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增方大意是说,赵书记来去匆匆,十分辛苦,昨天来,今天又要走。柳泉市这些年,在省委省政府的正确领导下,经济建设快速发展,人民生活水平日益提高,柳泉的干部群众,都希望能更多更直接地聆听省委的声音。赵书记,是不是利用这个机会,和大家说几句?赵德良说,看了整整一天,我确实有很多话想说,不过,我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了再说吧。今天已经有些晚了,大家也都饿了,是不是先吃饭?不知王增方是不是听出了什么话外音,接下来敬酒的时候,他又说,代表柳泉市的干部群众,向赵书记提一个请求。赵德良说,什么请求?如果是喝酒之类的请求就免了,我怕柳泉的干部群众背后说我赵德良是酒囊饭袋。唐小舟一听这话,知道赵德良今天情绪很好,王增方无论提出什么请求,只要不太过分,大概是会答应的。王增方说,我们请求赵书记在柳泉多留一天。柳泉的党建工作以及社区文化活动,开展得有点特色,基层党支部的同志,很希望赵书记去指导。赵德良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唐小舟,小舟,这个请求过分吗?唐小舟突然明白了赵德良的意思,说,这个请求不算过分。赵德良和王增方碰了酒杯,爽快地说,那好,我们干了这杯酒。唐小舟事后一想,估计赵德良心里早已经有了计划,就算王增方不留他,他大概也会在适当的时候说明再留一天。为什么?很简单,省委书记到任何一个地方,流程都差不多,视察和座谈。一句话不说就走,这种情况,几乎不可想象。眼下在柳泉,赵德良跑了整整一天,最重要的两件事,检查地方党建年工作的开展以及和党政干部座谈,却一项都没有进行,这已经充分说明,赵德良其实还安排了一天时间。想起张顺焱刘成雨还在等着,唐小舟立即给他们发去一个短信,告诉他们,赵书记决定明天仍然留在柳泉。次日上午,参加了两个社区的活动。其中一个社区正排练节目准备参加省里的社区文化节比赛。赵德良兴致大起,竟然站到那些老太太的队伍中,和她们一道学舞。赵德良很有些舞蹈基础,跳得颇有些模样,省市电视台的记者,将摄影机的镜头,对准了赵德良。惟一遗憾的是,赵德良穿的是皮鞋,显得有些不太协调。这条新闻,当晚分别上了省市电视台,现场还有人用手机进行了录像和拍照,当天就有人用省委书记与民同乐为题,发在网上,省委宣传部组织人跟贴。这个贴子,迅速成为热贴。每一个社区,都要求赵德良发表讲话,赵德良就社区文化活动以及三正四以七星江南建设,发表演讲,对柳泉市创建卫生文明城市、社区文化建设等,给予高度评价。他说,在这方面,柳泉走在了全省的前列,取得了很多很好的经验,省精神文明建设办公室,应该对包括柳泉在内的经验,进行一次总结,及时通报全省,以便其他市县学习借鉴。下午去看了几个基层党支部。赵德良之所以要搞党建年,关键是想扭转基层党组织建议方面的弱化趋势。基层党组织的弱化,主要有几个方面,一是很多基层单位,党支部早已经名存实亡,二是有些基层虽然有党支部,却既没有专职书记也没有专门的场所,三是基层支部书记,成了权力特区和既得利益者,对民众作威作福。赵德良将今年定为党建工作年,就是希望通过制度建设,解决基层党组织存在的一些突出问题,巩固基层党组织的堡垒作用,彰显党的先进性。每到一个党支部,赵德良便发表一通简短的讲话,所强调的,也就是这个意思。最后还坐在一起,开了一个短会,赵德良再一次谈到柳泉的党建工作,特别指出,柳泉把党建年工作同创卫工作以及三以四正七星江南活动,有效结合起来,将精神文明建设和物质文明建设,有效地结合起来。前一天,赵德良只是看,问,基本没有发表任何看法,这一天,赵德良走到哪里都在说,看上去都像是即兴演说,唐小舟却已经看出,他其实是早有准备的。也就是说,柳泉多出的一天时间,并不是偶然。晚上,张顺焱和刘成雨又来了。他们是什么时候到的,唐小舟并不清楚,中午的时候,他们给唐小舟打过电话,唐小舟知道,那时,他们在陵丘。当时,唐小舟的答复是,还不清楚晚上的安排。唐小舟这样说,是不想他们赶到柳泉来,他甚至有一种预感,他们到柳泉来的效果不可能好。可张顺焱似乎很固执,也很急。唐小舟猜测,可能他们已经看清了形势,只要赵德良不喜欢,自己在江南省,就不可能有立足之地,被换掉是迟早的事。他们急于找到一种方法,取得赵德良的认同。作为官员,最需要的品质,可能是从容,无论干什么事,都得有大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一个官员,如果失去了从容,就难免顾此失彼,就难免应对失措。张顺焱和刘成雨,失去的,就是从容,因而,他们越想做什么,越是无法找到正确的方法,结果自然是错得更多,失去的机会也肯定更多。吃过晚饭,大家准备启程前往陵丘。徐易江早已经将三个人的行李拿过来,安放在车上。唐小舟趁机给张顺焱发了一条短信,说明已经决定前往陵丘,即将启程。赵德良分别和王增方以及朱若丹握手告别,却没有和第三个人握手。唐小舟以为,赵德良只和书记市长握手,却不再与其他人握手,并非他觉得时间不够,其他人就免了,而是他根本不想和张盛恭握手。这似乎也说明,张盛恭在背后对王增方所做的一切小动作,赵德良是非常清楚的,此次来,除了给王增方鼓劲,也是给张盛恭一点压力。几年前,赵德良也干过不和姚营建握手的事,后来被闻州官场传得沸沸扬扬。姚营建的官运还算不错,一年多以后,竟然当上了麻阴市委书记。张盛恭现在也得到了这种待遇,但是否有姚营建那样好的官运,实在难说了。上车以后,唐小舟对赵德良说,陵丘的同志已经到了柳泉。赵德良似乎没有听到一般,对徐易江说,易江,叫小汪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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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刚刚启动,唐小舟的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张顺焱。张顺焱说,唐主任,是不是现在就走?我们过一分钟就到。唐小舟说,已经开车了。张顺焱说,那我们在高速公路入口汇合。车队越接近高速公路入口,唐小舟心里越不安。不安的原因有两个,其一,这次出行,办公厅并没有更高职位的领导随行,他就是办公厅领导。行程的具体安排,都是由他掌握。陵丘的接待,自然就由他负责。人家已经等在高速公路入口,就算是因为工作,他也需要给人家一个交待。此外,他本人和张顺焱以及刘成雨没有任何私人恩怨,大家都在这个官场,今天的局面,恐怕并不是能力的原因,更多的,还是官场的原因。内心深处,他还真的想帮他们一把。然而,这个忙又实在不好帮,身在官场,一切都得讲政治,而讲政治的最大原则,是先保护自己。连自己都没有保护好,又怎么可能帮得上别人?车速慢了下来,唐小舟知道原因,更加的不知所措。恰在此时,手机响了,又是张顺焱。张顺焱说,他们已经等在入口,看到赵书记的车队了。唐小舟想,张顺焱在省里的关系,一定盘根错节,不然,在没有赵书记或者他的命令的情况下,车队不可能放慢车速。他们在同唐小舟联系的同时,一定还与车队的别人在联系。至于这个联系人是谁,唐小舟也没有必要弄清楚。省委办公厅在下面拿薪水的人多了,连省委书记都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又怎么可能管得了?他说,你等一下,我向赵书记汇报一下。唐小舟站起来。赵德良敏感得很,见车速慢下来,自然意识到一定有什么事,又见唐小舟站起来,他主动问,什么事?唐小舟说,陵丘市的张书记和刘市长在前面。赵德良说,往前开,别理他们。前队的几辆车,正在向路边停靠,速度越来越慢,并没有完全停下来。张顺焱、刘成雨等人,已经迎在路边,随时准备赵德良的接见。赵德良发了话,考斯特自然不敢停,甚至没有减速,直接向高速公路收费站驶去。前面的两辆车虽然减速并靠边,毕竟没有完全停下,随时都在关注考斯持,见考斯特并没有减速,甚至有可能超越自己,开道车迅速加速,抢在了考斯特的前面,第二辆车,有点措手不及,只好跟在考斯特的后面。这些车使用的是特殊车牌,收费员见了,立即放行,几辆车迅速驶上了高速公路。