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花

天天读书网(www.book.d78i.com)整理科幻小说钻石花【楔子】“钻石花”这篇故事,是“卫斯理”为主角故事中的第一篇,写作时,还完全未涉及“科学幻想”这个题材。在第一次出版的时候,曾再三考虑要不要列入,结果还是列入了。因为这是卫斯理这个人物的“首本戏”,对这个人物的来龙去脉,有相当详细的交待。不久之前,一位读友就问:“卫斯理的中国武术,主要是哪里学来的?”就有点自己也记不清楚,还是他有肯定的答案:是杭州疯丐金二的徒弟。这种“典故”,就是全在“钻石花”这个故事中。本来,一直很喜欢在“连作小说”的形式中,利用出现过的各类人物,虽然故事不同,但熟悉的人物,经常出现,可收事半功倍之效。“钻石花”中的人物,除卫斯理之外,其余的,都再也未曾出现过,像石菊,应该十分可爱,可以再现,黎明玫是死了,无话可说。其所以未再用到“钻石花”中其他人物的原因,只怕是为了它不是科幻题材故事的缘故  总之,写作人有很多情形,都不是有意安排的,至于无意间何以会出现这种情形,实在无从追究。由于这是最早期的作品,所以在重校之际,改动之处也相当多。多年写作生涯,文字总比以前要洗练得多了。倪 匡一九八六、八、十一【第一部:弹向大海的钻石】这是一个隆冬的天气,在亚热带,虽然不会冷到滴水成冰,但是在海面上,西北风吹了上来,却也不怎么好受,所以,在一艘远程渡轮的甲板上,显得十分冷清。那天晚上,又是一点月光也没有,黑沉沉的天上,只有几颗亮晶晶的星星,我因为生性喜静,这天晚上,我又穿著一件厚厚的大衣,可以不畏凛烈的西北风,我在甲板上踽踽地踱著,倒感到这样的境界另有一番滋味。正当我以为是独自一个人在甲板上的时候,忽然听得“嗤”地一声,我立即循声望去,只觉在栏杆上,另有一个人倚著,望著海面,那“嗤”的一声,正是从他那里所发出来的。我心中感到十分奇怪,因为刚才那一声,曾经学过中国武术的人,都可以听得出,那是以极强的指力,弹出一件东西的声音,也就是如今一般武侠小说中所说的“暗器嘶空”之声。因此我停住了脚步,点著了一支烟,在点火的时候,我偷偷地抬起头来仔细打量那个人。只见他左手拿著一只布袋,右手伸入布袋之中,拈出一粒小东西来,向空中一扬,“嗤”地一声,那粒东西,便跌入了海中,溅起的水花并不高。在那粒东西划空而过的时候,我看到那粒东西,发出一丝亮晶晶的闪光。那一定是无聊的人,在将玻璃珠子抛向海中,以消遣时间,我想。与其一个人在甲板上闲踱,何不走过去和他搭讪几句?我又想。因为每一个人,如果你能够设法打开他心扉的话,你就一定可以听得到一个极其动人的故事,不论那人是行动之间太过矫揉的贵族还是过著原始生活的土人。这是我的经验,所以,我轻轻地来到了他的身边。那人像是全然未曾发觉我在向他走近,仍然是望著黑漆漆的海面,机械地将那袋中的东西,一粒一粒地抛入海中。直到我来到了他身边,只有四五尺远近处,他才猛地回过头来。我和他打了一个照面,天色虽然黑暗,但是就著远处射过来的灯光,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得清他的脸面,他是一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虽然有著一种忧伤得过分的神气,但是却仍然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刚毅的人,大约因为他所受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所以脸上才出现这样的神气来。他冷冷地望了我一眼,眼色是如此之冷峻,然后,简单地道:“走开。”我并没有听从他命令式的说话,只是停住了脚步,不再前进。“走开!”他第二次冷冷地叱著。