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感觉,人如其名。但,不是数九寒冬中纷纷扬扬漫天盖地无拘无束豪放万千的鹅毛大雪,而是冬阳初霁时,寒梅朵畔,与鲜红交相辉映愈发显得玲珑剔透色香俱全的一抹莹白,婉转多情,楚楚动人。当下,便叫吉祥俯首。记得幼年时候读诗,写的人是谁已经记得不太清楚,只记住了“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当时只觉得冬梅最美,孰料现在才知道,雪在梅旁边,熠熠生辉的,原是半染梅香的雪色。纵然气质温驯如水,纵然朱七傲气不掩,纵然自己也丰神俊逸,但小雪独特的存在感,仍然叫人不能忽视。好,不愧是幽明舅妈的唯一的孩子,果然没辜负脑中对他的期望。这等美人,才配做他唐吉祥的兄长,三个月的年龄差距,才算值得。只是,美人双眸波澜不惊,想来,性子果然如朱七所言,沉静至极。难叫人,看出他的情绪。吉祥不是朱七,他看不出小雪的心情。但他知道,自己是很喜欢这个沉默的表哥,所以,朱七虽然不乐见他常常找机会接近小雪,他却还是有办法每吧那个只听朱七话的人儿,带出了王府。呵呵,若论起玩乐,他唐吉祥也是一代高手呢。带着小雪在街道上逛,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通通买了下来塞进小雪的怀里。看他纯净的面容浮现惊讶、欣喜、快乐,淡红的唇瓣勾起动人的弧度,甚至还有两团浅浅的红晕浮上嫩白的肌肤,吉祥心里有甜滋滋的,感觉到了宠爱一个绝世美人的快乐。逛着逛着,天已近午,眼看小雪走了一大段路已现疲态,于是,拉他上了“归枫楼”。“归枫楼”的主人还没到京城,但这并不妨碍吉祥在楼里作威作福。先被提唐门与寒家的关系,单是小雪手腕上那一串檀木佛珠便足以令楼中所有人唯命是从。挑了一间最好的雅厢,点了“归枫楼”里最棒的菜肴满满地摆了一桌,吉祥打算,用美食拉近与小雪的距离。可是,味如嚼蜡的小雪的吃相,却让吉祥大受打击。正当他极力劝说小雪品尝的时候,厢房外走进三个混混。许是平时安逸了太久,归枫楼的掌柜伙计们没来得及阻止混混们的骚扰,而自视甚高的吉祥在不悦之余也疏忽了。等到他把其中两人扁成猪头瘫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时候,小雪却被漏网之鱼挟持了。小刀顶在小雪颊边,逼得吉祥不敢妄动。正当他要按照混混的要求去做的时候,混混身后伸出一支手臂,把人扯了开去。来的人,是楚天寒。他及时赶到解了吉祥的困境。可是,生平第一次,吉祥无法感谢他。血,沿着光洁的脸颊汩汩而下,眨眼间染红小雪的衣领。完美的,绝世的容颜,在这一瞬间,成为历史。吉祥从没象此刻一般惊惶。他甚至能从小雪琥珀色的瞳孔中,看清楚自己煞白的脸。——伤并没有什么了不起,至少混在江湖的吉祥很常见。可是这道伤,是出现在世间最漂亮的面孔上,用一种嚣张的姿态,摧残着美丽。吉祥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只看着小雪转动有些迟钝的明眸,迟疑着问道:“我,破相了吗?”不敢点头,害怕迟疑后的情绪爆发,却不能不点头,因为事实,摆在眼前。于是,看到了那双沉静的眸子,在瞬间一片空白。赶紧为小雪疗伤,用最好的金创药,保证伤后不会留下痕迹的那种。幸好这次进京身上的药品都是这样方便又有效的,要不然的话,他唐吉祥就准备等死吧。然后,叫好心出手却没注意到分寸的楚天寒赶紧备好马车,把小雪送回王府。一路上,小雪呆滞的表情渐渐转化,转为一种彻头彻尾的梦碎后的绝望的空白。他的全身在微微地不断地颤抖着,被吉祥紧紧握着的手,十足十的冰冷。这样的表情,叫人不忍目睹,吉祥现在只恨马车走得不够快,不能把这个快要崩溃的人,送回到直觉中最适合他的地方。好不容易,王府在望。吉祥看到了一身朝服还没换下就等在门口频频张望等待的朱七,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才又开始慢慢回位。