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心跳顿漏几拍,不安倏然蹿上心头,屏息看着他。 “明日你就会知晓。”听见他一闪即逝的微叹。 秋风拂阑散幽香,月转乌啼,缥缈寒漫漫。 才入揽月楼,云珠就怕我病情加重,急忙将我拽进屋,然后为我找来一件锦裘披上。还将因久等我而不至,拿出去热了一遍又一遍的宁神汤递至我手中,只为我一回来就能喝到热腾腾的汤。 冒着热气的汤袅袅袭颊,我一口又一口地送进嘴里,原本冰冷的身子因这碗汤而暖了起来。虽然云珠为我做的事皆再小不过,却已足够令我心生感激。看一个人待自己是否真心,并非看她对你笑得有多甜,给了你多少好处,而是发自内心的关怀,云珠就是。她于一件件看似微不足道却又让我铭记在心的事中体现出对我的真心。 “云珠,你的身世,能否如实相告?”我将最后一口汤饮尽,问道。 云珠却沉默了,良久没有回答我。 我轻微一叹,她还是不能放下心结对我坦诚相待。“若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 “不,姑娘!”她一声急唤,仿佛作了什么重大决定,深呼吸一口气,才道,“奴才本名沈绣珠。” “家父沈询乃声名显赫,功高盖世的大将军,却在六年前被皇上以谋逆之罪而满门抄斩。我之所以逃过一劫全靠管家用他的亲生孩子顶替我上断头台。别人许是不知,但我知道,父亲蒙此罪名皆因不肯与皇后结盟全心支持太子,所以皇后就捏造罪名嫁祸父亲。” 她的声音低而细,悲哀之态尽显于脸,全身散发着浓浓的恨意。 “说来也巧,我游荡在外皆以偷窃为生。直到那次我去偷主子的钱袋,被他抓住了。他没抓我去报官,只给了我两条路选择,一是继续偷,二是跟着他。我选了第二条,可当我得知他是皇后的亲生儿子后,我一怒之下行刺于他,却徒劳无功反被他关进牢里,他问我为什么,许是因为我太小,我竟然将身世和盘托出。” 我轻叹一声,将云珠搂进怀中轻声道:“后来他是不是说,只要你为他办事,他就能洗刷你沈家蒙受的不白之冤?”感觉到她在我怀中轻轻点头,我一阵茫然,纳兰祈佑,只要任何对你登上皇位有帮助的东西,你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利用吗?正如你看见我第一眼时的淡笑。 “以后我就叫你珠儿吧。” 她蓦然仰头盯着我,眼泪早已凝满腮,她说:“好久,没有人唤我为珠儿了。” 沉默良久,她又说:“数月前听主子说我沈家大仇即将得报,那个为我报仇的人就是姑娘你。初见你时我感慨您的倾世容颜,却也不知道您有何能耐可以斗倒皇后。直到多日与您相处下来才发觉,姑娘真的不是寻常女子。” 听罢,我一阵苦笑,我与其他女子不同的,只有我何其幸运地生了一副与袁夫人相似的容貌。 “告诉我,祈佑此次选的王妃是哪家千金?”念头一闪,我格外紧张地询问道。 “听说,是杜丞相之女杜莞。” 翌日,揽月楼来了许多不速之客,一个个浓妆艳抹,争奇斗艳、体态轻盈的绝美女子,才去一批又来一批,再这样下去怕是整个揽月楼都要被她们踩塌。云珠的火气也因她们不断地来去而暴躁了起来,同时也在担心我刚恢复的身子,怕是再这样见下去,再次疲劳而生病。 今日揽月楼之所以这么热闹,只有一个原因,昨夜长生殿所发生之事一夜间传开,“潘玉”这个名字已经成为整个宫闱所谈论的名字,也难怪众多宫苑的妃嫔都要来一瞧究竟,到底潘玉长的是何模样,就连皇上都要重启三夫人之位。大多数来瞧我的嫔妃都带了大礼特来讨好我,也有几个盛气凌人的嫔妃一来就气势十足,就恐我看不起她一般。 我被这一个个燕瘦环肥的佳丽折腾得眼花缭乱,心情沉郁,才明白祈佑昨夜所说之话——自身难保,就是怕我会被众多在宫里颇有心计的妃嫔所害? “姑娘,又来人了!”看门的小幺子慌慌张张地进来禀报,云珠再也忍耐不住了,火冒三丈地吼道:“不见不见,姑娘已经累了!” “哟,好大的架子。”人未见,声先至,听这语音的气势猜想到来人必定为身份高贵之人,否则哪有人敢对过不了多久就晋升为雪海夫人的我这般说话。 修长弯曲的细眉下,明亮深邃的眼睛顾盼生辉,有着说不完道不尽的邪柔腻美,妩媚地一笑,玉颊上两个盈笑的酒窝立即呈现,恰便似落雁沉鱼,羞花闭月,香娇玉嫩。 当她的目光由云珠的脸上转至我的身上时,笑容已经僵下,再也挂不住了:“你……你!”她着急着想说些什么,声音却只能停留在那个“你”字上不断重复。 “您是?”我聚目回望她与方才完全不一样的奇怪的表情。难道她也见过袁夫人,所以才会这样恐慌失态? 她盯了我半晌,终于还是收起失态之色。自嘲地一笑,舒素手,拍香檀,不高不低的声音在正堂响起:“明贵人!”一听她报上自己的身份,我与云珠立刻跪拜行礼,原来她就是祈星的母妃明贵人,果然够有气势。 “昨夜听闻皇上要封立夫人,心下还在猜测是哪位姑娘能打动皇上那早已尘封多年的心,今日一见,原来如此。”笑容依旧,只是目光呆滞,似在凝望我,却又似在凝望另一个人。 凳未坐热,明贵人就匆匆而去,我与云珠惨然地对望一眼,这位明贵人似乎一直都深爱着皇上,我伤了她吗?一想到此处我就自嘲地淡笑,充其量我馥雅只是沾了袁夫人的光,可是我不想做她的影子,永远躲在她身后。我想,过不了几日整个宫闱都会知道潘玉与袁夫人长相相似。 “姑娘,你开心吗?”云珠喃喃地问我。 “她当然开心!”一个怒不可遏的爽朗之声**我们的对话之中,我与云珠皆惊起而望向来人。 很不巧,我遇见了一位皇宫中最难缠的麻烦人物——灵月公主。她的大名我早在宫外就有所耳闻,皇上与明贵人所出之长女,从小被他们捧在手心,所以自幼娇生惯养,刁蛮任性。曾因两名宫女不慎将汤汁洒在她身上而被其鞭打致死。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千百年不变之理。可皇上实在太宠爱她,不忍心责罚,只是将她送去宫外不远的清心寺思过一年后又将其接回宫中继续娇宠着。 “不知公主驾到,有何赐教?”我尽量避免与她冲撞,毕竟她是一个棘手的麻烦。 “赐教?本公主今日就是要好好教训你,让你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一拍桌案,顺势高傲地坐下,随即纤指一扬直射我而来,“去,给本公主沏杯茶来。” “公主,我为您……”云珠才说几个字就被我一个“是”字给截断。 我走至后堂为其沏了杯不凉不热的龙井茶端至她面前,“公主请用茶!” 她满意地接过茶,先闻其香,后皱眉,整杯茶水倾刻间全数泼至我脸上,紧接着的是云珠的一阵尖叫。我却在心中暗自庆幸,幸好我沏的不是滚烫的茶,否则我这张脸经这么一泼,铁定要给毁了。 “公主你欺人太甚。”云珠红了双眼,用丝帕为我擦净脸上的茶水。 “这是在教导你家姑娘,教导!”她起身扬手轻拍云珠的左颊,最后说到“教导”二字时出手格外重,只听“啪、啪”两声,云珠的脸上留下鲜红的指印。 我抬手紧掐她刚才打云珠的手腕,欺负我可以,但是云珠,她不能动。 “放肆,敢对本公主如此无理。”她用力想抽回手,可她越是挣扎我就掐得越紧。 “夫人比起公主,谁身份比较高?”我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云珠。 “当然是夫人!”云珠一笑,即刻大声说道。 “夫人?别说皇后那关你过不了,现在圣旨没下你就还是个奴才。”她虽然疼得连说话都无法连贯,却不忘保持脸上的笑容,这点和皇后真像。 “那本宫呢?”韩昭仪竟适时出现,云珠像见到救命菩萨般冲到她身边,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我手劲一松,将灵月公主的手腕松开,向韩昭仪行礼。她望望一脸狼狈的我,再望了望灵月:“何事惹得灵月如此生气?” 灵月揉揉粉嫩的手腕,我瞧见鲜红的指印,看着我的杰作,心里也痛快多了。 “方才我看母妃竟是含泪归宫,听说是方才来过揽月楼!”灵月在韩昭仪面前气焰全无,嘟着双唇像只温顺的小绵羊,变脸的速度还真是快。 “所以你就认为是潘姑娘欺负你母妃,故来为明贵人出头?”韩昭仪巧笑着将她未说下去的话接下。 灵月颔首,看着我的目光依旧暗藏怒火,我这才打量起她的容貌。雪肌花貌常静清,桃腮杏脸行端正,月眉星眼天然性,袅娜仙娃,窈窕姿态。可惜生得一副端庄清丽的模样,却无蕙质兰心之本质。 “傻灵月,依本宫之见,明贵人绝不是随便任何人都能欺负得了的。想必是遇到伤心之事,徒增忧愁,使之落泪。”韩昭仪抚过她的鬓发,为我开脱着,而灵月似乎也觉得有道理,沉默不语,凝神思量。 “方才冥衣侯来西宫了,你不顺便去见见?你也好久未……”没等韩昭仪把话说完,灵月竟一句“灵月先告退!”一溜烟没了踪影。 我立刻了然灵月为何见着韩昭仪就像老鼠见了猫,乖得不像话,原来早已芳心暗许韩昭仪之弟韩冥。 我进阁内换下那身已湿透的罗裳后出来与韩昭仪相见,我们将各自的侍女屏退,我亲自为她沏杯茶端放于她手边,感谢她为我解围,否则刚才我还真不知如何能够收场。 