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魏巍]-5

说着,他揭开竹帘,到屋里咕哝了一阵,谢家婆娘才一手拎着笸箩,一手提着簸箕,迟迟疑疑地走出来了.她一副大白脸,鹰钩鼻子,仇恨地望着众人.谢清斋在后面推着她说:"快快,快给伢送去吧,你老站在这儿干什么!""小红箱子呢?"大妈问."她拿不了,让她再送一趟.""不!"大妈果断地说:"你送!""谁送还不是一样呵?""谁有胆子夺,谁就有胆子送."谢清斋磨磨蹭蹭地回到屋里,把小红箱子抱了出来,瘦脸上冒着明晃晃的汗珠.太阳已经落下去了,满院子的阴凉儿,只有金丝的楼脊明晃晃的.金丝的脸,又现出温柔的神态,从内心里发出微笑."正好,正是人们从地里回来的时候."大妈愉快地想.她挥了挥手:"快走!"谢清斋和谢家婆娘抱着东西在前,小契、金丝、大妈在后,走出了院子.街上的人,果然已经不少.有在门口闲坐的,有背着草筐、牵着牲口陆陆续续往家走的,见到这情形,都围上来观看.孩子们,放学的小学生们,在后面跟了一群."奶奶,奶奶,这是干什么去呀?"有好几个小学生拉住大妈的手问."干十么?"杨大妈为了让大伙听见,故意高声地说,"你们瞧瞧吧,地主又想变天了.这是他们夺群众的胜利果实,现在让他们送回去!""他们还不死心哪!"有人说."哼,狗改不了吃屎!"有人接上去说.小孩子唱起来:呸,呸,呸,顽固分子见了鬼……人们涌着,扬起一片烟尘.一路上小契领导群众高喊着口号,往村东头刘二奶奶那个半瞎的孤老婆子家里去了.接着,在大路上,扬起一片浓重的灰尘.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第八章 消息郭祥已经家来四五天了.他看看母亲住的小东屋,房顶上长了不少乱草.他原想把草割一割,把房顶漏雨的地方泥一泥,等过了秋忙再说;谁知爬上房顶,脚一踏上去,就踹了一个大坑.原来苇箔早就朽了,房太老了.他决定干脆换换顶,就是往后离家日子长了,不管走到哪里也心里踏实.他这次家来,公家照顾了200斤米票,加上自己积攒下的残废金,用来买了20多个苇子和一些柳木椽子,就动了工.杨大伯和几位邻居,谷子顾不上打,就赶过来帮忙.郭祥光着膀子,穿着小裤衩儿,挑土和泥,钉椽子,铺苇箔,整整忙了一天,才把房子修好.他又把屋里屋外,拾掇得干干净净,连那盏点了好几辈子的老铁灯,也拿出来擦了.母亲里里外外一看,自然欢喜不尽.这天,郭祥秋收回来,刚吃过晌午饭,正寻思着把母亲睡的土炕也泥一泥,只见大乱一溜烟跑来,叫:"好消息!好消息!"说着,拉起郭祥就走.郭祥挣脱手说:"你别缠我,有什么好消息呀?""你到我家看看就知道了!"他说."你不说,我就不去.你这小子鬼名堂多得很!""好吧,告诉你,"他眨了眨眼,"你们队上来了一个人,说要找你.""你要蒙我呢——""要蒙你,我是小狗子!"郭祥只好随他走去.他不时翻翻猫眼,瞅瞅郭祥,露出一脸鬼笑.郭祥一踏进大妈的院子,果然听见屋子里一片欢笑声,有一种素日少有的欢乐气氛.大妈在门口扫见郭祥,满脸是笑地说:"嘎子快来!看着是谁回来了!"郭祥往屋里一看,望见一个女同志苗条的后影,她裸露着两只圆圆的黝黑的长臂,正弯着腰儿洗头.短袖的白衬衣,煞在绿色的军裤里,脚上穿着一双鲜亮的白帆布胶鞋.一听郭祥来了,她用手巾把脸一蒙,咯咯地笑着.郭祥一眼就看出这是大妈的女儿杨雪,他少年时的伙伴."嗬!你也回来了."郭祥走进门,愉快地说.她把手巾往面盆里一丢,带着一头白花花的胰子泡儿,赶过来和郭祥握手.