颔首点头,“我答应,你要什么,我都答应!只要你能好起来……只要你能好起来……”  今夜他又陪了我整整一宿,撇下了有孕在身的陆昭仪,撇下了今日大婚的尹晶,若是以前,我真的会很感动呢。他始终未合双眼,不断的在我耳边重复着“你一定要好起来”。有泪水不断划过眼角,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对我的爱,但是……这份爱早就夹杂了太多太多,阴谋利用!我恨……恨他,恨他为什么要利用我们之间的爱。  为何他要身为帝王?为何我要成为这宫闱斗争中的牺牲品?人生若只如初见,你不为帝我不为妃,或许我们也会成为一对人中龙凤,笑叹红尘吧。但是命运却开了这样一个天大玩笑,偏偏要你成为一位帝王。我明白,帝王有帝王的无奈,他不愿为儿女私情放弃皇权,而我却不能原谅他对这份爱情的背叛。  暮迢迢,流水飞鸿俯晴川。  青郁郁,一腮春雨风烟渺。  我坐在颠簸的马车内遥望霏霏春雨在风中飘摇,陪我坐在马车内的是浣薇与心婉,外边赶车而行的是刀光剑影,守在后边的是行云流水,前方领路的是韩冥与数十位侍卫。这个队伍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一路上频频引起路人的侧目。  数日前,原本祈佑是打算与我同去的,但最终还是因种种原因放弃了。我很清楚,最重要的原因还要属忌惮杜丞相,他万一离开朝堂,那么杜丞相绝对会把持朝纲,肆意控制朝廷。他赌不起,故派他的亲信一路护我而行。  他还是不放心我呀,竟派这么多人一路监控着我,将我围的密不透风,怕我会逃吗?  我掀开马车的帘布,朝正前方骑坐上的韩冥道,“韩冥,我们在这间客栈落脚吧。”  他一扯缰绳,马车也骤然一顿,停了下来。浣薇也探出身子,“爷,主子的脸色确实不好,这天色也渐晚,咱们该歇歇了。”在外边因为身份原因,都改了相互的称呼。  他望望这间不大不小处于古道上的客栈,点点头,转而吩咐众人下马。我也由浣薇心婉搀扶着下马车,进入这间客栈。其陈设与平常客栈无多大区别,只是这客栈内空空如也,唯有一个掌柜与伙计的正伏在桌上打瞌睡。  “伙计,准备几间上房。”刀光将手中的刀鞘用力一敲桌子,惊起了两个正睡的酣甜的人。  那名伙计惺忪的揉揉双眼,打了个哈欠,再伸个懒腰,“客倌,整间客栈都被一位爷给包下了,您们还是另行别家吧。”  心婉口气略微有些怒火,“这天色渐暗,方圆数十里都是荒草丛生,哪还有什么客栈。”  掌柜的陪着笑容躬腰道,“可是,这客栈确实被人给包下了。”  韩冥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了过去,“我们出双倍价钱。”  “客倌您就别为难小的了。”老板丝毫不未钱财所动,这倒令我有些惊讶,这有钱也不赚的?难道包这间客栈的人出了比这更多的银两?  我与韩冥对望一眼,想从他眼中找出此事的解决方式,他却用询问的目光问着我该怎么办。  却在此时,闻一阵浓郁的幽香传入鼻间,我朝二楼望去。一位全身纤白如雪的绝美女子立在众人面前,体态轻盈,纤腰楚楚。风韵脱尘,浓翠欲滴,眉宇间净是高雅清冷之气息,她的美目将我们扫了一圈,“掌柜的,主子说了,安排几间上房给他们。”她的声音清脆却暗藏冷凛,冷到骨髓里去的一种寒气。  我淡淡一声道,“代我谢过你家主子。”也松了口气,侧首笑望韩冥,他的神色却格外严肃。我轻咳几声,这一路上下来,我的病情有好转,再也不会咳中带血,只是时常干咳。  进入二楼上房之时,夜幕渐低垂,我被安置在东厢最里间,推开后窗,风中淡淡的香草味扑鼻而来,清晰无尘。心婉与浣薇寸步不离的在我身边伺候着,门外四大护卫严密看守在外。  心婉盈盈笑着朝我走来,手中端着那杯梅花酿,“主子,喝茶。”  我伸手接过,“心婉对我可真用心,即使是在外边,都不忘为本宫准备如此好的茶。”我在那个‘好’字加重了几分力道,眼神犀利的注视她脸色的变化。  她倒是神色自如,并无多大异样,恭谦道,“这是奴婢应尽的本分。”  深吸一口气,杯中的香味传入鼻中,我有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却强忍了下来,将其放在唇边轻吮一口。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饮此茶。  浣薇突然“哎哟”一声叫唤,然后捂着肚子,“主子,奴婢去趟茅厕。”  我情不自禁一声笑,“快去吧。”  