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茜与杜俊重逢后从来没有讨论过这个话题。一个大家刻意回避的问题,结论肯定不怎么美妙。就像刚才,她也只能半真半假地谈。这家伙倒好,一不同意,二不反对,三不表态,跟她打马虎眼,搞得倒像是她在求他似的。 可是,只要一方不主动,不坚持,他们两人的关系便怎么都像是一种临时的松散组合,以不向对方提要求换取彼此偶尔的生理需要。 既然两个人都不想打破彼此之间的生态平衡,那就说明这种状态对彼此尚且有利。 其实,柳茜早过了对游山玩水感兴趣、以去过什么地方为荣的年龄。这次自驾游她是准备承担下全部的费用支出的,她这样做当然是有目的的。从深圳的宋老板那里借不到钱,她便只能打贺小君的主意。她还没有想到具体的方案,但她已经直觉地意识到需要一个能够尽可能零距离接近贺小君而又听命于自己的帮手。 当然,她准备花钱全程埋单,必须以一个赚了钱的烧包富婆的形象出现,否则,贺小君会觉得很奇怪,因为她到他的支行开户存钱是在帮他,应该是他感谢她而不是她巴结他才对。刚才杜俊不就开始怀疑她的动机了吗?要是贺小君也觉得她此举不合常理,就会有所戒备。 所以,她要花钱,还得把钱花得自然。如果她摆出一副倒追杜俊的姿态,爱屋及乌,让贺小君觉得是沾了杜俊的光,也许他就不会往别的方面想了。 吃过了饭,柳茜把杜俊带到了自己的住处。 她表现得很浪,一副很有激情的样子。 完事之后,还逼着杜俊跟她缠绵了一会。 杜俊刚才体力消耗比较大,早已疲惫不堪。但跟柳茜在一起,从来都是由她控制节奏,便强打起精神,拣她身上的要害处,做一些安抚性的扫尾工作。 终于,柳茜用手分别拍了拍他的脸和屁股,起身去了浴室。 杜俊眼皮一沉,居然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茜已经回到了卧室,在他腰上戳了戳,见他睁开了眼睛,便问他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杜俊没什么安排,他本来打算在这儿过夜算了的,听柳茜一问,就知道她还有事,希望他离开。杜俊只得像突然想起了一件什么事似的,借故走掉了。 杜俊前脚刚走,柳茜便也离开了家。 前几天她去过一家在鹏程酒店办公的大学生商务服务中心,跟那个看上去精明能干的经理聊过,知道他们二十四小时上班,准备过去把有关事情落实了。 还是那位经理当班,从他打招呼的微笑中,柳茜知道他并没有认出她。这也难怪,上次她来的时候是白天,脸上罩了一副大墨镜。 柳茜直接问他有没有陪游服务,经理望她一眼,又是一笑,这一笑表明他已认出了她。经理说,他们中心的一项主要业务,便是为成功的商务人士提供陪游服务,他们中心全是兼职的大学生,她们个个口齿伶俐、身材曼妙、精通社交礼仪、至少懂一门外语。经理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柳茜的反应。 柳茜没什么反应,懒洋洋地问:“真的全是大学生?”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看了早两天的报纸没有?英国剑桥大学有名吧?据新华社电讯,英国剑桥大学数百名女生,为了支付飞涨的学费,不惜当伴游女郎、应召女郎或脱衣舞娘赚钱。不是几个人,而是四百五十名。看来哪儿都一样啊,有一种工作,一旦做了就会上瘾,因为它来钱快而且轻松。”经理说。 “还是说你们中心的事吧。”柳絮打断了他。 “我们中心最大的特色,就是我们还会提供雇佣前一个星期以内的健康证明,包括乙肝、肺结核及其他传染病、性病检测报告。” “你的检测报告是从哪里弄来的?不是大街上买来的吧?” “绝对不是。如果不相信,可以去省人民医院查档案,假一罚十,对,体检时必须使用实名,否则有什么意义?是不是实名你可以核对身份证和学生证。你绝对放心,我们中心以诚信为本。” “提供特色服务吗?” “你指的是什么?” “性服务。” “No。” “不提供性服务为什么提供健康证明?你这不是诱导人家吗?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No,No,No。不是诱导,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是劳务市场的基本要求,更是本中心的严格自律。从逻辑上来讲,提供健康证明与是否提供性服务没有直接关系,比如说保姆和餐厅服务员,也要求这些。我们自觉地这样做,完全是一种对客户高度负责的表现。不过,话说回来,本中心不提供性服务并不代表雇主和员工之间不会在工作中产生感情,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个爱情速成时代。” 柳茜不想和经理讨论形式逻辑、劳务政策和这个时代的爱情特征,她扬了扬手,制止他继续往下说,要求他让她看看人,挑一挑。 经理突然问:“你不是警察吧?” 柳茜一笑,说:“你从哪儿看出我像警察?” “不,随便问一问。”经理一笑,说,“你是警察也没关系,我们办了工商执照,完全合法经营。” “你的警惕性也太高了吧?”柳茜斜眼朝他一瞥,说,“你是不是怕警察以介绍卖淫嫖娼的罪名逮你?” “不不不,违法的事我们中心坚决不干,犯得着吗?”他停了停,说,“不过,要挑人可以,得先交订金。” “多少?” “不多,每天一千元。” “这么贵呀?” “你可以货比三家。你会发现,我们这里是最规范的。一分钱一分货,我们的员工可都是高素质的人才。现在是五一黄金周期间,生意稍微差一点儿。因为假期长,旅游的人一般都会以家庭为单位倾巢出动,所以,我们的价格可以适当地下浮一点。” “是吗?” “是的,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如果你交了订金,无论如何我们是不退的。” “为什么?你这不是霸王条款吗?如果你所有的员工我都看不上呢?” “不退订金是考查你的诚意,也是基于对我们自己员工的自信,只要你是我们的客户,我们绝对让你满意。” 最后经理给柳茜打了七折,办了交费手续,让她挑人。说好了,伴游期间发生的相关费用不在此列,由雇主和员工自行协商解决。 候选人存在电脑里面,编号一二三四五,几张大头照,外加一小段视频录像,看起来还像那么一回事。但视频录像无非是展示由笑靥和身段构成的青春魅力,没有半点专业知识的介绍。不过,柳茜也没打算考查她们的数理化文史哲知识,她跟经理的对话冠冕堂皇,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她知道他这里只能提供什么样的货,他也知道她来这里是为了挑什么样的货。 但一圈下来,并没有柳茜满意的。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她们的风尘味都太浓了。她可没把贺小君当嫖客。 ;经理见柳茜没有挑中,将身子半躬在电脑前,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编号ABCDE,换成了天真活泼型。柳茜一一点击,看完了,还是摇了摇头。她对那几个姑娘的直观印象并不好,尽管她们的眉眼都不错,但她总觉得她们的动作和笑容有点做作。这种看起来单纯清丽的姑娘,要么是装傻,要么是真傻,指望她们有所作为,除非柳茜自己先傻了。 经理见柳茜还没挑中,表情便有些夸张了,意思明摆着,既嫌她太苛刻,又怀疑她自己可能都还没想好要什么样儿的。 但他似乎非常想给柳茜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不知道为什么,他认定柳茜是一个可以给他带来回头生意的人。可是,他让柳茜看完了电脑里储存的差不多五十个姑娘的资料,居然没有一个让她满意。 柳茜说:“这是你所有员工的资料吗?” 经理一直望着柳茜,似乎在努力分辨柳茜脸上表情的意义,他压低了声音,说:“女员工的资料全部在这儿,不过,我忘了问你,你要看帅哥的资料吗?” 柳茜好奇地从电脑上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经理,直到他率先把头低了下去。 