她的头发本来剪得很短,这一来更像一个男孩子了.郭祥握着她的手,一边笑着对大伙说:"瞧,人家多讲卫生,真是卫生人员儿!""卫生人员儿怎么的!比你这个大连长矮一头吗?"她甩开手,和郭祥并着膀比量着,"妈妈你看!我们俩谁高?""你不许提脚跟!"郭祥说."你站的是个高地方呀!"她说着,把郭祥推在一个小坑洼里,竭力挺起身子,仰着她那黑红俊气的脸儿,"看,我比嘎子还猛哩!"大伯蹲在长凳上,见女儿出落得这么齐整、漂亮,一脸笑眯眯的.许老秀也在这儿坐着,他磕磕烟灰:"这闺女出去了几年,我看长了一个头还多!""可不!"大伯说,"我看她妈这年纪儿,还不准有这么高哩!""嗬!你今儿个也发言了."大妈嘲弄地说,"你就不想想,她吃的是什么,我吃的是什么!你们家的扁担、大筐,没把我压到地底下去!"杨雪带着一脸满足的神气,又去掬水洗头,听见这话,转过脸说:"我也没有白吃饭哪,妈妈.一行军,我就给病号扛大背包儿;战斗时候背伤员,那些小伙子,哪个也不下一百二三十斤儿!我背着,就像闹着玩儿似的.你扛过吗,妈妈?"她的眼睛叫胰子水螯得睁不开,尽力挤着,下巴颏上噗哒噗哒地往下滴水."哼,有你说的!"大妈努着嘴,却掩饰不住一脸幸福的微笑,"不管怎么说,你们是我的小崽儿!是我领导过的兵!""瞧!我妈又摆老资格了!"大乱说.郭祥靠着炕沿,含着烟管,慢声细语地说:"这不能怪大妈!凡是老资格,嗓子眼儿里都长了块痒骨儿,到了节骨眼儿上,要不说两句,就老是痒痒地难受!"大家哄笑起来.杨雪仰起脖儿笑得咯咯的,头发上的水也流到脖子里去了."算,算,你们别围攻我这个老婆子了."大妈也笑了,"要不是我闺女回来,哪个也饶不了你们!"杨雪洗了头,用干毛巾揉搓着她那乌油油的头发.金丝一直在笑微微地望她,她那俏丽的眉眼,多么美,多么有神!她那黑里透红的脸膛,就像是垂在最高枝的苹果,过多地、贪馋地亲近了太阳.金丝把她一把拉过来,坐在自己身边,无限爱慕地说:"你瞧,我妹子长得多俊哪!""别夸我啦,嫂子."杨雪有点儿不好意思,"人家都说我长得黑,管我叫黑姑娘.还,还叫我……""叫你什么?""叫我——非洲同志!"杨雪伏在金丝的肩上笑了.人们也笑了一阵.金丝问:"妹子,你才到队上的时候,才十四五,爬山过岭的,走得动吗?""哼!他们哪个也拉不下我!"杨雪仰仰下巴颏儿,"有些大小伙子还累得张着大嘴哭咧!"郭祥撇撇嘴:"人家是马上干部,敢情一天走200也不在乎!""你别揭我的底了!"杨雪说,"开头儿,一行军,我们卫生部的政委就把我抱到骡子上,走到哪儿,大伙老瞅我,弄得我可不好意思哩.往后一抱我上去,我就往下跳!"她一低头儿,金丝见她的脖子后,有一条伤疤,像一个蚕儿爬在那里.金丝惊讶地说:"呀!这是什么?""那是叫小虫儿咬的."她微微一笑."什么虫?长虫吗?"郭祥说:"嫂子,你别听她胡诌,那是枪伤.""是呀,我本来说的就是小铁虫儿."她巧辩着.听说是枪伤,大妈急忙走过来,拨开头发瞅了瞅,责备地说:"怎么负了伤,也不告妈一声儿?""你瞧呵妈!刚刚擦了一层皮儿,只流了几滴儿血,还没有瓜子皮儿大咧."她辩白着,"再说,可逗笑哩!战斗就快结束啦,伤员也都抬下来啦,我们正在山坡上歇着,我想摘点儿红酸枣儿,给伤员们解解渴,刚爬上山尖儿,才摘了一小把儿,嗤——地一声,就碰上了.我觉着脖子挺湿的,还当是流的汗珠哩,真是,一点儿价值也没有.""不论你怎么说,都该告诉我."大妈轻轻抚摸着她那一条紫红色的伤疤,由于怜惜,心里很有些不满."按你想,一给我说了,就得把妈吓死!可你妈要真是那么落后,会送你参军吗?""