我向他作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神情,他忽然冷笑了几声,转过身去,又重复那机械的动作。我在他身旁站了好一会,他一直将那些小粒东西抛入海中,我也不断注视著他。在附近的一个船舱的窗中突然亮起了灯光,而灯光映了出来之际,我已经陡地看清,他拈在手中的,竟是一粒足有十五克拉大小的钻石!在那一瞬间,我完全地呆住了!我绝对不是一个守财奴,但对于印度土王式的豪奢,却也不表苟同。因为钱,究竟是有著许多用处的!而那个穿著一套墨绿色西装的年轻人,竟将那么大颗的钻石--世上最值钱的矿物--顺手抛入海中!而在我发现他以前,他不知已经抛出多少粒!霎时之间,我脑中不知闪过了多少念头,最后,我猜想他是一个走私集团的人物,他将钻石抛入海中,多半是一种最新的走私方法。我虽然转了不少念头,但是却只费了极少的时间,我立即踏前一步,喝道:“住手!”我那陡然的一喝,显然收到了预期的效果,那年轻人突然间呆了一呆,回过头来,而就在这一刹那间,我右手中指向外“拍”地一弹,那枝已吸了一半的香烟,向他的面门弹了出去,同时,左手翻处,已然抓向他手中的布袋。那年轻人一偏头,将我弹出的香烟避开,可是烟头上著火的地方,因为一弹之力,迸散开来,却也烫了他的脸,使他怔了一怔。就在那一怔之际,我已然捉住了他的手腕,一沉一抖间,手臂一缩,已然将他手中的布袋抢了过来!我一得手就退后,那年轻人的眼中突然射出了两道精芒,向我狠狠地扑了过来!我早已看出那年轻人也是曾经练过中国武术的,因此早已有了准备,一见他扑了过来,身子便向后退了开去。可是,就在我一退,他向前一扑的时候,他的身子扑到了一半,突然以一足支地,转了一个半圆,这一来,他便变得向我的侧边攻过来,我的躲避,变得完全失去了作用!而亦是在那一瞬间,我也己然看出了那年轻人的师承!当时,我心中既怒且惊,再想要应变时,左手的肘处,突然一麻,瞬霎之间,那一只软布袋,又被他夺了回去,而他一夺回了软布袋之后,身形晃动,也向后疾退了开去。我岂肯甘心于这样的失败?连忙伸手入袋,己然取出一柄手枪来,枪口指向他,冷笑一声,道:“不要动。”那年轻人立即身形僵住了不动,他本来是一个后退之势,僵住了不动之后,气势矫健,简直像是一头蓄满了势子的美洲豹!我看到我的把戏,己然将他制住,心中不禁高兴。因为我的手枪,说来好笑,那只是我漫游澎湖群岛时,岛上一个老渔民送我的礼物,是海柳木雕成的,形状和真的左轮一模一样。当时,我的心内,对这样一个有为的年轻人,在中国武术上,已然有了如此造诣的人,竟会参加走私集团,实是十分气愤,冷然道:“想不到北太极门下的弟子,竟会干出这样的事来!”那年轻人的面上,突然现出了奇怪的神情,像是在奇怪我能猜到他的来历。我心中也感到有点得意,因为我一上来,就道破了他的师承,使他不能不有所顾忌!我和北太极门,虽然没有甚么渊源,但是他刚才向我扑来,又突然中途转身的这一式,却正是北太极门的秘传身法,“阴极阳生”之式,而我又知道北太极门对门下的弟子,约束得极严,像那年轻人那样,实是有取死之道的!可是,在那一刹间,我的心情,只不过略松了一松,那年轻人,就向我倏地扑了过来!这一下,倒是大大地出乎我意料之外,正想闪避开去时,忽然眼前一股劲风,那只看来盛满钻石的布袋,先向我迎面飞到,我的身后,便是栏杆,栏杆之后,便是大海。如果我向外避了开去的话,那一袋钻石,非跌到海中去不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我只得先伸手,去抓那袋钻石,刚一抓到,右腕一阵剧痛,“拍”地一声,那柄手枪,已然落到了甲板上,只听得一阵“格格”之声,我连忙退开,定睛看时,只见那柄假枪,被他一踏一踩,已然碎成了片片!海柳木的木质十分坚硬,可是那年轻人却轻而易举地将之踏成碎片,我心中不禁吃了一惊。那年轻人一见是假枪,也冷笑一声,抬起头,向我望了过来。我们相隔七八尺远近,互望了半晌,才听得他冷冷地问道:“你是谁?”