柳茜一笑,说:“如果我以后有需要,我会来找你的。不过,这次我是替朋友物色,只要女的。” 经理马上抬起头来,冲柳茜笑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柳茜问。 “我不敢说我囊括了附近几所高校全部的美女,但在你之前,还从来没有一个客人空手而归过。你的朋友要的只是一个……打短工的,不是挑女朋友,更不是挑未婚妻,对吧?再说了,你的客人喜欢什么样的,你可能知道,也可能不全知道。相信我,男人有时候只是需要换一种口味。”经理嘴里说着,眼光却在柳茜脸上跳来跳去。 “你说得太多了。”柳茜一扬手,不耐烦地打断他,“我知道我要挑什么样的人,只可惜你这里没有。你放心,我到你这里来不是搅事的。钱你先收着,我再给你一天时间,你得帮我挑一个我满意的。” 经理略一沉吟,说:“你一直没有把你挑人的标准说出来,不过,我可以用排除法试着猜一猜。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要的是那种会来事的女孩子,她应该长得很漂亮很漂亮,一下子就能吸引男人,可是决不会被男人牵着鼻子走。她应该完全听命于你,可在那个男人面前却可以做到不露一丝痕迹。换句话说,你要找的这个人,应该美丽而不妖媚,机灵而不狡猾,活泼而不风骚……” 柳茜挥手打断他,眼朝他一斜,说:“你有这样的吗?” “有。” “不在这里面吧?” “不在。她是我女朋友。” “你女朋友?”柳茜眉毛一扬。 “确切地说是我以前的女朋友。” “你以前的女朋友?你……他妈的是不是太混蛋了?” “我不觉得呀。如果是我现在的女朋友,那我他妈的是太混蛋了。既然是我的前女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介绍给你,是人尽其才,人尽其用。再说了,我总不能让客人对我们服务中心感到失望吧?” “好,我喜欢你这种做生意的劲头。她在哪儿?你这里有她的资料吗?” “没有。我甚至都不知道她这会儿在什么地方。她在我这里干过,是我的助手,而且从来没有出过勤。我保证她就是你要找的人。” “为什么?” “我说不上来,但她决不会让你失望。我会帮你联系她,但我不能保证一定能联系得上。” “既然你对她这么有信心,那就定她了。抓紧跟我联系,我等着你的消息。” “行。” 柳茜不知道为什么会相信那个狗屁经理的话,连那个女孩子长得啥样儿都不知道,便决定了请她。 对她来说,这是一次小小的冒险,但直觉告诉她,她会赢。 尽管贺小君已经通过杜俊回绝了她替他找玩伴的主意,柳茜却不以为然。人们只是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免费的午餐,但是,如果当一份免费的午餐真真切切地摆到你面前,而且明确无误地向你保证,这份午餐不仅不会坏肚子,而且色香味俱全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心如止水、视而不见? 为此,柳茜愿意跟贺小君也是跟自己赌上一把。 直觉告诉她,她又会赢。 第二十四章 伍扬不说行也不说不行,把肖耀祖拖得心里直窝火。 现在他难得见上伍扬一面,约过他好几次,总被他左一个原因右一个理由给推脱了。有次去公司见他,秘书竟以没有预约为由挡了他的驾。尽管事后伍扬打电话给他作了解释,肖耀祖嘴巴上也打了几个哈哈,心里却实实在在地不爽,没少在肚子里骂伍扬他妈的。 肖耀祖在伍扬那里受了冷落,又不好发作,只好把气撒在陈一达身上。 陈一达何尝不想早点把事情定下来? 但伍扬拖着不办自然有他的道理,况且伍扬已经为这事说过他,陈一达也不好再去他那儿碰钉子。陈一达不敢得罪肖耀祖,为了让他消消气儿,便只好想办法陪他玩乐解闷。 肖耀祖在伍扬那儿丢了面子,如果不在陈一达面前摆摆谱,心理老不平衡,便由着他在自己身上花大把的时间和钞票。 他倒要看看陈一达耗不耗得起。 肖耀祖也够狠的,他想要的效果是这样的:板子打在陈一达身上,一定要痛在伍扬心里。 外面不都传伍扬在金达来公司有股份吗?那么,他明地里是吃皇粮的,暗地里就是一个生意人,做生意的人最大的心理忌讳是什么?一是不懂得随机应变,情况发生了变化,却还在用老套路,不一条道上跑到黑才怪;二是意气用事地把生意的另一方当敌人,因为如果情绪大于理智、意气用事起来,就会容易迷失方向,结果必定是一损俱损,只能双输,而不可能一方赢一方输。 肖耀祖就赌伍扬和陈一达输不起。 拍卖公司是中介服务机构,在委托人那里讨饭吃,有奶就是娘,便只能想办法把委托人呵好哄好伺候好,拍马屁还不能拍在大腿上,所以也算是一种技术性很强的脑力劳动,如果要全程陪护,就得体脑结合,身体不好也会吃不消。 肖耀祖倒是好,既没有老婆管也没有组织管,什么活动都能干,而且他也是做生意的,在跟政府有关部门的人打交道时,就是陈一达现在的身份地位,现在倒过来了,被别人像菩萨一样地供着,真是很享受。 陈一达开始还以为肖耀祖好陪,都是做生意的,肯定能体会做“三陪”的个中滋味,同病相怜,不至于太为难对方。再说了,男人贪玩,无非嗜赌好色,别的不敢说,生意场上的男人,哪个会对这些套路陌生? " 说实在话,肖耀祖倒也没有特别为难陈一达,但他参与是参与,却总是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给陈一达一种水泼到河里、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陈一达心里直纳闷,想来想去把原因归到了小BB身上,认为是小BB太厉害,要么是把肖耀祖管得太紧了,要么是把他掏空了。 陈一达的判断只对了一半。要一个男人对女人不感兴趣,除非这个男人心理或生理不正常,因为除了女人,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人觉得新鲜刺激?能与之抗衡的,唯有赌,不是说人生就是一场赌博吗?可见它是与生俱来的东西。 确实,要肖耀祖对女人不感兴趣,除非世界上的美女都死光了。他对陈一达公司的文经理就很感兴趣,当时在牌桌上便恨不得揩人家的油。他坐在文经理上首,不仅洗牌的时候两只手老往人家手边凑,桌子底下的右脚也总是暗地里不安分地撩拨人家。只可惜坐在他对面的小BB警惕性太高,经常拿脚在桌子底下踹他,后来干脆发挥腿长的优势,用自己的两只脚压住了肖耀祖的两只脚,才让他收敛不少。 陈一达没有想到的另外一半原因,是肖耀祖这段时间确实有点心神不宁,流金世界裙楼的事,他拖不起。 还是先说小BB吧。 俗话说一物降一物,肖耀祖经历的女人无数,一切随缘随性,从来没有怵过谁。又因为花钱大方,所以总能跟她们好合好散。 有一个问题是肖耀祖从来不予深究的,就是那些女孩子是不是因为钱才跟他在一起的。 肖耀祖是这样考虑问题的,既然钱是个好东西,那么有钱的人也就是个好东西,钱是人赚的,谁都想赚钱,你赚到了别人没赚到,证明你比别人有本事有能耐,吸引女孩子那就很自然了。硬要把人跟钱分开,不仅不科学,还等于自我贬低,那才叫认钱不认人。至于你愿不愿意把钱花在女孩子身上,就看她值不值得花,就像你喜不喜欢宝马奔驰劳斯莱斯和你是否会去买宝马奔驰和劳斯莱斯一样。把自己当人,把与自己相处的女孩子当物,你就能维护有钱人的优越感,你跟她之间的关系,也才会变得简单。 跟女孩子的关系太复杂了可不好,那会变得很不好玩儿。 小BB的出现稍稍地改变了肖耀祖的上述想法。换一种说法,小BB与肖耀祖以前遇到的那些女孩子似乎有点不一样。她本来也是他的消费品,可同时又让他慢慢地感觉到,这个消费品很有灵性,具体的表现就是,她开始黏他了,开始站在他的立场考虑问题了,一句话,她关心他本人似乎超过了关心他的钱包。 这是多么难得的事呀。 小BB一开始也并没有把肖耀祖当一回事,他确实有钱,也还大方,可是,一个敢于走出大学校门在外面混世界的青春靓丽的女孩子,碰到有钱也愿意花钱的男人的机会,也还是蛮多的。随着两个人交往的次数增多,小BB这才慢慢发现,肖耀祖还是有他的特点的,他尽管在初次见面时会给别人一种虚张声势的感觉,对她倒是挺真实的,偶尔还能说几句心里话。 这就不错了。 