张顺焱等人立即奔向自己的汽车。毕竟坐进汽车以及重新开动需要一些时间,加上他们的车并没有特殊车牌,在本地区可以免缴过路费,出了地区,没有人认账。两辆车来到收费站入口,被收费员拦了一下,和车队拉开了距离。迎接领导视察,真的是一门大学问,到哪里迎,上什么样的规格,迎到之后的安排,每一个细节,都需要精斟细酌。比如王增方,显然精通此中奥妙,虽然到高速公路口迎接,冒着让赵德良批评的风险,接下来的行程,他是仔细安排过的,目的是要引着赵德良看柳泉的市容市貌,哪怕当初赵德良有点不高兴,看了柳泉漂亮的夜景之后,这种不快,也就一扫而光,甚至根本不记得了。唐小舟记得第一次陪赵德良下基层,第一站到闻州,郑砚华因为不清楚新领导的脾气,在高速公路口迎接,引发赵德良的不快。接下来,其他安排,全部取消,所有行程,因为赵德良的一句话而改变。后来去雷江,当时的市委书记是丁应平,他率领的几套班子成员,只是等在市委门口。赵德良一行既到了市委,就没有理由去别的地方,只好跟着丁应平去市委会议室,丁应平的做法,就有点引君入瓮的感觉,赵德良也只好随了。张顺焱他们,已经有几次远迎经历了,前一次是台风萝莉斯来袭,赵德良夜访陵丘,张顺焱刘成雨算定了赵德良不会过门而不入,等在高速公路入口,赵德良对他们视而不见。此次,他们更进了一步,迎到了别人的管区,结果却没有丝毫改善。柳泉到陵丘并不远,高速公路只有一百来公里,一个多小时的行程。半个多小时后,张顺焱等人赶了上来。张顺焱自然也带着一辆开道车,这辆车迅速驶到了车队的最前面,给整个车队开道。张顺焱的汽车插到了考斯特的前面,替赵德良引道,刘成雨的汽车,则插到了考斯特的后面。赵德良正在睡觉,并没有看到这一情况。张顺焱给唐小舟打电话,唐小舟担心影响首长睡觉,将手机调到了震动。张顺焱的电话来时,唐小舟掐断了,随即回了一条短信,说,不方便接听,到了以后再说。车队到达陵丘,出高速公路时,赵德良醒了过来。醒过来后,赵德良问唐小舟,到哪里了?唐小舟说,已经到了,马上出收费站。赵德良问,安排在哪里住?唐小舟说,在新陵大酒店。第084章赵德良说,你和新陵大酒店联系一下,我们直接过去。叫其他人都回去吧,晚上就不安排活动了。唐小舟怎么安排?肯定还得由市委办安排。唐小舟拿起电话,拨通张顺焱,说,直接到新陵大酒店,赵书记说,晚上不安排活动。到达新陵大酒店,唐小舟立即站起来,等待赵德良下车。可赵德良坐在那里没动,对已经站到他身边的徐易江说,你去看看房间安排在哪里。徐易江下车,张顺焱刘成雨他们大概以为赵德良随后会下来,迎在门口。赵德良没动,车上其他人,不好在赵德良前面下去,也都等在车上。赵德良对唐小舟说,你让其他人都下去吧。其他人陆续下车,车下的张顺焱刘成雨异常尴尬。下去的人,多少都是有些身份的,作为地方首长,他们不得不和这些人握手。这种做法很危险,赵德良如果此时下来,他们就会手忙脚乱,而且有轻视赵德良之嫌。下面有很多摄影机对着车门口呢,这样的镜头拍下来,谁都不敢播出。张顺焱又不敢不和先下来的人握手,人家也是一方大员,理论上和他们平级或者低半级,怎么说,也是省里下来的领导。张顺焱和刘成雨的尴尬还在于,除了等在车下,他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肯定不能上车,虽然上车可以理解成请领导下车,另一方面,也可理解成逼领导下车。如果这样做了,领导仍然不下车,事情就僵了。徐易江拿到了房卡,重新上车。因为是陪首长下来,车上的这些人,虽然也都是领导,毕竟不好将秘书带在身边。他们只好自己取行李,再下车,速度便慢。此时,车上还有几个人,正拎着行李准备下车。所有人都看到徐易江拿着房卡下来了,正准备下车的人,便向旁边让了让。徐易江上车后,他们并没有急着下,而是等一等赵德良,看他的行动。赵德良见到徐易江,随即起身。其他没下车的人,见赵德良起身了,便没有动作,站在那里等着。赵德良也没有礼让,他的位子离车门最近,迈动步子,就到了门口。唐小舟早已经跨步过去,跟在他的身后。张顺焱和刘成雨等人,正在和省里的其他领导握手,猛然见赵德良出现在门口,极其匆忙地松开了正在握的手,迅速抢向车门前。因为赵德良没有主动伸出手,张顺焱不好将自己的手先伸出来,只是摆在那里,做着随时伸手的准备,嘴里说,赵书记辛苦了。刘成雨正和组织部副部长文舒握手和谈话,手还握着,话没有谈完,见赵德良下来了,不得不将谈了半句的话收了,手也抽出来,迅速迎上来。赵德良并没有和任何人握手,甚至都没有停下来,只是向前走的时候,挥了挥手,说,大家都辛苦了,今晚不安排活动,都回吧。虽然他叫大家都回,可谁敢回?赵德良向前走,徐易江和唐小舟跟在后面,张顺焱和刘成雨走在赵德良身边。两人的表情非常尴尬,脸上挂着笑,心里大概正苦,这笑就不是笑了,比哭好不了多少。赵德良也不理他们,一直向前走,进入大堂后,才问徐易江,哪个房间?徐易江说,在七楼。赵德良说,我们去房间吧。张顺焱已经抢先一步,走到了电梯前。早已经有服务员在电梯口等着。张顺焱用一只手按着电梯门,恭敬地说,赵书记,请进。赵德良甚至没有看他一眼,跨进电梯。唐小舟和徐易江跟进去,张顺焱和刘成雨也跟着跨进了电梯。张顺焱站的位置离按钮最近,他立即按下了七号键。电梯到了七楼,门开后,张顺焱立即用一只手按住门,伸出另一只手,做出请的动作。唐小舟还真是佩服张顺焱的忍劲。不能不说,赵德良和张顺焱,其实是在进行一场暗中较量,两人都在使力,只不过这种力,外人看不出来。再深入地想一想,身在官场,哪一天不是在权力的巨大压力之下生活?人们喜欢用讨生活这个词,其实哪一种形态,都是在讨生活。生活是不易的,终究能够讨到什么样的生活,取决于自我的修为。张顺焱在修为,唐小舟在修为,赵德良也在修为,所有人都在修为,区别只是一个度。进入房间,赵德良仍然不理两人,对徐易江说,易江,你看一看水,我洗澡。说着,他并没有在客厅停留,直接跨进了卧室。徐易江进入卫生间试水,唐小舟只好站在客厅。一方面,这里有两个地方大员,他不好将人家扔下不管。另一方面,行李还落在后面,他要在这里等行李。搬运行李的事,通常是汪敬成处理,当然,汪敬成也不用亲自搬,陵丘市委办一定会安排相应的人干这件事。只不过,电梯要优先赵德良,一时没有跟上而已。房间是套间,赵德良已经走进了卧室,张顺焱和刘成雨还留在外面。唐小舟对他们说,等一下,你们和赵书记打了招呼,就回去吧。今天忙了一整天,发表了好几场演讲,估计累得够呛。别的事,明天再说吧。张顺焱说,那好,有机会,请唐主任一定替我们美言几句。唐小舟说,我心里有数,张书记你就放心好了。同时,唐小舟又在想,赵德良已经进入卧室,那里算是私人空间了,除了徐易江和唐小舟,在没有得到赵德良邀请的情况下,没有人敢进那里。赵德良如果不出来,他们怎么去告别?不辞而别,肯定是不行的。这时候不告别,赵德良一旦进入卫生间洗澡,就更不可能离开了。等赵德良洗完澡?说不定那时,赵德良仍然不出来,直接关了门睡觉,他们就更加尴尬。唐小舟正想帮他们找个告别的机会,市委办的人在汪敬成的带领下,送行李来了。张顺焱很灵活,立即抢过去,将赵德良的行李箱接过来。刘成雨立即明白了,可他晚了一步,赵德良只有一个行李箱,还有一个公事包,一直由徐易江拿着,早已经进门。门外走道上,还放着几样行李,那是唐小舟、徐易江以及汪敬成的。刘成雨顾不得许多,几步跨到门口,提起一个行李箱,立即返回。他提的是唐小舟的行李。借着送行李的机会,张顺焱和刘成雨进了卧室,唐小舟也跟了进去。赵德良正站在窗前,窗帘已经拉开,他似乎是在看陵丘市的夜景。张顺焱将行李放下,对赵德良说了一番话。张顺焱说,请赵书记早点休息吧,我和成雨市长先告辞了。明天早晨八点早餐,到时候,我来请赵书记。赵德良始终背对着他们,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没有丝毫动作,也没有丁点声音。唐小舟知道,自己如果不出面,大家都尴尬。他于是说,张书记刘市长,时间不早了,你们请回吧。张顺焱和刘成雨分别说,请赵书记早点休息,我们走了。然后退出。趁着送他们的机会,唐小舟又将自己的行李箱提了出来,放在客厅里。和赵德良在一起久了,对于赵德良的诸多方面,唐小舟是非常熟悉的。他有一种预感,这次来陵丘,赵德良大概不会按常理出牌,一定会搞出什么新动作。仔细想一想,其实也不需要太大的新动作,只要稍稍改变一下安排,下面就会惊慌失措。果不其然,次日一早,唐小舟和徐易江差不多前后脚进入赵德良的房间,赵德良说,我们不吃他们的早餐了。