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丝洞38号-7

想来观主很精明,又有凤凰坡和碧水潭襄助,应该没事。  可我的心情却无法再轻松下来了。  不管我怎么无视周遭环境,我现在是在一群除妖的道士中间没错。  李柯也是他们其中一员。  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变态到见妖就杀,可是不久的将来会如何,实在说不定。  我静静的待着,等到他们结束这次见面,小道士从信义堂出来。  “是不是闷坏了?”他走到一个僻静的亭子处,把荷包捧在手里,低声问我:“青莲师伯的修为在我们山上是一等一的,所以在他跟前千万得当心,一丝也马虎不得。”  我有点有气无力:“那个,你今天能送我走么?”  “怎么了?”小道士愣了:“出了什么事吗?”  “我已经出来这么久了,我的同门啊,朋友啊,他们一定很担心我,你现在要是没有事,就送我一段路,我自己打听着回去也行。”  小道士一点不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问:“是不是刚才青莲师伯他们说的话,吓着你了?”  相处这段日子,小道士对我很好,我对他也并没有欺瞒哄骗,象朋友,象家人似的相处着。但是,这改变不了事实。  他是道,我是妖。  我们,注定不能同路。  “对了,我有机会下山去。刚才那长风剑派的季前辈说,他们门里下个月有位长老要讲剑经,我们这些关系亲近的门派,少年弟子也都能去听讲的。我回来跟师父说一声,我也就随他们一起去,你也就……”  小道士坐在阳光普照的山坡上,也捏了一粒糖豆放进嘴里。  我们谁也没再说话。  ——————————————  啊,糟,已经过了十二点了……二更送上……  呃……羞愧的爬走……一下子忘了时间……  二十七 下山修行生奸情  小道士会吹笛子,吹的什么曲子我不知道,怪好听的。要我来总结的话,我觉得他真是中气十足,吹很长一只曲子中间都不带停歇。吹完他问我怎么样,我盯着他半天,问:“你嘴不酸吗?”  他摇摇头:“对牛弹琴。”  我也摇摇头:“非也,怎么说我比牛还多四条腿呢。”  他说:“你说你念过书,你都念过什么书啊?”  “嘿,你欺负我没学问啊。我背给你听听。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嗯,两岸那个杨柳绿,一园嗯,什么杏花红……一蓑烟雨,两鬓风霜……”  看他的表情也知道我背的实在太惨不忍闻,于是我就住了口。  “还有么?”  “这还不够么?”  小道士和我谈不通,也就不再谈下去了。  和蜘蛛谈音乐文学?  小道士多半道经念多了,脑袋秀逗。  正好象我不能和他谈论牛肉包猪肉包和菜肉包哪个更好吃一样,小道士和我谈论阳春白雪纯属白费力气。  他把笛子收起来,拿出了干粮。  小道士和四个年岁相当的同门一起下了蜀山,去那个长风剑派交流学问。  晚上歇脚的这个道观早就破落无人了,我一眼看见里面的廊角梁下,就觉得有点奇怪。  这么破落的地方,不是应该积满灰,结满蛛网什么的吗?起码电视剧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啊。不过这里看起来还满干净的,供桌啊门板上上面都没有什么灰,庭院里虽然有些杂草,可是也不算多。  “大概之前的主人走了之后,还有过路行人来这里歇过脚吧?”  小道士们如是说。  我倒觉得不太对头。  这里有股味儿,不好闻。  我跟李柯说,他想了想:“是霉味儿吧?”  不是……  不是霉味儿,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味儿。  小道士们自己随身带了干粮吃,破道观里除了正殿还有两间房,睡下他们五个人不成问题。  李柯掰开一块饼,自己吃一半,还不忘塞给我一小块儿。  “有点干。”我一边咬饼一边点评。  “就点水。”  他拿出水囊喝了两口,然后把我揪到水囊袋口上面。  水囊被道士施过法,虽然看起来只比巴掌大些,但是里面可以装下几缸容量的水。  这些水还是从蜀山上装下来的泉水呢,是比平地的水好喝。  