小BB天分很高,她觉得一个人欲望太多了,肯定不幸福,欲望太少了,也肯定不幸福,所以,她对未来既有所考虑也没有过多的考虑,对与肖耀祖的关系,也是既有考虑也没有过多的考虑,什么意思呢?简单地说,就是缘聚缘散,一切听其自然。聚在一起的时候,简单实在,万一哪天双方都腻味了,或者一方有了别的、更多的想法,也能轻松分手,就当一场游戏的完结,反正她还年轻。 小BB把与肖耀祖的关系当成是一场游戏,并不意味着她投入的时候不认真。 那种认为凡是游戏就可以不认真,也不必认真的想法,在小BB看来,其实是对游戏的最大误解。游戏的魅力在于它的趣味性和可重复性,而避免受到伤害的最好办法,是彼此认真地遵守既定的游戏规则。 这样就很好理解了,小BB盯肖耀祖盯得很紧,并不是因为有多爱他,而是她目前的身份地位使然,她在玩游戏的时候已经进入角色。 按照小BB的理解,男女关系绝对是一种两人游戏,如果有第三者介入,那就玩不下去。小BB并不觉得上述想法自相矛盾,比如说,对于有妻室儿女的肖耀祖来说,她的介入算不算第三者?小BB认为不算,因为她从来没有要取而代之、成为肖太太的想法。肖耀祖跟他老婆是一场在香港的游戏。肖耀祖跟她,则是另外一场在当地的游戏。两场游戏可以不相干涉地在不同的时间地点进行。它们之间惟一的关联,就是肖耀祖这个人,他就像是个高尔夫运动员,可以在香港让他的球进洞,也可以在当地让他的球进洞。但如果她小BB跑到香港的球场去,另外一个什么女人跑到当地的球场里来,胡乱地挥上几杆,那就会大乱其套。 小BB对自己的学业也是既认真又不认真的。专业课认真,从不迟到、早退和请假。选修课、公共课不认真,能逃的几乎都逃了。但不管出现什么情况,小BB坚持每天晚上都跟肖耀祖泡在一块儿,决不允许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超过两个小时。她表现出来的醋劲很大。她看出肖耀祖与陈一达公司那个文经理的关系发展趋势不对,就再也没有让她在肖耀祖身边出现过。小BB一切做在明处,她不知道怎么摸清楚了文经理的底细,回过头来对肖耀祖说,今后他的什么朋友万一犯了什么事,可以去找文经理,因为她老公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副队长。 小BB很坦诚地跟肖耀祖交换过上述想法,令他非常惊喜,从此对她刮目相看。 肖耀祖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却喜欢聪明的女人。其实他的兼容性很强,只要长得足够漂亮,傻乎乎的女孩子和冰雪聪明的女孩子他都喜欢,唯独智质中等却自以为聪明的女孩子,他不感兴趣,觉得她们很烦人,碰到需要跟她们讲道理的时候,总也拧不清。小BB会发嗲,因为学过舞蹈而床上功夫了得,还这么深明大义,让肖耀祖不仅不腻味,还似乎越来越上心,有一种如获至宝的感觉。 肖耀祖从来没有被女人管过,这让他总能天马行空,自由自在。但偶尔心里也会有点遗憾,觉得那些女人都不够爱他。现在有个女人不时用小聪明提醒他某件事值不值得他去做,就像一个小孩子,每当他调皮捣蛋的时候总能被关注,他玩起来以后反而会放得很开,那种感觉也蛮好。 小BB决不会像长舌妇似的在肖耀祖耳边唠唠叨叨,那种提醒总是做得行云流水、点到为止。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小BB从来不开口向他要什么,有时候两个人上街买东西,她还抢着付账,因为她麻将手艺突飞猛进,加上手气又好,动不动就有上万的进账。 肖耀祖觉得跟小BB在一起没有压力,回头看那些变着法子找他要东要西的女人,他每掏一次钱便对她们看轻几分。小BB黏他是黏他,却也常常发脾气,她骂他,有时还会动手打人。骂是真骂,打也是真打,却总是率性而为,既真实,又有不尽的娇媚。更难得的是,每次小BB骂人打人,都有道理,绝对不会无理取闹,没有一次不是因为他说错了话办错了事,而且总是恰到好处,决不得理不饶人。肖耀祖觉得小BB为人处世有分寸,跟她越来越有了默契,只恨现在不能纳妾,否则,早把她当妾纳了。 有次喝酒喝多了,肖耀祖吹牛皮,说认识一个拍电视剧的导演,答应给小BB弄个角色演一演,保证让她一炮而红。小BB当下眼泪就流得稀里哗啦,让肖耀祖心疼了好半天。后来肖耀祖又重提话题,不明白她怎么会对一般女孩子梦寐以求的事,那么抵触和伤心。那次小BB又动手打了他,说你要是嫌弃我,言语一声,别把我火坑里推,现在谁不知道那帮拍电影、拍电视的家伙痞得很?要上角色得和他们搞潜规则,让他们打炮,你舍得让我去当炮灰?你知道一炮而红是怎么来的吗?就是这么来的。 肖耀祖哈哈大笑,说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成名要趁早,你既然不准备跟我一辈子,就得提前替自己考虑。 小BB平静地望着他,说,等我俩的缘分尽了的时候才再说吧。肖耀祖不死心,说跟导演睡觉是一条路,给剧组捐点钱,也是一条路,你拍片的时候我二十四小时陪在你身边,看哪个敢动你一根寒毛?再说了,导演是我朋友,朋友妻不可欺,他是绝对不会乱来的。小BB说,朋友妻才不可欺哩,你摸摸胸口问问自己,你心里有几分心思想让我做你老婆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涉嫌违反游戏规则,肖耀祖只好装傻,油嘴滑舌地说,不是老婆胜似老婆,老婆是什么?老婆就是欺,不是妻子的妻,是欺骗的欺,欺负的欺。你对我这么好,我才不会欺骗你哩,我才不会欺负你哩。小BB说,你就是想欺骗我,你就是想欺负我,你是个坏人。 肖耀祖不想成为小BB眼里的坏人,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没准真会跟他朋友说说,让小BB上上电视。万一她真的红了,自己脸上也有光彩,那他泡的就不是学生妹了,而是当红明星,不比给她几个钱好多了? 但这会儿再提这个话题就有点自讨没趣了,小BB不愿涉足影视界,证明她把跟他的关系看得很重,这让肖耀祖很受用。再说了,如果卖楼不顺利,提也是白搭,这会儿他也没什么闲钱。 肖耀祖的心思小BB并不完全清楚,她也不知道,不知不觉中,她已与流金世界裙楼拍卖的事扯上了关系。 肖耀祖总免不了和小BB一起谈到伍扬。 因为在一起玩过好几次,对小BB来说,伍扬也算是个熟人。小BB从来不对肖耀祖交往的那些男人评头论足,对肖耀祖生意上的事,也从来不乱发议论,但肖耀祖念多了,她也会凭直觉插上几句嘴。她也觉得伍扬拖着不办有点不正常,而要解决这个问题,必须先搞清楚一个情况:到底是伍扬不能办,还是他故意拖着不给办。 这个问题在肖耀祖看来根本就不成其为问题。现在欠银行的钱、欠资产公司的钱的人多了,有几个连本带息还得一清二楚的?肖耀祖认为,伍扬他们资产公司在处理不良贷款时,有很大的弹性空间,就看他愿意把手中的权利运用到什么程度。肖耀祖急着和他见面,就是想搞清楚这个问题。 肖耀祖不能不着急,因为坊间的传言不虚,他哥哥肖光宗确实没有死。 * 肖光宗执意不肯在内地露面本身就值得玩味。明眼人不能不猜测,他医药公司的生意做得太大了,可能害怕政府在医药卫生系统刮起的反腐败风暴波及到他,否则,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在流金世界的股权急急忙忙地全部转给肖耀祖呢? 肖耀祖心里清楚,肖光宗把股权转给他确实有这方面的考虑,对肖光宗来说,最理想的状态首先是保护好医药公司,让它毫发不损。万一不行,就让医药公司的损失成为止损点,不让它影响到其他关联产业。 肖光宗准备跟肖耀祖签订股权转让协议的时候,有一个前置性条件,就是肖耀祖必须在私底下对肖光宗有一纸承诺:如果肖光宗能够平安躲过一劫,他将把股权原封不动地还给肖光宗,而他除了退还股本金外,还将支付给肖耀祖数倍于同期银行的贷款利息。 不知道是肖光宗当时太着急了,还是太相信自己的亲弟弟了,他在工商变更所需材料上签字的时候,忽略了一种可能性——肖耀祖将会在其拥有完全股权的情况下,让它名下的资产尽快变现,让公司变成一个空壳,到时候别说肖光宗要求返还股权,就是要整个公司,他都会拱手相让。 这就是肖耀祖急于处理流金世界裙楼拍卖的真实原因,他必须赶在肖光宗实现软着陆之前把公司掏空了。 