陵丘的早餐有什么特点,你们清楚吗?徐易江中学的时候在陵丘读过书,对陵丘人的生活比较了解。他说,陵丘的早餐,大概是全省最没有特点的。以前的陵丘,主要以两类人为主,一类是农民,一类是商贩,这两类人,一大早都要干活,早餐就不讲究,只管吃饱。所以,陵丘的早餐就有一个习惯,吃汤饭。赵德良问,汤饭是什么饭?徐易江说,陵丘人也不叫汤饭,读音是烫,第四声,也可能就叫烫饭。头天晚上剩些饭,第二天早晨用开水一烫,就着一点咸菜吃。虽然没什么营养,但和稀饭之类的相比,经饿。其他的早餐食物,是近二三十年,由外地传过来的。唐小舟说,这有点像温州人啊,他们喜欢这样吃。赵德良说,既然这样,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吃点吧。哪里人多,我们就去哪里。唐小舟说,张书记刚才给我发过短信,他已经等在楼下大堂。赵德良问,他们的早餐安排在几楼?唐小舟说,在二楼。赵德良说,你下去看看,有没有后门。唐小舟下去转了一圈,发现这家酒店有新旧两幢楼,四楼有一通道,恰好将两幢楼连在一起。唐小舟问了一下服务员,旧楼面对的是另一条街,不在同一个方向,新楼面对的这条街,根本看不到那边的情形。唐小舟于是给徐易江打电话,叫他们乘电梯下到四楼。第085章唐小舟在四楼楼梯口等着,赵德良和徐易江走出电梯,唐小舟见了有点想笑,两人像黑社会似的,各戴了一副很大的墨镜。最滑稽的是,这天气是可以穿衬衣的,赵德良却在衬衣外面套了一件夹克。套了夹克倒也不算什么,他又拿了一把纸扇。以前,唐小舟和赵德良一起干过同样的事,那时,他刚刚当秘书,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现在的想法又不完全相同,怕事。赵德良可是省委书记,哪怕出一丁点小事,那都是天大的事。几年前去泸源,他陪赵德良去逛夜市的经历,想起来就后怕。记得那次,身为秘书长的余丹鸿整晚都提心吊胆,他还觉得余丹鸿有些多余,现在他知道了,官场之中,冒险是大忌,在有些事情上面,任何一丁点差错,都不能有。出了酒店大门,拦了一辆出租车,徐易江坐前面,唐小舟陪赵德良坐后面。出租车司机问,去哪里?唐小舟不方便让赵德良说,只好自作主张,说,我记得新民路有一条街,专门做早餐的吧?我们去新民路。出租车司机说,如果你们仅仅只是为了吃早餐,我建议你们不要去新民路。唐小舟说,为什么?那里我去吃过,差不多一条街都是早点铺,很多特色的。出租车司机说,那是几年前吧。唐小舟说,是啊,有好几年了。那里现在没有吃早餐的地方了吗?出租车司机说,那里搞拆迁,卖给了金信建设集团,老住户不肯搬,正闹着,哪里还有人做早餐?赵德良说话了,他说,那新民路附近有吃早餐的地方没有?我们要去新民路拜访朋友,就近吃了好过去。新民路是陵丘市的老城区,四十年代,那里是棚户区,主要生活着这个城市的手工业商户。解放后,政府在这里建了新街,解决这些人的居住问题。不过,当时的经济条件有限,建的房子较为低矮简陋,最高的是两层,绝大多数都是一层。后来人口增加,住房不够,市民便搭建了很多临时建筑。唐小舟印象中,这个地方早餐有特色,主要是这里的居民,各家各户经营早餐生意,在家里摆几张桌子,或者在门口摆上桌子。做的人多了,竞争就激烈,为了生存,大家就得各自寻找特色。路上,他们和司机聊天,问新民路拆迁为什么会出现麻烦。司机说,新民路那个地方复杂,政府规划的房子没有多少,更多的是居民自己搭建的房子。买下那块地的开发商金信集团,是陵丘市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和市领导的关系非常特别,据坊间说,市里好几个领导,在那家公司有干股。所以,这家公司牛气冲天,在陵丘市,金信建设要哪块地,市里就给哪块地,说是什么赔偿价格,市里都点头。新民路这块地,据说是以极低的价格拿下来的,核定的赔偿范围很小,价格偏低。大量住户自行搭建的建筑,被定为非法建筑,不予赔偿。这样规定之后,很多住户,根本拿不到赔偿。拿不到赔偿,住户自然就要闹,所以,那里几乎每天像打仗一样,非常紧张。趁着买早餐的机会,唐小舟给警卫秘书发了一条短信。短信内容很简单,着便装到新民路,别带尾巴。唐小舟和徐易江都熟悉这一带,知道离新民路不远了,早餐之后,便没有再要出租车,而是步行前往。几天前看过柳泉的街道,现在再看陵丘的街道,有了对比,印象十分强烈。柳泉也有些旧街,因为当初规划时,街面狭窄,缺乏绿化带,若是大面积旧城改造,投资太大。这些旧街和新街相比,显得比较破落。但柳泉全面整修临街门面,统一了标准,也提供一定的补贴,此外,出台政策,对街面上的树,进行保护。任何人,如果乱砍乱伐,将受到重罚。对于乱扔垃圾者,他们的做法不是罚款,而是打扫卫生一天。所以,柳泉的旧街,显得干净整洁,绿化也好得多。陵丘的旧街就不同了,既脏且乱,乱摆乱放十分严重。街边到处是胡乱停放的汽车,随意摆设的摊点,地上随处可见痰迹、烟头、废纸等垃圾。三个人走得很慢,唐小舟总是随着赵德良的目光,认真地看认真地想。他发现,赵德良不止一次将目光投向街边的垃圾桶,这些垃圾桶,竟然全部毁损,没有一个完整的。接近新民路,前面呈现的,是一遍狼藉,一片废墟。在废墟之中,还有些完整的房子挺立着,房前还可以见到凉晒的衣物之类。他们正向前走,见路上横了铁制的拦杆,上面有大字:前面施工,禁止通行。三个人站在那里看了看,绕过栏杆,准备进入。徐易江刚刚跨进去,赵德良才只是跨出了一步,唐小舟尚在外面。旁边一间屋子里,突然冲出三个人,其中一个人大声地说,干什么干什么?没看见禁止通行吗?徐易江说,你那是禁止车辆通行吧?那三个人分成了两个梯次,前面站着两个人,后面站着一个胖子,与前面保持一米左右的距离。前面那个中年人说,人和车都不能通行,前面在施工。唐小舟说,里面不是还有人住吗?那些人怎么能通行?中年人说,那些人,只能出,不能进。赵德良说,我们是去拜访朋友的,朋友就住在里面。那人盯着赵德良看了半天,说,你是记者?赵德良说,是记者怎么了?不是记者,又怎么了?那人指着不远处的一条横幅说,你们看到没有?唐小舟的眼力比较好,一下看明白了,三正四以七星江南,防火防盗防记者。赵德良也看到了那条横幅,脸色当即变了。赵德良说,我们如果一定要进去呢?旁边那个年轻些长着一身横肉的人顺手一掏,掏出一副手铐,说,那就要看它答不答应了。唐小舟指着那副手铐说,那是警具,只有警方才有权使用。我能看看你的警官证吗?后面那个中年人大概觉得这几个人是来搞事的,他向旁边踱开几步,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因为有一段距离,自己这边又在大声说话,唐小舟无法听清那人说些什么。可以猜想,估计是向某人报告。前面的中年人说,要什么警官证?这里是私人地方,你们如果私闯,就是违法,我们有权处置。徐易江说,这是私人地方?你们有产权证吗?那个壮硕的年轻人开始不耐烦了,大声地质问,你们想搞事,是不是?此时,开始陆续有新民路的居民围过来,有居民大声警告说,这是开发商养的一批打手,你们要当心。还有人大声喊,这些人都是黑社会的。此时,又有一群人奔跑着赶过来,这些人手里竟然提着警棍,其中一个人冲上前,大声质问,干什么?想闹事吗?唐小舟有些着急,一次又一次向后看,希望警卫秘书快点带着他的人赶过来。他甚至想劝赵德良干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如果要处理此事,有的是办法。赵德良显然并不想走,仍然站在那里,质问那个气势汹汹的年轻人,年轻人,请你冷静点好不好?那个年轻人将手里的警棍举起来,说,老子不冷静又怎么样?你能把老子怎么样?说着,他便向赵德良扑过来。唐小舟一见,暗叫一声不好,立即跨出一步,挡在赵德良和那个年轻人面前。徐易江的身手还挺快,同时一步跨过来,和唐小舟并肩站在一起。徐易江大声说,干什么?想造反吗?与此同时,身后的那些居民开始怒吼,也不知他们喊些什么,许多声音混在一起,只听到一片嘈杂。年轻人显然有所顾忌,手里的警棍由高举变成了平指,用警棍的顶端,点着唐小舟和徐易江说,给老子滚,从哪里来滚哪里去,别惹老子发火。那个打电话的中年人,在继续打电话。他大概判断出今天几个人非同寻常,靠自己手下这些保安,难以控制局面,因而在继续搬救兵。