我也低下头喝了几口水,等小道士把水囊都收起来了,我才想到……呃,我和小道士刚才,是不是算……  那个,我们这是不是间接KISS了?  啊啊啊!胡思乱想胡思乱想,快快打住。  我脑子里轰轰的就是静不下来,一群野马跑过去了,一群野牛又跑去了,一群野猪又跑过……  我没话找话:“你们这次下山来,怎么也没个长辈跟着?就你们几个小家伙,要是遇上妖怪,一口把你们吃了怎么办?”  李柯一笑:“这里去长风剑派,一路上都是大路,不怕的。”  “那你师伯怎么不借纸鹤给你们啊?一下子不就飞到了?还用得着你们走?”  “我想,师伯也为了让我们多见世情,多些阅历锻炼吧。”  “对了,以后……我们大概就见不着了……”  小道士微笑着说:“虽然不能常见,但是却还可以写信联系。”  “写信?”  我莫名其妙。这年头儿又没有邮局,我又不懂养鸽子能弄个飞鸽传书的,怎么通信?  “嗯,师叔师伯他们有时候离开蜀山极远,要想往山上传信息,可以难的很啊,所以有我们有一种特别的传信方法……”李柯的目光温柔,微微笑着从怀里摸出张纸来。咦,我以前都没注意,他笑的时候嘴角边还有个酒涡呢。不是两边都有,是只有右边有,本来他现在看起来总是很稳重,但是这么一笑,就显出了几分稚气。  真可爱……  “来,我教你。”他把那纸折成一只鸟的样子,然后嘴唇微微张翕,接着两指在鸟头上一点,轻轻说一声:“去。”那纸鸟竟然就动了,拍了拍翅膀,迎着风就飞走了。  “啊?”好神奇啊!  “这是去找谁了?”  “回去找胡师兄了。上面没写字,他看到也不会惊讶,大概以为我是在习练传信之术。”  “真奇妙!”太厉害了!  不过……  “这是道士才是会办法吧?我,我可不是道士。”  “这方法并非道门专有。并不难,我想你也能学得会。”他又拿了张白纸出来:“我再教你一次折法,然后再传你法诀。法诀只有三句,不但要记熟,而且折好纸鸟再说法诀,说的时候一定要全神贯注,专心想着要将信送给谁,那人在什么地方,就可以了。”  他教了我折法,又让我把法诀记牢。  “是了,你能写信吧?”他有些不确定的问。  “喂,你什么意思!”我瞪他。  “你背书背成那样,我可有点信不过。”他拿纸出来,还有支小小的和墨盒放在一起的笔:“你写我的名字。”  “哼!”我抓起笔,在纸上歪歪的写了李柯两个字。  他拿起来看看,皱眉摇头:“丑。”  “嘿!你别吹毛求疵!”  他呵呵一笑,提笔在下面写上桃三八三个字,果然工整挺拔,清俊逼人。  被他这么一衬,我那几个字是丑的没法儿看了。  “有空多练练。”  “要你管!”我把那纸抢了过来不还他。  这么边走边唠闲话,我心情总算平复下来时,已经回到那间破道观了。  门上的牌匾也破破烂烂,上面的字都认不出来了,就是一个观字还能看清楚,其他的漆都落了,而且还沾了些脏东西。  太阳快落山,那股味儿好象更浓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倩女幽魂里的兰若寺。  女鬼出没,树妖吸血……恶,想起来真可怕。  我继续躲在荷包里,不承认自己虽然身为妖怪,却还是保持着上辈子胆小怕事的禀性,就算别人都说不吓人的鬼片,我也会给吓的半死。  虽然我也是妖怪,但我是个纯良的好蜘蛛啊,绝不会是制造那种恐怖事件的危险分子。  李柯推门进去,有一个小道士正在庭院的枯树下缓缓踱步,正在背诵什么,抬起头来朝他微微一笑。李柯也点了下头。进了勉强能正为正殿的那间屋,里面的塑像早不知去向,香案还算完好,旁边有两把椅子,一把缺了条腿,歪歪的立着,一把的靠背坏掉,现在看起来就是象个板凳而不是椅子了。有个小道士盘腿坐在一边蒲盘上,微微眯着眼,正在打坐。  从左边屋里出来的那个小道士笑着说:“李师兄,晚上咱们三个睡这边屋,胡师兄他们两个睡那边。床铺我搭好了。”  “有劳你了林师弟。”  其实小道士晚上也可以打坐过整晚的,禁闭时就是如此,不过到底不舒服。  好吃不如饺子,舒服不如倒着。我上辈子的最突出属性就是宅,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  这间屋朝着道观的后院,天色昏暗,道观后院里的荒草枯黄,冷风吹的窗扇轻微的吱呀,吱呀的动,破碎的窗纸还挂在窗框上,哗啦哗啦响。  我在荷包里打个哆嗦,屋里没有人,小道士把包袱里的铺盖拿出来,薄板床上铺着一些松软的干草,小道士们带着的铺盖也是缩小了带着的,现在再还原过来……褥子铺在干草上,人再坐上去,干草被压的发出簌簌的声响。  