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皇妃-6

他怆然而笑,包含着太多情绪,“谁都有自己想守护的一个人,若你想守护的是祈佑,那么你,就由我韩冥来守护。”不容拒绝的坚定,让我愣住,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韩冥!”贯彻整个庭院的尖锐声响划破寂静,我与他一齐侧目凝望。灵月公主已疾步朝我们而来,脸上的悲伤却多过愤怒。我哀哀一叹,麻烦似乎永远跟随着我。  “我自问嫁于你为妻后,安守本分,对于你与母妃、三哥之间的恩怨我也从不插手介入,甚至尽全力在他们面前为你说好话,差点与母妃闹僵。你却从不肯多给我一分体贴关怀。现在,你却将所有的关心给这个丫头,还要守护她?那我又算什么?”她痛心疾首地质问,哀伤之色蔓延全身,充斥着我们三人。  韩冥只是望着她,一语不发,灵月脸上的怒气愈发难看,将愠怒之眸转凝向我,恨恨地指着我:“你这个贱丫头,勾引我三哥不成,竟来此勾搭本公主的相公,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闭嘴!”韩冥一声冷喝,夹杂着浓烈的怒火。  “你叫我闭嘴?我真是不明白,她有什么比得上我,韩冥你说……她哪点比我强?”灵月越说越激动,疯狂地扯着他胸前的衣襟。  韩冥也未反抗,任由她不住地撕扯着,以平稳的声音回答道:“她确实比不上公主,没有倾世的美貌,没有高贵的身份,更没有公主你对我那份诚挚的爱。”  “那你为何……”她的手依旧紧紧扯着他已凌乱不堪的衣襟,伤然凄凉地说。  “因为她值得,她值得我用一生去守护。”韩冥这句话才脱口而出,我与灵月都被骇住。她的手无力一松,垂下,整个人如虚脱一般,由于她一直背对着我,我看不清她的表情。“难道我就不值得你爱?”  韩冥将怆然的目光转向一直立于灵月身后的我,唇边勾勒出茫然之笑,“我的心早在第一眼见到她就全部给了她,再容不下任何人的驻入。”  他的声音终罢,换来的是灵月狠狠的一巴掌。四周静得只剩下我们的呼吸声在交错着。我看着韩冥那严肃认真的目光,已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我此刻的心境,这是第一次,他在我面前公然坦承他的心。我一直以为他对于我的情感,仅限于我对他的救命之恩。孰不知,竟早已种在他心中,如此深。  腊月已至,除夕将临。往年此时早已是冬雪散尽,白雪纷纷铺满地,可这个润冬却未见皑皑冬雪之踪迹,唯有北风吹尽枝头叶,朔风劲袭衣袂裳。我在井边洗着厚重的衣裳,双手早已冻得通红,腰也直不起来,但是我依旧不断地揉搓着。这些衣裳都是太后娘娘的衣裳,我若是洗不完就要遭殃,晚饭没得吃。  自云珠死后,翩舞阁的奴才都被遣散,而我则被遣到太后殿服侍太后娘娘。听闻那日静夫人也曾想讨要我去百莺宫做奴才,只不过太后先她一步,静夫人也不敢与太后为难,就放手了。我很明白太后之所以会点名要我,定是韩冥在她面前恳求了什么,如若不然,我现在定是在静夫人那受尽苦头。我可没有忘记上回在百莺宫曾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她更不会忘记。  这个太后打从第一眼见到我起就在为难我,我也不晓其中原因,因为我曾是云珠的侍女,所以她对我格外戒备?  “你听说没有,正月初一昱、夏二国的皇上都会来亓国朝见皇上噢。”与我一同洗衣的宫女淡云突然说道。  “是么?”我依旧不停手中的动作,狠狠地揉搓。  “到时候会有一场盛宴啊,我若能去瞧瞧就好。”她发出叹息的感慨,似乎真的很期待去瞧瞧。  我也因她这句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立刻侧首问道:“什么盛宴?”  “你还不知道吗?昱国的皇后灵水依,夏国的皇后陈缨凤都会在宴会上献舞。而我朝为东道主就有杜皇后、静夫人、邓夫人皆会献舞,我最期待的还是静夫人的舞姿。听别人说过,她的舞姿宛若天水洛神,翩若惊鸿之势,一旦看过她的舞蹈将会终生难忘,而静夫人也正是因一曲“狐旋”舞获得皇上的垂爱,一朝封为夫人,受尽万千宠爱的。”  她后面再说了什么,我都没听进去,只知道,那场盛宴是个关键。我将满手的水渍用力甩干,一个箭步往太后殿跑去,而淡月则是惊愕地望着我。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进太后殿时,却看见韩太后与韩冥正在说些什么。她一见我没规矩地冲撞进来,立刻将脸沉下,“太后殿是你这个奴才随便乱闯的地方?”  “太后娘娘……关于正月初一的晚宴,奴才想……”  “不行。”出乎意料截断我话的人竟不是韩太后,而是韩冥,我惊讶地望着他,心中还有不解,他为什么要阻止我?  我凝视了他好一会儿,见他不语,我又将目光投放到太后脸上,“奴才是想在盛宴那一日……”我的话又被韩冥的一句“不行”给截断,我愤然地瞪着他,他仿佛没看到我的目光,淡淡地朝太后行了个礼,“臣带这个不守规矩的奴才出去。”  “慢着。”太后突然出声阻止,优雅高贵地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着我,“你说下去。”  “奴才是想在盛宴那日为三国皇帝献舞。”我迎上她的目光,无一丝怯懦,更多的还是自信。我知道,若此刻我的气势上有一丝破绽她就会断然拒绝我。  “就凭你吗?”她仿佛没看够我,竟在我身边绕了一圈打量着我,我淡笑而回视她的不屑之色,“娘娘您先看了我的舞姿再作决定也不迟。”第 八 章 凤舞震九霄  正月初一,皑皑皓雪,却笑孤梅。  将青丝全数集于头顶,后分为几小股,每股弯成一个圆环,这就是南宋颇为流行的飞天髻。头顶嵌上凤凰金冠,配合着我椭圆的脸,更显玲珑娇美,飘洒婀娜。脸上并未施粉抹朱,而是用眉笔巧致地为我那双清澈的双眸描上眼线,更显灵动。身披红绫朱缎丝绸裁制的百凤朝阳裙裳,轻贴肌肤,丝滑沁凉之感由心而生。  此次我的装扮皆由韩太后一人着手打理,在众奴才的眼中我是何其荣幸。可我明白,此次的梳妆,太后在将来会要我加倍偿还,这就是债。  早在三日前,夏、昱二国之主皆携自己的皇后先后来到亓国,被安置在中宫的金翔殿住下,而今日正是盛宴举行之日。天下人都明白,夏、昱二国早就归顺臣服于亓国,此次前来只是进贡珍宝、割让城池。献舞之说,也只不过是为让此次盛宴更加丰富多姿,以示亓国歌舞升平之态。  “太后娘娘……我们再不去养心殿就晚了。”淡月忍了许久,终还是控制不住开口提醒,她的个性一直都如此急躁。  韩太后轻笑,她的指尖拨过我的发髻,后移至我的脸颊,温热的指尖不断在我的双颊四处游移,“这次的晚宴,哀家只期待雪海一个人的表演。”  我安静地坐在妆台前,从铜镜中看着太后那满意的笑容,诡秘邪异。突然,她单手掐住我的下颚,我的颈项顺着她的力气而高仰,只听她冷冷出声,“此次若因此得到皇上的垂青,可别忘记,是哀家给了你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奴才……铭记于心!”她的力道之大让我疼得已无法完整清晰地说话。  她满意地一笑,倏然放手松开我的下颚,恢复了一向的和蔼之色,回首对淡月吩咐道:“移驾养心殿。”  当我们至养心殿时,盛宴早已开席,太后悄然入座,未惊动他人。只见她俯身靠在祈佑耳边说了些话,他先是凝重地沉思,后微微点头。太后笑着朝一直在外观望的我点头,示意皇上已经应允我出场献舞。按规矩来说,我这个小小的奴才是万万没有机会在此等盛大的宴会上独舞的,但太后却有这个能力为我争取到这个机会,我很好奇,她到底对祈佑说了什么。  目光不自觉地移向正座皇上右下首的连城,他的眸光飘忽不定,却依旧清雅明澈,风雅绝美的笑容一直挂在唇边,不时举起玉琼佳酿一口饮尽。于他身边端庄而坐的正是灵水依,粉妆玉琢,雍容高贵,其美,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绝迹。若我对人说起,将我容貌尽毁的正是这个端庄温婉的灵水依,根本没有人会相信吧?如今她已是一国之后,还会与连胤有所染指吗?  再微侧首望着皇上左下首坐的夏国皇帝,我的二叔,不惑之年,两鬓微白,额略有皱纹。他一直盯着殿中央正翩然起舞的静夫人,手掌时不时随着歌声而打节奏,很是享受。  “雪海,待会儿就该你献舞了,紧张吗?”淡月轻轻拽着我的衣袂问。  “有何紧张,如往常那般起舞便是。”看她竟比我还紧张,身体都略微地颤抖。  “可你是一人独舞啊!”她用力甩甩我的胳膊,想提醒我。  “你放心。”轻轻拍拍她紧握我胳膊的手背,示意她放松,不用为我过多担心。  将目光深锁殿中众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宫女所簇拥的静夫人,她双手柔嫩轻拂宛旋,身姿绰约,纤腰摆动,细腿轻扬,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尽显美态,连贯不杂。将其全身之独特发挥得淋漓尽致,已有近两个月身孕的她还能将此舞跳得如此妙美,真是让我惊叹。  