赵德良说,年轻人啊,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年轻人大声地打断了赵德良,说,放什么屁?再放屁老子不客气了。赵德良显然有些恼火,质问道,你的父母难道没有教过你要礼貌待人吗?这句话激恼了年轻人,他猛地挥着手里的警棍,向赵德良扑过来。唐小舟和徐易江高度紧张,随时准备应付意外情况。见那个愣头青往上冲,唐小舟暗叫一声不好,立即行动,准备用身体挡住他。那人仗着人多,并没有把唐小舟和徐易江放在眼里,直接扑向他们,手里的警棍还乱舞着。事后,唐小舟才知道,徐易江在监狱干过多年,熟悉警械。他已经看出,那人手里拿的虽然是警棍,却没有按开关。不按开关的警棍,也就是一根棍子而已。没有电力,警棍的威力便会大大减弱。徐易江在监狱练过擒拿格斗,对于这种混混,他是毫不惧怕的。唐小舟正要伸手去抓警棍的时候,徐易江已经抢先一步出手。唐小舟完全没有看清徐易江的动作,那个年轻人,已经被他摔倒在地,警棍也易手了。如此一来,等于发生了肢体冲突,事件恶化了。后面那些叫嚷着的保安,见自己的人吃了亏,顿时一哄而上。唐小舟暗叫糟了,这下麻烦了。就算是死,他也只能顶上去,但愿能用血肉之躯,保住赵德良不受伤。只要赵德良没有受到伤害,一切都好说。否则,他这一辈子,恐怕彻底完了。徐易江有些身手,倒也不怕,警棍在他的手中,就不像那个年轻人般毫无章法。正当他左右开弓,要与那些扑上来的保安大干一场时,那个倒地的年轻人,却在地上一滚,抱住了他的双腿。徐易江失去了腾挪的机会,一瞬间挨了几下打。唐小舟自然不会例外,他拼命用身体挡着,身上同样挨了好几拳。混战起时,那些居民只是站在远处怒吼,却没有人上前帮忙。但混乱持续的时间很短,唐小舟还没完全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便发现那些保安相继倒在地上,嗷嗷地叫着。唐小舟再一看,自己的救援部队来了。四个年轻大汉,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武警出身,全都是万里挑一的好身手。四个人虽然赤手空拳,但一齐出手,又是意外出现,那伙人措手不及。只几个回合,十几个人,便被打倒在地。唐小舟还以为此事告一段落了,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想到,瞬息之间,又出现了变化。好几辆警车唿啸而来,车还没有停稳,便有着装警员一个接着一个跳下来。不需要人指挥,这些警员如狼似虎,迅速冲过来,将赵德良这边的七个人团团围住。直到铁壁合围完成,才有一个高阶警员迈着方步走过来,大声地说,谁闹事?谁在这里闹事?唐小舟往这个警员肩上看了一眼,两条杠,两颗星。唐小舟指了指地下正爬起来的那些人,说,他们闹事。二级警督傲慢地走到唐小舟面前,翻了翻眼皮,说,是吗?他们闹事?他们自己往地上摔吗?足球有假摔,我还没听说过别的事也有假摔。唐小舟明白了,这些警察,是对方叫过来的,他们在为开发商出勤。他看了看赵德良,见赵德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事情与他无关一般。他当然可以从容,面前的四名武警,徒手可以制服十几名保安,显然不能算是本事,就算是面前的十几名警察,他们大概也不会惧怕。既然对方是警察,唐小舟也就硬气了。别说亮出赵德良的身份,就是亮出自己的身份,这名二级警督也会吓得半死。唐小舟正考虑怎么应对时,二级警督又说话了,你们是干什么的?把身份证拿出来。第086章草[根看]书网唐小舟说,我能不能先看看你的警官证?二级警督说,看我的警官证?你凭什么?唐小舟说,就凭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按照法律规定,你必须出示警官证,否则,我有权拒绝你的任何要求。二级警督大概也意识到,面前这几个人非同一般,他狠狠地盯了唐小舟一眼,还是退了一步,从上衣袋中掏出警官证,递到唐小舟面前。唐小舟伸手去接,他又迅速收了回去。说,你已经看过了,现在,该我看你的身份证了。唐小舟说,我没有看清,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假的?二级警督愤怒了,喝问,你想找事,是不是?你鉴别真假?你知道什么是真假吗?他显然不想和唐小舟纠缠下去,大手一挥,大声下令,把这些人带回分局去。警员们得令,向前挤压,准备动手。四名安保立即摆开了架式,准备保护赵德良。唐小舟大喝一声,放肆,谁敢动一动。这一声很大,警员们还真是被震住了,停在那里。二级警督说,你以为声音大就顶事?唐小舟说,你别嚣张,有你哭的时候。说着,他拿出手机,想都没想,按了一串号码。这个号码是张顺焱的,手机在他的秘书手上。二级警督见唐小舟打电话,立即命令,不准打电话。唐小舟根本不理他,等对方接起电话,他大声说,叫张顺焱听电话。二级警督大概想抢走唐小舟的手机,正要行动,听到张顺焱的名字,愣了一下。他是否在第一时间听懂了,唐小舟并不清楚,之所以愣那么一下,大概觉得这个名字挺熟悉,等了片刻,才意识到张顺焱是市委书记的名字。面前这个年轻人既对市委书记直呼其名,且口气十分不客气,可见来头不小。电话交到了张顺焱的手上,唐小舟也没有客气,仅仅只是说了一句话。唐小舟说,你马上到新民路来。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份特别,他甚至再没有多余的话,立即挂断了电话。他这样做,是有意给二级警督看的。虽说自己这边有几个身手厉害的安保人员,毕竟人少,唐小舟不得不端起架子,装腔作势一番。果然,这个电话起了作用,二级警督被镇住了。他或许会想,面前这个人,貌似打了这么个电话,年纪轻轻,便以居高临下的口气对市委书记下达命令,这事会不会是假的?如果自己被他这么一番表演骗了,以后就别在江湖上混了。另一方面,他又不能不担心这个电话是真的。他之所以有这种想法,不在面前这个装腔作势的年轻人,而在那个被五个看上去颇有功夫的人保护着的长者。那个人看上去显得有些面熟,只不过他一直戴着墨镜,无法看清面容。加上他一直站在那里,不怒而威,颇有些大官派头,说不准真是个大官。再一想,如今的大官出行,哪个不是前呼后拥?微服私访这样的事,只有戏文里才会出现。就这么犹豫之间,二级警督不敢动了。那些警员,见上司不敢动作,也被这伙人镇住了,不觉稍稍往后撤了一小段距离。围在赵德良身边的几个人,也放下了摆起的架式,场上紧张的气氛,松驰下来。那些围观的住户,见这里有了松驰,便向前挤,而开发商的保安,大概也意识到麻烦大了,有人开始撤走。赵德良说话了,他说,怎么样,二级警督同志,这样站着,大家都累,影响也不好,里面有没有地方,我们找个地方坐坐?二级警督不知是被赵德良的气势镇住了,还是怕惹出更大麻烦,换了一副姿态,说,前面被拆得乱七八糟的,没地方坐。要不,去车上坐?赵德良看了一眼停在身后的车子,说,你那是警车啊。我可不敢轻易坐警车。二级警督显得很尴尬,说,那……那……,那了几次,接不上话,好在电话响了,救了他的急。他接起电话,顿时一脸的恭敬。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应着。从表情上看,打这个电话的,应该是他的直接上司。他应了十几个是之后,挂断了电话,一边将手机往兜里塞,一边向赵德良跑过来。他这一跑,几个安保人员又开始紧张。唐小舟看出了名堂,向警卫秘书摆了摆手。警卫秘书往旁边让了一步。二级警督跑到赵德良面前,啪地立正,敬礼,大声地说,报告首长,文新区公安分局副局长刘建国向您报到。唐小舟听出来了,这个刘建国说话的时候,声音在发抖。他发抖肯定是有理由的,一来,大概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官,不可能不紧张;二来,闹了这么一曲,只要面前这个人说一句话,他的官衔大概就没了。唐小舟不清楚刚才打电话的人是谁,估计是市公安局长一类。这也可以想象,唐小舟给张顺焱打电话时,口气很不好,又说明自己在新民路。张顺焱一定是边往这里赶,边打电话联系,问清新民路到底出了什么事。要搞清楚这件事,对于市委书记是没有半点难度的,至于他是否透露了赵德良的真实身份,唐小舟认为可能性不大。身为市委书记,这点水平,应该还是有的。