蛋糕就那么大,除去切给信达资产管理公司的部分,剩下的就是自己的。这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算术题,信达资产管理公司拿走的越少,留给自己的就越多。 在如何处理和哥哥肖光宗的关系上,肖耀祖倒是没有多少心理障碍,觉得自己准备实施的计划,算不上背后捅刀子。他太清楚了,当时注册公司时注入的股本金,验资完毕不久便原封不动地打回去了,他们一直在拿银行的钱玩儿。那时不像现在,找银行贷款简直太容易了,只要你对经办人员和审批人员敢做承诺敢兑现,好像银行金库的大门,就会为你而敞开。 肖耀祖让肖光宗占的股份比自己多,也还是有原因的,公司成立之初,肖光宗以自己独资的医药公司的名义签署过一份担保文件,但也仅此而已。况且,流金世界出售四层以上的商住两用房时,肖光宗已经拿走了两千多万,哪里亏待过他?倒是他动不动就摆老大的架子,对他指手画脚的,好像他才是公司的功臣,让人实在是口服心不服。 屁。 贷款、拿地、建房、卖楼,公司哪件事不是他肖耀祖一个人做的?所有赚的钱,本来就应该全部归他。 现在,国家药监局的那几个人抓的被抓,判刑的被判刑,好像也没肖光宗什么事。他的医药公司是大头,他虽然没在内地露面,甚至很少待在香港,却一直没有停止活动。再过一段时间,如果他觉得原来一切只是一场虚惊,他一定会回过头来找肖耀祖。 肖耀祖要避免跟大哥直接冲突,只能巧取不豪夺。事情都开始倒计时了,他能不着急吗? 小BB感到自己能插上嘴的时候,也会就事论事地帮他出主意:“伍总不愿意见你,总有他愿意见和不得不见的人,如果能先把这个人找到,事情就好办了。” 肖耀祖只知道陈一达跟伍扬关系好,但陈一达显然不灵,至于还有什么人可以想见他就见他,他也不知道。再说了,就是找到了这样的人,也基本上没什么用。伍扬可以给这个人面子,但肖耀祖要谈的事却不可能让第三者知道,也还得伍扬给他单独见面的机会才行。 小BB又说:“如果非见他不可,就用不着讲究什么方式,找到他住哪儿,硬闯到他家里去。” 肖耀祖说:“这是最后一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说来说去,是我求他,要是闹得他脸上挂不住,以后反而不好说话。” 小BB点了点头,想了想,凑到肖耀祖脑袋旁边,把下巴搁在他肩头上,朝他仰着脸,故意夸张地眼睫毛眨了眨,说:“要不然,我去他公司见他一次?” “你去干吗?” “你放心,不是去牺牲色相。我就提醒他,有个朋友惦记着他,日日思着他,夜夜想着他,都快得相思病了。” “有那么严重吗?” “开玩笑你都听不出来呀?当然,如果给他带点硬通货过去,效果会更好。” 肖耀祖望着小BB笑了,他摇摇头,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把她的头发搞乱,又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把她的两只肩膀搬过来,让她正面对着自己,拿起语重心长的调子,说:“钱是好东西,但钱真的不是万能的。宝贝你别皱眉头,我这话不是对你说的。原来我也想过,伍扬是不是吊着卖?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就看我出什么价。但我很快否定了这一点,现在什么形势?伍扬胆子再大,也不敢跟我这样明火执杖地打伙求财。这是什么问题?用他们的话说,是国有资产流失,是挖社会主义的墙角。再说了,他就是敢要,我也不敢送。政府厉害呀,你要是行贿被抓了,会搞得你倾家荡产。我犯得着吗?” “既然是这样,那他凭什么帮你呢?你如果指望不上他,是不是得另外想办法?” “这就是我左右为难的地方,不管最后是找伍扬还是找别的什么人,如果一切都公事公办,我就得不了便利。如果我想得便利,就得走险棋,而且必须有伍扬或其他说话算数的人的密切配合。可是,说真心话,我是真不敢跟这些人搅在一起,你别看他们在台上时风风光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阴沟里翻船。” 肖耀祖说到这儿叹了一口气,接着又笑了,他不想跟小BB说得太多。她再怎么聪明,毕竟历练不够,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再说了,别看肖耀祖咋咋呼呼的,心思却很细,跟女人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心里自有一杆秤。他跟小BB关系再好,仍然是萍水之缘,要有什么话柄落在她手上,那不等于给自己找麻烦吗?两个人既然结不了婚,就总有分手的一天。真到了两个人分手的时候,你知道那时各自的想法是什么?为了避免因为图嘴巴的一时快活而增加分手时的经济成本,你就得替自己保密,因为你没法预计那时的小BB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除了找你要青春损失费,还找你要封口费。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 小BB觉得肖耀祖的话也不无道理,但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只有傻等,让伍扬主动打电话过来。 肖耀祖心里倒是爽气了不少。 他一边跟小BB聊天,一边把自己的思路理了理。 他有求于伍扬的地方有两点,第一,是还本付息的额度;第二,是处理他们之间债权债务关系的时间。 这就像天上的两只麻雀,能两只同时抓到当然最好,万一不行,牢牢地抓住一只也可以。肖耀祖做生意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为人处世不能太贪心的道理,只有懂得放弃,才能有所收获。 放弃不是消积地等待。 放弃也不是主动地降低价码。 放弃有时候反而需要造势。 肖耀祖需要思考问题的时候有个习惯,就是跳到浴缸里去泡澡。一会儿把身体在热水里泡得酥酥麻麻的,一会儿又用冰冷的凉水从头浇到脚,不停地在冰火两重天的境界里循环往复,让浑身的毛孔一会儿打开一会儿紧缩。血液循环的加速,常常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灵感。他已屡试不爽。 0 L$ h& i% K3 r* u 这种时候他会拒绝小BB的殷勤与缠绵,即便她提出来要跟他一起洗鸳鸯浴,也会被他态度坚决地予以拒绝。 这次也是这样。他让小BB上街去买点水果,自己则去了浴室。 差不多一个小时以后,一个大胆的想法慢慢地在肖耀祖脑子里成形了,清晰了。 这是一步有风险的棋,但是,如果控制得好,会成为一着一箭双雕的高招。 肖耀祖准备造势了,他要让信达资产公司乃至于法院相信,流金世界裙楼其实是个烫手的山芋,如果不快速变卖变现,说不定会有人对其产权归宿提出主张,而要快速变现,则必须大幅度降价。 这个计划要做到万无一失,关键的问题是必须把控制手段设计好,否则,则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 如果流金世界置业有限公司还欠有外债,那么债权人就可以申请诉前财产保全。按照现行的司法解释,对同一标的物是可以重复查封的,这样一来,这个新冒出来的债权人,就具有了与信达资产管理公司同样的权利。这个新冒出来的债权人,当然只能是肖耀祖自己。 自己打自己,自己找自己要钱,还有什么不能控制的? 当然,这是揭穿了的说法,或者说,这是肖耀祖一个人的秘密。那个新冒出来的债权人,将有一件合法的外衣。 谁充当这个傀儡? 肖光宗。 肖耀祖选择肖光宗作为债权人,和他一起来演这场戏,是基于以下考虑: 一、肖光宗的私人印鉴一直在自己手上,肖耀祖如果需要什么文件,可以随时炮制。既然是作假,如果能不让肖光宗知道,就尽量不让他知道; 二、即使肖光宗知道了也没有关系,让流金世界置业有限公司欠他的钱,他不会有心理障碍,不管真的假的,反正他是债权人,至于为什么要弄这一出,也能很快跟他说清楚,无非就是为了合理合法地逃避或减免对信达资产管理公司的债务; 三、万一事情搞砸了,也是肉烂到锅里,肖光宗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明着算账还是算得清楚的,总比便宜了外人强。 