终于,她以四个曼妙的回旋舞步结束了她最拿手的“狐旋舞”,博得满堂喝彩,久久回荡四周不散。她满意地向众人行了个礼退居自己的席案。  “夏、昱二国的国主认为朕的爱妃表演如何?”祈佑淡笑而问两侧的皇帝,最后将目光深锁在静夫人身上,柔光四泛。  “我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回风妙雪之舞,撼动我心。皇上真是好福气,有这么才貌双全的妃子。”夏皇大力称赞。  相较于他的赞叹,连城却显得格外淡漠,只是说了句,“不错。”  “看来昱国主看得并不称心,那么哀家再推荐一名女子前来献舞。”太后清了清嗓音,由凤椅上起身,明亮清脆之声飘荡于四周,“话说飞燕能掌上舞,她可谓是能曼空舞。她是哀家见过的最出色的独舞者,今日她将为二国国主带来惊天之舞——凤舞九天。”  我抽出一方藏于衣襟中的朱红锦帕,轻轻推开,再将其缠于脸上,蒙住了半边脸。淡月奇怪地望着我的举动,才想开口问原因,却听闻太后召我进正殿,我立刻翩然而出,由于我一直赤足行于冰凉的地面,寒意由足心传遍全身。  当我站在殿中央,摆好朝凤起舞之势等待琴音响起之时,我听见有酒杯打翻之声。觅声而望,正对上连城不可思议的目光,激动、疑惑。我立刻心虚地收回目光。  琴音乍响,我双手顿张,长袖两方而张扬,轻逸飘尘,随风飞舞。足轻点地面,瞬间将力凝于足尖,再使巧力翻身跃起,轻易地于空中翻旋三圈,后稳稳落地。双腿轻弹而起,飞跃成一,连贯有序,绰约多姿,纤柔腻舞。在落地时很不巧地又对上连城的目光,我的心一颤,险些未站稳,幸好及时回神,无伤大雅。  听琴音乍到高潮,我流转衣袖仰头挥洒于天地之间,顺势将藏于衣袖中的红绫抛出,顺利将其勾缠上大殿正上方顶梁宝柱,双绫交缠。纤手紧握,凝气丹田之上,借力而上,飞跃半空。腰姿弄正回舞,旋身轻摆,宛若鸿雁翩飞,漫步云端,身轻如燕,飘然裙摆随风四散而舞。犹若飘仙逸尘之势,但闻得琴音戛然而止,我单手紧缠红绫三圈,单脚扣红绫四圈。待琴声贯彻云霄绝响之际,我侧身疾旋,一连九个空中旋舞,势如疾风一扫而过。这就是凤舞九天之最高境界——九旋舞。  当我体力殆尽,悠然落地,以凤凰展翅之姿结束此舞时,没有人喝彩叫好,周围一片寂静。我偷偷扫过四周皆愣愣地望着我的人,最后瞧了正上方的祈佑一眼。他此时已离坐而起,惊然凝视着我,目光中竟闪着莫名的心痛,对上他的目光我的眼眸悄然蒙上一层水汽。  他突然举步朝我而来,可有一人却比他的速度还要快,健步如飞地闪在我面前,将我蒙在脸上的面纱扯去,是连城。  他的目光由最初的激动转为黯淡,而祈佑眸中那份伤痛倏然散去,眉头深锁,淡漠地望着我。  “皇上,我有个不情之请。”连城突然握起我的手,侧身回望祈佑,“我要这个女人。”  祈佑莞尔一笑,“你是想要朕的女人?”他信步走下一层层金阶来到我身边,将我拉入怀中。同时,连城也松开了他紧握着我的手。靠在祈佑怀中,我彻底僵住,这份熟悉的感觉顷刻传遍全身,多么想就此长居在他宽厚温暖的臂弯中。  “她是皇上的妃嫔吗?”连城的眉头深皱,诧异之色一闪而过。  “当然,她是朕的雪婕妤。”祈佑的手臂又使了几分力道将我按入怀中,以示他的占有权,目光更是坚定不移,不容人怀疑。  连城深深凝视了我一眼,苦涩一笑,表情也缓和下来,“恕我唐突。”  祈佑冠玉斯文的脸上带着春风沐人的淡笑,只有我看出他笑眸中隐含着丝丝寒芒与肃穆的冷酷。“朕的爱妃舞姿倾世绝美,难免引得一向冷静自持的昱国主动容。”他的余光瞥过我,眸光骤冷。我的手心因他的目光已透出冷汗,深莫能测的感觉,使我不敢动分毫。  “朕乏了,先回寝宫,你们继续。”他骤然将方才的凌厉敛起,悠然笑道,也不等众人有所反应,在众目睽睽之下紧握着我的手离开养心殿。  外边冬雪未融,白茫茫地笼罩宫墙、楼阁、残枝、石阶,我衣着单薄。冷风一阵阵吹起我身上的轻纱绸衣,飞舞飘逸。未察觉寒冷,只因我的手始终被祈佑那只厚实温暖的手紧握其中,我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掩饰了多少失落只有自己明白。  “踏雪也无痕,红衣亦赤足。”一声轻吟唤回了我的思绪,望着突然止住步伐侧首回望我的祈佑。我微愣片刻,才惊觉自己正赤足立于雪地间而不知,冰凉之感传遍全身,终于察觉到寒冷之感,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倏然松开我的手,一阵浓浓的失落油然而生,却又见他躬身将我拦腰横抱而起,我一阵悬空,手不由得勾上他的颈项,愕然地望着他此举,不知所措。  他神色沉静,似有所思,“怎么可能……如此相像。”淡然的语气将声音拉得格外悠远绵长,像是含着无限困惑。  微愣一下,沉吟一想其中含义,内心百感交集,一时难以分辨。只能蜷缩在他怀中,享受着这刻属于我的温暖,就连泪水悄然滑过方自知。他低头深凝我一眼,“为何落泪?”  我不语,只是缓缓地闭上眼眸,却听头顶又传来他低润的嗓音,“不论你先前是谁的人,从这一刻起,你是朕的女人。”他的声音暗藏隐忍与警告,我心知他还是将我当做祈星派来的奸细,他对我依旧有警戒。  “祈佑……”我轻喃出声,突然感觉到他的脚步顿在原地,身体有那一刻的僵硬,但是立刻缓和下来,又继续前行。我多么想告诉他,我就是馥雅,被你环抱在怀中的人,就是馥雅啊!  内心泛起伤感,真真切切地敲打着我的心,聆听他平稳强健的心跳声,脑中一片空白。  当我再次醒来之际,才发觉我竟安静地躺在皇上的龙床之上,我霍然弹身而起,正对上右侧正在龙案上批阅奏章的祈佑一双费解的眸子,他笑道:“你醒了。”  我尴尬地将身子移下床,却见他朝我走来,双手撑在我两侧,望着正坐在床边缘的我,我咽下一口清痰,紧张地望着他,“皇上我……”  “以后你就陪在朕身边好吗?”他伸手拂过我额前一缕青丝,目光闪烁着柔情,可是我知道,他此刻望着的人,是馥雅,不是我。  多么可笑,难道馥雅不是我吗?苦涩如泉,顷刻涌入心间,我张了张唇,“皇上,其实我就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突然打断我,不让我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什么?”我错愕地凝视着他。  他深吸一口凉气,后缓缓吐出,再低沉地将话语逸出口,“你是祈星的人,我不在乎。只要从这刻起,你真心待朕,朕所有的事都能不计较。”  我惨然一笑,伸手握住他置放在我左侧的手,轻柔相握,感觉到他明显轻颤:“皇上,以后就让奴才陪伴您左右,奴才不想让您再孤单下去。”  他讶然望着我,神色迷茫不解,后还是用力点下头,将头轻靠在我的双腿间,如一个受伤的孩子般。我轻抚过他线条分明的侧脸。好久好久,没有如此真实地感受到祈佑了,或许,就让他把我当做馥雅,没有必要的话,我绝对不会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  我们一直这样安静地坐着,享受着此刻的宁静,我的心中不时涌现出一个天真的想法:若能永远与他这样相依而靠,并肩而卧,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但我知道,这只是奢望,就算他知道眼前之人就是馥雅,他也不可能只属于我一人,毕竟他是一朝君主,一代帝王,怎能独属我一人?  望望依旧靠在我双腿上的祈佑,似乎已然睡去,很安详,我的双腿虽已麻木,却也不敢动,生怕会打扰他此刻的沉睡。早已夜幕降临,紧闭的朱门早已将外头呼呼的北风阻绝。透过微掩的紫檀木窗外头的景色映入我的眼帘,似乎下雪了呢。诗兴突然涌入心头,我低喃:“夜深知雪骤,时闻折竹声。”  “皇后娘娘,您不能进去……”外头隐隐传来总管太监徐公公刻意压低的声音,我一颤,竟然忘记我今日实在太出风头了,此次皇后来若是见到我竟在皇上的寝宫,将来定是危机重重。  祈佑突然睁开犀眸,骇了我一跳。他是被外头的声音吵醒,还是根本没有睡去?他轻轻将倚在我腿上良久的头抬起,惺忪地望了紧闭着的朱门一眼,慵懒道:“让她进来!”  我一听他的应允之声,立刻从龙床上弹身而起。双腿已无知觉,渐渐又传来丝丝疼痛,加上轻颤酸麻,很难受,况且,我依旧赤足而立。  当朱门打开后,一身珠光宝气的杜莞踏入门槛,发梢挂着几点未散去的雪花。而祈佑已恢复以往的王者之态,傲然坐在床上,睥睨着杜莞。  “皇上,您怎能让卑贱的奴才来养心殿!”她略微有些激动,单手指着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我。  “朕说过,她是朕的雪婕妤。”犀利之光扫过她,再凝望着我,目光含笑。  杜莞听着他的话,竟一时无法言语,只能愠怒地盯着我许久,胸口的起伏证明了她此刻的愤怒。我一直低着头,不敢也不想说话,多说只会惹得她对我的愤怒使成见更深。  “皇后找朕何事?”他轻轻整了整方才躺在我身上而凌乱了的龙袍,口气很是淡然。  皇后不回话,只是望了我一眼,用眼神示意我应该回避退下。注意到这古怪的气氛,我很识趣地行了个礼就此退下,祈佑也没有多说其他。