赵德良倒也没和刘建国计较,而是向前挥了挥手,说,副局长同志,怎么样?带我们参观一下这条路吧?我想看看,这是哪个国家的路,竟然不准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进入。刘建国愣了一下。瞬间的犹豫之后,立即一挥手,半弓下身,说,首长,请。他这一变化,让开发商的人傻眼了。刘建国是请赵德良进入,可这群人,还在栏杆之外,以赵德良此时半公开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再绕到旁边进入,必须由开发商的人移开栏杆放行。那些人没有得到上司的命令,不敢让路。刘建国显然急于表现,伸出双手,一把就将栏杆掀了。开发商的人目瞪口呆,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一旁干瞪眼,不敢有任何动作。刘建国大手一挥,刚才如狼似虎的那些警察,早已经排成两个并不规整的队形,分列路的两边,替赵德良开道。唐小舟没料到他们会如此,有点愣住了,看赵德良,他气定神闲,没事人一般,唐小舟便也跟过去。最初的一段距离,倒还平静,那些居民虽然觉得这些人怪怪的,可因为一直未曾接近,并不了解这两伙人到底发生了什么,等警察们组成队伍替赵德良开道的时候,他们似乎也看明白了,赵德良走在中间,刘建国陪在一旁,这种队形,就是一个高官视察的队形。明白过来之后,开始有人想挤到赵德良面前。可挤到赵德良面前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且不说有那些警察为他开道,就算突破了那些警察,赵德良身边,还有四个身手非同一般的安保人员。那些警察虽然并不明白他们保护的是什么人,但从副局长的恭敬,还是猜到了此人非同小可,保护起来,也就格外卖力。最初,他们保持的是两列队形,将居民隔在路的两边,走了一段时间,发现那些居民有靠近赵德良的意图,他们开始组成一个船形。他们也感到无奈,在压力越来越大时,倒希望中间这位不知名的领导改变主意,放弃前行。没想到,赵德良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唐小舟以为,张顺焱等人很快就会赶来,可他没料到,先赶来的是另一帮人。当时,唐小舟正跟在赵德良身边向前走,他所关注的,是前面那些居民。那些居民显然在增多,人数已经比警察多出很多,并且不断有人赶来。唐小舟有些担心,又见赵德良走得如此坚定,只是走近警卫秘书,小声地告诉他,大家当心点。警卫秘书说,我知道,唐主任你放心。就在这时候,唐小舟先是发现前面的居民有些乱,接着听到身后似乎也乱了起来。他转头一看,顿时暗吃一惊,后面有一群人,在一个穿圆领T恤的男子率领下,突破了警察的防线,向中心区域赶过来。再看这群人,个个年轻力壮,全部剃了光头,每人手里还提着一根木棍,气势汹汹。刘建国也发现了这帮人,立即转身,几步跨过去,要拦住他们,口里喝问,梁总,你要干什么?那个T恤男显然就是刘建国口里的梁总。梁总完全不把刘副局长放在眼里,他伸出手,将刘建国往旁边一扒,刘建国站立不稳,向旁边掺了一步,旁边一个光头伸出手,顺势又扒了他一下,他再次往旁边掺了一步。起先的那几个保安,见来了救兵,又迅速聚拢来,和这帮光头走在一起。赵德良站在那里,看着这帮人。待他们突破刘建国后,赵德良喝问了一句:你们是什么人?那个梁总显得被赵德良的气势镇了一下,收住脚步。过了片刻,他又恢复常态,叫道,谁**吃了豹子胆,竟敢跑到这里来砸老子的场子?赵德良说,放肆。刘建国跑回到梁总身边,伸手去拉梁总,嘴里要说什么。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出来,梁总再次将他往旁边一推,说,给老子滚一边去,少在这里碍老子的事。赵德良说,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放下手里的凶器,立即离开这里。梁总冷冷地笑一声,说,老子要是不听你的呢?唐小舟害怕事情真的闹起来,他走近旁边一名三级警督,小声地对他说,我是省委办公厅的,你必须向我保证,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你和你的人,必须用生命保证首长的安全。首长有哪怕一点损伤,我轻饶不了你。那名三级警督看了唐小舟一眼,没有说话。唐小舟已经看出来,他下了决心。果然,梁总说完之后,赵德良说,拿下。他的话音刚落,身边的四个安保人员,已经箭一般**出去。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个梁总已经被拖出约一米远,就在赵德良的面前,被警卫秘书按倒在地,同时传出一声惨叫。梁总身边几个人,几乎同时倒在当地,他们手里的木棍,已经易手,到了安保人员的手里。三名安保人员呈三角形摆开阵式,严阵以待。事情发生得极其突然,警卫秘书们行动的同时,徐易江也行动了,迅速挡在赵德良的面前。唐小舟也跨了过去,他毕竟没有徐易江手脚快,慢了一步。但他跨出去的同时,喊了一句话:保护首长。他的话音刚落,三级警督带着人,已经围在赵德良身边。唐小舟见控制了局面,同时又见有一大队车子开过来,知道是张顺焱等人到了,胆子也就壮了起来,他对刘建国大声地喊道,刘局长,你犯什么傻?这些人涉嫌黑社会聚众滋事,危害公共安全,还不快给拿下?刘建国显然意识到,今天这事非同一般,听命令不听命令都是大麻烦,不得不将心一横,命令道,都给我拿下。这帮人虽然凶狠,毕竟面对的是警察,自己的头又被制服,不敢冒袭警之罪,竟然没有人反抗,全部被缴械。因为那些光头不敢动作,警察们上前,将他们手中的木棍夺下,归在一堆,又将他们赶到一处。因为警察们处理这次突发危机,没有人阻拦那些居民,那些居民趁此机会,冲到了赵德良面前,竟然齐刷刷地跪下来,大声地说,青天大老爷,你要为我们小老百姓做主啊。恰在此时,张顺焱带着一大队人马,赶了过来,既有很多高级干部,也有一大堆警察。刘建国自然认识张顺焱,他立即奔跑过去,拦在张顺焱、刘成雨以及公安局长程新宇等人面前,立正,敬礼,大声说,报告,文新区公安分局副局长刘建国正在执行任务。第087章张顺焱狠狠地瞪了刘建国一眼,不理他,直接向赵德良面前走。可是,他无法走到赵德良近前,因为那里齐刷刷跪着很多居民,有上百人之多。张顺焱似乎想说什么,赵德良却没有给他先说话的机会,指了指那些光头,说,别的都不要说了,先把这些人处理一下。张顺焱无可奈何,只得转身,对跟随在后面的公安局长说了几句话。公安局长立即下达命令,一大帮警察出现,将那些人押走。赵德良这边,也没有空着,他走近那些居民,伸手去扶他们起来。唐小舟和徐易江立即行动,上去扶他们。他们之中很多人竟然不肯起来,一边哭一边喊冤。面前各色人都有,许多是七尺男儿,见他们哭得泪水奔流,唐小舟心里十分难受。唐小舟清楚,有些干部,一心只顾着自己出政绩,甚至有些人并不是考虑政绩,仅仅只是考虑自己以及集团的利益,置普通民众的利益于不顾。别说是普通民众的利益,就是普通民众的生命,在某些领导的眼里,都是一钱不值的。这样的干部如果不搬走,党和群众,就会被绝对地分离,成为两个完全对立的派别。真的那样,政权就危险了。眼前遇到的事,便是如此。虽然开发商和居民之间的矛盾,到底是不是那名出租车司机所说,还没有得以证实。但开发商养着一群黑社会式的流氓打手,他已经见识了。有这样一帮人为虎作伥,这里的居民,还能有好日子过吗?赵德良见拉起这个又跪下那个,干脆不拉了,站起来说,同志们,居民朋友们,你们如果真的信任我,希望我解决问题,那就请站起来,好不好?居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在犹豫,没有人站起来。赵德良说,跪是什么?跪是过去封建社会百姓跪官员,下级跪上级。我们不是封建社会,甚至不是资本主义社会,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民主国家,我们没有官老爷,我们只有人民政府,替人民办事的政府。你们跪在这里,是把我当成官老爷了,你们错了。我不是官老爷,如果你们是求官老爷替你们办事,那很对不起,我办不了。因为你们求的不是我嘛。如果你们真的希望我为你们做点什么,那么,请你们站起来,并且要直起腰站起来。