好吧,好吧,"杨雪攀着妈妈的脖子笑着,"往后,在外头叫蚂蚁咬了一口儿,也给你来信!""你真能搅!"大妈推开她的手,说,"快说,我给你做点什么吃的?""我还是爱吃秫面饼卷小鱼儿."许老秀慨叹着说:"人常说,美不美,乡中水!这孩子出去了这么多年,还是稀罕咱这家乡饭食.""可怪哩,"杨雪一面梳着头发一面说,"走了这么多地方儿,我就没觉着什么比这好吃.那年在冀东'牵牛鼻子'的时候,过小西天,下了一天雨,爬了一天才爬到顶.什么吃的也没有.嘎子,那天你怎么样?""那天我们连里饿死了两个,我也饿得够呛."郭祥说."嘿,那天我可会了一顿餐.我靠着石头一坐就睡着了,吃了一顿烙饼卷小鱼儿,可美极了!醒来以后,还直流口水呢."大妈叹了口气说:"别说了!反正你今天吃不上.等明天我让小契给你打点儿!"杨雪说:"妈,那你就给我烙两张饼,我裹小葱儿!"大妈马上让大伯去园子里拔葱,大乱烧火,自己动手烙饼.许老秀说:"闺女,你还有一样儿爱吃的,可惜回来得晚了,吃不上了.""什么?"杨雪问."甜瓜呀!我以前给谢家种瓜,你十来岁上就去偷,你就忘了?""哟!你见我偷瓜来着?""嘿嘿,我把你的小花鞋都捡着了.""我当你还不知道呢!"杨雪笑了,"实说吧,许大伯,那是我妈叫我偷的.""死丫头!"大妈转过脸,"什么时候,我让你去偷瓜来着?""妈,你就忘了?"杨雪笑着,"那年,老陆在咱家养病,想吃葡萄,你没买着,你就说:'去,小雪,给他摘几个瓜解解馋.'大早起,我提了个小口袋儿就去了.一路我利用着地形,就爬到了一块棉花地里……""别夸大了!你那时候就知道利用地形?"郭祥撇撇嘴."一天看战士们练操,怎么就不知道?……那回我先趴在棉花地里,让棉花棵挡住我,一看,许大伯正坐在瓜棚里巴哒巴哒地抽烟哩.我爬过去,专捡大个儿的扭,一点都不害怕,心想,你看见了,你老腿老胳膊的,也追不上我.许大伯一咳嗽,我抱着瓜就叽里咕噜地跑了.那天吃得老陆半夜里一直窜稀,没把我笑死!"说到这里,她禁不住又咯咯地笑起来了.老秀也笑着对大妈说:"嫂子,说实在的,那时候,我光觉着瓜少了,可就是不知道是谁偷的.后来我白天黑价在瓜棚里呆着,吃饭也不离那地方儿,有些好瓜,准备留种的,还做了记号,可是第二天又没有了.我真纳闷儿.明明没有人来呀!我想着想着,就害起怕来.人都说,这地方不洁净,怕是狐狸仙也稀罕上我种的大白瓜了.我也不敢言语,心里说:老仙爷!我许老秀一辈子也没做亏心事,这几亩香雪脆,也是给别人种的,你老要稀罕,就算我孝敬你的,我一个无儿无女的苦光棍儿,只求你不要缠我……"人们笑得前仰后合,连温柔的金丝也笑出声音来了."呸!"许老秀止住笑说,"直到我后来捡了一只小花鞋儿,才知道是你!"大妈用袄袖拭了拭笑出的眼泪:"要说这丫头,从小是不算傻."她情不自禁地夸起了闺女."残酷那时候儿,咱们家一天不断人儿,不是首长,就是战士,不是不担心哪!俺家门口,原来不是有块破影壁吗,不论白天黑价,五冬六夏,她穿着件小破花褂子,在那儿放哨.别人还当她在那儿玩呢.一刮风下雨,冻得她打;瞌睡上来,用小手掐自己的脸;顾不上吃饭,就吃块干饽饽,回来喝口凉水;几年里头也没出过一回岔儿!……这闺女有胆气,心眼也灵!有一回……""别夸我了,妈,看当着别人多不好."杨雪不好意思地说."这是外人吗!"大妈反驳着;由于兴奋,只顾说自己的,"有一回,我们都逃出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叫敌人堵了门,她出不去,眼一撒,看见同院一个没出嫁的闺女在晾衣裳,就叫:'妈,我饿了,给我块饽饽!'