看来,他与杜莞之间也有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我赤足行走在沁凉的回廊中,放眼望着夜空漫漫飘舞的飞雪。连城是否在正殿中已认出了我?毕竟,我的《凤舞九天》只有他一人看过,他真能凭一舞认出我吗?若真认出了我,他又将如何?是放手将我交给祈佑,还是揭发我的身份,让天下人都知道祈佑曾勾结夏国逃亡而去的公主?这样所有人都知道他曾经的阴谋野心,祈佑又该如何自处?  或者是我想得太过入神,竟撞上一堵坚硬的“墙”,我一声呼痛,骤然仰头看向来人,脸色立刻惨然一变。  “这不是凤舞九天的雪婕妤嘛!”低沉地笑了几声,我听着二皇叔别有用心的一句话,心中有着小小的震动。稍喘一口气,恢复如常,“参见两位国主。”  尽量闪避着连城若有所思的目光,只见二皇叔突然大笑,格外狂妄,笑声不断来回飘荡于回廊间,格外刺耳。我的心一紧,难道他发现了?!  “真的难以想象,此等平凡普通的女子竟有如此舞才,罕见罕见。”他回头看着面色异样的连城,“也难怪昱国主在殿上如此失态。”  我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原来是因此事。却见连城神色复杂,眼神流露隐痛,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亓国皇帝真是享尽齐人之福。”此话听着别有深意。  暗自猜想着他说此话的真正目的,却已见他越过我,扬长而去。而二皇叔则是轻蔑地一笑,随之离去。在与我擦肩而过之时,清楚地听见一声冷哼由他鼻腔中传出。我僵在原地良久都无法再回神,直到祈星的出现,望着他隐在阴影中的侧脸,我顿时无法开口说话。  “我们再去喝一杯吧。”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高低起伏,我勾起莞尔一笑,“好呀。”  又是锦承殿,又是一桌家常小菜,又是我俩对坐,只可惜早已不如当日那般可以把酒畅谈。他一连饮下三杯酒,后又凝视着空杯,始终不说话。而我则是静静地坐着,沉浸在这略带诡异的气氛中,也未打破。  “丫头……”他突然举杯对着我,“对不起,我利用了你对我的信任。”一口饮尽,再倒一杯,又举起对着我,“对不起,我害了云珠。”  我望着他,笑出了声,声音却是如此讽刺。给了我一刀,再来对我说两句对不起,他以为这样就能弥补他做的一切吗?我为自己倒下一杯薄酒,“臭小子……”我轻轻举杯,此次再叫他臭小子,只觉一切都变了,“谢谢你,在阴山放过连城。”我饮尽,刺辣之感如火烧小腹,再倒下一杯,“谢谢你,给了我如此深的伤。”  我饮尽之后,将酒杯用力放下,响声回荡。我悠然起身,侧首离开。才迈两步,他就叫住了我。“潘玉,从今往后,我们两不相欠。”  一听他这句话,我立刻转身,勾起娇然一笑,“那么,我就可以放心了。”对上他的目光,我心下一凛,尽量将脸上的笑容表现得更加自然,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这个锦承殿,毫无留恋。  我一路漫目而行,也不知走到哪儿了,只知道自己已再无力气走下去,干脆蹲下,双手撑在冰凉的雪地间,冻了我的双手。  双手捧起一堆白雪,我凝视良久。“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吟完我就笑了,雪,梅,本就不该相似,更不能称绝。  “潘玉!”韩冥的突然出现,让我猛一回神,他这么大声叫我潘玉,万一让人听了去怎么办。  “你怎么独自在这儿?太后在等着你回去。”他的眼中隐含紧促,已将声音刻意地压低。  我动了动唇,放声一笑,他被我的笑搞得莫名其妙,我只是沙哑地说道:“我不认识回去的路。”  他错愕地瞅着我半晌,神情一变,轻笑出声,后回首背对着我蹲下,“你不是不认识回去的路,而是你已无法将此路走完。”  笑容敛去,望着他躬着的身子,宽厚的双肩,思绪百转。却又听他开口了,“既然这条路如此难走,就由我背你走过吧。”  轻咬双唇,犹豫片刻,终是趴至他的背上,由他背着我走向漫漫长路。这条路真的很难走,况且我还是赤足而行,真的无力承受。或许此刻的我是自私的,我真的想自私一次,我想要有个人陪我走下去,累的时候可以扶我,痛的时候可以慰我。  “韩冥……”我轻唤一声,“我能相信你吗?”祈星的背叛早已如烙印般,深深地在我心中砍下一刀,我不能再承受另一个人来加上一刀。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缓慢而有节奏地背着我一步步朝前方走去。我侧首望漫天之飞雪,喃喃问道:“为何雪没有颜色呢?”凄然一笑,“记得有人曾对我说,雪本有色,只因它悲伤地忘记该有的颜色。”很傻,很蠢的一句自问自答,连我都觉得好笑。  “韩冥,我的名字,叫馥雅。”这是最后一次选择信任,所以我将自己的真实身份托出。或许我能预见韩冥如祈星那般无情地将我对他的信任践踏。可我必须给自己一个期待,期待在这噬血的皇宫中还有真正能信任的人。若是这个世上真的不能信任任何人,那该是多么可悲之事啊。第九章 福寿冷争锋  次日,我由伺候在养心殿的太监总管徐公公领入撷芳院,与数十位婕妤同住,跟随在他后头,我的头有些昏沉,暗想因是昨日受了风寒,导致今日提不起一点精神来。百花凋零唯枝残,风劲云淡融露雪,天地一色,琐窗淡淡,浅罗衣润。厢门外徘徊着几位年纪稍轻的小姑娘,格外清澈水灵,一双炯然的眼珠随着我的身影而动。  “各位小主,这位是新来的雪婕妤。”徐公公只是草草将我的身份介绍,后领着我走向东厢最后一间厢房。  一推开门就嗅到一股浓浓的灰尘之味,格外刺鼻。徐公公用手挥了挥在眼前飘散的暗尘,“小主您就在这先委屈几日,待皇上召您侍寝后,晋封为嫔指日可待。”  我因灰尘的扑鼻,轻咳几声,再从手腕上摘下一枚翡翠玉镯,交递给徐公公,“以后还要仰仗公公您。”原本一直推脱不肯授的他一听我此言,便笑咪咪的收下,偷偷塞进了怀中,“一会奴才派个手脚麻利的奴才前来伺候着。”  我微笑着送走徐公公后,便轻坐于方木小凳上,单手撑着额头靠在桌上小憩,真的很累。全身仿佛快要散架般,很想躺到床上好好睡上一觉,却又无法安然睡去,脑海中涌入的皆是这几日所发生的事。  祈星的利用,云珠的死,太后的告戒,以及先帝那不为人知的阴谋,还有……我对韩冥的愧疚。因为,从昨日答应他背我走完那条路之时,就已开始利用他。利用他与太后的关系,利用他与皇上的交情,所以我向他坦承了我的身份,只为让他信任我。并不担心他会将我的身份公诸于世,因为他没有理由。或许……更多的还是那份对他的信任吧。  宛然一叹,头疼的更加厉害,我想……我真是病了,突然,只觉右肩被人重重一拍,骇得我原本混浊不堪的头脑立刻变清晰,戒备的盯着眼前两位笑的格外纯真无邪的女孩。如此天真的笑颜,在我身上早已不复在,算算日子,再过三个月就满双十年华,算是个老女人了吧。  “你就是他们口中的雪婕妤啊!”声音清脆,宛若黄莺出谷,清晰悦耳,让我心头畅快。眉若远山,星眸熠熠,国色天香,只是身上多了几分稚嫩。  “你们是?”我有气无力的问道,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再与她一样精力充沛。  “我是苏婕妤,她是杨婕妤。”方才说话的姑娘又开口了,突然紧握住我垂放在桌案上的手,“我听闻昨日你的一曲凤舞九天乃惊天妙舞,奴才们传的可神乎了,连我都好奇什么样的人竟能将一向以舞为傲的静夫人给压了下去,今日一见……”她的声音由最初的兴奋期待转为失望,剩下的话隐遁在唇中。  却见杨婕妤轻轻扯过苏婕妤,柔美朝我一笑,“我相信,能撼动满殿,艳惊四座的雪婕妤定有不凡之处,而容貌所谓其次。”优雅的嗓音,宛若百灵低鸣,暖耀四方,“况且当今圣上并不是个贪图美色的君主,反之,他喜欢有才华、智慧、更能懂他心的人。”  “你如何得知?”有些许讶异她说的话,根本不像出自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之口,如若蒙得圣宠,想必她能很安然自处于后宫之中吧。  “听奴才们说多了,自然也就知晓一二。”她单手抚过耳边散落的流苏,自然柔美,清丽脱俗,“况且,静夫人不正是一个例子吗?皇上爱她的舞才、诗才、慧才。”  一听她这样说起,我便惊愕而望,胸口闷的喘不过气来,“静夫人……如何蒙得圣宠?”  “这我知道。”苏婕妤立刻插声而入,“她曾是一位船主的千金,也不知犯了何事,被当时还是汉成王的皇上给抓进大牢。而她的父亲身子本就不好,一听女儿被抓进大牢,一病不起,终是病死榻前。而她在牢中听闻父亲的死讯立刻恸然大哭,日夜吟唱武帝司马炎妃左棻所作之词,  骨肉至亲,化为他人,永长辞兮。  惨怆愁悲,梦想魂归,见所思兮。  惊寤号眺,心不自聊,泣涟涌兮。  此曲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守牢的侍卫们都不忍之,皇上更是被她的曲子所动,当下释放她,并收为妾。”  “等等……我怎么听说她是靠一曲狐旋舞而获得皇上的垂青?”