我自然不肯道出姓名,因为我认定他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庞大的集团在支持著,而这样一个集团,以一个人的力量去对付他们,无论如何无法讨好。因之,我只是道:“你想知道了我的姓名,就好和你的党徒对付我么?”当时,我绝未想到,那一句话,竞会引起他那么大的震动!只见他面色一变,陡地道:“我的党徒?你究竟知道了甚么?”话未讲完,只见他身形一矮,双掌翻飞,已然向我一连攻出了两掌--北太极门的掌法招式,变化本就极其精奇,而且,每一招的变化,随心意变化,颇具鬼神莫测之机。那年轻人一连向我攻了几掌,掌风极其劲疾,我在接住那一袋钻石之际,身子曾向后退了一步,此际难以还手,只得一退再退,背心已然挨在栏杆之上,可是那年轻人的攻势,却越来越是凌厉,身形欺入,“砰”地一声,我肩头上已然中了一掌。那一掌,正击在我的肩头,力道实是大得出奇,我向后一仰,半个身子已然出了栏杆!我心知一定要跌入大海之中了,对于那年轻人如此对付我,我心中当然气愤之极,就在我身子将要跌入海中之际,双腿交替踢出,足尖连钩,这乃是一式“铁腿鸳鸯钩”,将那年轻人的身子钩住,电光石火间,两人一齐跌进了大海之中。在一艘行驶中的船跌入海中的经验,我至少已经有过十次以上。当我们两人,纠缠在一起,向海中跌下去的时候,实在是十分危险的,因为那和从船上跃下去完全不同。跌下去,如果离得船身太近的话,一被卷入船底,绝无幸理。因此,我一觉出自己的身子已然离开了船身,双腿一松,就著下跌之势,猛地向前一窜,斜斜地向前,掠了出去。而当我掠出之际,我可以觉出,那年轻人使了一式“旱地拔葱”,反向上跃起了四五尺来。可是,他仍未能回船上。在那时候,我突然对那年轻人,生出了一丝怜惜之念!因为像他那样,直上直下,跌入海中,能够生还的机会,实是微小之极!中国武术,在近三百年来,每下愈况,而甘凤池、吕四娘等八人之后,杰出的高手,已然不多见,晚清和民国初年之际,大刀王五、霍元甲、马永贞等人,固然名噪一时,但比诸甘凤池等人,却差了不知多少。当然,三千年来的武术传统,并不是就此断绝了,而是身怀绝技的人物,大都不露真相,以致渐渐湮没了。再加上武侠小说的夸大,有些人竟认为中国的武术,全是小说家言!那年轻人在武学上的造诣,已然到了颇高的程度,虽然他“行为不检”,但如果就此死去,倒也不免可惜。因此,就在我将要跌入海中之际,纵声叫道:“快离开船身,越远越好!”我一讲完,身子便没入了海水之中,一入水,也顾不得海水的寒冷,便向海底下,疾沉了下去,那年轻人有没有听从我的警告,我已然不得而知了。我伏在海水的深处,直到轮船经过时的暗流,传到了海底,我才浮了上来。那艘轮船,已然离得我们远远,我知道呼救是没有多大用处的,在水中,我将那袋钻石,塞入大衣袋中,又脱去了大衣,以便手足灵活些,在海面飘流著,等待著天明之际,或许有水警轮或是渔船经过,那我就可以上岸了。这一夜的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但尚幸未到天明,我已然飘到了一个小岛。那小岛实在是小得可怜,我上了岸,忽然看到一缕烟,在两块大石之间冒起,我连忙跑了过去,只见一个人,傍著一堆火,倚著大石,正在烤乾他身上的衣服,我一到,他便转过了头来。我们两人互望了一眼,不禁都“哈哈”一笑,那燃著了火,在烤乾衣服的,正是刚才我在轮船上所遇到的那个敌人!我老实不客气地在火堆旁边,坐了下来,他也不和我说话,我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在火上烘乾一张白色的纸片,神情之间,显得极其严肃,但仍然流露著我初见他时的那种悲伤。那张纸片是甚么呢?他一再将钻石抛入海中,为甚么对那样的一张纸片,却如此小心呢?