扶着小雪下马车,小雪的动作迟钝得象一只木偶。而他毫无焦距的瞳孔对上朱七的身影后,渐渐泛出水光。他挣扎出小雪的手,想要走向朱七,却在离朱七一步之遥的地方,倒下。(二十一)朱七大惊——这是吉祥第一次看到朱七这样的神情——飞快地伸手揽住小雪,往内室带。一边疾步如飞,一边低声咆哮:“唐吉祥,你敢不进来我就劈了你。”那天晚上,小雪开始发烧。朱七召来了御医,但是普通大夫怎么可能解得了因为“白发三千丈”发作产生的痛苦?若不是吉祥临时抓了些药救急,小雪恐怕是熬不过去了。“白发三千丈”啊,江湖中的巨毒之一,来自魔教公主的精心杰作,终结了江湖一代才女的生命,也连带着,让她的孩子从出生起就饱受它的折磨。就算是吉祥,也不可能那么简单就结束它。但是,众人之中,吉祥却是唯一一个能对付它的人,这也是为什么朱七还没剁了他的原因。就朱七而言,吉祥罪不可赦。早就警告他别带坏小雪,他阳奉阴违也就算了,还任意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雪带出门,弄得现在这样的结果。小雪惨白的脸和脸上的伤疤,还有空洞得毫无感情反映的双眼,令朱七的心跳,在一瞬间停止。早上上朝前明明还好好的人,怎么一下子就破相了呢?那堪称倾国倾城的美丽,怎么突然毁坏了?最重要的是,小雪的人,他的情绪,怎么变成这样?为什么许久没发作的毒素,又突然发作?追根究底,都是唐吉祥的错。若不是还要靠他解毒,朱七早就要把他痛扁一顿了。麻烦精就是麻烦精,到哪里都给人添麻烦。决定了,明天就把他踢出青枫阁,管他什么诱敌不诱敌,现在小雪的情况最重要。青枫阁是府里最舒服的房间,那里才适合小雪养病。当下,朱七召来管五,将除了依然昏迷不醒不宜移动的小雪之外的其他琐碎东西全搬回青枫阁,等小雪高烧退了后,再将他抱过去也不迟。小雪的情况很不稳定,一夜里反反复复,吉祥只能片刻不离地守在他身边,控制情况。而朱七,就坐在小雪的床边,握着小雪因为高热而滚烫的手掌,为挣扎着梦呓着的小雪,增添力量。高烧烧了三天。吉祥和朱七也不休不眠地看护了三天。三天时间并不长,以吉祥和朱七的身手,不闭眼睛也不会怎么样。可是一旦心处于煎熬之中,一天与一世又有什么差别?白天,朱七依然准时上朝。身为朝廷重臣,他没有把工作置之不理的权利。一到了晚上,他会一直守在小雪身边,带着舒展不开的眉和无意识中流露出万千疼爱的眼,呵护着小雪。爱与不爱的问题,在这个时候已经不必再问。看着朱七的样子,吉祥知道,自己若不尽力把小雪治好,下场可就不只是一个“惨”字。第四天的时候,烧退了。小雪终于能平稳地安睡。吉祥暂时送了一口气,离开王府,到药店去购买需要的药物,准备好好地解决问题。经过这一病,情况是大致清楚了。只是能不能解开,还需要一点运气。“白发三千丈”,喃喃着这个名字,吉祥露出一丝苦笑。不愧是魔教无敌公主的精心杰作呢。要解开,很难啊。除非,有人帮忙。说到这个,就不能不想到至尽杳无音信的人。这些天忙得昏头转向,没有功夫分神去探察身边隐藏的气息,不知道他还在是不在。如果不能见到他,又怎么知道当时与朱七合演的那出戏有没有点作用呢。买药花了比想象中更长的时间。等吉祥踏着月色回到王府的时候,看到了朱七,看到了舅舅的雪千层,看到了他们脸上的焦虑和担心,却看不到应该静养休息的小雪。小雪不见了。他的房间不见劫持的痕迹,只少了几件衣服和几个不值多少钱的玉饰。想来,是他自己走的。一瞬,忽然想大笑。原来他,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冰娃娃,无心,无情。他也是有脾气的。却,不能笑。热别是朱七和舅舅那几乎想杀人的眼光前,不能笑。一个担心爱子,一个担心情人,看眼神都有些失去理智了,再笑,有可能召来一顿暴打。自己当然是担心的,那样虚弱的身体,很容易出事。但是比起最后知道的自己,其他人想必都已经采取了行动,朱七的力量,再加上舅舅和雪家的能力,要是连小雪在哪里都找不出来的话,那就不必再在朝堂之上江湖之中混了。现在自己的工作,是准备好一切,等小雪回来后,好好为他治疗。没想到,小雪比想象中还会躲。