我们完全可以平等地对话,只有在完全平等的状态下,我才有责任和义务倾听你们的呼声。趁着这机会,唐小舟再一次去扶他们,有人站起来了,他又去扶另一个人,也站起来了。赵德良鼓励说,站起来吧,同志们,你们站着,我才能好好地说几句话。居民们先后站了起来,不说话,只是默默地面对赵德良。赵德良说,谢谢你们,你们站起来了,说明在你们的心中,我和你们是平等的,我们是有平等对话基础的。所以,我要谢谢你们,既谢谢你们对我的信任,更要谢谢你们对共产党的信任。赵德良将手一挥,指了指面前这个区域,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但我很想知道,而且,我一定要知道。他的话还没说完,居民中已经有很多人大声地说了起来。有些人为了让赵德良听到,甚至在大声喊叫。赵德良举起双手,说,请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几句,好不好?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赵德良说,你们这样说,我根本不可能听清。听不清,自然也就没法判断,更不可能解决问题。我在这里提个建议,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大家还是先散了,回去吃午饭,同时,你们也商量一下,选出一些代表。代表不要太多了,以二十人为限。下午三点钟,我请这些代表去市委,那时,我们再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怎么样?立即有人说,你骗我们,今天你只要走了,就不会理我们了。其他人也都喊着说,我们不干,你们都是些骗子。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赵德良再一次举起双手,制止了大家的嘈闹,说,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至于我是不是真诚的,相信你们也都看到了。如果我抽身而走,肯定有很多机会。我没有走,留在这里,甚至还冒了一场风险。你们说说,我为什么?有人大声问,为什么?赵德良说,很简单,我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并且要找到解决这件事的办法。有人说,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吧,官商勾结,坑害老百姓,逼得我们家破人亡。赵德良用手往下压了压,说,这位同志,我听出了你的情绪,我也理解你的情绪。但是,请听我说一句话,任何事,靠情绪肯定无法解决,必须冷静地坐下来,摆事实讲道理,把一切都说清楚。这才是解决办法的惟一途径,也是最佳途径。我还是那句话,请你们现在回去,开个会,商量一下,选出二十个代表,下午,我在市委等着你们。有人说,不可能,市委根本就不让我们进去。我们还没到门口,就被他们赶走了。赵德良指了指唐小舟,说,这样好了,这位是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唐小舟同志。下午两点四十分,我让他到市委大门口等着你们,由他领你们进去。张顺焱处理了那帮光头,早已经站到了赵德良身边,却没有捞到说话的机会,现在,他认为是自己该站出来的时候了,便说,大家好,我是张顺焱。我在这里说话,估计会引来大家的嘘声,但是,我请大家安静听我把话说完。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只一句,下午两点四十分,我和唐主任一起,在市委大门口,等着代表的到来。赵德良说,张顺焱是你们的市委书记,既然我的话,你们不信,那你们的市委书记说话,总该信了吧?再退一步说,假若你们连市委书记的话都不信。那我就要问你们了,你们觉得这个事还有希望解决吗?如果连解决的希望都没有,你们再怎么努力,又有什么意义?不是在做无用功吗?好了好了,今天日头挺大,大家都晒了半天了。你们怎么样,我不清楚,我是有点被晒晕了。大家现在散了吧,我们都休息一下,养足精神,下午来具体解决今天的事,好不好?散了吧,散了吧。听我一句话,散了吧。在反复劝说下,居民陆续散去。张顺焱请赵德良上车。赵德良看都没看张顺焱一眼,抬腿向汽车走去。赵德良走上考斯特,张顺焱跟着也上去了,刘成雨也上去了。两人站在赵德良面前,不敢坐。赵德良也不叫他们坐,而是说,书记大人市长大人,你们今天给我上了一课啊。张顺焱立即说,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我们向省委检讨。赵德良将手挥了一下,说,以我看,你们不是要向省委检讨,而是要向那些民众检讨。张顺焱立即说,是是是是,我们要向民众作深刻的检讨。刘成雨满脸都是汗,他不断用手揩脸上的汗,此时捞到了一句说话的机会,立即说,这件事,我们一定要深入调查,给省委也给民众一个说法。赵德良说,走吧走吧,我也累了。这些事,下午再说。吃过午饭,赵德良好好地休息了一个多小时,两点二十起床,简单梳洗后来到市委。进入大门前,发现门口围了很多人。赵德良命令汽车停下,将唐小舟放下来,随后驱车进入院内。唐小舟走到那些人面前,不待他开口,那些人已经围了上来,叫他唐主任。唐小舟问,你们都是新民路的居民?对方说是。唐小舟说,不是说好了选二十个代表吗?为什么来了这么多人?有人说,大家都争着要来。也有人说,你们想枪打出头鸟,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出头鸟。你们要打,就把我们全部抓去坐牢吧。唐小舟举起手,制止了这些人的喧闹。待大家安静之后,他说,我说两条意见。第一,这里留下二十个人,多一个都不行。第二,其余的人,立即离开这里。他故意看了看表,说,时间已经不多了。你们快点决定,我再在这里等十分钟。有一个人拉着唐小舟,想求他多放几个人进去。唐小舟十分肯定地说,不行,多一个都不行。张顺焱也在这时走出来,跟着他出来的,有一大群人。一个市委书记,亲临上访者之中,这种情况,如若不是受到赵德良的巨大压力,恐怕是不可能见到的。唐小舟自然不想让张顺焱难堪,主动迎过去,将自己刚才说的话,告诉张顺焱。张顺焱往前走了两步,和上访者直接面对。上访者立即静下来。张顺焱说,唐主任亲自到门口来接大家进去,说明省委和市委,对这一事件的态度是诚恳的,积极的。希望你们打消顾虑,尽快按照上午我们约定的,推选二十个代表。该说的话,唐主任已经说了,我在这里就不重复了。我和唐主任在这里等你们的结果。这些人显然早已经商量好了,听到张顺焱如此说,他们低声交谈过后,分成了两个阵营。其中一个阵营是二十个代表,另一些人,却站在那里,不肯离去。唐小舟说,现在,请非代表离开,不要在市委门口停留。因为唐小舟的语气很硬,其他人开始离开。等所有人走后,唐小舟才对代表们说,请跟我来吧。下午的会,规格很高,除了省委书记亲自到会,市委书记市长也都出席。整个上午,赵德良都没有透露身份,下午居民代表出现在会场时,赵德良一一和他们握手,请他们在会议桌左边就座。市里的相关人员,全部坐在右边。正中位置坐着赵德良,连张顺焱也只能坐在右边的第一位。赵德良没有戴墨镜,居民代表中已经有人认出了他,纷纷交头接耳,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赵德良并没有征求张顺焱的意见,直接宣布开会。他说,今天这个会有些特别,到底怎么特别,我就不说了。主要议题,还是听一听新民路的居民同志们提供的说法和心声。你们谁先发言?居民们闹得虽然凶,真正见高官的机会,几乎没有。别说和省委书记直接对话,就是和市委书记对话,都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没料到这件天大的难事,被自己遇上了,大家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有一段时间,场上沉默着。赵德良鼓励道,不用怕,有什么就说什么,说错了也不要紧。终于有人开始说了,开始还有些紧张,声音发抖,每一个音吐出来的时候,后面似乎有个尾巴,被什么拖着一般,需要极其努力,才能爬完那段小小的距离。