待浣薇离开口不久,伙计就来到房前,说是饭菜已经准备好,让我们速速下去进食。  当我与心婉还有四大护卫一同下楼之时,韩冥已早早在着侧等着我。我就坐而下,望桌上满满一捉肴馔,真是没想到,这样一个荒郊之外竟会有如此山珍海味,确实不简单呀。  我瞅了眼依旧立在我身边的韩冥,“坐呀!”  他犹豫片刻才入座,心婉则拿起碗筷试菜。  阵阵脚步声由暗木梯上传来,我一抬眸,正见一位皓齿朱唇,天质自然,萧疏举止的白衣男子,年龄在二十四左右,相貌出众,犹让人一见便难以忘怀其俊雅之容。更另人心惊的是他身后规矩跟随着的七位天资国色的绝美女子,七人并行,捧心西子无可比拟,倾城倾国不足以道尽。她们七人的美足以令世人倾倒,就连我都屏住了呼吸欣赏着她们的容颜。  离那位白衣男子最近的便是方才那位白衣女子,两人真的是主仆关系?我怎么看都觉得像是对夫妻!这位男子可真是坐享齐人之福,每日有七位佳人伴于身侧,真是羡煞旁人。  正在试菜的心婉突然一声闷哼,筷子由指间掉落,瓷碗摔碎在地,脸色苍白一片。  韩冥倏地起身,“菜里有毒。”  四大护卫皆拔刀而挡在我面前,戒备的环顾整个客栈,最后很有默契的将目光投放在已步下楼的白衣男子身上。  却见白衣男子眉头轻琐,随即一脸嘲讽之意,“诸位该不会怀疑我在菜中投毒吧?”  “我们可没说,是你自己承认的!”刀光一声冷哼,握着刀指在他面前。  “主子,与这群不可理喻的人多说废话未免失了身份。”那位白衣女子依旧是一脸清傲,不屑的睇着我们。  我见心婉一口鲜血由口中喷洒而出,后不断抽搐着,“心婉不行了,先救他。”我紧张的望着韩冥。  韩冥立刻横抱起心婉冲上楼,我立刻小跑跟其步伐,在与那位白衣男子擦肩之时,我突然顿住步伐,凝眸打量着他,而他也是饶富意味的打量着我。他是谁,为何我越看就越觉得眼熟?  回神后,恍然觉得自己失态,立刻收回视线跑上楼。隐约觉得有道目光一直在背后盯着我,有冷汗轻划过脊背。  进入厢房时,韩冥已经将解毒丸给心婉服下,上茅厕迟迟未归的浣薇却在此时出现了,她紧张的望着心婉,“怎么回事?”  韩冥将已昏死而去的心婉放在床榻上,拉过薄被将她全身盖好,“幸好此毒的分量下的不多,否则华佗在世也救不了她。”  行云很肯定的说道,“肯定是那个白衣男子,他与客栈的老板关系似乎非常密切。”  韩冥将目光投放至我与浣薇身上,最后轻轻掠过,“主子你先回房休息,刀光、剑影、行云、流水,今夜我们夜探客栈。”  “是。”  屋内未点烛火,一片黑寂,唯有淡然的月光照进。躺在床上的我一丝睡意也没有,只听得万籁寂静,浣薇贴耳附在门上倾听外边的动静。良久,她才正身跑至我床边,小声道,“主子,外边没人。”  我立刻由床上弹起,小心翼翼的推开后窗,目测一下二楼到地面的高度,确实有些高。若我要从这跳下去还不摔个四肢残废。  “去把被单扯下来,做条绳索。”我附在她耳边小声道,生怕我的声音会传至外边。  浣薇听罢,眼睛一亮,立刻开始行动。  对,我所做的一切只为今日的逃跑。  祈佑与尹晶大婚那日,我故意服下少量的毒药,导致一夜重咳不止。而那位御医也事先被我买通,只要他在祈佑面前说几句话而已。果然,祈佑真的因我的病而放我回夏国拜祭父皇母后。  没错,放才浣薇借故上茅厕,实是去伙房偷偷在菜里下毒,只为将这一直形影不离跟在我身后的心婉给弄开。同时,这个下毒嫌疑自然就落在白衣男子身上,这样,韩冥与四大护卫的目光将会转向他们,根本无暇顾忌我了。  一条经多个死结相连而成的绳子已经完成,浣薇将一端紧缠腰间,后走至窗前,死死握掐着窗槛,“主子,快下去。”  我望着那条直垂地面的绳,犹豫片刻,后轻轻拥着浣薇娇小的身子。在她耳边轻道,“谢谢你。”  她受宠若惊道,“主子可别说这样的话,这是奴婢应尽的本分。”  “你的恩情,我一定会铭记在心。”丢下这句话,我小心的翻过后窗,紧握绳子而下。  艰难的一段攀沿而下,手心有明显的擦伤,终于还是安全到达地面。我再次仰头凝望窗前一直微笑的浣薇,向她挥挥手。  她依依不舍的也向我挥了挥手,无声的做了一个口型,“保重!”  狠狠点下头,一咬牙,转身朝黑夜中漫漫草丛间飞奔而去。上弦月一直挂在头顶,为我照亮去路。  风露寒逼,寸草簌簌,晚寒萧萧,波间飞散。  当我以为成功逃走之时,韩冥竟如鬼魅般出现在我眼前,挡住了我的去路。我的心渐渐冷了下去。  他之勾勾的盯着我,仿佛欲将我看穿,“你要去哪?”  