我一面自己问自己,一面用心打量他,只见他眉宇之间,英气勃勃,身子约有一九零公分上下,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他都是一个极其有为的年轻人。那时,我已然开始感到,自己对他的估计,或者是错了!但是,他为甚么要将钻石抛入海中呢?这一个谜,我一定要解开它!只见他静默了好一会,将那张白纸翻了过来。这时我才看清,那原来是一张照片,有如明信片大小的相片。他缓缓地抬起头来,将那张相片,送到了我的面前。我低下头去看时,只见那相片上,是一个西方少女。背景是一片麦田,麦浪衬著少女的发浪,显得那么和谐,那么悦目。而那少女的眼神,一看便知道是极其多情的那种,和此际那年轻人的眼神,差不了多少。“你的爱人?”我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来问,对方点了点头。“她死了?”我又问,当然是根据他此际忧伤的神情。但是他却摇了摇头。我感到自己太冒昧了,向火堆靠近了些,不再言语。那年轻人忽然道:“你为甚么要提醒我?”我只是淡淡地一笑,道:“你一定要知道么?”那年轻人道:“是。”“那末,”我说,“就像我一定要设法,将你送到北太极门掌门人那里去,不令你再沉沦下去一样的道理!”那年轻人突然扬起头来,“哈哈”一笑,神情之间,像是十分倨傲。他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是我已然看得出他的意思,是说我没有能力,将他擒住,交由北太极门的掌门人发落!“你笑甚么?”我明知故问。“我笑?我笑你的口气好大!”他直言不讳,我喜欢这样的人,我从大衣口袋中,取出那一袋钻石来,搁在离火堆两丈开外的一块石头上,道:“那我们不妨试一试,看谁能抢到那袋钻石。”他连眼角都不向那袋钻石转动一下,只是冷冷地道:“好,不妨试一试。”我给他傲慢的态度,也撩得有一点恼怒。而且,久闻得人家说,北太极门,在太极拳、剑的功夫上,另有新的发展,不是掌门人嫡传弟子,并不外传,眼前这个人,年纪虽轻,武功造诣,已至如此地步,当然一定是北太极门的嫡传弟子。如果他是的话,看他此际的态度,毫不惊惶,难道北太极门的掌门人,也已然同流合污?真是如此的话,将来不免有冲突之日,何不在今日,先试一试北太极门的真实本领?我想了想,便道:“你听好了,我数到三,大家一齐发动!”他只是冷冷地点了点头,仍是一派不在乎的神气,背对著那袋钻石。我吸了一日气,数道:“一--二--三!”我自己数数字,当然要占一点便宜,一个“三”字才出口,一个箭步,我已然向那袋钻石掠去,而就在此际,只见他一个倒栽觔斗,凌空翻起,一阵轻风,竟然赶在我前面!我趁著他在我身旁掠过之际,突然一伸手,向他后肩抓了出去!那一抓,乃是擒拿法中的背部麻筋抓法,以食、中二指,插向他的“肩井穴”,同时,大拇指从他的肩胛骨狭端之下骨缝之中插入。只要一被我拿中,略一发动,他便酸麻不堪,不但不能动弹,我大拇指所插之地,乃是“风尾穴”,力道重了,他可能受重伤!我当然无意令得他受重伤,所以出手,只是以快为主,用的力量,并不是十分的大。那一式“背筋拿法”,才一使出,我食、中两指,已然触及他的背部,眼看就可以将他拿中之际,只见他身形陡地一凝,身子半转,将我这一拿,避了开去,紧接著,便是一式“揽雀尾”,四式变化,掤、履、挤、按,一齐发出。这四式变化,式式均是对付我向他按去的右手而发,来得快疾无比,我心中一惊,暗暗叫了一声“好”,非但不避,反而向前跨出一步,挤近身去,右臂向外一挥,左手已然发出一招。那一招,仍然是擒拿法中的招数,配合身形踏前,左掌由外,向里向下抄拿,右掌由外,向里向左带拿,配合而成送拿之势,双手形成了两个径只尺许的圆形!这一招“逆拿法”,才一使出,他立即向后,被我逼出了一步。而在他后退之前的那一瞬间,我们两人的手腕,相交了一下,我的身子,也不由得退出了一步。本来,我们两人,已然全来到了那袋钻石面前,如今,各自跨开了一步,那袋钻石,仍然是在我们两人的当中。