很快就开始正常,后来更是义愤填膺。此人所说,和那名出租车司机所说,基本一致。一是拆迁的赔偿标准低,与同类地区相比,每平米低三百元。二是大量的建筑,被认定为违章建筑,不在赔偿之列。居民说,这里面存在几个问题,第一,是不是违章建筑,到底应该由谁说了算。第二,这些被认定为违章建筑的房屋,存在已经几十年,如果说这些建筑是违章或者违法,那么,责任应该由谁来负?难道不应该是由政府来负吗?第三,这一片区域被拆之后,将有近万人面临无家可归的窘境。这些人怎么办?总不能流离失所吧,所以,只有一个办法,以生命相抗,誓死保卫头顶上那一点点遮风挡雨的瓦。接下来,他们介绍居民的抗争以及开发商的残暴处理方式。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居民先是向政府请愿,但是没人理,又向法院起诉,根本不受理。通过正常渠道多次努力无果,开发商开始对那些拒绝拆迁的居民动用手段。他举了开发商使用的很多手段,比如往居民家里扔蛇、泼粪、扔死老鼠,同时,又骚扰住户的亲戚朋友,无所不用其极。第088章居民们无路可退,只好团结起来抗争。几个月来,开发商所养的保安人员,无时无刻不找居民的麻烦,只要是单独行动,肯定被打。居民们不能上班了,只要上班,就难免单行,结果很可能被打。居民们没有五个人以上,根本不敢出门。如今,水停了电停了,车不通了,附近的菜场、商铺等,也都搬了,居民们买菜买米,需要走好远。最大的问题是用水,这一带全部停电,用水只得到别的地方去挑。可是,那一带区域,谁如果给他们提供水,就会遭到开发商养的那批光头的威胁。现在,近万人的用水,成了大问题。居民们说的时候,赵德良一直在低头记录。到了后来,其他人抢着发言,但大多是重复。赵德良不得不打断他们,说,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但是,下午的时间有限,我们还要留出时间解决问题。所以,请大家注意,尽可能简短一些,重复的事,最好不要再说。居民们又说了几件事,再没有新的内容。赵德良问,还有什么补充的没有?居民们说,开发商的恶行,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赵德良翻了翻面前的记录本,说,好,你们今天谈的,我都记录了。有些事,可能不是一下子能够解决。我们分两步走,能够今天解决的,我们现场解决,不能解决的,我们先放一放。必须今天解决的,我看有这么几件事,第一,停电问题,停水问题,上万人没电没水,这怎么行?这件事,必须今天解决。你们书记市长都在这里,你们现在就告诉我,这件事,今天能不能解决?什么时候能解决?刘成雨站起来说,我马上打电话。说着,一边拿起手机拨号,一边向外走。赵德良说,成雨市长,你就在这里打吧,我们等你。刘成雨打电话的时候,对方似乎表示有难度。赵德良插话说,今天晚上十二点以前,必须通电通水。刘成雨分别给供电和供水部门打过电话,赵德良又说,水和电的问题解决了,我们现在来解决第二个问题,物质供应问题,柴米油盐,怎么解决?张顺焱说,这件事,今天解决,恐怕有点难度,明天下午五点之前,在那里建一个临时市场。赵德良再说,第三件事,必须保证,不能再有任何一次打人事件发生,不能再发生威胁、恐吓或者变相恐吓事件。这件事,你们怎么保证?用什么保证?张顺焱说,由市公安局派一个小组过去,日夜巡逻,安一部专线电话,公安小组必须向市委保证,辖区内,再发生类似事件,一处受纪律处分。赵德良说,那好,这三件事解决了,这是第一步。现在,我们来说一说第二步。第二步,主要解决一个问题,即大家反应的拆迁安置方面的问题,是不是事实?是全部事实,还是部分事实?如果是事实,那么,你们谁告诉我,这样确定标准,依据是什么?你们谁说?张顺焱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看身边的刘成雨。刘成雨不得不顶上来。他说,关于补偿标准,我还不是太清楚,这件事需要核实。赵德良挥了挥手,说,那好,你现在就核实,我等着。刘成雨打了几个电话,问了好几个人。唐小舟有一种感觉,刘成雨并没有找对人,所以问来问去,都没问出名堂。不是他问不出名堂,而是他根本就不想问出名堂。唐小舟甚至有一种预判,这件事与刘成雨的关系很大,他在拖时间,以便想出更好的应对办法。赵德良却不耐烦了,问张顺焱,市政府由谁负责这一片?把他叫来。张顺焱说,这件工作,是由刘市长亲自抓的。赵德良不说了,等待刘成雨打电话。等了几十分钟,刘成雨放下电话,对赵德良说,赵书记,这件事比较复杂,涉及好多部门。各个部门的说法都不一样,一时间很难确定哪一种说法更准确。赵德良说,我不管你们当初怎么制定的标准,我只想知道,居民同志们所说的执行标准,是不是客观事实。刘成雨说,部分是事实,也有例外。赵德妨说,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是统一标准?为什么会有例外?刘成雨说,这个问题比较复杂,主要是有些房子,当初有部分手续,但因为手续不全,成为历史遗留问题,也有些建筑,当初没有手续,后来补办了手续,成了合法建筑。他的话音未落,立即有居民抢过了话头,说,补办手续的,都是有关系的,背后塞了钱的。另一个居民说,得到补偿的,有很多是后来抢修的。我们那些修了几十年的房子,是违章建筑,为什么那些修了才几个月的房子,就成了合法建筑?那些抢修房子骗钱的人,到底是些什么人?为什么他们既不是新民路的居民,也从来没在那一带住过,临时搭间棚子,就可以得到补偿,而我们在那里住了几十年,却得不到补偿?刘成雨的话,引起居民的愤怒,很多人大声斥责,一时间场面有点混乱。赵德良向他们挥了挥手,居民们立即噤声。赵德良对刘成雨说,刚才大家情绪比较激动,抢着说话,很多话,我没有听清。不过,有一件事,我听清了,有些抢搭抢建的建筑,办理了合法手续,得到了补偿,因为这些人有过硬的关系,有很多幕后的原因,是不是这么回事?刘成雨说,这件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需要调查。赵德良说,我大致明白了。新民路的拆迁工作,进行已经几个月,开发商和居民的矛盾和冲突,也已经几个月。几个月时间里,新民路常常发生流血事件,陵丘市委市政府,直到现在,还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搞清楚没弄明白的原因,我在这里不分析了,你们市委市政府去分析,去调查。现在,我只想问一句,你们把这件事弄清楚,需要多长时间?室内虽然开着空调,张顺焱和刘成雨的额头,始终挂着汗,他们不得不一再伸手擦汗。张顺焱再擦了一把汗,说,半个月。赵德良说,那好,我给你半个月时间。半个月,你们给省委提供一份报告。如果半个月还搞不清楚,或者没有具体解决办法,省委就派人来搞清楚。他又转向居民代表,说,你们也给省委提供一份报告,报告直接寄给唐小舟同志。虽然这个会,没有把事实完全搞清楚,我还无法确定事实真相是什么,因此,也就不能对整个事件下结论。但是,新民路的群众,断水断电挨打,这就是市委的责任,是政府的责任。在这里,我代表省委,省政府,向新民路的人民群众道歉。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让你们受苦了。说着,赵德良站起来,向居民代表鞠了一躬。居民代表愣了约两秒钟,随后有人鼓掌,其他十九名代表,也都跟着鼓掌。赵德良挥了挥手,止息了掌声,问道,今天这样的处理,你们满意吗?还有没有其他要求?有一个居民代表说,方法我们满意,但是,能不能执行,我们有疑虑。赵德良说,我理解你的疑虑。你的疑虑,说简单点,是对陵丘市委市政府的疑虑,说重点,是对省委省政府的疑虑,是对我这个省委书记的疑虑。立即有居民代表说,不是,我们信任赵书记。赵德良挥了挥手,说,你们信任我赵德良,却不信任我们省委省政府、市委市政府,这才是我最感到悲哀之所在。想想解放战争,我们在兵力、战力处于绝对弱势的情况下,打赢了具有绝对优势的国民党,我们靠什么?靠我们有一大批能征善战的将军?不是。靠我们的党?也不是。靠的是我们党和最广大的人民群众,紧紧地站在一起,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靠人民群众对共产党的信任,甚至可以说是绝对信任,是甘心用自己的生命作出承诺的信任。