我绝望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我要离开,离开皇上,离开后宫,离开亓国。”  “你真能放下这段情毫无留恋的离去?”  “是。”毫不犹豫的点头。  他突然笑了,像是一种解脱,“那你可以走了,去寻找你的梦,碧水山涧,白马长歌,笑叹红尘,一了你多年的夙愿。”  怔然望着他说话时的神情,一字一语,多么美好的词。碧水山涧,白马长歌,笑叹红尘。对,这是我多年的夙愿,但如今,这个夙愿已深埋我心,成为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  我深吸一口气,悠然笑道,“多谢成全。”  风吹过额前凌落的流苏,挡住眼眸。我与他擦肩而过那一瞬间,他说,“对不起。”  我僵住步伐,侧首问他,“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  “没什么,只要你幸福开心便好。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人生,能飞多远便飞多远,再也不要回来了。”他无奈一声笑,夹杂了太多太多的情绪,我看不懂。  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无论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他终究是我的恩人,帮过我许多许多,我永远也不会怪他。  我提步离去,踩着那漫漫杂草,馥雅,再也不是那个为爱不顾一切的傻丫头了,该去完成自己的责任了。  亓国,我会再回来的。  花落花飞,花开花谢花依旧。  缘起缘灭,缘来缘去缘终尽。  牡丹虽美终须落,心随缘灭无心恋。第九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  御书房内,鼎炉熏香,余烟袅袅蔓延至最深处,祈佑紧紧捏着手中未阅完的奏折,就连关节处都因用力而隐隐泛白。他冷眸对着地上跪着的韩冥,终是开口将此时渲染在空气中阵阵阴鸷厉气压抑之敢打破。  “你全告诉她了?”祈佑清冷的声音不断在殿中飘荡。  “是。”韩冥一直低着头,凝望透白的琉璃地面。  “人,也是你放走的?”他冷漠的声音又蒙上一层寒气。  “是。”  韩冥的话方落,祈佑便将手中的奏折狠狠丢向韩冥,它无情的打在韩冥右颊,最后跌落在地,安静的躺在他跟前。  “你以为朕不敢杀了你。”他用力捶了一下桌案,巨响传遍整个大殿。  “皇上当然敢。”韩冥倏地举头,望着他隐隐夹杂怒火的脸,“弑父,杀母,嫁祸兄弟,甚至连自己的女人都要利用的皇上,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祈佑被这句话深深刺痛了心,紧握成拳的手无力一松,思绪百转,骤然闭上眼帘,瘫靠在座椅上。脑海中清晰的浮现出曾经的往事,历历在目……  那年他才八岁,八岁的孩子不是应该在母亲的疼爱下成长吗?为何他却没有母后的疼爱,甚至连母后的一个拥抱都得不到。而他的哥哥,纳兰祈皓,却能每日依偎在母亲的怀中撒娇使性,而母后对他永远都是满脸疼惜。  那时的他,多么希望母后也能抱抱他,哪怕是一个笑容,一句关心,他都知足了。可为何母后却吝啬她的爱,始终不肯分给他一分一毫?那时的他总会自问为什么?难道是他做错了什么,惹母后生气?  为了让母后喜欢自己,他开始用心听先生授课,每夜都掌灯夜读,直到眼皮打架,再也坚持不下去才肯沉沉趴在案前睡去。几年间,他的学识在诸位皇子之上,而先生每次都会对他赞不绝口,声称将来必为大材。先生经常会拿他的文章给父皇阅览,父皇也是大喜,亲自来到未泉宫考验他的才学,最后父皇对他说了一句“佑儿,朕这么多儿子中,属你最像朕。”。  他顷刻间成了众皇子中的佼佼者,他满心欢喜的跑到太子殿,将父皇这句话告知母后,心想,这样母后就该对他另眼相看了吧。可是,母后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怒火横生的指着他的鼻子道,“即使你像皇上又如何,太子只有一个,就是皓儿!你不要妄想取代他的地位,现在就给我滚出太子殿。”  怔怔的听着母后的话,他出奇的没有哭。他终于明白,原来母后不喜欢自己,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自己不是太子。正因为哥哥是太子,所以母后就把全部的爱给了他,是吗?  