那日终于找到他的下落,几个大男人纵马狂奔赶去,生怕晚一步,就再也抓不住那抹雪影。(二十二)赶到那间小客栈的时候,只见小雪一身布衣,正恬静地微笑着。早已倾国倾城,便是脸上有浅浅的未愈的伤痕,也无损他的美丽,倒是那少见的笑容,令整个人都活泼了不少。当下,舅舅的泪就下来了。他说,这个样子,与记忆中的女子,毫无二致,令他,触景伤情。朱七也极受震撼,他的眼神都直了。不发一言地走过去,似乎要把失而复得的宝贝好好收在怀里。孰料,小雪一看到他们,竟转身要逃。结果,被脚下的东西绊住,眼看就要摔个倒栽葱。几支手臂不约而同伸了出去,交织成一张网护住小雪,而后,小雪晕倒在朱七怀里。朱七到底还是把小雪带回王府。两个人终于开诚布公地谈开了,然后,征得寒试武的同意,订下婚约,约定,待小雪身上的毒素解除后,便举行婚礼。时间很赶,朱七是迫不及待,逼得吉祥日夜赶工,但是,情况并不乐观。小雪的出走,加重了身体的负担,原来订下的药方只能治标不能治本,真要完全解决,除非找到原来的解药。可是,自从无敌公主去世后,世间已经没人知道解药的药方,除非是魔教中人,而且,是魔教中相当有地位的人,才有可能接触到无敌公主的遗物。魔教中人呀……吉祥叹气,迄今为止,他认识的魔教中人只有一个,而他,已经好久没出现了。就算这些日子用尽一切感觉去寻找,也找不到了。早该习惯他的来无影去无踪,可是相思,岂由人心控制?特别是,日日看着小雪与朱七的浓情蜜意,想让人不心生感触也难啊。自己也有个很棒很美丽的恋人呀,自己也想与他朝夕相对卿卿我我啊,可是,他却不知身在何方,自己仿佛一只失偶的孤雁,只能日夜对着他人眼红。唉!对着夜空中的明月长叹息,才起身关上窗子,打算,休息去。一阵轻微的空气流动掠过,带来几乎不可闻的衣袂破空声。瞬间,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高手就不会这么想,吉祥再混,也算得上高手。他在江湖中呆的日子也不短了,武人的本能提醒他,有人来了。不过,轻功如此高超的人,也很少见呢。几乎让吉祥察觉不出来。停下手上的动作,侧耳倾听,半晌,却没发觉任何的异样。吉祥笑笑摇头,继续关窗落锁回屋睡觉以不变应万变。管他来的是谁,若毫无目的地出去的话,也只是徒劳无功而已。而且,今天,犯着相思的吉祥,一点也没有冒险犯难的心情。走进内市,却在推门的瞬间,发觉异样。内室里,充满人的存在感,原来来人,是针对自己的啊。倒是我不就山,山自来就我呢。冷笑,探手入袖,摸了一把铁蒺藜,却听到里面传来一个足以动摇他全部神智的冰凉的干净的声音:“别拿你唐门的暗器对付我哟。”几乎不曾听过这样亲昵的口吻,令吉祥激动得拿捏不住手下的力道,薄薄的门板,在他手下裂成几片。“老兄,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要把我分尸?”门板哀号,抗议他的粗暴。无视门板的声音,一个箭步冲进室内,看到了淡淡月光下如玉的美人。雪肌红唇,清丽的面容带着他特有的干净清爽,一双吉祥看过的最完美的杏眼,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吉祥仿佛见了鬼似的目瞪口呆着的呆样。“你的表情看起来不太高兴。”评价似的调侃,把吉祥的神智从乍见的震撼中拉了出来。美人轻蹙眉头的模样,依然风情万种。“不是……只是,你怎么这样出现?”震撼的原因,是如意的本来面貌。从初见那一次后就不曾再好好欣赏过,多次抗议也不见他有任何舍弃面具还他真颜的倾向,怎么突然之间就这样出现?害得吉祥的心,现在还在怦怦乱跳,归不了位呢。“吓到你了?”红唇轻启,现出淡淡的笑意。“的确。”指甲悄悄辞入掌心,借用疼痛,来证明这不是自己妄想过度的一场美梦。“你的定力还真浅。”笑容更明显了。眼角眉梢现出豪爽的大笑神情。“若浅,也只是因为你呀。”嘟哝着,尽力使自己的神情不要那么高兴得变成白痴,吉祥道:“我可以走过去吗?”“唐吉祥什么时候学会客气了?”不赞成也不反对,只是睁着一双黑色眼眸看着吉祥,那意思,很明确了。