她并未喝下,只是把玩着,后而幽幽地问:“昨夜皇上欲废黜皇后,为何阻止?你要知道,现在你在皇上身边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会左右皇上的决定。” 我轻轻摇头,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笑容,“皇后的罪根本构不成被废的理由,皇上昨夜的决定只是一时怒气攻心,待静下心来思考定会后悔,那我为皇上找个台阶下又有何不可?” 沉静片刻,她终于端起茶水在嘴边抿上一口,“那你的意思是?” “娘娘莫急,皇后在朝廷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若要废她,除非将其势力连根拔起。” “你是说……杜丞相?”她的笑容有些淡褪。 “错,娘娘细想,为何杜丞相与皇后能稳坐朝廷?”我轻声提醒,希望她往更深层面想。 她黯然思忖,突然灵光一闪,“你是说太子?” “对!”我若有若无地点头,或许该去见见祈佑了,现在的他是否心中已经有对付东宫的计划,那他又猜得到现在我在想什么吗? 待送走韩昭仪,我唤来云珠为我给祈佑传话,交代她千万不能让人发现,她很谨慎地点头。对于她的办事能力我一向很放心,更何况祈佑能将她留在身边四年,定有其用意。 久等云珠不归,我就步出揽月楼,只身闲逛。再过两日就是三王大婚之日,再就是我册封夫人之日,隐约感到事情并不会如我想象中的那么顺利,正如灵月公主所言,光是皇后那关我就过不了。如果真的过不了,我是该失望抑或是庆幸? 冷笑出声,庆幸?当日不顾一切由卞国逃回亓国只为了谁?祈殒吗?或说祈佑似乎更恰当,不论他救我的目的为何,他终究是我与弈冰的恩人。我不喜欢欠人情,所以他的恩我一定会还。 “馥雅,今生若有你陪伴,余愿足矣。” 连城的话却在此时萦绕于耳,换而言之,若没有他们,我是不是就心甘情愿留在卞国,留在连城身边了? “想什么这么出神?” 我被这个声音着实吓了一大跳,祈星如鬼魅般在我面前突然出现,我瞪大了双眼望着笑得贼魅的他,许久都无法说话。 “不会是吓傻了吧?”他收起笑容,手舞足蹈地晃晃我的双肩,“看着我,我是谁?” 我扑哧一笑,回神嗔道:“傻的是你吧,晋南王!” 他松下一口气,神色却突然转凝,变化之快令我错愕,他盯着我许久才说:“你……听说三王大婚后你就要晋封正一品夫人了。” 原来他是为此事而来,我静默不语待他下文,暗想他不会也是因明贵人之事而来警告我的吧,想到这儿我的脸色越发地凝重。 “早就猜到你不是寻常女子。”一阵轻笑继而逸出口,接着又是一阵沉默。我的眉头却更加深锁,他的表情为何变了又变?还有,他到底想说什么? “然后呢?”我终于还是受不了这紧张奇怪的气氛,忍不住开口问。 “我父皇都那么老了,你还要嫁他。”他的话引得我先是一愣,后转为爆笑。原来他大老远来就为了和我说这,害我紧张了那么久,那我可以理解成为他不想让我成为皇上的妃子吧。 终于,我的爆笑在他怒瞪的警告下停止,我整整衣襟淡笑,“你以为我说不嫁,皇上就不会册封我了?”皇上是天子,整个亓国的都是他的,如今要封我,难道我有资格拒绝? 他邪佞一笑,仰望蔚蓝的天际,“做皇帝真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无奈的一声叹息,细微到自己都无法察觉,明白他又沉浸到自己的幻想中去了。“王爷,我想与您讨论,你若为皇上,将如何治国?” “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未等他说下去,我就忙着打断,敛去脸上最后一丝笑容。 “王爷,我是让您谈治国之道,你怎么背起四书来了!” “可书上的确是这样写的。”他眉头一皱,为难地看着我。 “如果光能背书就能做个好皇帝,那天下有那么多儒生,难道都有资格做皇上?”他实在天真,或许他在战场上是一代天骄,但说起治国,根本一窍不通,“王爷刚才提到,家仁,家让,那您告诉我如何使得家仁家让?” 可等了许久都没有得到他的回答,我冷笑道:“所谓家仁家让正指家族相亲相爱,恭谦礼让。手足相残者必斩首以定天下,妻妾互斗着必幽禁以正宫闱,子女犯罪者必严惩以安臣民。若王爷首先具备了如此狠心,便是一个好皇帝的开始。可是,您真的忍心弑兄、禁妻、惩子?” 他看着我,瞳目一眨不眨,似见鬼神般惊惧,良久都无法吐出一个字来。 我觉得自己说得似乎有些过了,便缓和语气道:“其实并不是当皇帝就能名垂千古,史上多少亡国昏君遭人唾骂?可恰恰相反,汉朝的卫青、霍去病将军,直闯漠北,横扫匈奴,立下赫赫战功。唐朝李靖将军,忠君护主,大小战役从未失利。他们照样载入史册,名垂千古,成为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说得好!”远处传来冷淡中夹杂着欣赏之味的声音,我循声而望,冥衣侯正徐徐渐近,还有紧随其后的灵月公主。 凝望他的眸子,越瞧越觉着好像在哪见过,但是…… “潘姑娘的才情比男儿有过之而无不及,若身为男儿定然成为一国栋梁,可惜……”韩冥对我的赞赏却令我蹙眉,将话从那个“可惜”中截断。 “谁说女儿就不能为国出力而报效朝廷?并不是天下红颜皆如妲己媚主,媚喜乱宫,我潘玉要做就做被唐太宗尊之为师的长孙皇后!”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自信,同时我看见他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而灵月则看看韩冥,再看看我,最后脸色一变。第 八 章 鸳鸯碎红帐 黄道吉日,三王大婚,盛世空前。来来往往的奴才脸上无不洋溢着笑容,亓国三王一同大婚还是头一遭。奴才们也就格外细心,生怕出错,都端着盘点捧着喜烛,纷纷朝景仁殿而去,放眼望去,整个西宫都披挂上红锦喜帕,熙熙攘攘的官员捧着厚礼前来道贺,可是大家都被一个难题给卡在宫门外。 东宫未泉殿祈佑,西宫景仁殿祈殒,侧西宫锦承殿祈星,这哪一方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主儿,去了这处又顾不上其他两处,都恨不得可以分身三人同时赴三殿观礼。为了这个问题,大多数官员都在宫门前徘徊不定,窃窃讨论。 而我,同他们一样在考虑该去参加哪处的婚礼。照礼说我被韩昭仪安排住在西宫,就该去参加祈殒的婚礼才是,但是我真的不愿见到他大婚时笑容满面的样子。去东宫那更不可能,我与皇后的关系都僵到这样的程度。那侧西宫?不行,灵月长公主对我敌意颇深,怕是前脚才踏进大殿,后脚就被她给轰了出来。 我还在想是不是就在揽月楼待着,哪都不去时,云珠就已将我盛装打扮好,头戴五凤攒朱钗,斜绾朝天翡翠挂玉簪,衣着缕锦百莺穿花荷衣,裙边轻系紫绦百心结。她满意地在我脸上这儿瞧瞧那儿瞧瞧,害得我全身都不自在。无奈地朝她淡笑道:“今个儿又不是我大婚,你将我打扮得这么美做什么?” “这正是,一双笑靥才回面,十万精兵尽倒戈。”云珠摇头晃脑地背起诗词来。 “傻珠儿,你不懂。”我将发梢的朱钗取下,置放妆台前道,“这新娘子的势头要是被道贺的姑娘盖了去,是不吉利的。” “我们姑娘自然天成而为美,就算不戴这些行头都要把新娘子的光彩给盖下去。”她说的话甚为可爱,逗得我原本比较烦闷的心情顿时开朗起来。 “对了,楚清王的王妃是……”我小声问起,祈星与祈佑的王妃我都知道,唯独祈殒的王妃我至今还不晓,或许是我不敢问吧。 “姑娘还不知道吗?是多罗郡主纳兰敏。”云珠很惊讶我的问题,发出连连感叹。“这位多罗郡主是皇上于民间微服私访时收的义女,‘才思细腻,必为大事者’是皇上对其下的批语,自她被封为郡主以来就很少在宫中露面。在众人即将将她淡忘之时,她竟一朝被选为王妃。” 能得到皇上如此赏识的姑娘,想必不凡。听云珠说起,我都心动地想去瞧瞧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于是决定今夜去景仁殿参加祈殒的大婚。 “姑娘,您真的要去景仁殿?”云珠喃喃自语,声音细如蚊丝,沉思了一会儿又道,“如果可以的话,珠儿很想去看主子大婚。” 我愣了愣,看着一脸失望的云珠,难道她……“祈佑娶的可是杜丞相的千金,怕是将来没好日子过了。”我连忙将话题转移到杜莞身上。 她扑哧一笑,拿起玉梳顺顺我的流苏,“可不是,那时还以为她会成为太子妃呢,兜兜转转却成了主子的王妃。” “杜莞的脾气我们可是都见过的,所以……祈佑是不会喜欢她的!”我别有深意的将话带出,云珠却又陷入一片沉思,望着她的沉思,我也陷入了沉思。 红影拂动,一帘花梦,金猊熏彻,烛光摇曳。 今夜的新郎官在众人的拥簇下被大臣们频频灌酒,而本欲前来一瞧多罗郡主的样貌的我,却因晚到根本没见到她的样貌,她早已被送入寝宫。本想转身就走,想想也罢,人都来了,若是就这样转身离去显得我太没规矩了。于是就坐在殿内最角落,猛盯着笑得格外潇洒的祈殒。