自那以后,他不再当着先生的面表现自己,就连功课也是敷衍而行,先生对他的期待也是一日复一日的消减,最后变为失望。他更是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逢人便是一脸淡笑,尽量掩盖着自己的锋芒。花了整整三年时间,他变成了一个沉默避世之人,再也没有人关注他了。  直到十五岁那一年,父皇突然来到未泉宫,他问,“佑儿,为何现在的你与数年前滔滔伟略,言辞精辟独到,行事果断的你完全成了两个人?”  他只是笑着回道,“文章写的再好,志向再伟大又能如何?儿臣也只是个七皇子。”  皇上用复杂与惊讶的目光盯着他良久,“那父皇明日就下旨封你为王。”  他听到这个旨意只是清雅淡笑,丝毫没有喜悦之色,只是缓缓道,“儿臣,想要做太子。”  这句话出奇的没有引得皇上勃然大怒,他只是仰头大笑几声,“有志气!这才是朕的儿子。好,朕允诺你,若你有本事能将太子扳倒,这个太子之位就是你的。”  父皇此话一出,点燃了他心中的一把火,他似乎从那一刻找到了人生的目标。  对,太子之位,或许,他得到这个位置,母后就会注意到他了。他要证明给母后看,他纳兰祈佑并不输给纳兰祈皓。  十八岁那一年,他本是奉父皇之命前去与夏国的新帝谈判,但是在夏国与亓国的边境之处却救下了一位姑娘,她是夏国的馥雅公主。更重要的是,她有这一张与袁夫人一模一样的脸。  记得父皇曾拿袁夫人的画像给他看过,还告诉他,袁夫人是母后亲手害死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无法将她定罪。那一刻,他对母后的所做所为更加厌恶。  他与馥雅公主谈了一笔交易,“把你的命给我,我会为你复国。”  她眼底一片迷茫,深深的凝着他的眼睛,然后点头,如此坚定。他不禁欣赏起这位公主,很懂得把握机会,更有那处变不惊的冷静。若是将她放入后宫,给她无尽的宠爱,母后一定会方寸大乱,迫不及待的想要加害于她,那么,就很容易抓住母后的把柄,将其定罪了吧。  他将早已无力动弹的她拦腰抱起,真的很轻。犹如受伤后的鸿雁,美的令人动心。那时他才明白,为何父皇对那早已香消玉殒的袁夫人一直念念不忘,持续着他那静久不息的爱。  一年后再见到馥雅公主之时是在皇宫,她的身份是进宫选妃的秀女潘玉。依旧是一脸淡雅脱尘,丝毫没有因国破家亡而沾染上一点俗气。他不禁奇怪,难道她一点也想报仇?那么,她又为何要与他做这笔复国交易?  她进宫这些天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她。听云珠说,她竟跑进长生殿寻找绣题答案,幸好遇见的是祈殒,而不是父皇。因为,到至今,他仍没有将馥雅的事告知父皇。为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是怕她的纯真沾染了这宫廷的俗气吧。他并不想将她卷进这场男人之间的斗争中。  当他得知馥雅在回苏州的船上突然失踪,他的心硬生生一阵刺痛,那份痛不是担心她出事,计划就要泡汤。仿佛有人拿刀在胸口上划下一道道伤口似的,疼的让他几乎窒息。那时只有一个念头,她千万不能够出事。  那时他才敢正视自己对她的感情,竟在这不知不觉中因她而牵动,从何时起,竟已情根深种。  渐渐收回飘远的思绪,缓缓睁开眼帘,眼神中流露出隐痛。再望望依旧跪着的韩冥,暗哑道,“你退下吧。”  韩冥有些惊讶的望着皇上,他从没想过,放走皇上妃子的罪名能得到宽恕。还有他那黯然神伤的目光,清楚的告诉了他,皇上一直深爱着潘玉。可是他不懂,既然如此深爱,如此难以割舍,为何当初要选择利用?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很可能会扼杀了他们之间的爱?  “谢皇上开恩。”韩冥起身,早已僵硬的身子也得到缓和,轻步退出御书房,望着夜幕低垂的黑夜,皓月婵娟,夜永绵绵,稍觉轻寒。  她,逃到哪了?是该寻找到一个安宁的地方过着避世的日子吧?  从怀中取出一本破旧带血的奏折,将其轻轻打开,纸张早已泛黄,里面赫赫写着九个他早已看了千百遍的字,“潘玉,亦儿臣心之所爱。”  他一直都明白,这封奏折对于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但是他却因私心,将它偷偷收起。那时的他想着,只要这个东西在她生命中消失,时间就会让她淡忘这份爱。