几乎是冲过去,然后,小心翼翼将久别的人搂进怀中,深深吸入熟悉的体香,恨不得把他糅进自己的身体里。他的身体,一如思念中的契合,手底下接触的肌肤,坚实而富有弹性,感觉好得不得了。热热的体温中透露出勃勃的生机,令吉祥安心。双手,不自觉地探索他身体的线条,不含情欲——呃,其实多少是有一点啦,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吗——带着无尽的感动,而后惊喜地察觉,一双手,正在自己身上游移着。很是惊讶。不由得稍微推开他,看到如意贝齿轻咬红唇的浅浅羞涩。“怎么了?”不解。“什么怎么了?”杏眸抬起,看向吉祥。“你今天晚上……呃……很不同。”“不喜欢么?”“喜欢,但是,出了什么事?”不是不解风情,只是这样的转变,也太突然了点,不见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二十三)“理由?可以不说吗?”一抹羞涩掠过眼眸,如意如是问。“我总得了解我做对了什么事让你能如此回应我不是吗?我可不想只有这一回下不为例呢。告诉我好不好?”“你还想再和朱七演一场戏来气我?”似笑非笑地瞅着吉祥,如意因为想起什么而不高兴了。“那个……”听出他的语气,吉祥笑,却掩不住一丝得意地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被气到了吗?”“气到了。”点头承认,双颊泛起一些红晕,不是羞涩,而是气恼。“你明知道我就在你身后,却偏做出这样的事情。明着是为了刺激那个冷若冰霜的雪娃娃,暗的里在打什么鬼主意难道我不清楚?我又不是第一次碰上你的坏心眼。”“谁叫你只跟着我却从来不现身嘛?再说,你既然明白我的意思,为什么还会气成这样?”“我若知道就好了。”长叹,无可奈何。“为什么看到你和朱七演戏心里头会酸酸的?为什么恨不得拿把刀子把你或朱七全砍了?我并不是如此冲动的人,为什么无缘无故乱了心神只为了你们相拥?我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也不想情急之下犯下大错。我只得找个地方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我竟然做不到。一想到你在朱七怀里,我就一肚子火气想要爆发。强行运功压制的结果就是几乎走火入魔。”吉祥听出了一身冷汗,双手不自觉的搂紧如意。对武人来说,最忌惮走火入魔。轻则功力全毁变成一个废人,重则立时气血逆流命丧黄泉。一想到如意曾混乱到几乎死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吉祥的心便一阵一阵的抽痛。如意自然也发觉了吉祥的心情。他也没挣扎,只任吉祥抱着,继续道:“幸亏那人及时出现,要不然你就再也看不到我了。”“那人?谁?”奇怪的名字,想来应该不是等闲之辈。“他是我弟的随身护卫,教中少有的几个能和我打成平手的人之一。”“你有弟弟?”想象不出。“魔公子”玉如意一向傲慢又任性,想不到他也是身为哥哥的人。“有啊。”一笑,不在意吉祥的惊诧。“不过他的身体不好,所以需要有个护卫。”“那他……那个‘那人’怎么会出现在你身边?”“他的行事直接听命于我弟,并不归我管辖。”换句话说,那人是玉如月的私有物。“也许是我弟要他来的。他帮我平定了混乱的内息,然后我们谈了很久。”“谈了什么?”好奇。“很多很多,大多数,都关于你。”“我?”“对,你,唐吉祥。”“那么你们都谈了什么?”“很多内容。关于你的武功,关于你的行事为人,关于你在唐门中的地位和重要性,也关于你是江湖中的影响。那人的分析让我更清楚,你在江湖中,是个不可忽视的人。”“就这样?”吉祥有些不满。在江湖中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的确是江湖中大多数人的梦想,但那并非生命唯一的意义不是吗?对吉祥来说,生命中最重要的是心的自由,包括爱人的自由和被爱的自由。爱情,是生命中重要的一环,没有爱情,人生的历程就不会完整。