我瞅着屋里这会儿没别人,从荷包里爬到小道士身上,经过的耳朵那里特地仔细看看。嗯,小道士很注意个人卫生,耳窝里一点耳垢也没有。  “咦?你干什么?”他小声问。  “观察地形。”  我可不能承认自己是怕鬼。  爬了一圈,我得承认鬼要是不出来,事先真看不出什么征兆。说起来,虽然我觉得小道士没见过世面阅历少不懂人心险恶,其实我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上辈子是个宅女,这辈子是只宅蜘蛛。  屋里看起来还没有荷包里显的温暖安全,我爬了一圈又爬回去了。李柯把荷包摆在枕边,我可以闻到他头发上的皂角味。  挺清淡,挺好闻的。  小道士和衣睡下,拉过被子盖上。然后另两个小道士也进屋来,一个就是刚才那个铺床的林师弟,一个就是在正殿里打坐的那个小道士,听他们互相称呼,这个是姓郑。姓林的小道士看起来年纪最小,圆脸儿,眼睛小。姓郑那个比较严肃,进屋也没有说过话,直接就脱了靴子躺在靠窗的那张地铺上。姓林的小道士则睡在另一张薄板床上。就听见床上地上的草被压的簌簌响,完全从草的动静想象出他们躺下了,翻身了,或是动了一下胳膊。  三个道士睡一屋,一时都没睡着。  二十八 小鬼作乱是试探  “李师兄,我听我师父说,你在无忧阁半年,领悟了剑诀心法……真是好厉害啊。”  李柯低声说:“不过是凑巧,我差点走火入魔呢。”  “啊,是吗?对了,在无忧阁关着,一定过的很苦吧……”  听他们这么说话,我倒想起了上辈子住宿舍,熄灯后女生们说夜话的事。  真怀念啊。  说了一会儿话,姓郑的那一个低声说:“快睡吧,别说话了,明天还要赶路。”  外面的风一时大,一时小,动静也就不同。我一天都呆在小道士的荷包里,吃了睡睡了吃,现在倒是一点儿也不困。四周昏黑,看不到,听觉就好象更敏锐了。风声……  过了好久我才有点睡意,不过,心里还是觉得不能释怀。  这地方为什么一只蜘蛛,老鼠什么的都没有呢?  难道因为这里没人烟找不着叫的,所以它们搬走了?不,说不通……  忽然间隔着一段距离,右边那间厢房里传来一声惊呼!  李柯和其他两个人一起跳起身来。  “怎么回事?孙师兄?胡师弟?你们怎么了?”  “快来!快!”  似乎有打斗声,砰砰的响了两下,很沉闷。李柯跃起身来,抓起剑就冲了出去。  拜托!不要啊!  我不想遇到这种半夜惊变的诡异事件!  李柯他动作太快,而且当然也没顾得上把荷包带着。我就被孤零零的遗弃在了原地。  郑小道动作也不慢,身形一闪就从地下跳起冲出门,屋里只留下了那个林小道一个人,他大概已经睡着了,揉着眼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那边屋里嘭的一声大响之后,我听到一个声音喊:“郑师兄!夜黑莫追,小心有诈!”  呃,果然遇鬼了么?  我不敢再听再看,缩回荷包里瑟瑟发抖。  不要啊……千万不要啊……  冤有头债有主,厉鬼恶妖不要来找我啊拜托!  忽然窗户啪的一声响,象是猛力的打在了墙上,接着是林小道啊的一声惊呼,我整个僵了,吓的一动不敢动。  怎么两个屋一起闹鬼吗?还是那个屋的鬼流窜过来了?  我战战兢兢,林小弟拔了剑,金刃破风声,呼喝叱咤,忽然我待的荷包一下子飞了起来,我愣了下,感觉荷包摔在墙角,纷纷扬扬落下的是铺在床上的干草,还有床板翻倒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这破道观铁定不对劲!跟那个聊斋里闹厉鬼的兰若寺有一拼。我现在想起来那种讨厌的味道是什么味儿了。  是一种腐臭不洁的东西散发的味道,多半是尸体,还有血的味道。  不过因为这些味道很淡很淡,而且,我下午刚闻到,也想不起来这到底是什么味儿。  呃,为什么我知道这东西的味道呢?  以前没人告诉我啊。  我怎么知道的?  外面嘭嘭啪啪,李柯的呼喝声也响起来,我大着胆子探出头看,屋里人影交错,因为没点灯,只有外面的月光照进来,也看不清到底他们是在和什么东西对打。等郑小道也呼喝着冲回屋里来,我就只看到一道黑影飞快的蹿出窗户,没了踪影。  林小道看起来想跟着追出去,李柯拉了他一把,他声音听起来不象激烈的打过一场:“先点上灯再说。”  