一下弄了人家一个大红脸,到屋里给她拿出了一个红饼子,她接过来蹦着跳着就出去了……以后人家闺女说起这事儿,还红脸呢!……又一回……""妈!你把饼吹餬啦!"果然,锅里冒烟,满屋子的餬味.人们笑起来.大妈赶忙把饼翻过来,已经焦黑了一大片.大妈笑着说:"真是!人一高兴,也出事儿!"杨大伯抱了一大掐绿盈盈的小葱走了进来,杨雪忙迎上去接了,用水哗哗地冲了几个过儿,切去葱根,扯出一张烙饼,就要裹小葱吃.大妈止住她说:"你先等等!"说着从桌底下的灰瓦罐里夹出了十几个咸鸡蛋,又搬开墙角里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露出一个小黑瓷坛子,尘土很厚,口上还压着大半截砖.大乱不转眼珠地向那儿望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瞧吧,老太太要献宝了!"郭祥望望大伙,诡笑着.大妈也不说话,一脸是笑.搬开砖,还有一张猪尿泡在坛子口上紧紧地扎着,好容易才解开,一边用筷子在里面探着,一边说:"年上我给你腌了一坛子,直等你到腊月.这又是今年春上腌的.要不是平日看得紧,准叫大乱都偷吃了."大乱哭丧着脸说:"过年你也不让人家吃,好的都腌上了!"坛子口小,好半天才夹出三四方猪肉.大妈端到女儿跟前,用筷子指着,眼睛放光地说:"你瞧,都是好肉膘子!多厚!"许老秀笑着说:"别说啦.再说,我们的腿可就走不动了!"说着站起来,推说忙着打场,出门去了.金丝也立起要走,大妈拦住她,扯过两张饼,卷了几个咸鸡蛋,让她带给孩子.郭祥刚刚立起身来,杨雪喊住了他."你等等儿!"她严肃地说,"我要给你谈个重要情况.""什么情况?"郭祥问."目前形势."她压低声音说."朝鲜战争起了变化,你知道不?""人民军不是进展得很顺利吗?""开头是很顺利."杨雪悄声地说,"不过,最近在一个什么仁川地方,美国军队登陆,把人民军的后路切断了.……"大妈正在切肉,也放下刀过来听着.郭祥说:"怕是特务造谣吧?"杨雪摇摇头,眉头微微皱着:"是真的!我临走那天,听上级说形势严重!昨天报上就登出来了.我在火车上还买了一张《人民日报》哩."说着,就去翻她那褪了色的帆布挎包,翻了好久也没找到."大概是丢了!"她甩甩手,"反正美国人出动的飞机舰艇很多.那地方也很重要."大妈脸色忧虑地问:"人民军还能退回来吗?"郭祥也问:"这仁川究竟在什么地方?""谁知道呢!"杨雪说,"从前只听说有个高丽国,在我们东边儿.……唉,我这文化水儿!"她叹了口气.郭祥望着大妈:"能不能找本地图看看?""怕不好借."杨大伯在外间屋里插嘴说,"谢家闺女人家上中学,这地理图我想不能没有.""不借!"大妈把头一摆."那老狐狸,看到你借地图,就会猜咱恐慌了!"她寻思了一下,就吩咐大乱到小学校李老师那儿去借.大乱慌忙跑出门去,刚走到窗外,大妈又喊住他说:"大乱!""嗳!""看你慌的!不要显出这种样子!"地图拿来了.这是一本十分破旧的中华民国二十五年出版的《最新世界详图》.郭祥和杨雪并着肩膀儿伏在炕沿上翻找着.朝鲜这一页翻出来了.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着这个狭长的国家,这块陌生的土地,在成百成千个密密麻麻的地名里,寻找着仁川这个地方.大妈两手支着下巴,神情严肃地坐在炕沿上.大乱挤在姐姐的身后,伸着头瞅着.大伯,这个辛酸一生满脸皱纹的老农,坐在灶门口,含着烟管,也向这边凝望.他们都没有意识到,他们都是第一次如此关切着一个陌生的国家,陌生的土地.