问题是,肖光宗已经把股权转让给了肖耀祖,肖耀祖也已真金白银地支付了转让费,又该怎么样捏造出流金世界置业有限公司欠肖光宗钱的事实呢? 还有,自己的设想在法律上站不站得住脚?有没有明显的漏洞? 对于上面的问题,肖耀祖只简单地想了想便把它们抛开了,他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些琐碎的事情上纠缠。 特约客|社区" 多年以来,他已经揣摩出了一种实用、安全的工作方法:他只要结果,剩下的技术工作交给公司的律师去做。 肖耀祖每年都要以风险代理的方式花掉几十万上百万的律师费,从来就没有心疼过。肖耀祖有那种自知自明,绝不认为老子天下第一、什么都懂。他在这一点上毫不怀疑,自己文化水平有限,所以对律师有很强的依赖性。 不过,他却从来不跟律师交朋友,而且总是走马灯似的换律师。他把他们当工具,为自己服务的工具。既然是工具,用得好是利器,用得不好,反而会伤了自己。他支付律师费,却从来不跟他们一起吃喝玩乐,这与他跟形形色色的政府公务员交往时的原则正好相反:只吃喝玩乐,从来不跟他们发生经济往来。 关于这一点,他自认为比一般的商人包括他哥哥肖光宗要高明很多。他只要结果不过问过程的工作方法,等于在自己和形形色色的政府公务员之间,建立了一道防火墙。至于律师怎么做——怎样钻法律的空子,怎样打法律的擦边球,甚至怎样买路行贿,那是他的事,跟他肖耀祖无关。 肖耀祖太清楚了,在内地做生意,需要躲过的暗礁险滩实在太多了。 第二十五章 李明启准备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有点犹豫,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穿戴整齐,还是应该学小姑娘的样儿,在腰里扎一条浴巾了事。 李明启最终选择了后者,既然是准备睡觉,穿戴整齐不仅无异于脱裤子放屁,还等于婉转地承认自己心虚,等于把此刻躺在床上的小姑娘当成了一种诱惑。 李明启曾经一遍又一遍地让自己相信,只要自己心如止水,即使小姑娘就在他身边玉体横陈,他也能做到如入无人之境。 李明启并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现在什么社会?要那样不是太虚假了吗?正因为这世界上有一半是女人,选择余地太大,所以,他严格地限定自己,可以跟女人套近乎,但不能轻易地跟她们发生关系,套用一部电视剧的片名,不要跟陌生人睡觉。 女人是一种不太好理喻的动物,她们的名字早就不叫弱者了。在她们美丽的面孔下面,往往长着锋利的虎牙(如果不是獠牙的话)。当然啰,如果你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对你可能也没有多少办法,但你只要从她那儿拿走一点儿什么,她一定会加倍地从你身上讨回很多什么,很多男人的生活就是这样被毁掉的。这就像猫和老鼠的关系,在和她们的交往中,你如果能够做到心不动身子也不动,你就是掌控大局的猫,你如果忍不住偷了腥,你立马就会变成老鼠,什么时候被人玩死还真不好说。 李明启听过她讲的故事之后,认定这是一个不一般的女孩子,尽管他还无从判断,她讲的那些事,到底是她的真实经历,还是她的信口胡诌。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同情她,还是应该鄙视她。 简单的搞法是把她当成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在一间屋子里过上几个小时,然后分手走人,再无往来。 李明启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 可是,这社会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 李明启用小方巾把镜子上沾着的水雾抹干净,对着里面的自己瞪瞪眼,又努了努嘴,还用手在脸颊上拍了拍。他注意到了小姑娘晾在浴室里的抹胸和内裤,看不出牌子,很普通的纯棉制品,他甚至把它们拿下来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倒是没有异味。但这起码有两个以上的解释,第一,被她洗干净了;第二,自己因为伤风鼻塞什么也闻不到。 李明启把小姑娘的内衣内裤挂好,望着它们愣了愣神,又用手指在上面弹了弹,想一想,把自己的内裤也洗了,也用衣架挂起来,又刷了牙,擦了擦嘴,这才开门出来。 卧室里廊灯、壁灯、落地台灯全部都关了,小姑娘那边的床头灯也关了,整个房间只剩下床铺另外一边的床头灯亮着,而且被调暗了,在床铺上映出一片暧昧的鹅黄。 偏偏小姑娘就朝空着的那一边侧身躺着,她的一条胳膊随随便便地伸展过来,宣布着对整张双人床的占领。李明启走到床铺边,躬着身子瞅着她,以便考究一下她是不是睡着了。 她一动不动,不知道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装睡。李明启特意注意了一下她的眼睫毛,想看清楚它们是不是有轻微的颤动,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李明启接下来面临的选择是跟不跟小姑娘睡一头,他习惯了右侧睡,如果和小姑娘睡一头的话,他就必须面对着她。 他坐在床沿上,轻轻地拿起她的手,把它往她那边挪了挪。没想到她很快就睁开了眼睛,又很快地朝他一笑,然后主动地把身子往床边挪了挪。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李明启歉意地说。 小姑娘又一笑,搁在枕头上的头摆了摆,说:“你干吗这么客气?你对别人也这么文绉绉的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看起来一副文明礼貌的样子?你是喜欢赤裸裸的狼,还是喜欢披着羊皮的狼?我这样不好吗?” “好呀,可我总觉得怪怪的。” “哪儿怪?” “不知道。” “你不知道哪儿怪,那就是不怪。我感冒了,如果我对着你睡,我怕会传染给你。” “那就让我感冒好了。我们乡下有一种说法,你把病传染给了别人,你自己的病就会好,真的。” “你相信吧?” “我当然不相信。可是,你不会睡到那一头,让我闻你的臭脚丫子吧?你放心睡吧,我身体很棒的,什么病都没有,应该很有抵抗力。” “是吧?年轻就是好呀。” “你说话干吗这么老气横秋?你年纪又不大。” “总比你大一轮吧。喂,刚才你睡着了吗?” “你干吗不问我的名字?不想认识我吗?” " “你叫什么?” “我要你问你才问,可见不是真心,算了,懒得告诉你。” “你还挺有个性的。” “有个性有什么用?我宁愿没有个性,有钱。” “你想要多少钱?” “我要多少钱你都给我呀?” “我没说要给你钱,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欲望有多大。再说了,我又不是银行家。” “那我们就换点别的话题吧。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故事讲给你听吗?” “为什么?” “因为憋在心里难受呀。其实我很高兴你没有问我的名字,从哪里来呀,到哪里去呀,你一定是觉得这些问题很愚蠢,所以才没有问。因为你没有问,所以我对你很有好感哩;因为你是陌生人,所以我才把自己的故事讲给你听。”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我没有特别信任你,换了是另外一个陌生人,说不定我也会说给他听的。” “那我自作多情了?” “别酸啰,你难道不觉得只有面对陌生人,我们才会愿意多少讲点真话?真的,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干什么的呢,你不会真是记者吧?”