林小道应了一声,摸出蜡烛来点上了,烛火照亮了这个一团狼藉的屋子,李柯脸色一变,快步走到墙边捡起荷包。我躲在荷包的花边那里冲他摇摇腿,他眼中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不动声色的把荷包再佩回腰间。  “师兄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小道声音有点发抖,看起来是在后怕:“刚才那是个什么,我……我……”  李柯说:“不清楚,不是鬼,或许是个什么成了小气候的精怪。”  “呃……是不是师父说的那些,那些狐精?来吸我们的精气?幸好我们人多,而且都学了道术,不然真的很凶险啊……”  郑小道的声音响起来:“我倒觉得,刚才那黑影使出来的两下子,不象是真正本事,倒象……只是试探。”  “试探?”  “嗯。林师弟,你说说刚才的情形。”  “哦,就是你们冲出去之后,我也醒了,忽然,忽然就有一只冰凉的,象是爪子,摸到了我的脖子上。我叫了一声,拔剑回身砍它,就这么打了起来,它动作很快,可是力道不算大。然后李师兄回来了,我们二打一,郑师兄一回来,它就跳窗逃了。”  李柯肯定的说:“的确象是试探。否则那爪子摸到你脖子上的时候如果指甲一划,你的脖子就断了。刚才我的剑被他的指甲一把挡住,听起来那东西的指甲坚比铁石,不知道是什么妖怪。”  “那,难道那妖怪摸清了我们的虚实,还会去而复返吗?对了,孙师兄和胡师兄他们,没事吧?”  “胡师兄胸口被妖怪踢了一脚,孙师兄没事。”  “这是什么妖怪呢?”  郑小道没答,问李柯说:“李师弟,你看眼下我们应该怎么办?”  李柯微微沉吟,说:“我想这些妖怪在这里应该不止一天两天,说不定害不过不少人命。我们不了解详细情形,离天亮还有两三个时辰,我们若是现在离开这里,也未必安全。我想,如果布一个简单的阵势,咱们五人守在一处,等守到天亮再做打算也不迟,郑师兄的意思呢?”  于是五个小道士待在那间正殿里,他们把带来的符纸贴在门窗以及墙壁上,我抬头看看,再低下头看看,不确定那些妖怪会不会从顶上跳下来,或是从地下钻出来。要知道妖怪们既然常在这里出没,说不定这里就是它们的大本营,那么为什么不会从上或是从下面突袭?  在这个世界里一切皆有可能。  可是四周都是小道士,我要提醒李柯的话,大概会被其他人发现我的存在。  这对李柯来说,大概是比妖怪突然袭击更可怕的麻烦。  身为一根正苗红的正派小道士,却私下里偷偷养妖怪……  这是什么概念?这种事一旦被发现,我估计绝对不是关个禁闭就能过关解决的问题。  但是……但是我心里又的确不安。  我越想越憋气,都是蜀山那些道士们不好,就放这几个没什么阅历的小道士单独下山,要是他们出了什么问题,那蜀山损失的可是珍贵好苗子……  咦,等等。  好象有哪里不太对。  蜀山那些大道士老道士们,真的想不到吗?如果有个万一的话……  就算故意让他们单独上路,大概也该派个高手在后面悄悄跟着保护吧?  ————  笑忘与桃之夭夭个人志调查启动,有意者请移步鲜会客室查看置顶贴……谢谢大家咯。  二十九 老道闻得妖精味  我不知道我的猜测对不对,不过小道士却做了一个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动作。  他把荷包解了下来,不再挂在腰间,而是揣进了怀里!  我愕然。  隔着隔包,他的体温也缓缓的传导过来,那种温暖的感觉……  他这……  这是为了保护我。  这事不难猜,我也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可是想明白的瞬间,我却觉得,又是心酸,又是感动,还觉得有点……心虚。  小道士一心只要保护我,我却在这里七想八想,怀疑这个怀疑那个。  “要小心地底和头上啊。”我探头出来小声提醒。  小道士看起来面无表情,不过一手拈起道符,迅速向头顶一甩,那道符就嗖的一声飞了起来,钉到了房梁上。  “啊,李师弟想的周全。”住那间房的姓孙的小道士说:“妖怪行事想必不依常理,我看地下也布上个四象阵为好。”  我有点好奇,不过仔细一看他们拿出朱砂来在地下画符,那又弯又曲跟蝌蚪似的,我是一个都看不懂。  算了,怪不得说道士们就是会画符写天书呢。  