我立刻想起数月前淡云同我说过的话,心中甚是不解。  杨婕妤倩兮一笑,扬起唇角,“我还听说,静夫人是因很像皇上挚爱的女子才蒙如此恩宠呢!谁真谁假早已说不清,反正静夫人在后宫就像一个传奇。”  “对呢,况且她现在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往后……若是产下皇子说不定还会被封为太子,真的很羡慕她……”只听得苏婕妤喋喋不休的声音徘徊在我耳边,我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只觉口干舌燥,目光迷离,思绪混浊,四肢无力。最终我的意识渐渐沉入黑暗。  我在病榻上一连躺了两日,期间苏婕妤与杨婕妤来探过我多次,被徐公公指派来伺候我的心婉一直对我悉心照料,御医为我开的药方也是一日三次准时煎好送到我面嘴边。病情才稍加好转,就听有奴才传话,说是静夫人今夜设宴百莺宫,款待众位婕妤。  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在厢房内梳妆打扮,只为给静夫人一个好印象,说不准就能将她送到皇上面前侍寝,一步登天。  “小主,您就别去了,奴才去给静夫人禀报一声。”心婉有些担忧的凝视我。  “不可。”我由榻上起身,穿起绣鞋走至水盆边,轻用适温的清水泼拭我的脸。  她为我递来方巾,让我擦拭脸上的水渍,还是不放心的说,“可您若在宴上失态……”  我笑着将残珠拭干,“不去赴宴才是真正的失态。”走至青木妆台前坐下,凝视镜中那张憔悴无一丝血色的脸,喟叹一声,若我没猜错,静夫人此次设宴的目的很可能是冲我而来。若我没去,她还不怒火攻心,认定我心高气傲,故意借口推脱不去,那我的处境就更加危险。  当日申时,我与数十位婕妤至百莺宫拜见静夫人,她打赏了我们每人一枚玉蝴蝶,小巧精致,入手沁凉。晶莹通彻,是上等好玉,她出手果然阔绰。  “各位婕妤生的一副仙姿玉色,又乖巧惹本宫欢心,相信皇上一定会喜欢的。”她扫过所有人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我脸上,别有深意的说道,“雪婕妤于两日前在养心殿一舞,本宫还真是记忆犹新,至今仍回味无穷。”  听她语中带刺,目光含异,我只是恭谦的回了一句。“夫人谬赞。”  但见她娇媚一笑,将目光收回,转投向众人,“只要众位婕妤忠于本宫,蒙受圣宠皇恩只是早晚,但是,若有人心怀邪念,欲想颠覆后宫,本宫绝不轻恕。”她悠然又将目光转投到我身上。  我仿若没瞧见她警告的目光,随着众婕妤齐声道,“奴才们誓死效忠静夫人。”  她敛起凌厉的目光,巧笑盈盈,“好了,随本宫去福寿阁听戏吧。”  淡雾弥空,北风呼号,我坐在静夫人右下首第四位,隔了有一小段距离,坐我身边的是杨婕妤,她的目光一直伸琐戏台上的戏子们正表演着民间广为流传的《牡丹亭》。  牡丹亭全本我幼时也曾偷偷读过,讲述杜丽娘和柳梦梅一段离魂相爱之情事,为此我曾偷偷抹下不知多少泪,我尤其喜欢书中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至今仍深有感触。  当我们听到高潮之即,却听闻皇后娘娘来了,我们皆起身而行礼,只见她目光深凝静夫人而朝她款款而去,如一只高傲的孔雀,唇边净是伪善之笑,这就是后宫的生存之道吧,不论你有多厌恶站在你面前的人,你都不能表露出,只能用笑容掩饰。  “听闻妹妹邀请众位婕妤在福寿阁听戏,本宫也来凑凑热闹,妹妹不会不欢迎吧?”她的声音虽很轻柔,却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怎么会呢。”她退居一步,移至副首位前,邀请皇后坐下,“皇后娘娘请上坐。”  待皇后座正,她也悠然而座,眼中闪过昭然的厌恶之色,随即很快敛起。  她才听了几句就侧首问静夫人,“牡丹亭?妹妹怎么喜欢此等戏曲。”  “游园惊梦,缘定三生。此戏感人至深。”她说此话之时,脸上露出迷人的浅笑,藏着忧伤。我很惊讶,她竟有如此性情。  “可牡丹亭终究是禁书,撤了吧。”皇后一声令下,将唱的正尽兴的戏班子打断,后沉思片刻,才开口道,“换马巍坡。”  静夫人眸中闪过隐隐不悦之色,却还是未说话,一语不发的盯着已经得令换戏的戏子们,正声情并茂的表演着杨贵妃即将在马巍坡上吊而死的戏份。  “妹妹你瞧,这杨玉环曾经也是三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可她的下场终究还是落得如此凄凉。曾经的浮华皆如过眼烟云,可悲啊!”皇后的声音很大,似乎想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明白人一听就能发觉她话中对静夫人的隐射。  “但她与唐玄宗的爱情也成为千古绝唱不是吗?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平静的娓娓道来,但是语调中却透着无比自豪。  我双手紧握,关节泛白,静夫人与祈佑的感情,似乎早已超出了我的想象,是吗?他们之间的感情,已如杨贵妃与唐玄宗之间那般坚贞不移吗?我已经开始怀疑祈佑对于静夫人,真的只因她似我吗?  皇后不再说话,我下首的杨婕妤却叹了一声,我奇怪的凝着她,小声低问,“为何而叹?”  她微微蹙眉,用比我还低的声音道,“曲眉丰颊,清声而便体,秀外而惠中。飘轻裾,粉白黛黑者,列屋而闲居,妒宠而负侍,争妍而取怜。”她仅用了韩愈的短短两句话,就将此后宫的情景刻画的绘声绘色,实在难得。  我问道,“为何有此感慨?”  她凄然一笑,“一入宫门深似海。”说罢便垂首,似乎陷入自己悲伤的往事中,“我本不愿进宫,但是父亲母亲硬是要将我推入这寂寞深宫,我对他们有恨,但他们终究是我的父母。”  “也不知为何,自从看了雪婕妤在养心殿一舞,现在看再好的戏都索然无味。”当我还在静静聆听杨婕妤说着自己悲伤的往事时,皇后的声音却从侧前方传来,我顺音而望,“不知本宫可有幸再赏你一舞?”  立刻由椅子上起身,福身而跪,“奴才身子不适,怕是不便再舞。”  静夫人倒是一笑,眸光也凝向我,“皇后娘娘怕是再无眼福赏舞了,雪婕妤的舞姿只为皇上而起。”  皇后神色一黯,“是本宫不够分量?”略带警告之音随着冷风传入我耳中,暗想今夜若是不舞的话,她定然不会罢休,但是以我现在的身子来看,要再跳凤舞九天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静夫人祥装轻叹惋惜,“皇后娘娘还不知道吗?皇上亲口指明今夜由雪婕妤侍寝。”  我与皇后皆微愕,怎么我没有得到这个消息?是静夫人故意在皇后面前捏造此事,还是她早就打定主意今夜要坏我侍寝之事?  “难怪架子如此大,想爬上枝头当凤凰吗?”皇后倏然而起,冷凛的目光直逼向我,“雪婕妤,本宫就把话摆在这儿了,只要有本宫在,你就不要妄想上龙床。”  直到福寿阁所有人都散去,我依旧跪在地上,任北风无情的拍打在我身上,卷起暗尘。温静若,你这一招确实挺高明,将我与皇后纠扯在一起,你却安然抽身而出。第十章 覆水也难收  当夜皇上确实没有招我侍寝,我更是没有听到任何风声,心中也暗生疑惑,却也是一笑置之。只是偷偷准备了一些饭菜,再次前往碧迟宫看望那位神智有些许混乱的杜皇后,我并无他意,只是想从她口中多了解祈佑。  再踏进碧迟宫只觉一阵寒气袭身,比起上次多了几分阴森之感,手中的灯笼忽明忽暗,随风摇曳。我不住的合了合身上的锦裘,仍抵不住寒气,打了个哆嗦,小心的推开紧闭的门。  “吱——”刺耳的一声轻响,我的手突然失去了力气,食盒与灯笼顷刻间划落,摔在地上,发出更大的声响。我瞪大了双眼,望着眼前的一切,一声尖叫声划破苍凉冷寂的宫院,格外凄厉,最后四肢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一柱香之内,碧迟宫已火光点点,侍卫们将空寂的冷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当他们将吊死在房梁上的尸体卸下抬出时,我依旧瘫坐在地上,呆滞的望着一例死气苍白的杜皇后,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皇上来到此处,我依旧无法言语,呆呆的凝视着他呆站在杜皇后的尸体前,良久。眼中藏着忧伤之色,他紧握双拳,“怎么死的!”短短四个字却带着危险无比的气息和不带感情的冷然。  “应该是上吊自杀。”一旁的侍卫战战兢兢的回了一句。  而正蹲在地上验尸的仵座,突然大喊一声,“娘娘是他杀,颈上的淤痕蔓延了一圈,如此清晰。定是凶手从她身后用白菱先将其勒死,再吊上梁。”  祈佑猛然将目光盯向我,隐带森然,“你怎么在这?”  “我……我来给娘娘……送饭。”声音中有几分颤抖,却极力控制着。  “皇上,娘娘手中握着这个。”仵座怪叫一声,由她手中取下一块玉佩递于祈佑,他接过一看,脸色即变。后将玉佩紧紧捏在手心,转向众侍卫,“去把晋南王给朕请来!”那个“请”字用的格外冷厉,背着光的脸忽明忽暗,隐约感觉,即将有一场大变。  