“按照你的逻辑,你还是不认识我为好,否则,我可能会对你说假话,你说不定也会后悔对我说了自己的故事。” “不会呀,除非你因为那些故事看轻了我。你认为我是个坏小孩吗?” “我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给你三分钟时间想一想,怎么样?” “我可能会睡过去,我太累了。也就是说,我是好小孩还是坏小孩,对你来说也是无所谓的,对吧?” “我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想睡了吗?” “是呀,已经很晚了,你刚才是不是睡着了?” “我根本就没睡。我在想问题。” “没想到你心思还蛮重。能告诉我想什么问题吗?” “一个脑筋急转弯的问题。” “噢。” 对话间,李明启已经躺在了床上,他实在是太累了,太困了,再说,他对脑筋急转弯的问题从来就不怎么感兴趣,认为那都是一些无聊的人想出来的无聊的玩意儿。“要不然,我们先睡吧?”他忍不住提议。 “你怎么都不问问我的问题是什么?” “是什么?” “我们知道国际妇女节是三月八日,如果要设立一个处女节,选择哪一天最科学?” “五四青年节,六一儿童节,应该在这中间选一天吧?” “错,应该选择三月七日。” “为什么?” “因为三月七日和三月八日只差一日,这就是处女和妇女的差别。” 这个荤段子李明启早就听说过,他觉得小姑娘这个时候说这个段子,有点别有用心,她明显是在勾引他。可是,他是不会被勾引的。 小姑娘说:“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你是太没有幽默感了,还是太紧张了?” 李明启说:“我只是太想睡觉了。” “那就关灯睡觉吧。是你关灯还是我来关灯?你太累了,还是我来吧。” 小姑娘不由分说就准备去关灯。 但她并没有下床,而是用胳膊肘支撑着身体,企图从李明启身上斜横过去。李明启连忙伸出两只手,想阻止她对自己领空的侵略。但他显然已经晚了,他伸出的两只手立即接触到了她那向外凸出的胸脯,虽然隔着浴巾,李明启还是感觉到了它们的饱满和柔软。小姑娘也像是身体一软似的,像一盆泼出去的水似的铺陈到了李明启身上。 李明启想把她从自己身上掀下来,却没有做到,主要是她压在他身上的时候用了力,使她与他之间黏合得很紧。他的努力除了让她的身体发生了蛇似的蠕动与摇摆,还让两个人身上的浴巾脱落了。小姑娘嫌碍事,一扯一掀,又是一扯一掀,把两条浴巾从他们身上扯下来,都扔到了地下。她做这一切时面带微笑,两只眼睛近近地、直愣愣地望着他。李明启本来四肢就有些发软,加上实在是又累又困,居然奈何不了她。她那青春的胴体,如此亲密地与他接触和摩擦,让他从骨子里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你真是一个害羞的男人,你看看你你看看你,脸都红了。”小姑娘笑着说,眼睛一挤一挤的。 “憋的。你下来吧,你这样欺负一个病人算什么能耐?”他用两只手抵着她的肩胛骨,摒住力气,想把她掀开。 “你呢?这么一个美女躺在你身边,你居然无动于衷,也太侮辱人了吧?”她一边说,一边顺势拿身体所有凸起的部位蹭他,用珍珠贝一样细细的牙齿轻轻地咬着自己左边的下嘴唇,让脸继续绽放出暮色中花朵般的笑容,调皮地摇晃着自己的小脑袋。 “我没那意思,你快点下来,你要压死老子呀?”李明启似乎有点生气了。 “女人压死男人不偿命。你喊呀,你叫呀。”她继续笑着,用两只手撑着床铺,把上身抬起来,使劲把屁股往下沉,运用髋关节蠕动着身体,好像要在他身上寻找某个支点。 “行了行了,还不下来,我可真要生气了。” “你生气给我看看。” “别闹了。” “那你求我呀。” “求你别再发骚了。” “你说什么呀?我没有听清楚。”小姑娘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上半身放下来,把耳朵直往他嘴边凑,她两只手趁机抄到他脑后,紧紧地抱着了他的头。这样,李明启根本就没有办法说话了,因为他的嘴几乎被两个水蜜桃似的乳房堵了个严严实实。他使劲挣扎着,终于把她推开了两三公分,“羊日的,你要把老子闷死呀?”李明启骂道。 小姑娘咯咯一笑,终于泄了一点气,不再像溺水的人抱着了稻草似的紧紧搂箍着他了。她笑完了,把嘴凑到李明启脖子根那儿,问:“我怎么是羊日的?” “你不仅是羊日的,而且是克隆羊日的,因为骂你狗日的不足以表达我的愤怒。” “我那么让你讨厌吗?” “因为你不顾病人的死活。没有你这种搞法。” “那你教我,应该怎样搞。我听说,感冒了,打一针就好。” 这样一折腾,李明启不禁有点气喘吁吁。很显然,他被小姑娘缠上了。要摆脱她,也许真的只有跟她吵一架,或者干脆把她赶出去。 可是,那样是不是会很伤元气?而且,请神容易送神难,如果她执意不肯离开呢?如果她一边发嗲一边耍无赖赖着不走呢?你难道把她强行拖到门外面去? 这里是宾馆,两个人要真是闹起来,服务员或者保安会不会上来干涉?要那样,事情岂不是闹大了?岂不是很荒唐? 这女人怎么这么骚呀? 伊拉克以石油换和平,自己居然要以性交换睡眠。 李明启对于把自己的性行为跟国际风云联系起来的念头,觉得有点滑稽,他很想笑,原来给自己定的那些原则,便在自己忍不住想笑的当口,一下子崩溃了。 他开始从技术层面考虑这件事的可操作性。 第一,是关于自己的身体状况。 如果没有外力的帮助,以目前身患感冒的有病之躯,他是做不到霸王硬上弓的。与一个刚认识的女人发生性关系,自己却举而不坚,坚而不挺,那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那种挫折感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消失,没有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那不自己找罪受吗? 所幸的是李明启旅行箱里有货。 他想办法弄到的“西班牙苍蝇”并没有全部送给林社长,他给自己也留了半瓶。 安琪是个天生尤物,他跟她在一起,倒是用不着吃药,但回到家里面对自己的老婆冯老师,李明启却常常有力不从心之感。他又不能老是以外面工作忙、应酬多来搪塞,要是万一被冯老师看出了端倪,那日子还有得过? 是“西班牙苍蝇”让李明启在冯老师面前保持了男子汉大丈夫的本色,让她走入了一个误区,以为能够按时交公粮的男人,在外面不会有什么状况。女人的简单逻辑是:他哪里来那么大的精力? 所以,李明启不敢把“西班牙苍蝇”放在家里,那是冯老师的地盘,她如果发现了那些小丸子,就会起疑心,如果不能做出合理的解释,也会很麻烦。 好在李明启经常出差,自己还做安利产品,旅行拖箱里放一些瓶瓶罐罐便十分正常。“西班牙苍蝇”的内外包装早就被李明启撕下来从单位厕所的蹲坑里冲走了,他把它装到了一只安利产品的空瓶子里,让它跟别的安利产品混在一起。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样把“西班牙苍蝇”吃到嘴里呢? 所谓男儿本色,用到性能力方面,应该是一个男人本身具有的一种能力,它可以来自于先天遗传和后天的体能训练,如果借助药物助性,则很可能让性交对象从骨子里看轻你,对你不屑,因而影响到你们做爱时的致幻效果。李明启的旅行拖箱一般放在自己办公室,以便随时准备出差。他知道隔三差五要向冯老师交家庭作业,总能临时抱佛脚应付。 李明启有几种方式把药吃到嘴里:一是想办法把小姑娘骗到卫生间里去,然后快速下床,快速找到那个瓶子,快速把药倒出来,快速把药吃下去,再快速回到床上来。可是,小姑娘会让他骗吗?卫生间是洗漱排泄的地方,没事让她跑到那里去干吗? 二是他起床把旅行拖箱搬到卫生间里去,把门锁上,掏出药吃完以后再出来。可是,这个行为举止未免有点怪异,等于告诉小姑娘他在瞒着她干一件与旅行拖箱有关的事,她可能会自然而然地怀疑旅行拖箱里装满了见不得人的金银财宝。三是他大大方方地起床,嘴里唠叨着忘了吃感冒药,然后大大方方地把箱子打开,把“西班牙苍蝇”当感冒药吃下去。可是,他的感冒药其实就放在床头柜上,伸手就可以拿到,同为感冒药,完全没有必要放在两个不同的地方。 李明启最后决定让小姑娘下床拿给他吃。他将告诉她他是一个瘾君子,也就是呷白粉的人,而那个药丸就是经过了伪装的白粉。