这样的字体估计也就是他们内部流通,外人,外妖,就是看着了也一律睁眼瞎一样,啥也看不懂。  五个小道士把铺盖和蒲盘分派了一下,决定先两个守夜,三个躺下休息,李柯说上半夜自己睡的很好,于是说自己要先守夜。  他盘膝坐在靠门近的地方,我窝在他怀里面。  外面风呼呼的吹,门缝窗洞里不停的朝里灌风,贴在上面的黄符颤抖啊颤抖,颤抖个没完。  我心里也抖啊抖啊,我很想问问小道士害怕不害怕。  但是仔细想想,好象除了第一次他在青云青风道士面前保下我时心跳很快手心出汗,其他时候没见他流露出过紧张恐惧。  “喂,你别担心,我琢磨你们师门肯定有大人在后面悄悄跟着保护你们的。”  他眼帘低垂,看我一眼,把荷包又向里掖一掖,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这是让我安分小心的意思,老实缩回去不再出声。  半中间小道士们换班儿,李柯也靠在墙边的铺上迷糊了一会儿,我是半睡半醒,一直没踏实下来。  一直到远处隐隐有了鸡啼声,屋里几个人一起松了口气儿,我也终于放松下来。  就在这一刻,忽然间一声巨响平地起,墙破,地动,屋顶卡卡响着眼看就要塌下来,小道士们个顶个儿的身手矫捷,一闪身就蹿出了屋子。  身后的破道观晃了两晃,到底塌了下来,一片烟尘土气中,林小道士咳嗽的厉害,还没张口说话,一张大网兜头就罩了下来,撒鱼一样把几个小道士一起捆在了网底下。跟网一起笼罩下来的还有一点淡淡的薄烟,带着点青草味儿,一闻就让人觉得两眼发花两腿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五个小道士变成了五个滚地葫芦,挤成了一团儿,那网还在越心越紧。我在李柯怀里窝着,姓郑的小道士被网困的紧紧的挤了过来,人被挤顶多喘不上气,蜘蛛再被压挤要就要碾出汁儿来了!  几个小道士努力挣扎,一片混乱挤压里面我听见李柯飞快的低声说:“一会儿危险你先跑别管我……”  忽然一个声音冷冷的说:“这就是咱们蜀山这一辈的出色弟子啊?果然聪明不凡,让人一网就给捞去了。”  李柯没出声,林小道先惊呼:“青华师叔?”  青字辈的道士真不少啊。  我就说,这些小鸟儿飞出来,大鸟肯定缀在后头不远盯着。要真是这几个优秀的一起被妖怪逮了吃了,蜀山那些老道们还不悔断了肠子啊!  林小道还没明白过来,嚷着:“青华师叔小心!此地有妖怪!”  那个青华嘿嘿笑了两声,笑完却什么也没有说。  身后那破道观塌的很彻底,烟尘弥漫,灰土落了小道士们一头一身,个个看起来都跟鹌鹑一样畏缩狼狈。  等烟法渐渐散了,才看到一个穿道袍的男子站在道观门外,天色亮了起来,阳光照在他身上,横眉怒目正瞪着院子里的几个。  “妖怪?要是妖怪早把你们煮煮吃了。”他说:“我原来觉得你们几个都是挺聪明的,想不到一个两个笨的象猪一样。荒庙野屋,多有精狐野鬼,这个你们师父没教过?不知道先用道符查探清理?除了小柯,其他你们四个还喝了这里的井水,要是水里放点儿什么,你们四个……哼!晚上遇妖之后,居然还困守屋里,你们就是把每块砖上都画了符,我只要从远处一个土符咒过去把屋砸塌,你们有什么法子?嗯?就这么当了瓮中之鳖?好有本事啊!一个两个出去不要说是我蜀山弟子!丢人!”  呃,这家伙好毒舌。  小道士们不惊惶失措了,改羞愧难堪了。  我缩在李柯怀里,再挤也不敢抱怨了。  但是噩运通常如此,在你最不希望的时候到来。  小道士们的噩运过去了,我的噩运却来。  “小柯,你怀里有什么?”  李柯的身体突然僵住了,象石头一样。  青云继续说:“掏出来,给大家都看看,青莲师兄夸你天资好,有悟性,人聪明又没傲气。我倒想知道,青莲师兄要知道你怀里藏着掖着的秘密,他又会怎么说?”  我能感觉到李柯的冷汗都出来了,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我反而不觉得多害怕。  也许是因为李柯替我害怕了,所以我反而很坦然。  恐怕我们在河边吃饼喝水的时候已经被这个盯梢的人发现了,或者更早。  李柯还是被那张网捆着动不了。  那个道士自己慢慢踱过来,站在李柯面前。  他比李柯要高一个头,眉毛很浓,这种人就是不说话,也让人觉得他脾气很坏。  “你自己说出来吧,跟我说,跟你师兄师弟说,你在怀里藏了什么?”  