桌上的山珍海味我一口也没动,反倒是烈酒一杯又一杯地下肚。 “姑娘你别喝了!”云珠用力想将我手中的酒杯夺下,但我死捏着就是不放。 “姑娘您扪心自问,今夜如此折腾自己,到底是为谁?是西宫景仁殿的这位王爷,还是东宫未泉殿王爷?”她又一次试着将我手中的酒杯夺下,这一次却轻而易举。 我置若罔闻,摇摇晃晃地从桌案前站起来,云珠立刻搀扶着我怕我跌倒,我却将胳膊从她手中抽回,淡淡地说:“里面太燥热,我出去吹吹风!”没走几步又回过头猛盯着想跟随我的云珠说,“不准跟着我!” 幽寂长亭月映霜,北风吹尽枝香絮。 晚秋烟寂寥,微凉风飘袂,修竹绕回塘。 我站在回塘边凝望着水中那弯霭霭柳月悬挂于头顶正上方,与我的影子一同映在水中,我不由得发出一阵轻笑,“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呢喃一句,可惜有影无酒,白白浪费了李太白先生这么好的一句诗。 “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或许这句更能体现出我此刻的心境吧。蹲下身子,指尖拨动平静的水面,涟漪泛滥蔓延,冰沁透寒。 “没想到,潘玉你这般自负的女子竟也会吟出如此消极的诗来。” 仰头朝向由黑暗中走向这儿的男子,冰冷的眸子,黯淡的神色,羁傲的语气,心下一凛。待近,方看出他的脸,韩冥。我又是一阵笑,我终于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了。我怎么早没想到,他就是我进宫第一日救下的那位刺客。 冥衣侯,我救的人果然是个大人物。 他与我并肩蹲在岸边,细细凝视水面。我望着他水中的倒影,“侯爷为何也出来了?” “我不喜欢热闹!”依旧无起伏的声音,可以看得出来,从头到脚冷得像个冰块的人怎会喜欢热闹吵杂的地方。 “你的伤应该痊愈了吧?”我说得自然,他的眸子却一变,浑身的戒备又充斥着四周,望着我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会拧断我的脖子。 与他对视良久,终于还是我先妥协。他的眼神实在让我全身冷栗,便想起身离开这里,他却猛按住我的胳膊,力气之大让我紧皱眉头。 “放开我!”我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却全属徒劳。 “你若敢泄露出去,你会死得很难看。”他冷声警告,语气中有着不容拒绝的霸气。 “我叫你放开我!”实在忍不住疼痛,也不管他有着侯爷的尊贵身份,朝他怒吼。 他的眼中突然闪过笑意,我心中一凉,好诡异的笑容。接着,胳膊的疼痛消失,他的手已经将我松开。正当我得意之时,整个人重心不稳地摔进了池塘,我灌了好几口水下肚。我竟然这么蠢,忘记自己正身处岸边,难道真是喝醉了? 他在岸上似笑非笑地俯视着正在水中挣扎的我。这四周根本没有踏脚处,很难上岸,很想叫他拉我一把,却被他戏谑的表情给气倒,始终不肯出声求救。 “哎,不可一世的潘玉也会有这么狼狈的一日。”他竟然开始感慨起来,原本气愤的我却将怒火转为悲伤,最后眼眶一涩,是呀,我怎么也会有这样狼狈的一日。 我心下一冷便放弃了挣扎,慢慢地沉入水中。无尽的黑暗涌入我的思想,就连呼吸都无法控制。祈殒大婚,潘玉溺水而死,多么可笑。可为何就在这死亡的边缘我想到的竟然是那个一直利用我欲登上皇位的男人? 黄缎金凤锦袍,丹眉凤目,可亲而不可近的雍容华贵,柳眉下的眸子流露着昭昭恨意,她紧握住一位身着银甲战衣男子的手说:“弈冰,一定要保馥雅万全。” “母后……”我喃喃着想冲到母亲身边,却见她一个用力将丝毫未有防备的弈冰推开,银光一闪,划破暗夜,一把匕首已完全没入腹部。血,缓缓地渗出,滴在暗青的大理石板上。 “馥雅,若侥幸可逃过一劫……定要记住父皇和母后以及所有血溅甘泉殿的将士亡灵。”她用尽全力保留下最后一口气将话说完,才放心地将眼睛闭上,倒在我们面前。 胸口仿若窒息般缓不过气,耳旁传来许多零碎不堪的嘈杂声。我一阵猛咳,有冰凉的东西由胃中滑入咽喉,最后沿着嘴角滑落。我睁开眼睛,迷茫地望着一张张正俯视我的人。 “还好没在西宫闹出人命。”韩冥单腿跪在我身侧,见我醒转终于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原来这个冰块也会有紧张的时刻。 我瞧见云珠,她的表情竟一反常态,怔怔地站在韩冥身后望着我,那种神色竟然是失望。 “来人,送潘姑娘回揽月楼。”他喊来两个奴才将我扶回揽月楼,云珠却始终跟在后面,一句话也不说。 我无力地走进屋内,云珠却站在门槛外。我惨淡地望她一眼,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却幽幽地开口对我说:“姑娘,你太令我失望了。” 全身僵住,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紧盯着她毫无温度的美眸。我突然一阵冷笑,用力将门关上,将她阻隔在外,我背靠门缓缓地滑坐在刺骨冰寒的地面。 双手环膝,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云珠的声音又在外面响起:“一直以为姑娘是拿得起放得下,很有理智的女子,却没想到,您与这俗世上的姑娘是一样的。” 我沉默了好久,才深深吐出一口气,对于她的质问我只觉得很好笑。“为什么我就不能和俗世上的女子一样呢?我也是个普通女子啊。”淡淡的语气从我口中吐出,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也不管云珠听不听得到。 “难道只因为我是公主,就要肩负起复国的重担?难道只因为我像袁夫人,就要做皇上的妃子帮助你们?你们只想到,这个女人能帮我们完成自己所不能完成的事,却没想过,这个女人愿不愿意。”隐忍多年的泪终于滑落,一年前父皇和母后在我面前惨死,我都没落一滴泪,因为我告诉自己不能落泪,否则就无法肩负起这复国重任。可是今日我才发现,我真的肩负不起,真的好累。 有人在敲门,一声一声急促响亮,我丝毫没有理会,只是紧紧地抱住自己,任嘈杂声充斥着我即将崩溃的灵魂。终于,敲门声遁去,但是,窗户却被人撞开,一个身影由窗口翻跃而入,闯了进来。我泪眼婆娑地仰头凝视着来人,脸色惊变,竟然是纳兰祈佑。 “你……”我颤动着双唇,先是不可置信,随后再浮起黯然之色,望着一脸担忧的他,心中竟连苦涩都淡了。 他蹲下身子与我平视,我的目光随着他的举止所牵动。他伸出温热的食指将我颊上的泪痕抹去,沉眸哑然道:“所有计划,停止。” 暗自一悸,深望其眸,欲从中寻到此话的真假用意。 “从现在起,馥雅,你自由了。”将为我拭泪的手收回,唇边如钩的弧度扬起,笑得凄伤且柔情,“你不欠我什么,从来不曾欠过。”沉甸甸的分量含在其中,我的心一动,他是要放弃了吗? “皇位……”我低低轻吟这两个能令人丧失心魄不顾一切的字眼。 “不要了。”薄笑中含着三分轻狂,“一直以为,皇位是我一生所追逐的目标,现在却发现,原来它是可以轻易放下的。”忍不住一声低叹,柔意流转,轻然如风。 身子一紧,我已被他牢牢圈入怀中,下颚轻抵我的额头。我安心地靠在他的怀中,听着强健而有力的平稳心跳,心竟然隐隐作痛。此刻的我才敢承认,今日所有的失态之举,并不是因为祈殒的大婚,而是祈佑的大婚。 一想到他对我的利用就会不自觉地难受,也只有他才能牵起我内心极度隐藏的怒火。一直拿喜欢祈殒当做我不顾一切回到亓国的理由,却没发现,最想念、最挂念的人依旧是他。始终忘不了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告诫自己我们是在互相利用。对于我不顾一切地帮他,总爱把报恩挂在嘴边,不愿承认,是怕受伤吧? “真的不要了吗?”我不能确信地又问了一遍。 “若拥有这个皇位,必须用你来交换,我宁可不要。”清澈真实的语气让我安心地闭上眼帘。他,真的为了我而放弃争夺那个皇位吗?我始终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有着雄才伟略的男子会为了儿女情长,将梦想随手丢弃,我能相信他吗? 倏然从他怀中挣开,方忆起今日是他的大婚之日,鸳鸯红帐,洞房花烛。“你该离开了!” 他眼中闪过异色,随后轻抿唇角,幽沉凝视着我说:“今夜我哪儿都不去。” “不行,大婚之日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来揽月楼已经犯了后宫的规矩。若一夜未归,定然引起轩然大波。”勾起淡淡一笑,声音中有着连自己都能察觉到的苦涩。 他握起我冰凉的双手,一语不发,似在犹豫。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将依旧靠坐在地上的我扶起。“全身都湿透了,不怕着凉吗?