现在他的瘾上来了,不吃药不行了。他会建议她也吃一颗,很好玩的。他甚至会建议她跟他一起干,以毒养毒。 如果李明启亮明自己吸毒贩毒的身份,会不会把她吓倒呢?那样最好,他不用做多大的体力支出,就能睡上一个好觉。 她如果跟他一起吃药那也没有什么关系,李明启虽然不知道那药女人能不能吃,但想来也不会有生命危险。这家伙缠得人有点讨厌,让她吃吃药也好。 第二个技术性问题是安全套。 在安琪之前,李明启就有过很多个婚外性伙伴,但从来没有阴沟里翻过船。他一向的原则是进得去,出得来。进去之前,先把退路找好。现在社会上的人都很现实,每个人对于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能够付出到什么分儿上,事先早就做好了精确的计算,因此,只要不越雷池,彼此便能相安无事地各取所需。 这与安全套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大了。 既然大家都把婚外性关系看成是一种物理运动而非化学反应,那么,一次性行为便不会改变两个人关系的性质,而只能算是一种资源的相互利用。不在技术层面出故障便成了最基本的要求。安全套除了避孕,还能有效地避免性病的互相感染。否则,爽过之后留下后遗症,各自回家以后怎么向配偶交待?那不是太郁闷了吗? " 有了安全套就不一样了,它可以免除两个人的后顾之忧。按照李明启的经验,男女之间要是有了好感,男方在实施诱奸计划时如果能巧妙地让女人知道他备有小雨伞,那么,女方同意更进一步的可能性要大得多。这种准备当然只能由男人来做,女人在床上时可以表现得很淫荡,但在她的衣服被脱光之前,绝大多数还是希望你把她当淑女。 当然,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告诉女的你已经准备了安全套,也是至关重要的。太早了,别人的情绪还没有调动起来,你要是提这档子事,别人会以为你看轻了她,把她当成了一个随随便便的人。女人就是这么奇怪,即使她一见你就对你充满好感,恨不得立即为你宽衣解带,她也不会表现出来,相反,她恨不得你为了追她不惜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以显示你的诚意,以证明你没有把她当成“什么人”。没办法,女人就喜欢这种调调。 你也不能太晚了,女人的绵绵情意也是有峰值的,如果错过了最高峰值,女人会认为你笨,不是打情骂俏时骂你的那种笨,而是怒其不争的、满含怨艾的那种笨,她追求的是琴瑟和鸣的境界,结果被你弄得像弹棉花,真是要多郁闷有多郁闷。 李明启实践出真知,对涉及到这方面的技术问题早已驾驭自如,女人是分类别的,最大的区别是明骚和闷骚,李明启总能察言观色,胆大心细脸皮厚,或充分戏谑,或表演忧郁,总是能够投其所好,很少踩错点子。再说了,找女朋友又不是找老婆,只要有一点可取之处,便值得下工夫。万一哪个女的对不上口径,没有发展前途,李明启会以别人不解风情为由,立即放弃。李明启不会有挫折感,他才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哩。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这个世界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还怕没有别的机会吗? 小姑娘完全没有必要让李明启在这一点上花心思。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衫。他们之间没有衫,两条浴巾都被那个小骚货扯下来丢到床下去了。 了解了这一层,李明启倒觉得自己成了小姑娘的工具。 工具就工具吧,要是世界上千万分之一的女人愿意把他当工具,他会很乐意,他会把这当成上帝的恩赐和免费的午餐。 当然,明天分手的时候他会拿几百块钱给她。他可不想吃白食,这可是一个有关男人的面子问题。 回到安全套的问题上来。 刚才洗澡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在浴室的托盘里,三只装的杜蕾丝大大方方地与牙刷、梳子、棉签之类的小玩意儿,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那儿,只是其他的没标价而杜蕾丝标明了价格。当然,那是外面药店的三倍。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两个人开始了玩命的折腾。 李明启早已领教过“西班牙苍蝇”的威力,这会儿虽然感冒了,却似乎也并没有影响药力的发挥。小姑娘年轻血旺,居然要了三次。她还想要,被李明启拒绝了,道理很简单,三只杜蕾丝已经全部用完了。 再接下来,李明启坠入了深渊似的沉沉睡眠之中。 第二天下午五点多钟,李明启才醒来,他觉得头更晕了,鼻子塞得厉害。 他旁边空空荡荡的,早已不见了小姑娘的踪影。 紧接着,他在电视机柜上发现了一张纸条,这才知道小姑娘已经走了。 小姑娘写道: “明启大哥你好,不要奇怪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名字,在你睡觉的时候我翻了你的行李箱,没想到你还真是一个记者,而且还是一个大记者。 “我带走了你的内裤,原来我准备把用过的套子打包走的,后来觉得那样做未免也太没情调了,而且也不怎么方便。把你的精华洒在内裤上情况就不一样了,可以留个实物给我证明和想念。 “你可能已经猜到了,我拿走了你钱包里的一万一千八百块钱,里面本来有一万两千块钱的,我给你留了两百,一是一一八好听,吉利。另外,男人钱包里怎么能没有钱呢?我不可能把你掏空了,你有三张银行卡,我没有动。这笔钱,我把它当成我的劳动所得。 “最后我要告诉你的是,我爱上你了。你太棒了,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让我觉得做女人是一件多么好的事,也正因为如此,我只能选择拿钱走人。我不能破坏你的家庭,也不能毁了你的事业。你恨我吧,这是阻止我爱你、继续跟你见面的惟一方式。 “我本来要等你醒来,把上面的想法当面说给你听的,但我师兄联系上了我,给我介绍了一笔业务,所以只好不辞而别了。” 李明启一连把手里的那张纸看了三遍,好像都还没有回过神来。他觉得两条腿软软的,眼睛闭起来,把身子放倒在了床上。 突然响起来的电话吓了他一跳,一接,原来是自己老婆冯老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李明启问:“怎么啦?” 冯老师说:“你不知道吗?你们社里出大事了。” “什么事?” “你真的不知道?” “你快点说呀。” “林社长死了。” “林社长死了?他怎么会突然死掉的?”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他是死在情妇床上的,性交猝死。” “啊?” 第二十六章 何其乐在柳絮门口停了十几秒钟才摁门铃,主要是为了考虑一个现实问题:他应该把那束花举在胸前还是应该把它放在背后。 进柳絮他们小区需要登记,门岗对着他手里的花儿看了一眼,很友善地对他笑着,可他注意到那束花的目光,却让何其乐有点不自在,好像里面藏有炸弹似的,让他怀疑究竟是在超市买花的决定有点儿傻,还是自己太敏感了。 门铃的响声还没有消失,何其乐就听到了柳絮的脚步声,他眼睛盯着门上的猫眼,看到它暗了一下,接着门就开了。 何其乐进门之前,还是把花举了起来。 他看到柳絮眉毛一跳,低头接过去,微微一笑。 何其乐一边换拖鞋一边感慨:“到底是全市富人扎堆的地方呀,你们小区的门可真难进,搞得我都觉得自己快成恐怖分子了。” 柳絮笑着说:“你就别寒碜我了,我就不信,难道比你们省委大院的门还难进?” 何其乐说:“那不一样吧?” 柳絮说:“本来也不是这样的,早几天小区发生了两起入室盗窃案,才搞这种所谓的全封闭式管理。”边说边进了卧室,一会儿又进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那束花已经插在一只玻璃花瓶里了。