甚至,在与灵月大婚后,不顾众人反对,毅然请求姐姐同意他纳妾。姐姐受不了他强硬的态度,点头同意了。  当他满心欢喜的回到桃园想将这个消息告诉她,却没了她的踪影。听周围的孩子们说是被征进宫为宫女,他就知道,即使这个奏折消失了,她还是放不下祈佑。  好多次,他都想将这个还给她,却迟迟未找到适当的机会。一直到现在,依旧留在他这,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还给她了。  晚风之寒吹醒了他的思绪,他不禁露出苦笑,有着苍凉之感。以后,皇上再也不会信任他了吧。这样也好,他能就此脱离这个充满权欲血腥的皇宫,再也不用为皇上做一些违心之事。只是,他放不下姐姐呀,她毕竟不是皇上的亲娘,若一昭一日姐姐犯错,有谁能保她呢?  深宫大院,人人自危。伴君如伴虎,千古不变之理。  手捧人参燕窝汤的尹晶朝御书房走去,徐公公一见她来,便焦急的迎了上去,“奴才参见花蕊夫人,您来见皇上吗?皇上已将自个关在御书房内整整四日未出,也不允许咱们进去。奴才可担心皇上继续这样下去,龙体会受不了啊。您帮忙劝劝吧……”  蒂皇妃的失踪让宫内的奴才暗自猜测许多原因,闹的整个后宫沸沸扬扬。而皇上竟将自个关在御书房内四天之久,也不上早朝。他不禁感叹,皇上对蒂皇妃的情,真的已到如此地步?可那个蒂皇妃也无倾城之貌,仅是一张平凡的相貌,如何能将皇上迷惑至此?  徐公公暗自感慨许久,再望望眼前这个相貌高出蒂皇妃许多的花蕊夫人,她脸色略微伤然,一声叹息后,走至御书房门外,轻敲着朱门,“皇上,您开开门……臣妾是尹晶,求您出来见见臣妾吧。”  里边没有丝毫的反应,她又敲了一阵子,依旧没有人开门。尹晶与徐公公对望一眼,终是垂眸不语。  眼尖的徐公公见到她眼眶中缓缓凝聚的泪水气,朝她靠近一步,轻唤,“夫人……”  “我错了,原来我一直都未超越雪姐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从来没有。”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手中的人参燕窝汤顷然摔落在地,发出一声刺耳声响。她倏地转身朝回廊深处飞奔而去,泪水终于聚满而滚落在脸颊,哭花了她的妆。  徐公公望着她的背影,不仅感叹道,“又是一位傻姑娘。”他从皇上还是七皇子开始就跟随在他身边,已经看了太多在皇上身边匆匆来匆匆去的女子,皇上对她们再宠爱,终究是三分热度,七分利用。也唯有蒂皇妃,是特别的吧。  御书房内的祈佑依旧靠坐在椅上,神色惨然,桌案的红烛早已染尽,唯剩下点点红泪。一扇小窗半掩,有春风拂进,吹三了桌上凌乱的纸张,飘飘而飞扬起。每一张纸上皆赫然写着“馥雅”二字。一笔一划,似乎都倾注了太多的感情。  忽听外头传来一阵破碎之声,将他的思绪打乱。他伸手接下一张在空中飞转不停的皙纸,怔怔的望着纸上之字,勾起一抹柔情,“馥雅,为何要逃。既然都知晓真相,为何不当面质问或是指责。为何要深埋心中,一语不发的再次逃跑?难道我的所作所为,真的到了如此不可原谅的地步?”他喃喃一句,继而扯出一丝沧然之笑。  还记得,去年中秋……  祈星带着一张字条交给他,说是云珠身边的宫女雪海要他转交给自己的,当他看见那张纸上写着的“落香散尽复空杳,梦断姿雅临未泉。”  看到这句话之时,他的呼吸几乎停滞,但他不能表现在脸上,不能让祈星看出一丝破绽。只是随意将字条放在桌上,“朕,今夜陪伴静夫人。”  祈星脸色一如往常,平稳正色道,“不知皇上有没发现,她的背影,似乎很像潘玉呢!”  他只是好笑的望着祈星,“你不会想告诉朕,那个与潘玉有着天壤之别容貌的宫女就是她吧?”  祈星恭谦一笑,“臣只是将心中所想有感而发。”说罢便离开,而他的心却不能平复,不断的望着字条上那句诗,不正是馥雅二字吗?难道……  再三的犹豫,终是控制不住去了未泉宫,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今日打扮的格外美艳的云珠,而是那个颓废而坐在石阶上的女子。她才开口说话,他便彻底震惊,她的声音与馥雅是如此之像。后来,她推开门,那满屋的萤火虫,让他接受了一个不可能的事实——眼前这个与馥雅有着完全两样容颜的女子,就是馥雅!  他忍住冲动,不可以……现在绝对不可以与她相认,因为祈星已经将目光投递在她身上,想要利用她来打击自己!  