吉祥的要求也不太高,他只希望自己爱的人也能爱他而已。“不只这样。”如意长叹。“那人问我,在我的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在走火入魔的关头,我拼命挣扎的原因是什么?是什么让我咬牙死撑最终熬了过来?在我心头,念念不忘的人是谁?那个时候我很想回答是身为教主的骄傲让我一直撑了下来,但是你不知道,那人有一双看得透人心的眼,在他面前,我唯一的答案竟然是你。”“我?”“对。我拼命的原因只是因为你,我竟然舍不得放你一个人活在这世界上自己一个人走。虽然你这人面善心恶空有一张好皮相行事却狡猾诡谲无所不用其极,但是我偏偏没长脑袋的记住了你的坏笑时候的神态,想想,我也觉得很不甘心。”“你这个……是在褒我还是在贬我?”吉祥听得不知道该做什么表示。如意记得他牵挂他他是很高兴啦——好吧,吉祥承认他是非常非常非常高兴——但是,太过直白的话仍然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这个……也可以算是如意风格的情话吧。“你说呢?是褒还是贬?你自己做过的事情,可以用什么话来形容?”“这个……”吉祥傻笑。翻起旧帐的话,情况就很不利于自己喽。“那人对我说,若我真的只对一个人牵牵念念的话,那只是因为一个原因,那就是,不知不觉间,我也对谁动心了。”“唔?”“我不敢相信。我问那人凭什么那么肯定。他告诉我,他的心里也住了一个人,所以他非常了解,他的神情我越来越不对劲,我就问他,他心里住的人是谁,结果他告诉我,他的心上人居然是如月。”“如月?谁啊?”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从来没听过。“如月是我弟弟,也是那人的主人。我死也想不通他们俩居然是一对。要知道,那人个性严谨,而且只听如月的话,那人敢把话挑明了说,绝对是奉了如月的命令。我这身为哥哥的,居然一点也不了解弟弟的感情倾向,真是让我受了不小的打击。”“所以……”结果如何?“那人代表如月告诉我,若我真的喜欢谁就别再迟疑。看准了目标就上吧,是男是女都没什么关系,而且,他也替我观察你很久了,无论武功,人品,才能,你都是上上之选,配你,不算太辱没我。”“你的意思是,你弟弟曾观察我很久?”可吉祥自己却毫感觉,新鲜了。不愧是魔教中人,厉害。“若不是你弟弟的意思,你就不会来找我?”“若不是如月对你也颇多好评,我为什么一定要来找你?”理直气壮的反问,颇有点“如月最重要”的意思。不要吧……暗的里在心底哀号,这明显就是弟弟大于情人的感觉嘛,第一次知道,如意还有点“弟弟第一”的倾向啊。不过……管他的。看在玉如月提醒了如意看清楚自己的心情的分上,就不计较那么多了。经过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他承认也喜欢自己就好。两情相悦的美妙局面下,再在意其他不重要的枝节不是聪明人的做法。当务之急是要用行动来表明自己的心情。当下,手臂收紧,色迷迷的红唇,就要往如意脸颊印去。(二十四)亲……居然没亲到?!触唇所及居然是一片冰凉,绝对不是如意滑若凝脂的脸颊。如意人虽然冰冷,体温却比较高。温热的身体抱起来是非常舒服的。疑惑地抬头,只看到眼前晃动着一片澄绿,笑颜如花的美人晃动着指间的绿玉,道:“感觉如何?”什么感觉?这玩意挡住了自己充满爱意的一吻,只给自己的双唇留下不舒服的冰凉,这东西是什么地方来的?皱着眉毛,问出这个问题,然后看到如意的窃笑。“你不是很想替某人解毒吗?”“是呀。但和这个有什么关系?”不懂。“‘白发三千丈’是出自我教内的毒药吧,你知道无敌公主是我的什么人吗?”“什么人?啊……”忽然想起,无敌公主也姓“玉”,不会正好是他想的那样吧。“想到了吗?她也姓玉,不巧正好是本人的嫡亲姑姑。”“那么这个是……”“姑姑的遗物,世间唯一能解‘白发三千丈’的‘碧玉珏’。我回教里特意找出来的。”“呃……”大受震惊,几乎呐呐不成言。“要不要?”可能不要吗?天降好运啊。如意真是个大好人啊。