我们两人的目光,却是谁也不去望那袋钻石,却相互紧紧地盯著对方。此际,我也已然觉察,如果我当真要将对方擒下,交给北太极门的掌门人的话,绝对不是容易的事,而他当然也知道,要将我击倒,也得化出极大的代价!我们两人对峙著,谁也不想先发动,足足有十分钟,他的神态,突然松弛了下来,拍了拍手,道:“算了,还争甚么?”我也一笑,道:“那就算了--”怎知我下面一个“罢”字,尚未讲出,他突然趁我神情略一松弛之际,一俯身,手伸处,已然将那袋钻石,抓到了手中,身形向后,疾掠而出,一扬手道:“这是甚么?”刹那之间,我心中实是怒到了极点,因为刚才,他的那一句话,竟不是出于真心,而是欺讹!我双眼中,已然射出了怒火,他却一笑,道:“朋友,兵不厌诈,难道你因此便以为我是卑鄙小人么?”我将刚才的情形,平心静气地想了一想,也觉得自己著实是太大意了些,那年轻人实在是给了我一个对待敌人的极大教训!我气平了下来,向他走过去,并伸出了手,他也正要伸手过来的时候,突然,“砰”地一声枪响,划破了这荒岛的寂静!我们两人,陡地吃了一惊,只见从一大堆乱石上,一条极苗条的人影,连翻带滚,翻了过来。紧接地,又是“砰砰”两下枪响,子弹在空中呼啸而过!我们都可以看得出,那连接而发的三下枪声,全是向那个由乱石岗上滚下来的女子而发的。而如果不是那女子身手矫捷的话,她一定已然饮弹身亡!我们两人,互望一眼,立时身子也伏了下来。那年轻人向我望了一眼,低声道:“你真有枪么?”我苦笑了一下。我们一齐贴著地面,迅速地移动著,隐身在一块大石的后面。抬头去看那个女子时,似乎她并没有发现我们两个人的存在,紧紧地靠在一块大石后面。前后没有多久,石岗子上就出现了两个人,那两个人,手上全都握著手枪,四面张望了一眼,分明是寻找那女子的踪迹,忽然,他们看到了我们所燃起的那个火堆。那两个人,全都戴著鸭舌帽,将帽檐压得低低的,也看不清他们的脸面,只见他们一步一步地,走下乱石岗子来,一看他们的情形,便知道他们,是将那火堆当作了目标。而在他们将要走下乱石岗的时候,其中一人,又举起枪来,“砰砰砰”地乱放了三枪。本来,我的心情,也是十分紧张,因为无论如何,火器的力量,总不是人所能抵挡的,可是,那人乱放了三枪之后,我却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因为,从他乱放枪的情形来看,那正是他心中害怕的表示。同时,我也看到,那隐藏在大石之后的女子,身子略略挪动了尺许。我已然可以看清了她的侧面,她身上所穿的,是一件很普通的织锦花棉袄,是黑底织出许多形态不同的白菊花的那种,一条黑色的西装裤,烫著短头发,颈上围著一条银白色的丝巾,全身就是黑、白两种颜色--因为她的脸色,也是那样地白,异样的苍白。我虽然只看到她的侧面,但是却看到,她有一张非常秀气的脸庞。她的打扮,似乎是普通都市少女,但是她的神情,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魄风韵。我向身旁的年轻人,望了一眼,本来是想徵询一下他对那个少女的看法。可是,在我一回顾间,却看到那年轻人的面色,是那样地难看!他的双眼定在那少女的身上。显然,他是因为看到了那少女,才会有那么难看的面色的。而他的面色,包括了恐怖、失望(甚至是绝望)和一种倔强的反抗!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一个人的脸上,会有著这样繁复的神情!我只在一瞥之间,已然可以肯定,那年轻人和少女之间,一定有著甚么不寻常的纠葛!但是我此际,却没有办法去深究它。因为那两个人,已然下了乱石岗子,离开那少女,只有七八尺远近。而看那少女的神态,分明是要向那两人扑去!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极奇怪的念头,倏然像闪电般掠过我的脑际,那就是:我不能看那个少女去涉险,因此,我立即拾起了一块石子,向外弹了出去,我用的乃是柔劲,石子并没有破空之声,但是落地之际,却发出极是清脆的“拍”的一声响!