还不去换身干净衣裳。” 低头瞧瞧自己的衣裙,才想起我是刚被韩冥从池塘中救起。又看看他那赤红新郎锦缎袍因我刚才靠在他怀中,而染上一层水渍,尴尬地将双手缠绕身后。 他并未介意,忙唤外面的云珠,待云珠小心翼翼地迈进屋,祈佑又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才离开。 云珠走至衣柜前取出一套叠放整齐的浅青色百蝶衣。望着她的举动我问:“为什么?” “姑娘把衣服换下来吧。”她答非所问,口气平静无波,我连忙又问道:“告诉我,这是为何?”方才祈佑的突然出现,我就猜到今夜的一切定是她安排的。 “心疼,心疼姑娘。”很简单的四个字,却藏着多少隐忍、辛酸以及退让。所以她早就通知祈佑来揽月楼,再故作对我失望,要逼我当着祈佑将心里的话说出。这一切,只因她心疼我,心疼到连她沈家蒙受的大冤都不顾了吗? “我果然没高估主子对您的心,他是真的很在意您。”她向我明眸巧笑,纯净若雪,我馥雅何其荣幸,能有她陪伴左右。 “那么你对祈佑的心意呢?”我无法接受她这样无私地对待我。她也是个十七岁的姑娘,她也与我一样,从小就家破人亡,我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心疼,那么她呢?她为何就不能心疼自己一回? 现在云珠就像偷了糖被抓住的孩子,不知所措地望着我半晌,最后才凄然淡笑,“只求今生能伴在姑娘与主子身边,别无他求。” 一夜无眠,唯闻楼外风高露冷,屋内频烛盖影。第 九 章 满庭禁深锁 碧云天,黄叶地,暗香魂。 秋色连波,萧疎夕照中。 我轻靠楼外长廊石椅上,望满庭落叶。听闻,三位王爷于大婚完后皆携娇妻回到王府,而我也好些日子未再见到祈佑了。他现在正做什么呢?是不是又在筹谋着如何扳倒太子,又或是寻找新的一名有利用价值的人? 这些日子,皇上亲临揽月楼好几次,我的表现却略显冷淡。甚至于三日前,他对我提起晋升夫人之事时,我很大胆地拒绝了皇上的美意,以致他拂袖而去。但是我很清楚,并不是我的一句“不愿意”就能打消皇上的念头,他毕竟是个皇帝,他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我于此处一坐就是整整一个下午,夕阳染红满庭枫叶,似水天一色,渺而伤淡。暮色惊鸟啼,花深谢迎秋,云珠默默地立在我身侧,款款东望一排大雁苍茫飞过,无痕。 小幺子于此时匆匆跑到我身边,焦急地说:“姑娘,皇上派人传来口信,召您去、去……”他吞吞吐吐,面有难色,我奇怪地忙问道:“皇上传我去哪?” “承宪殿。”这三个字不只惊了云珠,也惊了我。原本慵懒倚靠在石椅上的我倏然惊起,情不自禁地重复了一遍“承宪殿”三字。 “小幺子你可有听错,承宪殿可是每日百官早朝之处,皇上怎会召姑娘至此?”云珠脸色凝重地问。 “奴才方才也是这么问公公的,可他说皇上的口谕确实是这样说的。”小幺子也是一脸的困惑不解。 历来除太后、皇后有资格进承宪殿外,女子若擅闯可是重罪。皇上绝对不会糊涂到这种程度。直觉告诉我,皇上此次召见我于此定是有很重要之事,不好的预感顷刻涌上心头。 传话的公公将我带往承宪殿外,然后缓缓地告退,似乎皇上有吩咐任何人不能接近此处,四周竟连一个奴才也没有。 我迈入清冷的大殿,一阵寒气由脚底直逼心头。初映眼帘的正是那金光闪闪,镶金嵌钻,引得无数英雄尽折腰的龙椅,在微暗的大殿上依旧泛着耀眼眩目的光辉。每朝里踏一步,就会有来回轻荡的回音,尽管我极力克制自己的脚步声。 空空如也的大殿内只有我一个人,皇上呢?心里涌起茫然无措之感,却见皇上由右侧幽暗的偏殿走出。他被一阵惨暗之光紧紧笼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直到他步至龙椅坐下,我才看清楚他那微倦而冷的眸子,既沧桑又矛盾。 “奴才参见皇上!”也许是心里没底,猛然跪下,膝盖被磕碰出一声利响。我微蹙娥眉,忍住疼痛向他叩拜,可是他良久都未唤我起来。我抬头看了看一语不发的皇上,却在他眼中找到多种情绪,似沉思,似犹豫,似在作着重要的决定。我被他的眼神看得很不安,怯怯地又将头低垂而下,等待他发话。 待我双膝已经开始麻木时,他由宽大的袖口取出一笺奏折,脸上突然变得异常气愤,“朕要你来决定,朕该如何处置此事。”他的话音才落,奏折已经被他从上方丢至我的脚边。 我颤抖着将它拾起,脸上大变,因为奏折署名“纳兰祈佑”,着急地将其翻开,里面只有一行刚劲有力的字,亦让我刻骨铭心,今生不忘。 ——潘玉亦儿臣心之所爱 手,抖得更加厉害,只觉得眼眶一热。泪,滴洒在雪白的笺皙纸上,不敢相信。他,真的为了我,要放弃了吗? “皇上……汉成王他……”我喃喃着想为他解释,想求皇上恕了他,可是我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无法说出。 “你不知道,朕在五年前许过他一件事。”他突然将话题调转,细微地叹气,“我允诺他,只要他有能耐将太子扳倒,而堵住幽幽众口,这个皇位就是他的。” 我全身一怔,骤然沉默,盯着一脸冷寂的皇上,喉咙里竟连任何声音都不能发出。 “事到如今,朕也不妨告诉你,朕心中能继承这皇位的只有祈佑一人。骇世智慧,雄韬伟略,心狠手辣。若他为帝,定能大展宏图,将亓国领向空前盛世。”他的话字字有力,撼动我心,整个大殿内也是他铿锵有力的回音。语气更是异常激动,可见他有多么庆幸自己能有这样一个引以为傲儿子。 “太子虽不差,但他却是皇后养出来的傀儡。若将来执掌大政,皇后排除异己,怕会是又一个武则天。所以太子必定要废,朕绝不能让后宫独大,朕要告诉她,这终究是帝王天下。所以朕在十年前选了位同样有野心的韩昭仪进宫来牵制她的势力。整整十年,朕隔山观虎斗,与祈佑秘密培养出一支军队。皇后是怎么也料不到,她的亲生儿子会将她出卖。” 皇上看着已经完全不能说话的我,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说:“馥雅公主,我的计划中也有你!” 在听了他这番话后能猜到,我不只在他计划中,更扮演着一个格外重要的角色。 “朕很早就想到,若要真正废黜太子,将皇后的势力连根拔起,一定要有根导火线。我曾将袁夫人的画像拿给祈佑看,我要他去寻找一位与她格外相似的女子。直到那日,我在东宫见到你,就明白了,你是祈佑给我找来的棋子,但是,他没有告诉我!直到我质问他,他才将你的身份和盘托出,我就猜到他对你动了情,为了不让他影响我们筹谋多年的计划,我迫不及待地想将你封为夫人!” 我苦笑一下,早就奇怪祈佑为何会知道袁夫人的长相。猜过千百种原因,却未想到,这一切的主使者就是那位帝王天子。 “可惜,他还是躲不过一个‘情’字,终于要抛弃朕,要朕一个人面对皇后如此强大的势力。”他的目光闪过悲痛、怆然。 听着皇上的一字一句,我才发现,原来是我傻得可笑,曾以为皇上对袁夫人的感情是多么干净纯真,却没想到,他最终还是要利用袁夫人的名义来巩固皇权。这就是一个身为帝王的悲哀吗?一定要兼济天下,放弃最初最深的感情。 ——爱,一生只一次,独予袁雪仪。 这句话又浮现于我的脑海中,爱,终是比不上权力来得重要吧? “朕很了解祈佑,他是个有野心的人。如果他真的放弃了这个机会,将来他会后悔,他会痛不欲生。”皇上从龙椅上起身,走到我跟前,俯视着依旧跪着的我,想说些什么,却被我抢先了:“杜莞,也是你早就想拉拢杜丞相而为祈佑选的王妃吧!” 皇上看我的眼神露出赞赏,随后大笑,笑得格外轻狂:“皇后向我提起为太子诸王选妃时,我就猜到她的用意,想拉拢苏大将军做军事上的后盾。她却没想到拉拢了苏大将军,放弃了亲弟弟杜丞相。不久以后,朕会证明给她看,她的决定有多么地愚蠢!” 我不自觉地冷笑出声,或许在皇上面前有此举动,是何等不敬,但是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冷冷地望着一脸得意的皇上,“那皇上告诉奴才,此次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你是个聪明的女子,不用朕来教你吧?”他别有深意的话,又换来我一阵冷笑,原来这个皇帝一点都不简单。他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果然不愧为将亓国领导得如此强大的皇上。 心念一定,缓缓露笑,眸光锁定皇上,傲睨于他,此时的我绝对不能在气势上输了他,即使他是天子,是皇上,“馥雅不懂,请皇上明示。” 他剑眉一挑,利芒掠瞳而过,清冷之色深锁我片刻,“朕给你两条路,现在就回揽月楼,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等待朕的册封旨意,助朕扫除东宫势力。”阴魅的声音中竟藏着四溢的柔情,继而又一转锋,冷吟道,“如若不依,你就会消失。” 我抑制不住,笑出了声,心头千百个念头一闪即逝,“敢问皇上,何谓消失?” 