伸手,想要接过“碧玉珏”,孰料如意手腕一转,碧玉珏便从吉祥眼前掠了过去,快得吉祥连伸手的机会都没有。“什么意思?”吉祥自下而上瞟着如意,如意不会是打算拿它出来看看而已吧。“这样就想拿了?”侧头浅笑,“我‘魔公子’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吗?”魔公子的确是个不好说话的人啊,但呆呆的可爱的不得了的玉如意并不是那么奸邪的家伙吧。不过,吉祥没从他的眼中看到恶意。“你想要什么?”“我这个人有点毛病。”红唇勾起更灿烂的角度。“什么?”“凡是我想要的,或者我的,我都会好好确认我的所有权。”“你的意思是……”仰首,看着越来越逼近的带笑的面孔,吉祥的眼底是一片暖暖的笑意。“嘶……”的一声,如意扯开自己的衣襟,现出半边圆滑的肩膀和上面鲜红的字。“上回你在我身上留了笔迹,目的就是要告诉我,我是你的吧?”“不。”摇头,才不是这个理由呢。“我只想告诉你,我爱你,我想着你,希望你也能想我。”“可是我在你身上留的字可不是这个意思哦。换句话说,你宣告了你的权利,我却还没。”“那……你想怎么样?”忍着笑意,尽量让自己严肃一点。“当然是……”笑容比天上的太阳不知道灿烂多少倍,“确认我的权利咯。”“怎么确认?”“首先……我要把某张罗嗦的嘴给堵起来……用唇……”于是,一时间,房间里静谧无声。现在,是属于恋人们的时间啊。天色渐渐亮了。窗边射入一束晨曦,正好照在某个贪睡人的眼皮上。“唔……”翻个身,躲过阳光,却窝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张开手脚把他完全包容的人,发出一声模糊的叹息:“天亮了吗”“好象是……”浓浓的鼻息带出睡意,本能地往舒服的地方窝得更近些。“再睡一会吧。”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些,幸福地在他发间蹭了蹭。“恩……”鸳鸯交颈,便只恨春宵苦短啊。“砰砰砰……”激烈的敲门声震碎清晨的平静,伴随着一个火气很大的男声:“唐吉祥,你醒了没?”“谁?”闻声而起的人,不是吉祥,而是窝在吉祥怀里睡得正舒服的如意。“是朱七那混蛋。”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坐起来的吉祥苦笑道,“他每天早上都会来把我敲醒。”“他有毛病?”如意嘟哝这抱怨,浑然不顾下滑的被单只遮住了腰部以下,尚有大片春光暴露在晨曦中。白皙的肌肤散发着珍珠白的光泽,自然也就没注意到——或者说已经习惯了?——吉祥正用灼热的唇瓣在光滑却盛开着点点红花的肩膀上逡巡,令淡淡的粉色愈发鲜艳。“他不是有毛病,他是担心我表哥。”无奈却了解得解释。朱七外表冷漠无情偏偏又长了一双桃花极重的多情眼,勾人得很。他这个人又好色,既喜欢美人,也喜欢收集美人。所以看起来非常不可靠。加上他身处权力中心,位高权重,难免有逢场作戏的时候,所做所为,想要人相信也难啊。可是,感情这回事,由得谁做主呢?小雪那样的绝代佳人,便是铁石心肠在他面前也会化为绕指柔,何况朱七动了真情,便是个极重感情的人。现在,小雪受伤了。最担心的人恐怕就是朱七。外表虽然看不太出来,但作为他的朋友,吉祥岂会不知道,他的心已乱?“我到现在还没见过小雪呢。我只听说,无论是寒家还是雪家,都把他当心肝宝贝供着。更听说他与当年的罗刹公主长得一模一样,我还真想知道,打败我姑姑的女人,究竟是怎么样的绝色。据说,当年‘罗刹’与‘无敌’并称为天下无三的美人,能令寒试武目不转睛的女人,应该真的很不错吧。”“是很不错。真的和我舅妈一样的啊。我见犹怜,便宜朱七了。”“那我真的要看看了。”“喂,你不打算见异思迁吧。”“不是啦。”推开用下巴在自己头顶磨呀磨的人。两个人身材相差无几,坐着的高度也差不多,难为他做出那么难的动作。“罗刹与无敌之争,是江湖中一则传奇,我也不过好奇而已。”(二十五)“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看小雪?要不要我帮忙介绍?”“你打算怎么介绍我?”