那“拍”地一声,在那两人的左首响起,那两人立时转过身去。这本是我的意料之中的事,便立即转过脸去,看那少女,看她是不是知道,那是她袭击敌人的一个极佳机会!只见那少女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惊讶之色,但是她却并没有回头望来,身形如燕,贴地向前,疾扑了出去,双手一张,便已然拿往了那两人的后颈!那两人怪叫一声,“砰砰”两下枪声,向前直射了出去,当然伤不到那少女。而那少女双臂用力一抖间,只听得“格格”两声,那两人的头,向旁一侧,呻吟之声不绝,手中的手枪,也跌到了地上,那少女已然用重手法,将他们两人的颈骨扭得脱了臼。我自然知道此际那两人身受的痛苦,他们再也握不住手枪,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只见那少女立即踏前一步,纤足起处,将一柄手枪,踢出老远,而几乎是同时,一俯身,已然将另一柄手枪,拾了起来。我见那少女一举奏功,便从大石之后,走了出来,可是那少女却在此际,转过身来,我的老天,她手中的手枪,枪口正对著我!我猛地怔了一下,不敢再向前跨出。虽然刚才,我帮助了她,而我也绝不是胆小的人,但是我却不敢再向前跨出。因为她的神情,那种冷若冰霜的神情,那种坚决的眼神,看得出她是一个想做甚么就做甚么的人,而向我开枪这样的事,在她来说,一定是一件极小的事!她转眼直视著我,冷冷地问道:“你是谁?”“小姐,”我摊了摊手:“你不至于会向我开枪吧?”“难说。”她的回答,竟是那样地简单,但是,她的眼光,终于从我的身上,向旁移了开去。我顺著她的眼光,向后望去,只见她是向那个年轻人望去时,那年轻人,像是僵了一样,身子一动也不曾动过,面上的神情,也像是石雕--但是我相信,即使是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巨匠,也必然难以捕捉这样复杂的神情。我再回头向那少女望去,只见她的全身,猛烈地震动了一下,面色变得更白,枪口也转动了几寸,由对准我,而变得对准了那个年轻人。这种情形,证实了我刚才的看法,但是,我却依然不明瞭他们两人之间,有著甚么样的纠缠。好一会,那少女才以冷酷到几乎不应该是她这样的少女所应该有的声音,道:“跟我回去!”那年轻人的身子,猛地震动了一下,双手掩面,几乎是痛苦地叫道:“不!”那少女缓缓地向前,踏出了一步,道:“那份地图呢?”那年轻人迅速地解开衣服,我可以看到在他贴肉处藏著一个尼龙纸袋,那尼龙纸袋很厚,他解了下来,将那个纸袋,向那少女抛去,少女一伸手接了过来,仍然冷冷地道:“跟我回去吧!”那年轻人动了一下,仍然道:“不!”少女的石雕也似的面容,掠过一丝忧伤的神情,手枪一扬,道:“那你转过背去,我就地执行掌门人的命令。”年轻人面色大变,张大了口,讲不出话来。这时候,连我也大吃一惊。前面已经说过,我在一见那年轻人将钻石一颗一颗抛入海中的时候,便认为他是在干著不法的勾当。而当我知道他竟是北太极门中的人之后,我心中更是气愤。因为北太极门的声名极好,他的行为,一定会受到极重的惩罚。如今看那少女的神情,和他一定是同门师兄妹,我感到意外的是,她会带著处死那年轻人的命令!那年轻人呆了一会,才道:“这……真是掌门人的命令么?”那少女在口袋中,摸出一块半圆形、漆成血也似红的红色铁牌来,“叮”地一声,抛在那年轻人的面前,冷冷地道:“你自己看吧!”她的语气,仍然是那样冷酷,像是对方的生死,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她抛出那面圆令的时候,脸上的那种苦痛的神情,却绝对瞒不过我!那年轻人低头一看间,面如死灰,呆了一呆,才抬起头来,颤声道:“掌门人为甚么派……派你……来执行?”