他细眯锐眼,脸色骤然有些阴沉,“那么馥雅公主是定然要选第二条路?你真的不要复国了?”他敛起脸上的笑,竟单膝跪于我跟前,与我平视。我看不懂其中的深意,却闻他又开口了,“只要你点点头,明日朕就出兵讨伐夏国。” 笑意在唇边扩散得更大,很诱人的条件。连城许的四年,祈佑许的八年,在皇帝这句“明日”下显得格外渺小,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但是…… “皇上的好意,馥雅心领!” “你不愿意?”他的语气顷刻冷凝,杀意四起。 “是祈佑不愿意。”我的声音顿而变高变强硬,未得他的允许就起身,双腿早就因跪得时间太久而麻木。但是现在轮到我俯视单膝跪地的他,他似乎未料到我会突然起身,竟怔忡得仰视了我好一会儿。我暗笑在心,继而道:“祈佑亲口对我说,所有计划,停止。” 待我说完,他才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正跪在我面前,有那么一刻的不自然,但很快调整,优雅而起,“那么,你就消失吧。” 酉时末,我才回到揽月楼,云珠见我安然而归终是松了口气。我与她站在庭院内未进屋,清风遐迩,疏影拂阑,落香满院。 “姑娘,皇上召您去做什么了?”云珠不安地问我,隐隐察觉到了些什么。 藏于袖中的手一紧,用力捏着手中由承宪殿带回来的奏折,不答反问:“如若祈佑登上皇位,会是个千古明君吧?” “千古明君珠儿尚且不敢断言,但是他一定会是个旷世奇主。”她用力点头表示她对祈佑的肯定与认可。 “那么,如若我帮他……”我将目光投向漆黑暗淡的夜空,话方说到一半,云珠就打断我。 “主子他,绝对不会利用您登上皇位的。”又是一句肯定,握在手中的奏折又用了几分力道,却发现云珠已跪在我面前,“主子孤寂了二十年,好不容易有您可以伴他左右让他定心,您千万不能丢下主子啊!”她仿佛意识到什么,竟用乞求的语气求着我。 喟叹一声,将她扶起,“傻珠儿,我怎么会离开他呢?”揽过她的腰,轻声安抚,“明日他下早朝,替我传个口信,我会在老地方等他。” 云珠听罢,方松下一口气,愉悦地点头,“姑娘放心,珠儿一定把话带到。” 天未破晓我就从揽月楼溜了出来,往我们的“老地方”——未泉宫而去。由于祈佑已经不在此处居住,这儿的丫鬟与侍卫很少。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祈佑的寝屋,等了他许久都不见他来,望着那张软榻,竟萌生睡意。定是昨夜没睡好,今日又早起的关系。心念一动,脱下鞋袜就往被褥里钻,反正他应该没这么早回来,我可以安心地睡上一个时辰,醒来再等他也不迟。 将脸埋入柔软的丝被中,嗅着淡雅的清香,是祈佑特有的味道。与他认识了近两年,虽然相处时间不是很长,一般都是匆匆来忙忙去,但是他身上那股特有的味道却总是能令我铭记在心。 闭上眼睛,想着与祈佑第一次见面,他那温润的眸子,如沐春风的嗓音,温柔地将受伤的我抱上马背……思绪渐渐被风吹走,睡意的诱惑我无法抗拒,更是贪婪地恋上了这一刻的宁静。 迷糊惺忪间,似有只“虫子”正在我脸上游来荡去,我很不情愿地伸出手挠了挠脸蛋,想赶走它。却没想到它竟越来越放肆,呻吟一声,翻身侧躺,继续进入梦乡。 虫子?我混浊的脑子开始慢慢转动思考。半晌,我突然睁开眼帘,正对上一对含笑望我的眸子,我立刻从床上弹坐而起,睡意全无。 “你睡觉的样子真可爱。”他侧坐在床榻边,双手撑于我两侧,将我整个身子圈住。 我不自在地朝后挪了挪,这个姿势实在暧昧,尴尬地清清喉咙掩饰我心中的不安,“你来了!” “想我了?”他戏谑地刮了刮我的鼻梁,充满笑意地问。 “新婚,还愉快吗?”我才问出口就后悔了,只见他脸上的笑容敛去,换为阴鸷冷戾,紧张和不妥的气氛在周围蔓延。 在我以为他会就此离去之时,他开口了:“馥雅,我只要你!”眼底透着坚定与一丝迷离。 我点点头,望着他回以一笑,他的瞳中映着那个白色身影的我,一看竟已出神,直到他俯下头吻住我的唇。我睁大了眼睛凝望他眸中的缕缕柔情,错愕间,温温柔软的感觉在嘴里蔓延,如火般的呼吸与我交融着,吐纳着。 我控制不住地喃喃呻吟出声,我身上的衣裳也一件件不知去向。额头、眼眸、下颚、颈项,唇一寸寸在我脸上游移,浓浓的情欲充斥于我们之间。最后,他搂着我一起跌进帏帐内,厚实的双手在我身上不停游走,轻抚。引得我一阵轻颤,一寸寸点燃了我全部的热情。 他却在此时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回视他隐忍的眼神,我不禁露出迷茫之色,“馥雅!不是现在。”他清了清低沉沙哑的声音,手指**我的发丝内,将我按入怀。侧脸紧贴他**火热的胸膛,心中早已乱了方寸。 “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名分,我要你做我纳兰祈佑名正言顺的妻子。”他紧紧拥着我,仿佛欲将我与他融为一体。 而我,可以将他这句话当成是对我的许诺吗?“祈佑,我……”我犹豫着,终究还是没说下去。 “你怎么了?”他紧张地问。 我在唇边扯出一个大大的弧度,“我饿了!” 他愕然地望着我好一会儿,随即也笑了。至此我真真切切地在他眼底感觉到了笑意,不再是脸笑神不笑,漠然淡沉的诡异。现在的他,已经对我彻底敞开了心扉。 酉时我才与祈佑在未泉宫分手,依稀记得临走时他要我等他,他说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迎娶我为他的妻子。我依旧淡笑不语,但是心里的苦涩也只有自己知道,皇上不可能让我与他在一起。在皇上的心中,已经没有任何事比铲除东宫来得重要,所以,皇上对我说:“三日内,若你没有在祈佑面前消失,没有在亓国消失,那就让朕来助你消失。” 我知道皇上所谓的助我消失,意味着——杀无赦!他现在给我机会,让我自己离开。可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给我这个自己消失的机会?他不怕我会将此事告诉祈佑,更加引起他的反叛吗? 回来西宫,并未归揽月楼,而是转入披香宫外。问起奴才们冥衣侯可在韩昭仪寝宫内,他们说已经进去很久了。我又不便进披香宫,撞到韩昭仪事就麻烦了。所以就站在宫门外等着他出来,冷风袭来,却未觉凉意。 璧月影摇,夜寂静寒声斜,宫涩阑珊冷。望着这条凄冷的大道,如此肃穆。 “你怎么在这儿?” 声音依旧冷淡如寒冰,不用回头,就知道韩冥从披香宫内出来了。他待在里边的时间还真长呢,我都等了他一个多时辰了。 “你是金陵城禁卫统领,我要你给我一个可以畅通无阻的东西。”我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切入正题。 “你要离开?”他平静无波的声音终于有了变化,他转至我面前,直勾勾地盯着我,想从我的眼中找到答案。 “你不必多问,你只要让我离开。”不想回答他,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多,就会有更多的危险。 “凭什么帮你?!”他好笑地望了望四周,最后又徘徊回我的面前。 “就凭我救过你一命,现在是你报恩的时候。”我尽量保持脸上的笑容,心下也担心他不会帮我。若我出不了这个皇宫,三日后皇上真的会杀了我,我相信。 本想要皇上下道旨意让我可以安全离开,可是转念一想我又觉得不可能,皇上之所以要我消失只为让祈佑找不着我,可以安心争夺这个皇位。若他下了旨不就等于诏告天下,潘玉是皇上送走的,皇上不可能让天下人耻笑。所以我才来找韩冥帮我,我在下赌注。 他沉默了好久,终于叹口气,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递至我手中。我望着那块令牌上清楚地写着一个“冥”字,这就是我的通行令了。感激地望他一眼,他却回避了我。 “你若离开了,韩昭仪怎么办?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他低着头,望着青理石,声音恍惚。 “如果韩昭仪真的想铲除皇后,那么去找祈佑吧。”我看着他的脸色随着我说话而变,他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我,仿佛将我说的话当做是笑话,“今夜我对你说的话,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你会有很大的危险。还有就是……将所有看见我离开的人都禁口吧。” 我相信依照韩冥的聪明智慧,能理解我的话。更何况,他是冥衣侯,有夜闯东宫的胆子的男子绝对不会是胸无城府,毫无头脑的人。第 十 章 萧萧雪中梅 卞国荆州城 翠孪雏,鸥鹭惊,孤雁归。 秋香浓郁,蟠烟纷袅,西城暮云如璧。 我坐于荆州最豪华的酒楼中,因赏钱给得多,小二为我找了位于二楼一个靠窗安静的位置,正好可以观望全城的景色。