李柯闭紧了嘴,一言不发。  三十 惊变只是刹那时  “你自己说和让我从你身上搜出来,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蜀山道规版?  我这时候没来及多想,嗖的一声从李柯衣襟中窜了出来,我觉得我从来没有跳的这么高,跳的这么快过。  但是来不及了。  那个青华的衣袖向我一兜,象是一个张开的口袋。我迎头就撞了上去,扑的一声闷响,接着一只坚硬的手一把就将我握在了掌心里。  “原来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你遮遮藏藏,摆明了心里是有鬼!”青华毫不客气,他比李柯高,那种俯视的架式,轻蔑的斥责口吻,让我心里的惶恐都变成了郁闷和怒气。  我又没做过坏事,我也没害过谁,为什么我和李柯在一起就得躲躲藏藏?我们已经要分开了,我要自己该去的地方,为什么这个道士还不肯放过我?  他的手紧紧掐在我呼吸的窍要位置,我憋的腿乱踢乱蹬,可是无法挣脱。  他……和小道士们不同,他是个会捉妖的道士……  不行,也许我会活活憋死。  就算是沉到水下的时候,憋住气也不觉得难受,但是现在被掐住,感觉身体里的灵气一点一点的流失……  我觉得眼前渐渐蒙上了一层红色的雾障,看出去的什么东西都模糊了。  那个青华还在说什么,我只能听见一片嗡嗡的声音,真吵……  快要死了……  这个念头忽然出现在我一片混沌的脑子里面。  刚才那种窒闷的痛苦渐渐消失了,身体象是变的特别轻。  不,是已经失去了身体的感觉。  那种感觉更加可怕。  除了思绪之外你什么都失去了!  不,我不想就这么死!我不想让一个莫名其妙的道士决定我的命运!  这个念头似乎催发了一股灼热麻辣的感觉,象一颗炸弹突然在我的意识里爆开!一瞬间所有的痛苦感觉又回来了,我想喊叫,想嘶咬,想用尽全力去抓碎对我生命的威胁!  忽然间一声长长的惨叫传进耳中,然后我全身所承受的重压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下,摔的七荤八素,半天回不过神来。  “三八,三八!你怎么样?”  不必喊这么响……  难道他想让人都知道我叫三八咩?  我翻过身来,天地终于又搁正了。  小道士们还被网罩着无法脱身,而青华道士则趴在地下一动不动。  呃……  我茫然的抬头问李柯:“他怎么倒了?”  李柯的目光有些复杂,可更多的却是忧虑:“你……刚才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我也不记得了。  我爬过去看那个讨厌道士的情形,他的脸朝下倒在那里一动不动,手上乌黑,脸上一层青紫的颜色。  象是……中毒!  我转头看看李柯,他的神情告诉我,就是我想的那样。  青华道士,是被我毒倒的吗?  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是咬了他,还是抓了他?  我,我有毒吗?  忽然我想起,第一次遇到三六和三七的时候,三七要救我,三六就说过,我是有毒的,而且似乎是很毒……  原来我是只有毒的蜘蛛,而且,现在还毒伤了李柯他们的师叔……  怎么办?  我茫然而惶恐,李柯问:“师叔他怎么了?”  “好象是……中素了。”我声音发颤。  “中毒?”他声音高了三度:“你……你这毒致命吗?”  “八成是。”  我隐约觉得,我可能不是一般的毒蜘蛛,说不定是剧毒中的剧毒,看青华道士中招之后立刻倒地就知道这毒是又剧又烈。而且,和一般有毒的蛇虫比,我还修炼过,算是一只毒蜘蛛妖。这样的毒,怎么可能不厉害?  李柯犹豫了一下,尽量不让自己去看另外那四个小道士的神情目光:“你有没有解药?”  我摇头:“我今天才确信自己原来是有毒的……我也不知道我刚才情急拼命,是抓他了还是咬他了,总之,总之……我都不知道这毒是怎么跑到他身上的,又怎么会解毒?”  李柯的神情变的极其复杂,沮丧,气恼,忧虑……他忽然说:“你快走吧。”  “什么?”  “跟着保护考验我们的应该不止青华师叔一个人,我们蜀山应该会有别的人尽快朝这里赶来,你快走吧。”  “不行啊,他要是死了……还有,你们还给捆着不能动,要是有危险,你们怎么应付?”  