那少女略略地转过头去,不愿被对方看到她眼中已然孕满了晶莹的泪水,道:“是我自己要求的!”那年轻人的身子又震了一震,面上突然现出了愤然之色,几乎是叫嚷著道:“我知道,你是为了罗菲的缘故,师妹,你--”他的话讲到一半,那少女已经尖叫著,打断了他的话头,道:“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那年轻人也突然住口,道:“不!”那少女拇指轻轻一扳,“克”地一声,撞针已然被她扳了下来。她的身子在微微颤动,一点也没有血色的手,也在发抖,而她的枪口,仍然对准那年轻人。这是极危险的事情,只要她的手指,稍微用一点力道,甚至只要她再抖得厉害一些,子弹便可以呼啸而出!那年轻人也一定死于非命!我一看到这种情形,连忙踏前一步,道:“小姐,有事慢慢商量!”那少女连望都不向我望一眼,一字一顿地道:“你再说一遍!”那年轻人昂头望天,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道:“我不回去!永不!”那少女面上那种痛苦的神情,又出现了一次,而枪口也向上略扬了半寸,我连忙身形掠起,想向她扑过去,先将她手中的枪夺下来再说。就在我身形展动之际,只听得她叱道:“你想死?”同时“砰”地一声,枪已响了!刹时之间,我呆了一呆,简直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情,直到看到了那少女愤怒和惶恐交织的神情,我才感到自己的左肩,一阵热辣辣地奇痛,下意识地伸手一摸,竟摸了一手鲜血!那一枪,不曾打中了那年轻人,却打中了我!我回头向那年轻人看去,只见他极快的身形,向外掠了开去,在他原来停留的地方,将那一袋钻石,放在地上,那少女立即对准了他的背后又放了一枪!可是那少女的这一枪,并没有射中目的,那年轻人连闪几闪,又跑远了十来丈,那少女再扣扳机,只发出“克”地一声,子弹已然射完了。她连忙也展动身形,向前追了过去,两人一前一后,迅速地隐没在乱石岗子的后面,只听得一阵机器响声,传了过来。我的手紧紧地按住伤口,也跟了过去,只见那少女呆呆地站在海滩之上,海风吹动著她围在颈上那条雪白的丝巾,一条小艇,艇尾激起阵阵水花,艇首昂起,正在向前疾驰而出,艇上的驾驶人,正是那个年轻人。那少女呆了并没有多久,便身子拔起,向另一艘漆成红、黄两色的游艇跃去。我不等她跃到那游艇上,便大声叫道:“小姐,慢一慢!”那少女在半空之中,猛地一扭身,落在海滩上,道:“先生,很对不起你,我还要去追人。”“小姐,那位朋友,”我急急地道:“还留下了一袋钻石,你总不能让它留在荒岛上的吧!”那少女的面上,立时现出了一阵极其惊讶的神色,反问道:“一袋钻石?那末说,他已经找到了!”她讲到这里,突然住口不言,一双秀目,直视著我,改口道:“你为甚么不要了它?”“嘿,”我心中不免有点忿怒,道:“小姐,你看错人了!”她又望了我一眼,立即向乱石岗子的后面奔去,不一刻,便已然回了转来,那袋钻石显然是在她西装裤的袋中,她掠过了我的身边,又向那游艇奔去,将要跃起时,才忽然又回过头来,道:“你的伤势--”“不要紧,”我苦笑了一下,“那两个人,会死在荒岛上的。”“哼,”她冷笑了一声,“那两个人,你知道他们是谁的部下?”我反问道:“谁?”那少女向那艘游艇一指,道:“你难道不认识这艘游艇?”我心中一动,向那艘游艇,望了一眼,只见艇首赫然漆著“死神号”三个字,我更加吃了一惊,不禁替那小姐担心,道:“小姐,你竟敢与他作对?”那少女鄙夷地笑了笑,并不回答。我看得出她是一个极其有自制力、高傲、冷静的少女,但是我也看出,她心底深处,一定有著一桩极其痛苦的事情蕴藏著。我当然更知道,这一男一女,那一袋钻石,都和一件极其复杂的事情有关,我绝对无意介入这件事中,但是我总也不能就此负著枪伤,毫无希望地在这荒岛上等待。因此我想了一想,道:“不论怎么样,你射伤了我,总得带我离开这个荒岛!”