双手置放于桌上交叠,眺望荆州四处的景色,却更是徒增伤感。 我离开金陵已经一个多月,虽然一路上没人追阻我,可是心中却有阵阵失落。潜意识中我是想让祈佑出来找寻我吧?可是他没有,皇上更加不会允许,我的心情压抑得越发难受。皇上要我消失在亓国,消失在祈佑面前,夏国我是肯定不能去的,那儿多数官员都曾见过我,不得以只能来到卞国。我相信,不会有那么巧就遇见了连城吧,他这位堂堂一国丞相应该待在汴京,为皇上排忧解难,分担国事,出谋划策。 “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我单手撑头,低吟一句。 如今的我,将何去何从?是不是该在荆州落脚?落下脚我是不是该找份事做打发时间呢?但我根本不缺钱,撇去韩昭仪那颗人鱼夜明珠不说,光是临行前韩冥给我的一袋金叶子就足够我挥霍的了。现在的我,放弃了复国,却不知该做些何事了。 “姑娘,您的菜来了。”小二一脸笑意逢迎地端着一大盘菜于我桌前小心翼翼地放下,口中还不停地吆喝着菜名,“芙蓉金鱼虾,金蟾氽珊瑚,红扣果子狸,红扒熊掌,素炒菜心……” 一盘盘的菜看到我傻眼,方才小二问我点菜时,我只叫他随便上几个拿手菜,没想到却上了这么多,我一个人哪吃得完?虽然……我的钱很多。 他的菜名还未报完,正对面一位姑娘就拍下方木圆桌,朝我们这儿怒吼而来,“小二,你不是说没有红扒熊掌吗,为何给她上了?”声音尖锐无比,将整个客栈内的声音全数压下,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我与她身上,小二则是尴尬地瞧了瞧那位姑娘。 “小的是说,红扒熊掌已被订完,这位姑娘的正好是最后一盘!”他努力赔笑着,想熄灭这场冲突。 “不碍事,若这位姑娘实在喜欢,就让给她吧。”况且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多菜,于是将那盘红扒熊掌推出一寸,笑容依旧。 打量起这位红衣胜火的女子,眉若远山,瑶鼻樱口,如同凝脂般的肌肤娇嫩如水,端为国色,可惜脾气太大。她让我联想到杜莞,她现在与祈佑处得好吗?祈佑对她的态度又是怎样? 我的退让并没有让她息事宁人,反而双眉冷蹙,竟朝我这儿走来,于我身侧立住,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你看不起本小姐?” 我在心中喟叹一声,将菜让给她,她说我看不起她,若我不让她,她定是说我目中无人。“姑娘,别误会,我并无此意。” “我看你就有!”她咄咄逼人地指着我的鼻子,怒火覆盖了全身。比起杜莞,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姑娘你无理取闹吧。”我从方椅上起身,将她指在我鼻子上的手拨开,随后将一片金叶子丢在暗青木桌上,算是饭钱吧。我并不想与她争执不下,毕竟我不是个好强喜斗的人。 小二垂涎欲滴地将那片金叶子拾起感慨轻叹,却在我欲离开之时怪叫一声“唉!?”吸引了我与那位姑娘的目光。她一把夺过金叶子,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扯出一抹诡笑,朝着她身后的四个侍卫道:“快把这个亓国来的奸细给本小姐抓起来!” 阴冷灰漆,恶臭不绝,鼠蟑四窜。我被关押在荆州最后一重大牢,被众位牢兵当做一级犯人看押着,我坐在早已腐臭的稻草堆上,背靠浸骨的高墙,双手抱膝,哀叹连连。我真没想到,来到荆州的第一日就会被当做奸细关进了大牢,这确实是我的疏忽。只知道韩冥给我的是一袋价值连城的金叶子,却万万没想到,每片叶子上都刻了一个“亓”字,若不仔细看还真难以发现。 “韩冥,你害死我了!”这句话我自被抓进来,就不停地念叨着,也怪自己不细心,否则就不会被那个刁蛮的小姐——郝夕儿,荆州府尹之妹给逮了进来。 许多脚步声朝关押我的大牢而来,一声一声就像是催命符般敲击我的心。 “大人,就是这个女人!”牢头弯身躯向他行礼,一手还指着牢里的我。 我扬眸淡笑,望着牢外一男一女,赤衣如火的郝夕儿,紫衣淡秀的郝俊飞。 “哥,我在她身上还搜到这个。”郝夕儿将那封我一直随携于身的奏折取了出来,摆到他面前。郝俊飞翻开它,将那句“潘玉亦儿臣心之所爱”重复念了几遍。 “这是什么意思?”他疑惑地望了望我,再望望郝夕儿,不明所以。 “你看这署名是亓国的汉成王纳兰祈佑,肯定是他给她的密折,想来荆州探取机密,这句话肯定另有深意。”郝夕儿的话刚说完,我就大笑,笑得格外轻狂,声音充斥着整个牢房,我瞧见他们的脸色都变了。 “是呀,这封密折可是一项秘密任务。”我边笑边点头。在看见这份奏折后,心中已有了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法,我必须赌一赌了。 “什么秘密任务?”郝俊飞着急地将双手紧握牢门的木桩询问。 我莞尔一笑,用非常平静的声音说道,“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一个人。”我的声音越放越小,所有人屏住呼吸想听我接下来说些什么,“我只告诉卞国的丞相——连城!” 郝夕儿与郝俊飞对望一眼,满是疑惑。我也不疾不徐,娓娓而道:“我是在给你们立功的机会啊,若是将我这么重要的奸细送往汴京丞相府,朝廷肯定给你们记个大功,连升三级也指不定呢。”我仔细观察着他们脸上的表情,由最初的疑惑转为了然,最后变为欣喜。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郝俊飞大笑一声,随后吩咐牢头将我带出来,即刻准备进汴京。 这就是以利诱之,凡是人都难逃过“名利”“富贵”,而这两兄妹正是中了名利这一重招,虽然不知道若我被送到丞相府后连城会怎样对我,但至少比待在这荆州受牢狱之灾要好。 他们两兄妹说罢就动身,将我关押在囚车内,一路押往汴京。路上我找百般借口想将那份奏折要回来,郝夕儿只回给我两个字“妄想”!从她的语气与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对我有着诸多敌意,我就不明白了,难道我生有一副人见人厌的脸蛋?深呼吸一口气,望着一路上从我眼前飞闪而过的景色。 东风凝露,梧桐已散尽,腊蕊梢头绽,红尘没马轮。吹尽寒天烟雨着,已是腊冬黄昏时。终于,经过三日的奔波,抵达了汴京的丞相府。 一位身佩长刀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在府外等着我们的到来,听郝俊飞称他为张副将,应该是在连城手下办事的。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张副将就命人将我押进丞相府禁牢。里面黑漆阴冷,唯有墙角四方篝火点燃,才能勉强将四周照亮。 此时的我已经被牢牢地捆绑在十字木上,由那位张副将亲自审问。而郝夕儿与郝俊飞则看好戏般站在后面望着我,而我只有五个字“我要见连城”。 “丞相是何等身份,岂是你说见就见得了的?”他拉了一张靠椅在我正对面坐下,似乎很有耐心地想要审问我。 “不让我见他,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而且,我确实没什么可以说,说我不是亓国的奸细,那封也只是普通的奏折,他们会信吗? “张副将,这丫头的嘴巴硬得很。”郝夕儿好整以暇地笑望我。 “爷就怕她不硬!”他勾起一抹噬血的笑容,向牢头说道,“去拿本将军的专属鞭来!” 当我看到牢头捧着一根细长柔韧的长鞭过来时,我的脸色变了,因为鞭上涂有骇目的辣椒粉,他还没朝我下鞭,我就有那种皮开肉绽的感觉了。 “虽然不是很想对你这样国色天香的美人儿用此等酷刑,但是……”他原本的淡笑突然敛去,转为阴狠。一鞭已经无情地抽打在我的身上,鞭声在这空荡的牢中格外刺耳,“你不肯交代,我也只能对你动刑!” 我咬紧牙关,闷哼一声,始终没喊出口,只觉得被鞭打的地方先是火辣辣地疼,后如万虫撕咬般,一遍又一遍地啃噬我的伤口。 “我就不信了。”我的反应惹火了他,他扬起手又是几鞭,我被这一连数鞭折磨着,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醒目的字——痛! “我就要看看你的嘴有多硬。”他抬手又想下鞭,手腕却被人狠狠地掐住,他凶神恶煞正想破口大骂,却在见到来人后转为面无血色,“丞……丞相!”他被那张恨不得立刻将他碎尸万段的脸吓得跪在地上。 我无力地松开紧咬着的牙关,很想吐一口气,却发现我早已疼得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冷汗由额头滑至眼角,再至脸颊,“你……终于来了!”我扯出苦笑,望着一脸愤怒无措的连城,以及他身边的管家。