没有人知道,他那一夜根本没有宠幸云珠,而是与她坐于小桌前,畅聊了一夜的往事……  那一段时间,他一直忍着与她相认的冲动,他要等。等到将所有知道她身份的人全部铲除,否则,馥雅的处境就会很危险。  一除祈星,二诸明太妃,三杀母后,三人都是他的亲人,就连母后都因他一个命令而惨死冷宫。那时韩冥对自己说,“相煎何太急?”  这个道理他又怎会不知?不是他不肯放过祈星,而是祈星一直步步紧逼,一心想要他的皇位,即使心有不忍也必须痛下杀手。至于母后……他深深记得曾经允诺云珠,一定会为她报仇,母后曾经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早已足已死千次百次了。纵然心有不忍,但是为了稳固江山,一定要痛下决心。  直到那一日,杜文林丞相在朝廷上勾结五位重臣公然顶撞他,丝毫不顾忌他皇上的威严,那时候他就知道,杜丞相已到不得不除的地步。但是,他现在的地位就如父皇在位时,东宫的势力,强大到连他这个皇帝都无法动他。他知道,朝廷中丞相一党全都在期待着东宫的皇后能怀上他的龙子,就能名正言顺的封其为太子,这样,他们的势力就可以更加肆意的蔓延。他做为一个帝王,绝对不能允许此事的发生。  本想利用温静若与弈冰来分刮他们的在朝廷的势力,可是,被他发现了一个罪不容恕的事,他们两人竟不知何时勾搭在一起,还怀了一个孽子。他们两不仅出卖了他,更将他处心积率的计划完全破坏。最后,他做了一个决定。  利用馥雅的手将他们除掉,然后已揭发有功的名义给她更多的权利,让她能站稳后宫。最重要的事,他一直都知道,馥雅对云珠之死一直耿耿于怀,那么,就让他来成全她这场报复之路吧。  但是,最后她终于还是对温静若手下留情,只除去了那个孽种。那时的他就知道,她心中依旧深埋着那份纯真善良,她不够心狠……那时候,他犹豫了,真的要将她心中仅存的纯洁扼杀吗?他爱她,不也是被她那不识人间烟火的气质所吸引吗,他怎能将她推向无底的深渊,更不能让她与我一样,再也无法回头!  更何况,在皇陵前中的西域劣毒,实在太伤身心了,她需要一段时间修养了!他会在最快的速度将杜家的党羽在朝廷中连根拔起,更可以实现自己当初对他的承诺。让她做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他要她母仪天下,永远伴在自己身边。  若要将她从这场斗争中抽身而出,一定不可以再给她宠爱,必须冷落她,这样才能保护她。  但是,她为什么要逃呢?为什么要再一次离开他呢?他做的太过分吗?  祈佑将手中紧捏着的纸放下,无声一叹。终于从那个已经坐了四日的椅上起身,迈步而出御书房,原本昏昏沉沉的思绪被外边清晰的空气洗涤。  徐公公一见皇上出来,赶忙迎了上去,“皇上,您可算出来了。”  祈佑揉揉自己微疼的额头,睇了他一眼,“朕想一个人走走。”  花絮晚,红素轻,碧柳垂。  空中皎洁的冷月将这个皇宫映的更加惨淡,他独自走过一条条回廊,转过无数个拐角,转了这么久,他终究还是一个人吗?帝王永远都是孤家寡人吗?  帝王之位,早在与杜莞大婚便已决定放弃,当时的决定,不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阻止父皇将她封为夫人。可是,她却被父皇的一场大火活活烧死……如果,他知道死的人根本不是馥雅,他绝对会天涯海角都要抓她回来,绝不会去争夺这个不属于自己的皇位。  他以为自己能绝情弃爱,所以选择登上了这个终究要处在孤家寡人的地位的皇位。可是,馥雅却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打乱了他的一切计划,更乱了自己早已冰冻的心。换了以前,他绝对不会让他们之间的爱情夹杂阴谋与利用,他也知道,馥雅从来都不愿卷入那场阴谋争斗之中!  但是,如今的他已不再是那个汉成王,而是一个皇帝,他必须兼济天下,不能我行我素的去追寻自己所想。高不胜寒,没有人能懂身为帝王的悲哀,正如那个利用过自己的父皇。他终于能明白,原来作为一个帝王要兼顾这么多。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能保护,那做这个皇位又有何意义?  忽闻一阵歌声传来,声音柔而不腻,细而清脆,情不自禁的停下脚步,凝神望这一幕。  