她面上现出为难之色,但终于答应了下来。我们两人,一齐跃上了那艘游艇,解开了缆绳。她熟练地开动了马达,游艇“拍拍”地响著,向前驶去,驶出的方向,正是那年轻人刚才驶去的方向,这时候,那小艇早已看不见了。一直等到“死神号”完全离开了荒岛,我和那少女,才进了船舱中,我们两人,刚在船舱中坐定,忽然听得“格”地一声响,一扇暗门,打了开来,一个人步履“咯咯”有声,走了出来!我和那少女两人,都蓦地吃了一惊,因为刚才,我们上那游艇的时候,也曾经大略地检查了一遍,看艇上是不是有人。而在游艇上,竟然也会设有暗室,那倒确实是我们所料不到的。我们两人,立时站了起来,那人却道:“请坐,两位请坐!”我看到那少女神色一变,身形微矮,准备向那人扑了过去,那人将手中的手杖,略略扬了一扬,笑道:“石小姐镇定一点,你看看四周围!”【第二部:和死神交锋】我和那少女四面一望,心中更是吃惊!本来,挂著油画的两处地方,油画已经自动地向旁移开,现出两个尺许见方的方洞。每一个方洞的后面,都有一个满面横肉的大汉,端著枪瞄准著我们!游艇的船舱能有多大?枪声一响,我们实在是连躲避的机会也没有!我和那少女,互望了一下,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们有什么法子,不依言坐了下来?那人的脸上,一直保持著微笑,那种微笑,甚至是极其优雅的!我趁机打量他,只见他穿著一套笔挺的、三件头、领子很阔的西装,戴著一副金丝边眼镜,手中握著一条黑沉沉的手杖,大约有五十上下年纪,完全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中年绅士。随我们坐下之后,他也坐了下来。我发觉他在坐下来的时候,行动像是不十分灵活,接著,我更发现,他的左腿是假的!我对这个发现,实在令得我心惊肉跳 因为“死神号”的主人,正是左腿装上木腿的,那是他在一场枪战之中,侥幸漏网的结果。而关于“死神”的传说,我听得太多了。如果形容一个无恶不作的匪徒,也可以用“杰出的”这一个形容词的话,那么,他便是一个本世纪最杰出的匪徒,最伟大的匪徒,他所进行的犯罪活动,范围之广,简直是不可想像的,从贩卖女人到伪制各国的钱币。他残杀同道的手段,简直是骇人听闻的,以至人们称他为“死神”!各国警局的资料室中,莫不将他的资料,列入头等地位,但是,我却无论如何想不到,这样一个匪徒,竟然会如此文质彬彬!他坐了下来之后,先向我看了一眼,昂起头来,叫道:“蔡博士!”一个约有六十上下的老者,应声而出,他手中提著很大的一只药箱。“死神”的脸上,仍然带著那样高雅的微笑,向蔡博士指了一指,道:“蔡博士是真正的医学博士,有两个博士的衔头。”蔡博士谦虚地弯了弯腰,神情也是十分文雅。“死神”又道:“这位朋友,受了枪伤,蔡博士,你得令他快些痊愈,不要像你在缅甸战争中那样,为日本皇军服务,将美军高级军官的轻伤变成重伤!”蔡博士“哈哈”一笑,向我走了过来。他并没有花多久的时间,便将我肩头上的伤口,包扎得妥妥当当,又为我注射了一针,才又退了开去。“死神”在椅上伸了伸身子,道:“好,我们该谈一谈买卖了,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这位是卫先生?”对于我并未曾自我介绍,而他便能知道我是甚么人这一点,我并不感到甚么意外。不必客气,我也不是一个寂寂无名的人物。尤其是“死神”这样的匪徒,更应该一看我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紫水晶戒指,便可以认出我来。我肩上的枪伤,经过“蔡博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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