想必是管家去通报连城的,我这条命才得以保住。视线慢慢模糊,终于变得一片黑暗。 “小姐,你别动。”兰兰放下手中盛满药的碗朝正企图爬下床的我飞奔而至,欲制止我的行动。 “我已经没事了!”在床上已经躺了半个月的我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煎熬,我的骨头要再不活动真的要散架了。 “丞相交代你要好好休息。”她将我按回床上躺好,再返回桌上将药端至我面前,一口一口地喂进我口中。 这药一连半个月我每日饮三次,起初苦涩难以下咽,吃了多次已经习惯了,根本不觉得有苦味。还记得我被鞭打得遍体鳞伤而昏死过去,命已经危在旦夕,就连大夫都摇头叹息说我没救之时,我就这样奇迹般地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守在我床边的连城,容貌依旧却憔悴了好多,他那风度翩翩的高贵气质完全被悲伤充斥着。那时的我好想拉住他的手,对他说句“对不起”,可是我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讲话,只能望着他兴奋地跑出房唤人召大夫。 后来,听兰兰说连城将郝家兄妹发配边疆,而那位鞭打我的张副将被囚禁在牢内,每日都要受鞭打之苦。幽草还说,当大夫说他已经无力回天之时,连城哭了。我一笑置之,因为不信。 现在我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结疤大部分都已经脱落,唯独几处重伤之处还未痊愈,也不知道大夫给我身上那丑陋的疤痕上涂抹了什么仙药,不仅复原极快,就连疤痕都隐遁而去。 幽草在此时推门而入,款款巧笑迎向我:“小姐,您可以下床了。” “真的?”我眼睛一亮,立刻翻身蹦下床,差点撞到床边的兰兰,她惊得连连后退几步,那空空的药碗由手中滑落,摔碎在地。她无奈地叹口气,继而蹲下身子将碎片收拾起来。 幽草则是先为我选了一套淡鹅黄莺小褶裙,腰间系上豆绿宫绦。双手戴上玫瑰连环镯,颈上挂系翠珠璎珞八宝蟠链。然后将我拉至梳妆台前梳妆,绾起飞天五凤昭阳鬓,斜插白雪玲珑貂毛簪,耳佩双凤戏珠珞璎耳坠,络金流苏项侧披垂。轻描柳叶细梢烟黛眉,未施朱敷粉,天然去雕饰,自然真淳朴素,宛如洛水之神。 她的手功无可挑剔,与云珠的梳妆之技相比各有千秋。一想起云珠,我的神色即刻黯淡无光。现在的她是否安好,曾经答应过让她一直伴于我身侧,可是我却迫于无奈而将她一个人丢下。祈佑会不会怪罪她未将我看好,祈佑……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小姐,幽草领您出去走走。”她扶起已经失神的我,领着我朝门外而行,兰兰却叫住了我们。她走到衣柜里取出一件银鼠貂裘披风为我系上,喃喃地说着:“腊月已至,天气大寒,小姐刚愈,恐着凉。” 我的手轻轻抚过这件柔软温煦的貂裘,心早已被填得满满的,而幽草一拉开朱赤檀木门,一阵冷风刮过双颊,犹似刀割。 “小姐请。”幽草伸手请我先出去,表情古怪,似乎有事瞒我,虽有疑,却未深究。迈腿跨出门槛,深呼吸一口冬日的凉风,连日来的憋闷之气一扫而空。再吸一口气,一阵芬芳清雅之香扑鼻,这个味道是…… 我冲出长廊,遁香而寻,拐角之处粉白一片,触目惊心,这是……香雪海! 庭园深深浓香吹尽,凌寒仍傲犹自开,香杳遍满地。我渐步走进这片香雪海,记得上次来听雨阁时,这只是长满浓浓萋萋野草,如今再访却已成为可与长生殿媲美的梅园。我终于知道幽草的眼神为何古怪,原来是要给我这样一个惊喜。连城竟为我花了这么多心思,他又从何得知我喜梅? 疏枝梅花阑,香瓣舞纷飞,苔枝缀玉,被风吹散而残舞的梅瓣一片片撒在我的貂裘之上,几瓣拍打在我颊上,我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接下几瓣于掌心,置于鼻间轻嗅。是这个味道,夏国的味道。 “喜欢吗?”连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身后问,我没有回头,依旧仰望这漫天飞舞的梅,没有再说话。 “还记得初次见你,你在夏宫的雪海林间翩然起舞,舞姿颇有流风回雪,漫步云端之感,乍望而去,宛若仙子,撼动我心。”他的声音很低沉,有些字被寒风吹散,但是我却字字听得清楚,原来,他第一次见我,并不是在甘泉殿的晚宴,而是香雪海林。 “那是亡国之舞。”我蓦然回首望着身后的他,“从那日起,我就发誓,再也不翩然起舞。” 他但笑不语,扬手为我拂去发丝上的几瓣残梅,我低头浅笑,“你能将那封奏折还给我吗?”语气有些生硬。 “是这个?”他从袖中取出那本奏折,“潘玉,这是你在亓国的名字?”他将奏折翻开看了看。 我立刻想从他手中夺过来,他却用比我更快的速度将手收回,我有些愠恼地盯着他,用眼神质问他为什么不还给我,他勾起邪魅一笑,倾国倾城。 “这个东西对你好像很重要,所以我要将之留下,牵制你的离开。” 我无奈地盯着他拿着奏折的手,终于妥协地点点头:“我会留在这儿的,因为我别无去处。”我的话才出口,他的脸色就变了,似乎想问我发生了何事,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现在可以把它还给我了吗?”我伸出手掌向他要,但是他还是没还给我。 “若我还给你,你又会像上次那般,不顾一切地逃跑,我不会再冒险下注。”他将奏折收回怀中,声音平静如煦风之暖,敲动着我的心。 他一提起上次的事,我心里的愧疚之情油然而生,我说:“我不会再逃了,你把它还给我吧。” “不行!”坚定的两个字破灭了我的希望,他转身就离开这片雪海林,像是怕我会继续追着他要,我竟发出一阵轻笑,引得没走两步的他回头望我,眼中复杂之色再起。我尴尬地回避着,双手交握身后,突然想到自己还欠他一句“对不起”,于是猛然抬头想说,却发现梅林中,他的身影已经渐渐远去,最后遁失踪影。 我暗自对自己说,下次,一定要把这三个字告诉他。 在梅林间站了许久,久到连自己都忘了时辰,直到漫天飘雪随着残瓣飞散落至地面,我才觉得全身冰凉。下雪了,该回去了吧。才回首,不远处的长廊内立着一位绯衣女子,迎着腊月北风,一袭淡绯长衫随风飘扬,说不尽的飘逸宛然,美眸久久地停在我的脸上收不回。 “公主。”我走向她,淡淡地向她露以一笑,她尴尬地将视线收回,回我以柔美之笑,缥缈无神。 “没想到,你还是回来了。”她故作轻松地走下长廊,纷纷飘雪洒在她的云鬓上,仿若凝雾。 “公主别误会,其实……”我想解释自己与连城之间的关系,因为不忍心伤她,毕竟我是插足他们夫妻的第三人。 她即用力摇头,示意我不必再解释下去。“看得出来,你是好姑娘,难怪连城对你如此记挂。” 听到这句话后,我的笑容有些淡褪,“连城能有你这样的妻子是他的福分,我相信,总有一日他会发现你的好。”语气略带惋惜,想到上次她助我逃跑的事我心中就是一阵感激,很想问问连城有没有为难她,可转念一想,她是堂堂公主,连城哪敢为难她。 她在听见我这句话后露出落寞的眼神,一时间万物无声,唯有淡香萦绕鼻间。 “小姐。”林中老远就传来兰兰的清脆之声,我与灵水依齐目望去,兰兰正打着一把伞朝我这儿跑来,原本一脸的欣喜在见到灵水依后瞬间消逝得无影无踪。 “夫人!”兰兰朝她行礼,一脸谨慎,似乎在提防着她。 灵水依淡望她一眼说:“带她回听雨阁休养着吧,身子刚愈,怎抵抗得了这寒冬之严寒。” “公主你也注意身子。”我也回以关心的一句,在兰兰的陪同下离开了。 我们走了良久,随在身后为我打伞的兰兰突然冒出一句话:“小姐,以后少与夫人来往。” “你好像对她颇有敌意?”我试探性地问道,由于走在前面,看不到身后兰兰的表情。 “她一点也不简单呢,别瞧她现在对你关怀备至,若翻起脸来可是六亲不认。小姐我和你说啊,以前我与幽草是一同伺候她的……” 轻轻的谈话声与淡淡的笑语隐约在林中回荡,缥缈,蔓延…… 原本细若暗尘的小雪随着时间缓缓变大变密,将整个丞相府笼罩在一片茫茫白雪中,下了两日两夜依旧未停歇。我立于听雨阁顶楼的书房,伫望窗口睥睨苍茫白雪,这个位置恰好可以观望偏园的梅林与另一处别苑,于是我一有空就跑上来观梅赏雪。 竹梢红梅疏落处,路径敛香红,雪压霜欺,漫漫袅袅覆万里。 待我赏得正入神时,一阵刀剑相击的铿锵之声传来,我循声而望,别苑里有两个身影正在相互打斗,我连忙往另一扇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外面情形的窗户走去。 一抹白色身影与一抹灰色身影手持长剑互搏,四周的残枝皆随他们的剑气摇曳,在电光火石的交错间,原本占了下风的白衣男子开始了他的反击,势若惊鸿,宛若神鹤的身形,伴随着快若疾风的剑招,如梦如幻,逼得灰衣男子连连后退。最后,白衣男子的剑在他颈边划过,灰衣男子一侧首,避过了那致命一击。 终于,两人收起剑势,缓缓稳定身形,白雪依旧纷飞。