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  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  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亿、江南江北。  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  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  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  ……  丰骨秀眉,浑是揉花碎玉,眼波流转,皓齿清歌绝代音。他的眼神突露柔情,眼神一亮,“馥雅!”他声音颤动的喊了一句,未待轻声哼唱的女子回神,一双手臂已紧紧将她拥入坏中,她僵在原地,不敢动丝毫,只能瞪大了眼睛怔证的由他搂着。  他将头埋在她的发颈间,沙哑的说道,“你终于还是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不舍得抛下我一个人。”  她感觉有一滴冰凉的泪水滴在颈上,沿着肌肤划下,她不禁一阵轻颤,“皇上……奴才是撷芳院的苏婕妤,苏思云。”《倾世皇妃:人生若只如初见》【第四卷】 素绾九阙萦指柔第一章 芜然庄之约  眼珠流转,睫毛轻颤,眼睛缓缓睁开,黯然环顾幽暗的屋子,颈项上传来一阵阵的疼痛。我用力支起身子,怔怔地扫过雅致的小屋。屋内点着注入沉香屑的红烛,阵阵幽香刺激着我的思绪,脑海中回想起那日的一幕幕……我好不容易从客栈中逃出,中途遇见韩冥,后来他大发善心地放我离开了。再后来……身后传来一阵稀疏的脚步声,才欲转身,便觉得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一阵锥心之痛传遍全身。后来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是哪儿?是谁把我弄到这儿来的?有何目的?我这真是才脱虎口,又入狼穴。我的命运为何如此波折不断,上天总要一次又一次地与我开着天大的玩笑?如今的我,又需逢何难、遭何劫?  我随意地整理好衣裳,穿上绣鞋便走到门边,拉开一直紧闭的朱木紫檀门。有两位姑娘守在门外,一见我醒来便淡淡地垂首道:“姑娘,您醒了。”  蹙眉望着她们两人,百转思绪,开口问:“这是哪儿?”  “芜然山庄。”她们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了我四个字。  这四个字着实令我骇了一大跳。我虽身处宫廷内,但“芜然山庄”四字我亦如雷贯耳,它仅仅用了十年的光景便控制了整个江湖,轰动天下,在三国内神秘崛起。简单地说,它是一个杀手组织,游走于三国间,做着以钱买命的生意。三国的朝廷亦与之井水不犯河水,毕竟芜然山庄犹如迷宫般,机关重重,其杀手的武功更是深莫能测,不到万不得已,无人愿与之为敌。  可我就不明白了,这芜然山庄为何要抓我?我不记得与他们有什么瓜葛。  当我还在疑惑之时,一名侍女又道:“主子有吩咐,姑娘若是醒来,就带你去见他。”  我颔首而应,满腹狐疑地随在她们身后,时不时用余光环视四周。晚露乍凝叶,明月冷如霜,暗窗残漏刻。尽管花草碧水皆有,仍让我不寒而栗,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此情此景——阴森。这就是天下闻名的芜然山庄吗?  终于,她们在一扇黑木门前停住步伐,躬身请我进去。我亦不疑有他,推开门便迈过门槛。映入眼帘的是一鼎金猊大熏炉,袅袅生烟,还有阵阵香味萦绕鼻间。我侧首而望,这一看不禁让我瞪大了双眼。一个男子由偌大的温泉潭水中迈步而出,正立在我几尺之外。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客栈中的神秘白衣人。在场的几位侍女习以为常地拿着干布为他擦拭身上残留的水珠。  我咋舌地盯着神色依旧自如的他,猛然意识到眼前的男子正……一、丝、不、挂!  我赶忙转身背对着他,脸颊热得灼人,火辣辣地烧着,连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摆。这男人……恬不知耻,竟当着这么多女子的面寸丝不着,我若知此刻的他正在沐浴,断然不会进门的,也不会看到这样触目惊心的一幕。  “你醒了。”