似笑非笑地睨着吉祥,如意问。“我的爱人啊。”理所当然地理直气壮地回答,吉祥的眼睛一片清明。“我算服了你了。”叹气,微笑,“算了,我还是自己找机会去看看他吧。”“真的不需要我介绍吗?”“哈哈,再说。”神清气爽,甚至哼着小调走进青枫阁,看到朱七正端着一碗皮蛋瘦肉粥哄着被被子裹成一团只剩下一张小脸露在外面,倚在朱七怀中却嘟着嘴再也不肯多吃一口的丽人。脸上的伤已经结痂了,不久之后就会痊愈,连一点疤痕都不会留下,依然会是那个冠绝天下的独一无二的绝世美人。许是话已经谈开,所有的感情已经有了归宿,伊人沉静的眼眸不见默然,反而波光潋滟,风情万种。偏白的唇色是气血不佳身中巨毒的象征,也是他异于常人不妆不点却已经足够魅人的标志。此刻他嘟着唇,现出三分孩子气,更显得可爱非常。看着朱七束手无策之下无奈而苦恼的神情,吉祥忍不住偷笑,那个唯我独尊的朱七,也有这样吃瘪的时候,不过也难怪嘛,英雄难过情关啊。“你看够了没有?还楞着干什么?关上门别让风吹进来。”没好气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朱七正拿一双白眼瞪着他。朱七怀里的小雪也发现了吉祥,双颊飞上羞涩的红晕。他微微挣扎,想挣脱朱七的臂膀,却被朱七搂得更紧些。当下,一张粉白的小脸,变成一团红彤彤的火焰。“好好,关门就关门。”伸手,关上门。朱七太大惊小怪了,吉祥不敢自比神医,但身为江湖中最出色的药物专家,多种药品综合调养之下,小雪的体质已经有了比较大的改善,轻易要得个头疼脑热也是很困难的啊。“小雪,今天情况怎么样?”“我很好,吉祥你呢?你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小雪红着脸,微笑着看着吉祥。心结去掉之后,对这个从天而降美貌灵动的表弟,小雪也是很喜欢的。现在看他一大早就笑眯眯心情极度开朗的模样,想必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恩,你看出来了呀?”笑笑,一点也不否认,刚刚和如意分手的时候定下今天晚上的约会,现在心情想不快乐都很难。“废话少说,你找到解毒的方法了吗?时间差不多了。”朱七放下手里的碗,将小雪搂得更紧些,口气不善地问道。小雪好不容易露出这样发自内心的甜美的笑容,却对那个惹祸精微笑,实在是太浪费了。“找到了呀。看看这个是什么?”得意地笑,晃出藏在手心的“碧玉珏”。“这是什么?”不懂,两个人一起摇头,样子还真是有默契。“‘碧玉珏’,无敌公主的遗物,唯一能彻底解决‘白发三千丈’的东西。”“这玩意你从哪里找来的?别告诉我你也认识魔教的人。”眉毛皱成一团,朱七一脸怀疑。好歹吉祥也是白道中人,他怎么会与传说中神秘无比的魔教扯上关系?而且还弄到那个无敌公主的遗物。交游广阔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吧?“这你就别管了。如果顺利的话,今天就可以把事情彻底解决掉。”“真的?”朱七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当然,所以我才问小雪的情况怎么样啊。小雪,你做好准备了吗?”浅色的唇瓣现出微笑,眼中闪过明亮的光芒。“我想我已经准备好了。”“那好,我们开始吧。”有了“碧玉珏”,解毒的过程进行得很顺利。事实上,是非常顺利。等到朱七怜惜地把小雪抱上床的时候,小雪虽然脸色有点难看,神情却很愉快。他看着略显疲态的吉祥道:“我不会早死了,对吗?”“对。不过终究还是会死的。”故意装出一脸严肃,却没掩饰翘起的唇角。“多久以后?”小雪也笑了。“我想,大概五十年以后吧。”大笑,转身出门,“所以朱七,你别用那么们可怕的眼神瞪我,我走了。婚礼的时候我会再来的。”“你去哪里?”看着他的背影,小雪只来得及问他这一句。“约会。”声音隐约,人已经不见。“长白居”,京城最古老也是最有名的酒楼,今天晚上,如意和吉祥就约在这里吃饭。如意已经到了,点了一壶香片,慢慢品尝。月白的长衫,金环束发,玉面朱唇,就算不是他的本来面目,也英俊潇洒得叫人失神。