她捧着它,躬身把它摆放在客厅中央的茶几上。何其乐早已把自己安顿在了茶几后面的布艺沙发上,面带微笑,目光追随着柳絮在屋子里流动。这真是一个优雅的女人,同样的举手投足,却似乎具有别的女人所没有的韵律和美感。何其乐是第一次单独上柳絮家,但他曾经无数次想过两个人在她家里独处会是什么样子,每一次,他的心都会有点儿怦怦直跳。 柳絮刚把花摆放好,正准备在拐角沙发上坐下,又像想起了什么了似的,就那样曲线优美地朝何其乐躬着身,问:“要喝点什么?有酸奶和可乐。” 何其乐问有矿泉水没有,柳絮说刚好喝完了,要不然我打电话让社区的超市送上来?何其乐说别那么麻烦了,就喝可乐吧。 等到两个人都坐下来了,却有点找不到话。 何其乐来过柳絮家好几次,但每次都是作为跟班陪邱雨辰一起来的,比这一次自然多了。他抬眼朝四周望望,问:“怎么没有看到琪琪?” 柳絮说:“它太黏人了,我怕你不喜欢,把它关起来了。怎么样,要不要把它放出来?” 何其乐耸耸肩,一笑,说:“算了吧。” 琪琪是柳絮家那只狗狗的名字,那是贺桐送给柳絮女儿格格的礼物。当然,关于后面一点,何其乐并不清楚。柳絮连邱雨辰也没有告诉。不过,邱雨辰倒是当着何其乐的面拿琪琪开过柳絮的玩笑,说你要是再养只狗呀猫的,可以叫乐乐,我没意见,只要收点冠名费什么的就可以了。何其乐当时就骂老婆神经,柳絮则急得一时找不到话回复,伸手在邱雨辰背上拍了一巴掌。 两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同时想到了这件事,对望一眼,很快又把眼光错开了。柳絮头微微颔着,眼光落在玻璃瓶里的花上,好像对它起了研究的兴趣。何其乐则“噗”的一声打开了可乐,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把可乐罐撂在茶几上,一下一下地慢慢车着它转。后来,他直起腰,眼光却顺着玻璃瓶身慢慢地抬起来,也盯住了那一束蓝色的花儿。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儿吗?”柳絮问,她抬头望了何其乐一眼,马上又看着了那束花。 “不知道。”何其乐很快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真的不知道吗?”柳絮追问道,眼光不禁有些游离。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啦?这花是不是……” “世界上很多种花儿,同种不同名,唯独有一种花儿,无论是从非洲到欧洲,还是从亚洲到美洲,也无论它被写成何种文字,被读成何种语言,它的意思却只有一个,就是你买的这种花儿:勿忘我。” 这个花名何其乐当然听说过,只是对不上号而已。听了柳絮的话,不禁极不自然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刚准备插话,见柳絮目光幽幽地注视着眼前的花儿,好像进入了忘我的境界,也就没有忍心打断她。 “每一种花儿都有最初的象征意义,现在人们管它叫花语。有些花儿,还会有专门的故事。”柳絮自顾自地说道,“勿忘我的故事是这样的:有个英俊潇洒的青年,准备到大山里去探寻宝藏,爱人对他依依不舍,送给他一枝勿忘我,亲手插在他的帽檐上,希望给他带来平安和幸运。有爱相伴的人总是幸运的,年轻人很快找到了宝藏,疯狂地往自己身上装金子,甚至取下那枝勿忘我,把帽子里也装满了金子。这时,山神给他忠告,让他不要忘了善,不要忘了爱,可他毫不理会,直到他再也拿不下更多的金子,这才匆匆跑了。他成了富翁,可那枝勿忘我却被他丢在了山间。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虽然没有受到严厉的惩罚,可他一辈子也没有得到幸福。” 何其乐听了柳絮讲的故事,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想知道勿忘我最初的象征意义吗?”柳絮问。 “那是什么?”何其乐也问。 “忧伤的回忆与爱的告别。”柳絮说着一笑,换了一种语气,继续道,“不过,不知者无罪,这不是你要表达的意思,对吧?” “对。我给格格买了点水果,顺便给你捎了一束花儿。我认不了几种花儿,也不知道什么花语,随便买的,你别笑话我才好。” “我怎么会笑话你?你……还有雨辰,是我最好的朋友。” “是呀,这么多年了,不容易。”何其乐换了一个坐姿,让身体略微朝柳絮倾斜,这才继续问:“最近生意怎么样?” 柳絮摇了摇头,不经意地嘘了一口气:“就那样,现在的生意,不像原来那么好做了。” 何其乐点点头,轻声说:“别把自己搞得那么累,差不多就行了。” “有时候我也这样想。可是,怎么停得下来?再说了,我总得给格格留下点东西。” “有句老话,说子孙自有子孙福。再说,还有她爸爸哩。她爸爸……黄逸飞不管吗?” “你指望他?他什么时候对这个家尽过责任?我这么在外面抛头露面、劳心劳力,还不是因为他给害的?真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你知道,这不是我要的生活。” - “柳絮……” “没事,没事。”柳絮伸出手不让何其乐往下说,她把头仰起来,一直望着天花板,几秒钟后才恢复原来的姿势,“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他,我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火直往外冒。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歹毒的女人,可我常常巴不得他死了,真的。” “他最近……好像挺惨的。” “只要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他还有更惨的时候。嗯,怎么啦,你最近见过他?” “算是吧。他跟我说,他的广告公司快要倒闭了。” “那么,他是请你做说客来了,希望我同意他用公司的牌子做一次艺术品拍卖会。这个人,可真是做得出。你不要理他。” “这本来不是我能管的事,可是,我想知道,你干吗对这件事……嗯,这么反感?” “那是因为我讨厌这个人,还有……其乐你知道吗?他哪里会好好儿地做什么艺术品拍卖会?他只想卖他的假画。” “假画?” “哪里有那么多真画?真画要真有那么多,也就不值钱了。公司刚成立那会儿我是不知道,还与他同流合污,是做完拍卖会才知道的。这个人,歪才是有一点的。他的那些假画,足以以假乱真。明明知道是自己做的赝品,卖个半真半假的价格也就算了,他不,偏偏卖的价还高得很。你不知道,这些年,一想到这件事我就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就会有人找上门来。” “有吗?” “倒是没有。艺术品拍卖有个免责条款,只要拍卖公司事先声明不保真,那么,买家买假后果自负。可是,这些年,我把公司做到现在,可不容易,我怎么还会跟他搅到一起赚这种黑钱?另外,我倒真想看看,他要是口袋里没有了几个子,那些满嘴恩呀爱呀的小丫头片子,还会不会死乞白赖地缠着他。他以为他是谁,还不是几个钱给烧的?” 何其乐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也许他压根儿就不该提黄逸飞的事儿? 他拿起可乐,又喝了一口,感到像有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小鬼往他的喉咙里撒下了满把的绣花针似的,有一种极其轻微的刺痛和接下来的爽朗,难怪有那么多年轻人喜欢这种进口的碳酸饮料。 柳絮似乎也把话说完了,她把两只手交织在一起,自然地垂在小腹上,头微微歪着,对着那束勿忘我发呆出神。 何其乐觉得,她的这种简单的姿态真的可以入画,不仅美丽而优雅,而且似乎还散发出一种宁静、淡雅的气息,像初夏夜晚的月光下,轻轻掠过波光粼粼的湖面的微风,让受到抚慰的人,心境平和而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