忽然一道青色的光弧划过我们头顶的天空,李柯看了一眼,神情立刻变的焦急:“这是我们门里的信号,你快走吧。若是我不去找你,你绝不能来找我!知道没有?”  我觉得胸口好难受,比刚才被那道士掐着不能呼吸,临危濒死感觉还要剧烈痛苦。  “那你怎么办?”  我走了,却留下他在这里,还有被我毒倒的青华道士,就算我这个蜘蛛脑袋再小再笨,我也知道这不是李柯能应付的严重过错。他怎么面对同门?怎么向师长交待,尤其是,这个道士中毒这么深。他当着另外四个小道士的面让我快走,这……这些罪过一条条一桩桩的根本不可能逃过!  “快走啊!你真想死在这里吗?我不会死的!咱们将来一定会再见面!”  我急的直想抓地刨坑,看能不能刨出个点子来解决眼前的困局。  “你这该死的蜘蛛精,一直花言巧语迷惑我,现在还对我师叔下毒!你好不恶毒!我真是瞎了眼。若是我……”  他嘴里说的话听起来愤恨怨憎,可是眼里的神情却是既不安又焦虑,他的眼神在不断的急切的催促我:逃!快逃!  快!  快逃!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咬咬牙转过身,朝着树林的方向疾奔。  李柯说,他不会死……应该不会死的。  可能会受罚,可能……可能会再被关起来,关很久很久……  一瞬间我真想转身回去,我的错我承担,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接下去的一切。  可是,我没有。  我懦弱的,独自逃走了。  我撇下了李柯,只顾自己逃命。  就算再怎么样在心里安慰自己,李柯不会丧命,而我回去却会丧命……那些道士不会放过我……我走了,李柯可以把事情往另一个方向解释,说是被妖精迷惑的……  可是,可是我心里好难受。  眼泪狂涌出来,眼前的视野变的模糊。  我穿行在枯黄的野草丛里。  我不知道方向,我只知道要逃,快逃。  我想活着。  我想活下去,再见他!  李柯,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在那之前,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视野里充满了刺眼的光亮,远远近近的景物那么冷酷而茫然。  我听见风声越来越响。  我在怯懦的逃亡中放声痛哭起来。  三十一 仓皇逃跑伤心路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一跤跌倒,重重的摔在地上。  很疼……  我低下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人的样子。  我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鼻子,嘴唇,脸庞,头发……  那么熟悉,那么陌生。  我坐在一片枯黄的荒草洼地,眼睛发肿,手脚酸软。想哭,可是眼睛让风吹的干痛,反而流不出泪。  我有好半天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太阳高高的悬在头顶,照的人睁不开眼。  触目所及的一切都被酷烈的阳光照的白花花的。  我扶着树站起来,天地茫茫,我已经分辨不清自己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也不知道该向哪里去。  太阳是热的,风是冷的。  我慢慢迈步向前走,我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我该找个同族,打听一下桃花观的方向。有时候蜘蛛们的消息很发达,也有时候很闭塞。朝生暮死,象井中之蛙,不了解外面天地。  其实不了解也好。  知道的少,就没有烦恼。  知道的越多,就越难快乐。  往前迈的每一步都象踩在棉花上,干枯的草枝被踩断时会有轻微的脆响。每一下我都觉得似乎是身体里的什么也随之一起断裂开了。  头昏沉沉的,我摸摸脸,手冰凉,脸滚烫。  一只鸟儿从我身边掠过,一振翅就飞的老远,变成了天边的一个遥遥的黑点,却忽然那黑点在视野里放大,它又折了回来,叽叽喳喳的和我说话。  我听不太懂它说什么,盯着它开开合合的尖喙只顾发呆。  它说了半天,忽然又窜高,一眨眼就飞不见了。  