找不到仁川!仁川,它在哪里呢?是在东,还是在西?是一个有名的大城,还是一个无名的村镇?最后两个人顺着海岸一个一个地找,才算找到了.郭祥用一根掐断的火柴棒儿,当作比例尺,认真地量着从仁川到大邱的距离."咱们的人还能退回来么?"大妈又问.郭祥把火柴棒掷在地图上,叹了口气:"看样子有1000多里路呢!"大家沉在思索里,屋里静悄无声.隔了半晌,大妈语气坚决地说:"咱们的人决不会叫他们消灭.可是,这1000多里路,一路打,一路走,有了伤员可怎么办呢?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照管他们?……"说到这里,她转为愤恨,"怪不得谢清斋那么得意!今天一大早起,他就在地里转游,一扫见我,老远就笑哈哈地说:'嫂子,今年这秋庄稼长得可真不赖呀!'笑得我这身上直冒冷气.我就知道有事.""咱们中国人刚扒上碗边儿,他们就又来了."大伯含着烟管喃喃地说.郭祥脸色有些发黄.他问杨雪:"部队有没有什么行动?"杨雪摇摇头说:"没有传达.""光要听传达呀,"郭祥说,"你当了好几年兵,就不会闻闻味儿?"杨雪噘着嘴说:"光是让大家讨论,己经讨论好几次了."郭祥兴奋地把腿一拍:"那就有门儿!你瞧着吧,不会没有行动!不会没有咱这个军!……反正我是呆不住了!"他的眼里射出小火焰似的光彩.一种征服敌人的渴望又在他的心底燃烧起来.肉炖熟了.大妈整好摆了满满一桌子.郭样陪着杨雪略吃了几片,就回家去了.每个女儿家来,都是家庭的女皇.大妈只嫌杨雪吃得少,把大乱几乎放到一边儿.饭后,大妈把炕扫得干干净净,铺上新洗过的被单,把苍蝇也轰了,门帘放下来,才让女儿休息.一家人又忙着下地秋收去了.晚上,杨雪挨着母亲睡下,母女俩的话,像抖开的线穗子,说个不尽.大伯和大乱早已入睡.谁家的鸡,已经叫了头遍.这时大妈从枕头上略略抬起,轻声地问:"你有了么?""什么?"杨雪反问;其实她早知道说的是什么."对象.""我才不找呢!"她把头蒙起来吃吃地笑着."你把妈当成什么人了?"大妈生气地说,"你负了伤,也不告妈一声,这事儿也想瞒我!""人家不是正要对你说嘛!"她把头投到母亲怀里,低声地说,"定了.""谁?倒是谁呀?""老陆."大妈沉吟半晌.女儿急了:"你觉得他怎么样?""人倒挺精干,长相也俊."大妈寻思着说,"就是我觉着,觉着,他在咱家住的时候,好像不那么实在似的.""什么叫实在?"女儿不高兴地说,"人家是大功功臣,战斗上可出色啦,文化又高,再说待我可热情啦……"她把头移到自己的枕头上去了.大妈见女儿生气,不言语了.大妈一生,只有在女儿面前有时收敛起自己的锋芒.女儿也觉得话说硬了,改了口气:"你提吧,妈妈.你提了我让他改.""我没有料到."大妈试探着说,"我是想,你跟嘎子从小就在一处……""他呀!"女儿笑了."他怎么样?""人倒是很不错的.作战很勇敢,立功不少,就是爱犯点儿小错误.还蹲过禁闭."大妈有些吃惊:"当干部还蹲禁闭?""嗯,那是他当排长的时候."女儿描绘说,"在娘子关,他领着一个排,攻下了雪花山,打得很好.一个女学生听说他的事迹,感动得流了眼泪,马上解下自己的表寄给他.表寄来了,你猜他在哪里?在禁闭室里蹲着哩.……他违犯了俘虏政策."大妈笑了,宽容地说:"他是有点儿小孩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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