祈佑上前扶起我,目光闪烁有异,盯着我良久,终是重重的吐了口气,“受到惊吓了?”  “皇上……您的……母后。”控制不住的眼眶一热,泪水就此涌出,他立刻伸手接住我落下的几滴泪,另一手则轻轻为我拭去泪痕。  “可见到有可疑之人出入此处?”他低声问,却夹杂着几分沉郁,猜不出喜怒。  我立刻摇头,“我一推开门,就见娘娘已被吊在房梁之上。”  他轻轻握着我的手,良久都未在言语,直到祈星被几位侍卫给“请”到此处,他依旧轻握我的手,温暖之感油然而生,抚平了我被惊吓的心。  “晋南王,一个时辰前,你在哪,在做什么!”他淡漠平静的问道。  “已然就寝!”他似乎也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格外凝重的回答。  “谁能证明!”祈佑步步紧逼。  他声音哑然一紧,“没有!”很僵硬的两个字,似乎已经将事情往最露骨的一处带领,我只觉祈佑的手一紧,有汗水渗出,传至我的手心。  “这个玉佩可是你的。”他将紧握在手中的玉佩摊在手心让他可以看仔细,上面清楚的刻了一个“晋”字。  祈星淡扫一眼玉佩,再望望我,最后凝视被摊放在地的杜皇后,很沉重的点了点头,没说任何一句话。  “来人,将这个弑杀我母后的逆贼给朕拿下。”握着我的手似乎更紧了,而我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怔怔的望着被侍卫缚住双手的他。  “皇上,容我再说一句话。”他在沉默许久后终是缓缓开口了,将目光放在我身上,脸上挂着笑,格外凄冷。“能与之结为莫逆知心之交,无关风月,乃我之幸,今亦不悔。”  我的手突然轻颤,唇角动了动,无声的笑了,蕴涵着太多情绪,有苦涩、有释然、有愧疚、有愉悦……终是只字不语,凝视着他被侍卫押下去,直到隐入宫门外,我的视线却依旧未收回。陷入了许久前的那段回忆……  “你与你的小妻子处得怎么样?”我一边捕捉着四散的萤火虫,一边找着话题与他闲聊。  他呵呵一笑,有些憨傻,连我都控制不住随他而笑,“到底怎么样拉?什么时候打算生个娃儿?”  “我与她已分房睡了四年之久,你觉得处得怎么样?”他幽幽一声宛叹,引得我手中的动作立刻停下,错愕的盯着依旧未停下动作的他,惊叫一声,“分房睡?”  “她睡主卧,我睡书房。”说的似乎理说应当,目光净是笑谑,我立刻扯过他,“你怎么可以这样,她可是你妻子。”  他眼中闪过无奈之色,“别谈她了,谈谈我们。”  奇怪的凝视着突然变了一种表情的他,后回避着他的目光。“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我们不是朋友吗?”他掰过我的身子,后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递到我手中,“朋友总该有个信物吧,这个给你了。”  我盯着这块刻了一个“晋”字的玉佩良久,“可是我没有什么东西给你啊。”  他也沉思了一会,再仰望天空的溶月一番,后朝我勾勾手指,示意我靠过去。我虽不解,却还是靠了过去,只见他低头附在我耳边欲说些什么,很久却未听到有声音从他口中传出。我正想询问之即,只觉左颊传来一阵温热之感,我全身僵硬,尴尬的望着他,脑中一片空白,他……竟然吻了我。  我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却见他笑了起来,笑得格外轻狂,似乎发现了一件很新鲜的事,“果然,吻你的感觉就是与吻其他女人的感觉不一样。”  猛一回神,才了然,原来他在拿我寻开心,害我瞎紧张一番,“纳兰祈星,你找死呀!”  我静静的倚在皇上寝宫的朱门前,望着暗淡的溶月被些许乌云遮去,脑海中浮过的皆是以往的回忆,不堪回首。祈佑正在御书房与众大人商量着如何处置祈星,而我则再次被他安置在养心殿,他要我等他回来,因为……他有话要对我说。  寝宫内空无一人,唯有门外一个公公守着,我听着屋内烛火的嘶嘶吞吐声,再次走神。皇上……会如何处置祈星?如今祈星的势力在朝廷中已经有很大的影响力了,要杀他是断然不可能的。那么是削去番位夺去兵权,还是终身监禁永不复出?  我走至皇上的桌案前,指尖轻轻拨弄过烛火,温热的感觉传至指尖,亓国在此时发生如此大的事件,那么昱、夏二国会抱着什么态度呢?尤其是连城,他是乘火打劫?还是隔岸观火?  “能与之结为莫逆知心之交,无关风月,乃我之幸,今亦不悔。”  祈星的话突然涌进我的脑海中,我不自觉的喃喃道,“今亦不悔……当你知道是我嫁祸于你之时,你还不悔吗?”  一阵灼热的疼痛传遍食指,我立刻将手从红烛上收回,发生指尖已被烧红,疼痛锥心。仿佛也刺激了我的意识,提步就冲出寝宫,我……要去御书房,我要救祈星。  才跑出寝宫几步,就见长扬而来的静夫人,我愣在原地,向她行礼。她似乎很惊讶我在此,怔忪了许久,“你怎么在这!”  见她似乎没有让我起身的意思,我只能静静的跪着,任膝盖的疼痛蔓延,“回夫人,是皇上要奴才在这等他。”  “皇上?”她喃喃自语一番,良久才说道,“你现在可以走了。”  “是皇上要奴才在这等他。”我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提高了许多,很有挑衅意味。  静夫人脸色一变,“本宫的话你都不听?好大的胆子。”她立刻朝左右两位公公吩咐着,“给我掌嘴。”  “是!”一得到命令,他们就朝我而来,我一见不好,立刻从地上起身,连连后退几步,“温静若,是皇上要我在这等他回来,你想违抗皇上的命令?”  她娇媚一笑,莲步朝我而来,单手轻轻抚过我这张脸,“身份卑贱的丑丫头,也想蒙得圣宠,真是不自量力。”  我倏然一怔,瞧见前方有几个人影朝这而来,莞尔一笑悄然收回目光,低附于她耳边轻道,“你一个船家女,身份又能高贵到哪去。”  似乎说到她痛处,静夫人狠狠扬手,给了我一巴掌,清脆的声响,充斥着四周。我的脸撇向一侧,有血腥之感传入口中,右颊火辣辣的疼。  “温静若!”一声怒吼由不远处传来,冷戾之声不断在四处回响,她脸色一变,僵硬的转身望着一脸盛怒的皇上。  “你也太放肆了吧!”皇上疾步而来,越过一脸楚楚可怜的静夫人,走到我身边,察看我脸上的伤,“你没事吧?”  我淡笑着摇头,“奴才没事。”  “皇上我……”静夫人突然扯住皇上的衣袂,细语柔声着想解释刚才的事,却被他挥开,“朕不想再看到你,滚!”  当静夫人泪落如雨,满脸凝腮羞愧而去之时,祈佑的眼中竟无一丝心疼,只是静静的朝寝宫走去,我却始终站在原地,怔然的望着他的背影,孤傲清绝。忽然他停住步伐,回首沉眸凝望着我,“走呀。”  依旧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他,“你……”一抹很奇怪的感觉由心升起,他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依旧挂着淡然的笑,可是眸中却无一丝温度。我知道,他在为他的母后而伤,即使他是如此恨她,终究血浓于水,有谁能眼睁睁见亲人的枉死而处之坦然?  “是要朕抱你进去?”一句似认真似开玩笑的话从他口中逸出,我一愣,后转笑,“是呀!”  本只当此时所言为玩笑之语,没想当真,却发现他竟真的往回走,横抱起我,走入寝宫。我虽有讶异,却未表现出来,“皇上……晋南王的案子,大臣们怎么说?”  “你希望朕如何处置?”俯首凝了我一眼,竟将问题转丢给我。  我暗自思附他话中之意,似在试探我,我怅然一叹,轻倚在他怀中道,“皇上的家事,奴才不便多言。”  “是不便还是不敢?”他已抱着我走进寝宫,守卫在外的奴才顺手将朱门轻轻关上。  他是在逼我吗?那我该如何回答才算恰当,“奴才以为,他毕竟是您的哥哥,虽不……”我小声的想替祈星说话,却因他莫名的笑声而噤口,疑惑的凝着他笑得格外虚无。  只见他轻柔的将我放在柔软丝滑的龙床上,深莫能测的凝我片刻,“嫁祸他的是你,欲帮他脱罪的也是你。告诉朕,你到底想要怎样?”  心头因他此言一紧,呼吸一屏,他竟然知晓。他既都知晓此中真相,又为何放过我?第一个闯入我脑海中的名字就是——韩冥,因为,杜皇后正是他所杀。  当我推开碧迟宫紧闭着的朱门,第一个闯入我目光中的就是一名黑衣男子用一条白菱紧紧缠住杜皇后的颈项,她一直在拼命的挣扎着,想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当她发现了站在门外的我,挥舞着双手向我求救,我却只能傻傻的站在原地,呆滞的望着那名黑衣男子,正是韩冥。我早已忘记呼喊。  直到她再无力挣扎,双手如凋零的叶飘飘垂下,最后跌至冰冷的地面,目光却始终狠狠的瞪着我,仿佛……我就是杀人凶手。  韩冥瞥了眼始终僵在门外的我,眸中闪过复杂之色,终是不言不语的从衣襟中取出一块金光闪闪的令牌。想将其塞入已殒去的杜皇后手中,借着惨淡的月光,一个“晋”字反射在我眼中,我立刻明白这又是一场嫁祸的戏码。  “等等。”我出声叫道,急促的声音飘荡四周,略显森冷,我由腰间去出一枚剔透的玉,上面毅然刻着一个“晋”字。“用这个似乎更容易让人信服。”