我才看清楚,那白衣男子正是连城,我没有料到他的武功竟到了这样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境界,若是与弈冰比起,胜负还真是难以预料。 那位灰衣男子又是谁呢?怎么会在此与连城比剑?我还在奇怪之时,却见灰衣男子突然侧头朝我这边望来。我一惊,立刻闪到窗后去。奇怪,我为何要躲?想到这儿我就暗骂自己的多此一举。 用晚膳之时,我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起幽草:“连城可还有兄弟?” 幽草疑惑地盯了我好一会儿才点头:“主子还有个小他两岁的弟弟,连胤,小姐你见过?” 我就猜到她又在乱想,立刻阻止她继续下去,“我是在书房窗口看见的,我可没有要偷跑。” 听到我的话,幽草才松一口气,可是后来竟然有位奴婢来到听雨阁,说是老夫人在正堂设宴想见见我,我与幽草对望一眼,很有默契地说了三个字:“鸿门宴”。 兰兰劝我不要去,现在连城在皇宫与皇上商议出兵之事未归。而这老夫人又是出了名的厉害,怕我被她欺负。而我却整理起着妆来,我未做亏心事,怕她找什么麻烦。 在幽草与兰兰的陪伴下,踩着厚实吱吱作响的雪,一步一个脚印地朝正堂而去。当我走到正堂时,我的雪地靴已经湿了一大半,冰凉的寒气由脚心传遍全身。 正堂明亮宽敞,雕梁画栋,朱木插屏。转过插屏正是一方镶金圆桌,上面的摆设让我想到那句“琼浆满泛玻璃盏,玉液浓斟琥珀杯”,就两个字“奢侈”,更可见这丞相在朝中的地位有多高,怕是皇上过的日子与丞相都无多大差异吧。 首座的应该就是老夫人,圆脸,微肥,身穿白鼠貂毛银袄,四佩珠翠玲珑宝玉,在烛光照耀下熠熠生辉,更显雍容贵气。下手左侧坐的男子,剑眉星眼,神态自若,我猜想他就是白天我看见的灰衣男子。下手右侧坐的正是姿容美艳,出尘脱俗的灵水依。 老夫人见我来也未请我坐下,甚至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我就这样站在老夫人面前与她隔桌对望。 “你就是城儿金屋藏娇的女子?”她用不屑的目光将我看了个遍。 我沉默,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等待她的下文。 “不要再缠着城儿了,我绝对不会允许他纳你的。”她语气转凛,想用气势将我压下去。 一听她这话我就知道她误会了,“老夫人,其实我与他并不如你所想……” “你开个价吧!”她急躁得不等我继续解释下去,但是这几个字却彻底惹恼了我,难道在她眼中任何人都是可以用钱来打发的吗?!更加不可原谅的是,她将自己看得太高贵,将我看得太低贱。 “男人三妻四妾视为平常,况且连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堂堂丞相,就算金屋藏娇又有何过?再说小女子出身干净,也非风尘中人,并没有辱没丞相的脸面吧?”我的笑容一直未敛去,持久不变地挂在脸上。老夫人那原本盛气凌人的脸顷刻间变色,她拍案而起,怒不可遏地瞪着我。 “你爹娘从未教过你如何尊重长辈?” “若要人尊之,必先自尊之。若老夫人没其他事,恕先告退。”未得她的回音我就转身离去,回首时见着幽草一脸笑意,甚为欣赏。 迈出大门,大雪依旧飘洒,我终于能理解连城为何要将我禁足于听雨阁,原来有此深意。幸好我不是真想嫁与他为妾。否则,光这个婆婆就够我受的了。 “小姐,你真厉害,第一次有人敢这样顶撞老夫人,她那一张脸都是绿的!”兰兰对方才发生的事感到很痛快,一路上叨叨念个不停,我的脸上也因她天真的语气露出淡淡的笑容。 “丞相……这次去边关攻打阴山,您真的有把握吗?”声音突然由回廊拐角处传出,我知道是连城回来了,立刻朝声源处冲去。 “连城,你回来了?”我格外开心地拽着他的胳膊,笑盈盈地问。 “嗯。”他瞧瞧我紧拽着他胳膊的手,有些不自在地应了一声。 “你要去边关攻打阴山?”声音又提高了几分,还夹杂着异常地兴奋。 “嗯。”他依旧点头,充满笑意地望着我。 “带我一起去吧?” “不行。”他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一口拒绝,我的心立刻沉了下来。没错,阴山正是夏国最重要的关口,如若真能攻陷,灭了夏国是指日可待。刚才听他们谈到要出兵阴山,我心中的仇恨突然又被点燃。我很想与连城一同前去,我想亲眼看到阴山被攻陷。 “你不知,那儿很危险,这一仗我都没有把握。”他见我良久不说话,终于将语气放软,轻声对我解释。 “我不怕!”我立刻接下他的话,举起双手发誓,“我保证不会乱跑,会听你的话,一直跟在你身边!”我只想让他对我放心,可以带我随行。 他低头沉思良久,脸上忽明忽暗,难测他心中的真实想法,幽深的眼眸转而凝视着我,眸光中微露柔情,“好。”第十一章 阴山铭血耻 阴山连绵两千四百多里,南北宽一百五十多里。地势高峻,奇峰林立,岗峦层叠,怪石遍地,悬崖立壁。是夏国的北部界线,更是卞国与夏国的交界之处。四日前,我随连城的大军已抵达边关,前方二十余里正是阴山,一望无尽的苍茫荒原,雪封万里,北风席卷着十万将士,寒风冻了四肢,他们却毅然守卫军帐,顶着漫天飘雪目视远方,以防有突袭者前来进犯。 而我则是一身男装,发鬓已全数挽于帽中,所扮演的正是伺候连城起居的小厮。这四日我一直待在主帐内一步也没迈出去过,他不允许。每日听着连城与赵鸿以及数位副将商议阴山的地形,寻找一个好的突破口,将其一举拿下。 令我奇怪的是,连城堂堂一个丞相,带兵打仗哪该轮到他出马,但经过这几天听起他谈如何布置伏兵,设关下卡还真是有模有样的。但是,就怕他是纸上谈兵,将这十万大军葬送阴山。这阴山可是夏国最重要的防线,夏国皇帝定会格外关注此处,连城若没有清晰的思路与果断的决心,怕是很难攻**山。 “赵将军,我们前去阴山边防的探子还没回来?”连城将所有的计划布置好,突然沉思道。 赵鸿摇头,连城的眼神再次陷入渺茫之处沉思,“派人再探。” 众将领命后就一个个离去,原本热闹的军帐顿时安静下来,连城有些疲倦地靠在银狐椅上,闭上双目小憩,他已经三日没有休息了,现在肯定很累。领兵打仗是最辛苦的,他为何要给自己接下这个苦差事? “四年,你愿意等吗?” 连城的承诺突然浮现脑海,萦绕不绝。我不敢置信地盯着正安详地闭目养神的连城。难道,此次攻打阴山是他主动向皇上请缨,是为了我? “连城……”我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他淡淡地应了一声,依旧未睁开双目。 “很累吧?”我走到他身后,纤手伸至他太阳穴两侧,为其轻轻揉捏,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他的身体因我的触碰突然僵住,随后又缓缓松弛而下,享受着我的揉捏,脸上现出了淡如春风的和煦微笑,“只要此次顺利拿**山,过不了多久……”他漫不经心地浅吟着。 “不要太为难自己。”手中的动作因他的话顿了片刻,随即又继续揉捏着。 良久,他都没有回话,平静的呼吸以及胸口一上一下的起伏告诉我,他已经睡了。小心地将手中的动作停下收回,若有若无地叹息一声:“对不起!” 又是两日过去了,可连城派去的所有探子没有一个归来,军中将领个个都心急如焚,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难道真的出了变故?望望连城一脸的凝重,似乎这事真的很棘手,好几次我都想开口询问,可终是忍了下来,不想再给他增烦忧,只是静静地陪伴于他身边。 “不能再等了,这严寒之气逼得将士们的斗志慢慢下降,若再不速战速决,后果不堪设想。”一位副将急躁地吼了出来。 “可夏国的虚实我们都摸不透,如何能战?”赵鸿将军安抚着那位副将。 “难道我们就干耗着?”又是一位沉不住气的将军。 当两方争执不休,意见相左时,连城却一言不发地冷看着,他心中应该也没底吧。兵家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如今连对方的底都摸不透,如何与之开战?依我之见,现在只能等,敌不动我亦不动,现在就是比耐心了,连城应该不会不懂的。 “报——将军,方才我们在军帐外捉获一名夏国的探子。”一个士兵冲进来禀报。 所有人一听皆喜出望外,这个消息无疑是雪中送炭。当士兵将那位所谓的夏国奸细五花大绑架进来时,众人都围上来审问其夏国的内部消息,他却咬紧牙关一字不说。非 凡 论 坛 提 供 “只要你说出来,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并让你享有受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连城终于开口了,那名奸细一听,眼神变得迷惘,“你真的可以放我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