为什么会那么刻意得打扮呢?当然是因为约会啦。这可以算是两个人之间第一次正式的约会吧,当然要好好打扮一下了。那么为什么还要戴着人皮面具?当然是因为红颜祸水啦。好容貌带给人的往往都是麻烦,现在酒楼中虎视耽耽盯着他看的人已经很多了,他又不是爱惹麻烦的人,他才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呢。如意也觉得自己很矛盾,所以他偷笑。反正不管他戴什么面具,吉祥都认得出来,现在这个样子也不错啊。也许,现在的进展有些神速,如意也发现自己转变得太快了。不过,只有经历过生死劫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后回来的人才知道,人生在世,时间其实很短促。很多事情,如果再犹豫不决的话,错过,就不可能再挽回了。生命是这样,爱情也是这样。如果一个人,在生死关头还会对谁牵牵念念的话,那只意味着一种感情一个字——“爱”!这句话,是弟弟如月说的,在他回总坛找姑姑的遗物的时候,如月用少见的严肃这么说。这是个结论。对于身为魔教第一智囊的如月来说,他所下的结论,从来没有错过。所以,他劝如意,听从心的方向。如意听他的话,再次来到京城,确定自己的心意。而乍见吉祥时内心的激动和情不可抑,告诉自己,这就是他想要的人。如意这个人,做事本来就直接,无论是计谋,还是武功,或者爱情,他的态度都直接而坦白。这是他的优点,他一直引以为豪,并且也不想改变。所以,不管吉祥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正是邪,那都没关系了。属于他玉如意的爱情,不需要那么麻烦的条件。等等等等,时间已近,怎么还不见人影?长眉不自觉地皱了皱,吉祥不会是忘记了吧。年纪轻轻的,忘性就这么大,该不会是药物玩得太凶损伤了自己的脑子吧,看他的样子,一点也不象啊。身为一个江湖高手,断然不可能不注意到时间的。吉祥再混,不至于混到这个程度,那么,是怎么回事?不会是……出事了吧?(二十六)如意没能等来吉祥。从天黑到天亮,那条纤长的身影从未出现。如意已经生气了,约了人又爽约,这等不守信用的行为,不值得原谅。可是当他到处都找不到吉祥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糟糕了。一个人,不可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不留一点痕迹的。一定是出事了。于是,在派出人手的同时,如意决定去找那个京城的地主,这件事,和他一定脱不了干系。夜很深了,可朱七仍在忙着。他是天生的贵族,又披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四爪龙袍,国家社稷已经成为他丢也丢不开的责任。“当今天下功劳最盛权势最高的王爷”,这样的词并不是说着好听而已的,所以,朱七很忙,忙得连半夜三更都还得苦命地为公事操劳。青枫阁的外室,灯光如月,灯火下,剑眉微蹙,为国事伤神。“笃笃笃”的清脆敲门声在半夜听起来分外刺耳,朱七惊讶地抬头,看到沐浴在月光下的绝世美人。几乎,是个与小雪不相上下的尤物,气质却截然不同。若说小雪是雪,那他就是浸在流水中利利的冰凌,美丽,而致命。就连声音,也如冰水般清澈。“朱七么?”“是!你是……”“玉如意。”小小吃了一惊,原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魔教之首,这等绝色,怎么没听江湖中有人提到?“‘魔公子’大驾光临,所为何事?”“你知道唐吉祥去了哪里?”“吉祥?”蹙眉,不解。“找他干什么?”“知道?还是不知道?”不耐烦地咪起眼,他只需要一个明确大答案,不需要太罗嗦的回答。“抱歉,我已有一日不曾见过他。”“那就是说,他真的不见了。”眼睛里闪出一道冷光,秀气的眉毛拧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