稍一用力,将玉佩掷出,它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最终落到他手中。  他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将那块玉塞进她手中,后以卓越飘然的轻功由后窗飞跃而出。片刻后,我一声尖叫响彻黑夜云霄,什么也还没来得及多想,回荡在我脑海中的仅是那幽怨着瞪着我的双眼。这一幕正如烙印般刻在我心头,挥之不去。  那时的我根本来不及多想韩冥到底想做什么,受谁指使。我只知道,他的目的是为嫁祸祈星,云珠的死再次涌入脑海,若不是他始终惦记着那个皇位,若不是他想方设法欲扳道祈佑……他们又怎会逼不得已将云珠推出做替罪羔羊。一想到此,我便狠下心肠助了韩冥一臂之力。  直到现在,祈佑的一句话将我打醒,更让我认清了一个不可能成为事实的事实。韩冥此举是受祈佑的指使!为什么,只为除掉祈星而已,他竟忍心对自己的母后下手,他真的如此灭绝人性了吗?  “你知道,在云珠死前我曾允诺过她一件事。”他的声音悠悠传来,打断我此刻的思绪,“替她沈家几十口翻案报仇,我是一国之君,一诺千金,所以不得不对母后下杀手。虽然她从不曾将我当她的骨肉看待,虽然她未尽过一分母亲应有的责任,但她终究是我的母后,纵有千万般不忍。但她残害沈家几十口人命确是事实,同时,我也想到一箭三雕之计,第一可为云珠报仇,第二将野心勃勃的祈星给铲除掉。”他压抑不住涌动的情感,声音微微颤粟,紧握着我的手也有些无力。  “那么第三呢?”我一字一语的将话吐出口,才终止,我方惊觉,他与我说话之时一直在用“我”,而不是“朕”,我的呼吸开始紧促,心底一阵凉意上窜。  他抬手抚上我的颈,温柔的触及我的唇瓣,我的脸颊,我的眼眸,“可以将你永远留在我身边。”揽过我的肩,尔雅一笑,暗藏多少沧桑孤寂,却不时溢出复杂的神色,“馥雅,四年前我已失去你一次,四年后,我再不会放手。”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压抑住心中的暗潮汹涌,低声浅问。  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却有着道不尽的柔情,“记得你叫祈星送来的信吗?落香散尽复空杳,梦断姿雅临未泉。其意不正是馥雅二字吗?起先我还以为是祈星的刻意试探,却在未泉宫见到你……”  “为何不能是珠儿写的?”  “珠儿根本不知道你名馥雅,又怎会写出此句。况且……你的声音,你的眼睛,你的字,我怎会不识?还有那满屋荧光,唯有你才会如此用心去捕捉,也唯有你才如此懂我的心。”短短数语,却道尽了所有,如冬日一抹暖风吹散了我心中无尽的哀伤。  原来,他早在那日就已认出了我,我竟还傻傻的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还想就此成全了他与云珠,未料,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是我自己。  “莫怪我现在才向你坦白一切,若不是祈星的步步紧逼,想利用你要挟我……我只能漠然对之,你可知我忍下多少次紧紧拥你入怀的冲动吗!”一句句言浅意深的话语由他口中吐出,字里行间的感情流露是多么真实。  而我,已然无言。  半生之事,皆如云烟,袅袅消散,终化为一声轻叹,一抹凝泪。  那夜,寝宫内黯然飘风,烛火熄灭,纱帘轻掩。他紧紧拥我入睡,头轻轻靠在我的发颈间,未发一语,只是将手臂强硬的圈住我。  我虽有好多好多话想问他,却未开口,因为我知道,此刻的他只想要一份安静。甚至自私的不肯将他母后之所以冷落他的原因告知,只恐他会更加自责悔恨,他已经背负太多太多,我只愿伴他左右,平抚他半生之伤。就让他以为……他的母后从来未曾真心待他吧。  一想到此,我便靠在他怀中,安然睡去。  朦朦胧胧,隐觉有影子在我眼前晃动,我很不情愿的睁开眼帘,迷茫的凝视着一脸淡笑凝着我的祈佑,他说,“好久,没有见到你安静的睡颜,真的好美。”  我宛然一笑,一刹那,我的心被填的满满的,对于这份甜蜜我甘之如澧,他真的不在意我的容貌吗?心中还有些隐隐不安,却见他俯首亲吻我的唇,在相触那一刻,如电流般的酥麻令我轻吟一声,唇齿间的交缠让我醉倒,迷失在他那看似温柔却又霸道的求索中,轻闭眸,感觉到喘息间的情欲之感。  “皇上!”很煞风景的声音从门外传进,“该上早朝了。”  他轻轻放开我,若即若离的在我鼻唇间厮磨,意犹未尽。我轻轻推开他,才发现天色早已破晓,“该去早朝了。”  他有些不情愿的抚过我的发,轻叹一声,“馥雅。”再紧紧握住我的双手,十指交缠紧扣,“生死阔契,情定三生亦不悔。”  闻言,我紧紧靠在他的衣襟前,用力揽着他的腰,埋进他怀中,聆听他紊乱的心跳声,吟然一笑,“我亦如是!”  “皇上!”门外的徐公公又是一声不安的催促,惹来祈佑一阵愠怒之声,“朕知道了!”  我一声低笑逸出唇齿间,换来他一个怔愣,略微不自然的放开怀中的我,翻身下床,已命奴才们进来为其更衣。而我则依旧静静的跪蜷在纱帐内,目不转睛的凝着正被一群奴才伺候着更衣的他。一举一动确有着王者般的气势,只是浑身散发着一股让人观之冷凛的漠然。  “皇上……”我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急急的脱口而出,音量也不自觉的提高几分。  “恩?”他侧首回望我,奴才们因他的突然转身而顿下手中的动作,小心的随着他换了个位置,继续为其更上那件负赘累累的龙袍。  “祈星的罪……皇上打算……”我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已哑然而止,因为他的瞳色稍暗,犀眸一沉,注意到他的异样,我暗自一叹,不敢再问下去。  他没回我的话,蓦然转身,不再看我,任奴才们七手八脚的为他更衣,寝宫内顿时安静的有些恐怖阴森。“一会我给你道手谕,去看看祈星吧。”  我猛然怔住,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杀无赦?他一切准备妥当,正要朝外而去,我倏然回神,赤着足跑下床,口中急促的喊着,“皇上……皇上……”终于还是扯住了他的胳膊,止住了他的步伐。  他无奈的瞅我一眼,“朕意已决!”四个字,如一盆冰水,将我所有的希望全部浇灭。  最后只能僵在原地,望着他毅然离去的身影,颤抖着双唇,无力的跌坐在地上,真的是杀无赦吗?  半个时辰后,皇上果然派人给了我一道手谕让我可以进出天牢见祈星,我双手紧握,站在天牢外犹豫着该不该进去,进去之后该如何面对他,又该与他说些什么?却正好碰见了朝这走来的南月,手中提着食盒,她目光带怨的盯着我。  我的心中竟生起心虚,看着她不屑一顾的越过我,想进天牢,却被看守的侍卫给拦住了。她拿出金灿灿的黄金想贿赂他们,只想进去见祈星一面,却被侍卫给呵斥了几声,并不受钱财所动。看着她一脸失望还夹杂着着急的情绪,我终于还是提步朝她而去,将皇上给的手谕摆出,轻易的带着南月走进了天牢。天牢内黑漆漆一片,仅有几束火光将四周照亮,勉强可辨前方之路。  一直随在南月身后,她更是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只顾着往前走。我也不说话,跟随着她的脚步而前行,突然她顿住了脚步,大喊一声,“王爷!”  我躲在一旁不敢现身相见,我……无颜以对,只能细细聆听着里面的动静,牢中之人没有说话。  南月轻轻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下,“王爷,南月来看您了,您吃些东西吧。”她将一盘盘的菜端了出来,从缝隙中将菜递放进去。  依旧无人说话,南月倏然跪下,放声哭了起来,“为什么不解释,您明明可以解释的,那玉佩早就不在您身上了。”语气中有着隐忍、激动、暗责……“是不是因为她?”她突然撇过头,含泪凝望着我,浓烈的谴责意味昭然若揭。  我缓缓挪动着我的步伐,从一旁走至牢前,望着里面的祈星,容颜憔悴,发髻凌乱,目光深陷,唇齿苍白着坐在天牢中的木床上,软软的倚靠着稻草堆。一向意气风发的祈星,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都是我害的!若不是我将那块玉佩交给韩冥,他就不会如此百口莫辩,我低低的叫了一句,“祈星!”  他终于动了动身子,扬手凝望了我一眼,苦涩一笑,未语,后又低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吃点东西吧。”我蹲下,将一碗饭捧在手中,希望他能过来吃些,应该一整天未进食了吧。  南月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碗,将我推开,我毫无预兆的跌在地上,“不用你来假好心,你以为我不知道,嫁祸王爷的就是你,我亲眼看见他将玉佩送给你!”一字一语,如尖刀般划在我心上。  “南月!是我心甘情愿的。”沙哑的一声,将南月激动凄厉的声音截断,“若我解释了……你将会与我一同被关进天牢。”他宛然轻叹,深吐一口凉气,朝我走来。  “你不用内疚,就算没有你,纳兰祈佑也会有更好的理由将我送进天牢!”他到此刻还在安抚我,要我不用内疚?他要我怎能不内疚?  “我去自首,是我陷害你的……”我声音渐渐变弱,一转身欲朝牢外跑,胳膊却被祈星狠狠箍紧住,我愣愣的望着他的举动。  “我输了,彻底输了!”他突然仰天大笑,抓住我胳膊的手无力一松,“纳兰祈佑,真的是位旷世奇主,我纳兰祈星输的心服口服!”口吻中竟有着钦佩之意,我莫名的望着他,想从他目光中找出他的真实意思。  “他比起我,也好不到哪去,依旧利用了你。”他的目光倏然一沉,笑望我,却多了几分轻松之色,“只可惜,我输在没有赢得你的心!”  我骤然一凛,目光炯炯的盯着他,“你在说什么!”  “你以为他为什么让你来天牢中看望我?他明知我在朝廷的势力已根深蒂固,要杀我根本不可能。今日他却将你送到此处,他只为提醒我,只要我有求生之欲,你必是我的陪葬品。”他呵呵一笑,笑的凄凉,“他在与我赌,他赢了,我输了。”  我的手倏然握住铁牢之竿,手硬生生的疼痛,却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利用我!”头一回,我如此激动,我绝对不相信,祈佑为了杀祈星,连我都视为棋子。  “你太天真了,若我不死,死的就是纳兰祈佑。”他恨恨的捶了铁竿一拳,我看见有血从他手背溢出,那鲜红的血液刺激了我的思想,同时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祈佑确实利用了我,但是,“就算如此,我还是要去自首,如若皇上真的要杀我,我也甘愿!”  “丫头!”他猛的唤了出口,“就算我躲过了这一次,还会有无数次的危险在等着我。请不要让我为难,我之所以丝毫不做解释,只为了保你,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不要你死!”我疯狂的喊了几句,声音不断在空寂的牢中回荡,泪水早已泛滥如泉涌。嫁祸他之时,我怎么没有想到韩冥是受祈佑的主使,目的只为彻底铲除祈星!为什么,我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盲目不顾后果的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  他猛然将地上的盘子摔碎,清脆的响声传遍四周,惊了我。他摔盘子……要做什么!  只见他蹲下身子,拾起一块锋利的碎片,如负重释的笑道,“丫头,你知道吗,我是真的将你当作我的知己朋友……利用你我也是逼不得以。”他的手一动力,锋利的碎片划过他的手腕,血顷刻涌出,“现在若要用你的死,来换我的生……我绝对做不到!”  我只有那一刻的怔忪,倏然有个声音比我更快尖叫,“不要啊……王爷!”这一声尖叫换来我的回神,我大喊着朝外边的侍卫道,“快来人啊……祈星,祈星自杀了……快来人啊!!”我的嘶哑着喊着,疯狂的捶着铁门,想将它拉开,可是却纹丝不动。  几个侍卫好一会儿来匆匆赶到,手忙脚乱的将门打开,我冲了进去,抱住已经跌在地上的他,血染红了地面,染红了我的裙摆,“快请御医……快请……”  他反手紧握我的手,“丫头,曾经对你的利用,我……真的很抱歉!”  “我早就不怪你了,你……你别说话了!”我抚过他一直血流不止的手腕,血如泉涌将我整个手心、手背全数染红,格外骇目刺眼。  “那么,我就……可以安心离开了!”他脸色苍白,目光迷离。  我用力摇晃着他,“不可以……御医马上就到,你坚持……坚持住。”  他气若游丝的哀叹一声,“浮华名利真的……只是一场空,早该听你的话,放弃了那个不属于……我的位置,丫头……答应我,不要被这个血腥的……后宫污染,能走多远就走多远。祈佑……不是你最终的归宿,你属于……属于……”他的声音渐渐变弱、变沉、变小……最终隐遁唇中,整个身体无力的松弛而下,反握住我的手已再无一丝气力,软软的垂至染满血迹的地面。  “王爷!”南月凄厉一声嚎哭,泪水绝堤而落,用力磕了个头,无力的扑在地上,放声大哭。  我愣愣的望着眼眼的一切,已然无法言语,我没有料到,此次我前来探望,竟是为他送终!这就是所谓的覆水难收吗?我亲手将一个,我真心视为知己的朋友,送上了绝路。第十一章 冷香欲断肠  我盲目的走出天牢,朝御书房奔去,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我要立刻见到祈佑!有些话我一定要当面问清楚,否则我不会相信。今早他还对我说“生死阔契,情定三生亦不悔”,难道都是假的?到最终我还是沦为你的一枚棋子吗?  步伐由最初的急促变得虚浮无力,也不知跑了多少路,我只觉得体力殆尽全身瘫软,气喘连连,直到我已无力再走下去。软软的瘫靠在粉淡的朱墙上,眸凝淡荡浮云的天空,我真的不属于这儿,突然间有种想逃开的冲动,深宫大院,危机四伏,四面楚歌的宫墙内,又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桩桩血案。云珠与祈星的死不就是个例子吗?  我已经放弃了再响前行,莫说御书房我进不去,就算进去了有能怎样,质问谴责祈佑吗?祈星说的很对,若是他不死,祈佑必死,难道我希望此时死的那个是祈佑吗?  苦笑一声,当初我为何要执着的不肯随韩冥而去呢,或许与他离去,我就不用置身于如此地步。  我木然的转身,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才抬眸,发现连城已不知何时站在我面前,良久他才开口,“我有话问你。”他夜眸如醉,依旧是那副令人声妒的绝美之容。  “我没有话能回答你。”此刻的心境早已陷入一片躁动与绝望之中,再无多余的力气向他解释。  “若你不回答,我现在就去揭发你的身份。”他朝我步步逼近,锐利的警告之色另我想笑,换了昨日若他对我说此话,我定然会怕。而如今,我已把一切看淡。  “连城,如今连你也要利用我吗?”我的笑始终挂在唇边,“你现在就去揭发啊,你去呀……只要你拿的出证据,证明我就是馥雅公主,你就赢了。”一声冷哼伴随着轻笑逸出口。  他的面色乍然一变,再次打量着我,竟有着昭昭的陌生困惑。我则轻抚上这张脸,不温不冷的道,“这张脸早已不如当年那般绝美倾世,而你,扪心自问,你爱的是那副皮囊还是馥雅本人。”  他眸芒掠过,骤然沉色,不发一语。我唇边的笑越发的扩散开,邪恶之意涌入脑海,“若你想要解释,去问问你的皇后,灵水依,相信她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越过他,我朝来的路上往回走,独留连城在原地,寒风中略带冷香扑鼻而来,我用力吸上一口,后轻轻吐出,我的思绪越来越清晰。  当我回到撷芳院之时,许多婕妤皆由房内跑出,站于廊边望着一脸狼狈而归的我,三两个一群窃窃私语着什么,我什么都听不见。只看着她们的朱唇一张一合,格外有趣,不自觉的竟笑了出声,惹来她们一针错愕之凝。  “小主,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心婉担忧的搀扶着我,生怕我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地,确实,我已经再没多余的力气去稳住我的步伐。  “没事!”只觉嗓子格外干涩,连说话声音都有些哑然,方才与杜皇后的一次言语交锋,似乎已用尽了我全部的精力。  “哎呀,小主你的脸!”心婉一声低呼让我回神,只见他目光格外担忧的凝视着我的下颚,那是方才被杜莞用指甲划伤的地方。  我轻轻抚上,方觉疼痛。她还是一如往常沉不住气呵,那与生俱来的自负,狂妄,不可一世依旧没有收敛。  “雪婕妤,我这有瓶药膏。”杨婕妤手中握着一陶瓷小瓶递来到我身边,“我为你抹上吧,很灵的。”  我颔首应允,再露以感激一笑,后与她一同进入厢房,她亲自将透明晶莹的药膏涂抹在食指上,再均匀的为我抹在伤痕上,先有着略微的隐痛,后有沁凉之感传遍全身,隐含着淡淡清香使我心头舒畅。  “听说晋南王于牢中畏罪自尽了。”一句很平淡的话由杨婕妤口中说出,却让我脸色一变。  “畏罪自尽……”我一声嗤笑,引来杨婕妤奇怪一眼,却换来心婉一声感慨,“明太妃一听此噩耗瘁然病倒,一厥不起,真是可怜……不过我真不明白,晋南王为何要谋杀冷宫中的杜皇后?”  “确实……令人费解。”我轻然一语,怅惘而望,才抬首就见一脸匆忙而来的徐公公。  他的脸色微红,带着小喘,似乎一路疾步而来,“雪婕妤,皇上召您去养心殿。”  我不急不徐的问,“皇上有事?”  “奴才也不晓,皇上只是叫奴才立刻请您过去。”他已渐渐平复急喘,但额上的冷汗依旧不断渗出,凝成一颗颗汗珠,滴划而落。  杨婕妤姿态娴雅的放下手中的药膏道,“快去吧,皇上召唤肯定有急事呢。”  我凝了眼杨婕妤,再瞅了眼徐公公,莞然一笑,“去回禀皇上,我身子不适,不便前往。”  几声冷冷的抽气声,将此时的气氛冷凝到极点,徐公公脸色由最初的红润变为惨白,杨婕妤的眸中闪过诧异不解,心婉则一脸惊惧担忧。  用过晚膳,我就谴心婉出去,想一个人安静的呆着,屋内烛火通明,火芯随风摇曳四散漂浮,我一直立于窗前,影子拉了好长好长。