身后传来他清冷的声音。  “是。你……你快把衣裳穿好。”我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跳动的心仍未平复。  窸窣的穿衣声在这静得分外诡异的房内格外清晰。随着时间的逝去,我的心渐渐平复,摇头甩去刚才映在脑海中的一幕。  而他已是一身白衣胜雪,飘逸脱尘地潇洒,垂在肩上的发丝还未干透,凌乱地散落,更将他身上那邪魅之气散发得淋漓尽致。  我仰首望着立在我身侧的他,正对上一对幽暗如鬼魅的双眸。他的神色中略带邪气,深邃得让人不禁迷惑深陷,仿佛要将我吸进去。一时,我竟忘记自己想要对他说的话。  他在微暗的屋中冷睇着我,温泉的雾气不断上升,匍匐萦绕在我们之间。我收回自己的失态,不自在地清清喉咙,“……抓我来的目的?”  他勾了勾嘴角,眼眸闪过一抹异常的光芒,微微启口道:“给你你想要的,索我所要求的。”  听罢他的话,我气定神闲地睨着他问:“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这张脸做得不错。”他不回答我的话,却将话题转移到我的脸上。  我的心一惊,他竟能将如此天衣无缝的易容术看透,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你怎么知道?”  他转身,悠然在原地徘徊,“为你易容之人正是我师傅,绝世神医。”  他,竟会是天下第一神医的徒弟?我略微有些惊讶,却未表现出来,神色如常地问:“所以呢?”  “将原本属于你的脸,还给你。”  冷冷地抽一口气,不确定我听到的话,“连你师傅都无法做到的事,你能做到?”  他的脸上充斥着自负与冷傲,仿佛这世上没有他不能办到的事,“蒂皇妃,没听过‘青出于蓝’吗?”  “蒂皇妃”三字险些让我站不稳,他竟然知道!难不成他有通天之术,“你怎会知晓我的身份?”  他冷冷笑道:“能让冥衣侯唯唯诺诺听命之人定然不凡。经一打听,原来你就是亓帝最宠爱的妃子。”  待我还欲张口询问的时候,他了然地截过我的声音,“亓国的后宫,有我的人。”他这句话彻底让我哑口无言,原来如此!后宫……会是谁?  那日我并没有答应他的交易,只是回到房内待了三日。由伺候我的丫头口中得知,那位白衣男子就是芜然山庄的庄主——曦!难怪他身边美女如云,一直都以为芜然山庄的庄主应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儿,却未想到,这年少俊朗的男子会是闻名于天下的芜然庄主。  画屏金兽,粉窗兰牖。我坐在紫檀桌前,将美人觚中新折下的花卉一瓣一瓣地摘下,倾撒了满满一桌。  还我原本的脸?我因这句话动摇了,犹豫了。  曾经,之所以选择这张平凡的脸,只因我不想再卷入这场血腥的斗争中,想过一段平凡的生活。可如今不一样了,我选择了复国,选择了报复所有伤害过我的人,我已不甘平凡,更想要回我的脸。这样,若真有朝一日灭夏,我也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而且,我更不用再顾虑到自己夏国公主的身份会影响到祈佑的皇权。非 凡 论 坛 提 供  可是,要回我的脸又该付出什么代价呢?曦想要我为他做些什么?我的肩上还背负着与祈殒的交易啊!  直到最后一片花瓣被我摘下,我倏地起身,紧捏那片花瓣于手心,冲了出去。没顾那两位姑娘在身后的叫唤,依几日前的印象再次来到曦的门外,却被看守在外的两位姑娘拦下。  “我要见你们庄主。”故意将声音放大,好让里边的人可以听见我的叫唤声。  不多久,一个慵懒的声音由里边传来,“让她进来!”那淡淡的语调,似乎料定了我会前来。  推门而入,又是阵阵飘香,曦又在温泉中沐浴。我有些无奈,为何每次来他都是一丝不挂,好在这次他整个人都浸在水中,我不用面对上回的尴尬。看他享受地靠在泉壁上,在客栈中见到的那位清傲白衣女子正用纤细的双手为他揉捏着双肩。  “你想好了?”他的声音轻轻地飘来。由于他背对着我,所以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盯着他那古铜色的脊背,我平淡地问道:“那么,你想让我为你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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