我站在一片荒野里,四顾苍茫。  我再抬腿向前走,觉得步子越来越软,眼前一切都模糊着,扭曲着,天象是斜着要塌下来,地也象是弯折的……  李柯,现在怎么样了呢?  不久之前我们还在一起,他想和我谈音乐,谈文学,可惜我是只俗气的蜘蛛,那些我都不懂。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两岸杨柳绿,一园……杏花红。一蓑烟雨,两鬓,两鬓……”  两鬓什么?是沧桑,还是两鬓风霜?  我固执的想找到答案,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李柯他也许希望我更文雅,能和我谈更多东西吧?  感觉我和他一块儿说的净是傻话,做的净是傻事。  或许我从来没有聪明过。  “两鬓……”  眼前忽然一黑,我一头栽下去。  隐约的,好象听到了雨声。  久违的,绵绵不断的淅沥声,身周都给这雨淋出了寒意。  我喃喃的喊:“妈……”  梦里依稀回到小时候住过的地方,杂乱的小院子,狭窄黑暗的房间,一张老式的木板床,床前还有已经掉了漆褪了色的脚踏,脚踏上面搁着鞋子。我的一双小布鞋,带着歪歪的鞋袢。妈妈是一双黑色的旧布鞋,鞋帮上沾满了黄泥。  生活贫寒,每天只有馒头和米汤果腹,可是我的童年却那样平静快乐。  “妈妈。”  声音好象在一片空寂中扩散,隐隐传来回声。  不,我已经没有妈妈,也没有家。  我无依无靠。  我成为了一只不知身在何方的蜘蛛。  下一刻,我醒了过来。  我睡在一间空旷的石屋里,窗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  这里有一股,我熟悉的气息。  我慢慢爬下床,趴到窗边向外看。  有个人撑着一把伞,在雨里向我走来。  他那身鲜红的纹彩辉煌的衣裳在雨地里沉静的低垂,象是沾染了潮气,以前看起来象火一样要烧起来的颜色,现在看着却显的有一股深沉,变成了稳重的绛红色。  他到廊下收起伞,动作从容而优雅。  我怔怔的看着他,他也转头向我看来。  我先转开脸,不敢看那双光彩熠熠的,黑玉一样的眼睛。  那里面似乎有火焰在跳动。  让人心悸。  “凤前辈,我怎么会这儿?”  他把伞放在门边,走进屋里来。  “你睡了三天了,现在觉得怎么样?”  “我没什么。”  “是火珠儿传的信,说是看到了桃花观的弟子,气竭力尽倒在外面,然后我的族人将你带回了凤凰坡来。”  我茫然的听着,半晌慢慢说:“多谢凤前辈。”  “不必客气。前次启动法阵的时候,桃花观和我凤凰坡都有一些弟子被据之于外没有回来,不过阵法停止之后差不多陆续都回来了,你是最后一个。”  “你心神大乱,灵气乱冲,是遇着什么事了?”  “我……遇到了道士,他想杀我,我反过来毒了他,逃了……”我看着他:“凤前辈,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给那道士下了毒,也不知道那毒有没有解法。凤前辈你见多识广,你能不能告诉我……”  凤宜的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又象是嘲讽的神情,看着让我隐隐的心里发怵:“你有时候很糊涂。你是黑寡妇蛛,素性在天下的毒物里,不排前五,也能排前十。你下的毒,只有你自己能解,怎么又问起我来?”  黑寡妇?  我觉得心里被什么刺了一下,这名字一听就让人觉得有些心悸。  那个青华,会不会被我毒死?  那李柯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对,我可以写信给他……  应该,可以吧?  我在身上摸了一下,怀里有张纸。  我掏出来,把纸团揉平。  上面歪歪写着李柯。  然后下面工整清秀的写着桃三八。  李柯。  桃三八。  我认真的把那两行字看了又看,然后仔细的叠起来,又郑重的细心的放回怀里。  李柯,你这个人说话要有信用。  你说要活着再见我。  不可以食言。  你不能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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