只觉寒风由窗外扑来,割的我双颊疼痛,发丝随风四摆,衣襟飘飞。溶溶新月照拂霜满地,淡雅芬芳清晰扑鼻来。  自己也不知站了多久,仿佛一柱香,又似一个时辰,仿佛想了许多,有似什么也未想,迎风而立。  第一次,仇恨来的如此凶猛,覆盖了我整个心间。就连父皇、母后的惨死,我都乐观面对,甚至还相信这个世间尚有真情所在。可经历这么多事后,才发觉我的退让,换来的依旧是一次次的利用。我的隐忍,终究还是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浑然不知。  祈星,不是我不离开这个皇宫,而是我不能离开,我的使命还未完成,我怎能一走了之?我真的不想再为别人而活,我想为自己活一次,我要完成母后的遗命与对珠儿的承诺——报仇。  “小主!”守在外的心婉突然推开门,声音有略微的颤抖,“皇上……皇上来了。”  依旧静然仰望天际,不言不语,在他们眼中,我的举动应该称为放肆吧。但是,在祈佑面前我不想伪装自己,我怕自己的伪装,会将我与他之间仅存的那份纯澈爱情污染,所以我不想因他的身份而委屈自己逢迎他。  “你退下吧。”他低而有魄力的声音在空寂的厢房内格外清朗明亮。  只听得一声细微的关门声,房内又陷入一片安静,仿佛,只有我一人。  “馥雅!”只是一声轻柔的低唤,却再没了下文。  我的手抚上窗槛,指尖轻轻拨弄着上面的灰尘,淡然一叹,“经历了这么多波折,我的退让换来的竟是你又一次的利用。”  “你知道,祈星知道的太多。”他的脚步声起,似乎朝我这靠近。  “所以,你选择利用我为你除去这块拌脚石,稳固你的地位。”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很平静,不要夹杂过多的情绪,“告诉我,你如何得知我与祈星的关系。”  “韩冥。”短短两个字,更证实了我的猜测,唯有他知道杜皇后手中那块玉佩是祈星给的,那么……这算是出卖吗?  感觉到他已经来到我身边,他身上那股淡雅之气息让我喘不过气,胸口异常沉闷,对于他,我该如何面对?  “我给过他机会,甚至将灵月赐婚于韩冥,只为让他安安分分做他的王爷,可是我的步步退让换来的却是他步步紧逼,甚至欲利用你的身份揭发我当年的阴谋。”言语中满是清冷无奈。  “何必呢,根本无人能证实我的身份……”我的手紧掐窗槛,除了韩冥……却突然被祈佑打断,“前段日子他还秘密在民间寻访那位曾为你换脸的神医!你说他目的何在?”  我倏然转身,内心百感交集,我竟然又被蒙在鼓里……  “聪明如你,你不会不明白其利害关系。”他神色格外认真严肃,“今日我只是想试探他对你的情到底有多深,果然,一试便出。”他猛然将我圈入怀中,用力之大令我无法喘息,“利用你,我也是逼不得以。”  “你不怕……祈星不吃你这套,硬要拖我下水?”眼泪悄然划过,滴在他龙袍上,渐渐扩散。  “没有把握,我是不会让你踏入天牢的。”  哭泣之声也不住由口中逸出,声音猛然提高,“纳兰祈佑,我恨你!”当我这七字脱口而出之时,他的身子僵住了,手无足措的轻拍我的脊背。  “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利用你了,我发誓。”他的声音很是真诚,语气中更是充满了安慰之声。  我一语不发的靠在他坏中放声大哭,欲将这些年的委屈痛苦一股脑的发泄而出,心中更是暗暗告戒自己,这将是我最后一次流泪,最后一次。  也不知在他怀中哭泣了多久,才发现自己的泪已经干涸,唯有淡淡的抽涕声。他微微叹了口气,搂着我的手松了些力道,由霸道转为轻柔,“第一次,你在我面前哭。”  他的这句话似乎蕴涵了许多情绪,复杂、欣喜、无奈、激动……只因我在他面前哭了?  “你知道吗,每次你即使再疼也不肯呼喊一声,总是强装坚强,总是以那飘渺不定的笑容来掩饰,那时候我就对自己说,我要照顾你一生一世。”他厚实的手掌不断抚摩着我的发丝。  “你是帝王,你有那么妻子,你如何照顾我一生一世?”我哽咽着由喉咙里发出声音。  忽的一声低笑,“你是在吃醋吗?”声音竟藏着得意激动之感。  “是呀,我吃醋。”我冷哼一声,却感觉自己的声音格外别扭,很矫情。  他将我微微推开些许,眸光如水般凝着我,藏着数不尽的柔情,“后宫佳丽三千人,独予你万千宠爱,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看着他认真的目光以及那坚定的语气,我用力点了点头,“我会铭记你的承诺,若你负我,今生亦不相见。”  他低头在我颊边轻吻,气息暖暖的拂在脖颈间,目光中隐有缠绵之意,却闻他低语,“记得我说过,一定会给你一个名分,要你做我纳兰祈佑名正言顺的妻子。”  “妻子……”我呢喃一声,心里暗涩,多么虚无的一个词。我知道,除非他废后,否则我永远无法成为他的妻,但是他不可能废后,除非他不想要这个皇位。毕竟,他能登上这个皇位,杜莞的爹出了很大一份力。  “十日后,我要你成为天下最幸福的新娘。”  我的脑中茫茫然的空白,笑容渐渐浮上唇边,内心翻涌着无限的甜蜜,后闭目沉醉其中,对他的感情从什么时候已经这样难以放手?竟连他的利用我都能抛开,陷入他浓浓的柔情中,这样的自己,我很讨厌。  “祈佑……告诉我,为何要弑杀先帝。”我突然想到了一件困惑我许久不得解的事,立刻抬眸而问。  他微微一愣,并没想到我会问出这样一篇话来,怔愣片刻才道,“谁在你面前乱嚼舌根!”话语夹杂的怒火昭然可见,“是祈星?”他恍然而言,目光隐隐闪烁。  那一瞬间,我真的被他的怒火骇住,可是还是问了下去,“能坦言相告吗?”  他不语,似在沉思些何事,凛然淡漠充斥着我们之间。我微微一叹,便妄自揣测着,“是因为,先帝想传位的人,一直就是祈殒吗?”我的语音方落,换来他倏然一凝,戾鹜之气仿佛欲让我压抑窒息,薰炉的淡香飘在空气中,沉沉郁郁。  夜半静谧的屋内,我茫然的与他对视良久,而他眼神闪过微蓝的星芒,攥紧着我的手丝丝冷汗溢出。终因他此刻的骤然沉默找到了我要的答案,我的猜测是对的吗?  他终是放下了紧绷着的身躯,宛然一叹,“还是瞒不过你……”  “那夜揽月楼的一场大火来的突然又奇怪,我问起云珠,她说几日前父皇曾召见你于承宪殿,我就猜到这场大火是父皇主导,当面质问,他亦不否认。那一刻,我心目中完美的父皇形象顷刻尽毁,但他是我父皇,他放那场火也是为了我,所以我不能恨他。”  “当我助父皇铲除了东宫,却隐隐发觉事情有变,他对我暗藏戒备,频频召唤祈殒深夜秘密进宫,幸我早将弈冰安插在父皇身边,否则我根本无法察觉其中之天大阴谋。原来我一直敬重的父皇,竟只将我当作铲除东宫的棋子,他的承诺如一盆凉水狠狠浇醒了我。你的死、父皇的利用如一把刀,狠狠勾起了我的恨意。”  不知怎的,我的心突然一阵抽搐,一滴清泪斜斜从眼角滑落,“祈佑,你……”我早就在猜测先帝根本就非真心欲传位于他,可现在真真切切的听到他说起,我还是被强烈震撼到。心底漫漫绞杂一缕哀伤,欲再言,却无言。【第三卷】 谁道无情帝王家第一章 品铭牡丹亭  祈佑终究是未在此处就寝,而是归了养心殿,他走后,我的心间泛起浓烈的失落之感。站在廊边一直傻傻凝望着早已经消逝埋没他身影的那个拐角处,很久未收回视线。今夜他该留宿谁那,是由静夫人承转恩泽还是由杜皇后侍奉左右?  始终伴在我身侧的心婉为我批上一件衾裘披风,恐我着凉。伸手合了合衣裳,却觉得此时我更冷,寒风呼呼吹来,我丝毫未有进屋安寝之意。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  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忧伤之情如泉涌,不断徘徊的心中,压抑着我的思绪,辗转着我的心。帝王,是天下女子的丈夫,暗暗提醒着自己莫须太介意,毕竟他不是我一人所能专署。  “小主,进屋吧。皇上已然走远。”心婉扯了扯我的衣袂,提醒我回神。  我若有若无一声叹息,正待回房而去,只见苏婕妤扯着杨婕妤朝我飞奔而来,“雪姐姐,雪姐姐。”苏婕妤怕我就此进门,扬声唤喊着我。  听着她由先前的雪婕妤改口为雪姐姐,心中略微闪过诧异,随即了然,方才皇上的亲临,怕是整个后宫都已传遍。  “妹妹有事吗?”我也顺其意唤她为妹,巧笑盈望这个性格浮躁略微冲动的苏婕妤。  但见她欣然一笑,已与杨婕妤立在我面前,相较于她的兴奋,杨婕妤似乎平静了许多,似乎是从睡梦中才被苏婕妤扯醒,眼神格外朦胧混沌。  “听说方才御驾来到姐姐厢房内,真是羡煞了我们。”她倏然放开杨婕妤的手,转握着我的手。  我有些不自然的想抽回手,可才用力却又立马收回,转而反握她的手,含笑睇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杨婕妤,“蒙皇上垂爱,我身子略微不适,他便亲临探望,受宠若惊。”  苏婕妤一听便有些局促不安,担忧的抚上我的额头探了探,“怎么姐姐身子不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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