如果说,人民群众的这种信任,是一种信誉投资的话,他们选择这种投资方向,肯定是为了获取回报。什么回报?幸福安宁的生活。几十年过去了,我们人民群众,却不再信任我们的政府了。这个问题,很值得执政者深思。赵德良看了看面前的笔记本,说,说到这里,我还想多说几句。省委把今年定为党建年,在全省范围内,狠抓党建工作。我们的党建,到底要建立什么?要我说,很简单,要建两件事,第一,重建人民群众对党的信任。第二,要重建党的亲民廉洁、立党为公、执政为民形象。我们建党之初,就把我们的党定义为代表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党,要为最广大的人民群众谋利益谋福祉。这一点是不会变的,也不能变。我们绝对要防止一种倾向,也就是为少数人谋利益,成为某些利益团体的政党。以前,我们经常谈要防止我们的党变质,什么是变质?如果变成了代表少数人或者某些利益团体的党,而不是代表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的党,那就是变质了。省委开展党建年活动,就是要防止这种事的发生。同时,我必须强调,省委为什么要开展党建年活动,就是因为我们有些党员干部,忘记了我们党的根本原则,忘记了立党为公执政为民,只为少数集团谋取利益。对于这样的党员干部,省委是绝不容忍的,我们的党,更是绝不容忍的。这句话,引起了在场民众的共鸣,全场爆发热烈的掌声。结束时,赵德良说,按常理,我应该请你们吃个饭。但我想一想,这个饭,还是不请了。请吃饭,也就是一个表态而已。对于我,确实有些东西想表达,想借助你们之口,向陵丘市的人民群众,向全省的人民群众,转达省委的决心和信心。可是,现在有些事情,已经变味了。我如果请你们吃饭,你们人还没有回去,骂名肯定就来了,一定会有人骂你们叛徒,说你们被收买了。按照原计划,赵德良在陵丘的时间是一天,可因为这一变故,他便多留了一天。次日,他再没有另行其事,而是按照陵丘市的安排,走马观花地看了一片歌舞升平。唐小舟有一种预感,这些节目,都是陵丘市精心为赵德良准备的,只不过原准备昨天表演,最后不得不推迟了一天。仅仅这一天的推迟,使得某些表演出了这样那样的差错。一道好菜,回锅之后,难免变味了。唐小舟只参加了上午的活动,下午,他赶回了雍州,因为他要赶去北京,参加党校在职研究生的招生考试。赵德良接下来的活动,唐小舟虽然没有参与,却全部清楚,很多事,都是徐易江打电话告诉他的。因为走马观花,赵德良只是看,并没有讲话,时间就很充裕。张顺焱见时间尚早,对赵德良说,赵书记,是不是开个会,你给市里的同志讲一讲?赵德良说,算了。张顺焱说,那好,请赵书记先回房间休息一下,我们六点准时开饭。赵德良说,你们陵丘的饭不好吃啊,我还是去东涟吃吧,他们那里穷一些,杂粮可能多一些,但更养人。张顺焱说,是我的工作没做好,我向赵书记检讨。赵德良说,你是应该检讨,不过,你不是应该向我赵德良检讨,而是应该向全体陵丘人民检讨。张顺焱说,是是,我一定牢记赵书记的教诲。赵德良显然不想和他多说,转头对徐易江说,小徐,你安排一下,我们现在去东涟。徐易江有些吃惊,现在已经快五点了,到东涟大概会过了六点。计划一改再改,按照最初的计划,今天应该离开东涟,前往雷江。可是,赵德良在柳泉多留了一天,在陵丘又多留了一天,因此,计划不得不一变再变。现在,赵德良不在陵丘吃饭,而是赶去东涟。东涟没有晚餐准备,一定会手忙脚乱。第089章东涟的情况比较正常。吉戎菲主政东涟的时候,和原市长孟小波配合默契,市里政局稳定,经济稳步发展。东涟是全国组织人事工作改革的试点单位,吉戎菲当组织部长后,对这项试点工作抓得很紧。东涟的干部队伍,面貌一新。这给新任市委书记周伯林的工作,提供了良好的基础。周伯林本人具有丰富的党政工作经验,他进入东涟后,几乎没有过渡期,立即将各项工作抓了起来。东涟党建工作年的重点,和别处略有不同,最有特色的,还是组织人事制度的改革试点。东涟的这项改革,也是省委提出党建工作年的源头,赵德良自然非常重视,看得很仔细,走了很多个地方,又多留了一天。次日吃过午饭,下午并没有安排,大家都以为,赵德良可能直接去雷江。不料,吃过午饭后,赵德良却对徐易江说,这次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我们直接回省里。当天晚上,唐小舟和徐易江通电话时,才知道此事,此时,赵德良等人,早已经回到了雍州。得知这一消息,唐小舟突然明白了很多事。难怪赵德良一再改变行程,原来,他根本就没打算去雷江。不去雷江,有两大原因,一是他今年已经去过一次,别的地方像泸源、闻州等地,一次都没有去,短时间内两次去雷江,就会显得太特别。此外,他对钟绍基有些不满,有意要冷一冷他。既然早就决定不去雷江,为什么当时不说明?只有一个原因,江育奇是他选的秘书长,刚刚上任,他要鼎力支持江育奇的工作。哪怕对江育奇某些安排不满,他也不能表露。想明白这件事,唐小舟有点后怕。幸好自己做的小动作非常隐蔽,若是赵德良知道自己对江育奇做了些手脚,说不准会对自己产生不好的影响吧?看来,以后和江育奇打交道,真得万分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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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舟这次算是私事进京,原本没有打算惊动任何人。可王丽媛十分细心,知道他上次报了名,就记住了此事。前几天,王丽媛给他打电话,问他何时进京,如何安排。他说,因为是私事,就不麻烦驻京办了。可他下车后,王丽媛已经等在车站。列车七点到达,九点考试,时间显得很紧。王丽媛直接将唐小舟送进考场,唐小舟甚至来不及更多准备,考试已经开始。虽说只招四十多人,考试的却有几百人,分了好几个考场。书写的间隙,唐小舟抬头看了看,其实也不是想看什么,只不过习惯性地扫视了一下考场而已。不料,就是在他的目光转动时,感觉有个人向自己招了招手,他仔细一看,竟然是刘朔雯。唐小舟心中暗喜,如果能够和刘朔雯同学,那是再好不过了。考试结束,唐小舟立即走近刘朔雯,问她中午有什么安排。刘朔雯说,中午能怎么安排?下午还要考试,我也懒得回去了,就在附近找个地方吃饭。唐小舟说,那跟我走吧。王丽媛在外面等他,他们一起上了王丽媛的车,王丽媛早已经安排了。其后的考试,也都是如此,考试前,王丽媛派车将他送达,考试一结束,又立即将他接走,除了和刘朔雯接触,和其他人,基本没有接触。和刘朔雯在一起,自然会聊到武蒙。刘朔雯说,还没有最后定,最初说是去深圳,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又变了,现在说是去另一个计划单列市,但也不知能不能定下来。不过,就算是定,也可能是年底,应该在明年的两会之前吧。这话让唐小舟听出了点弦外之音。如果是去计划单列市,虽然是副省级,但是两会却会在今年内召开,只有省级以及全国两会,才在明年初召开。这是不是说,武蒙去的地方,将是省而不是市?考试结束,唐小舟没有在北京逗留,赵德良即将出访美洲,他要随行,因此赶回雍州做前期准备。回到雍州的第二天,他主动去了江育奇的办公室。谈完工作,唐小舟站起来,说,秘书长,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先回办公室了。江育奇挥了挥手,说,唐主任,你等一下。唐小舟站住了,说,秘书长,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江育奇稍稍愣了一下,抬了一下眼皮,看他一眼,问,什么事?唐小舟说,请你别再叫我唐主任了,就叫我小唐,或者小舟,好不好?江育奇再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抬起一只手,向下压了压,说,你坐下,我和你谈一谈工作分工方面的事。唐小舟坐下来,说,分工方面的事,由秘书长安排,我服从组织安排。江育奇说,关于工作分工,我和赵书记交换过意见。赵书记的意见,你还是以他这一块的工作为主,带一带小徐,让他尽快熟悉工作。唐小舟原想说,这件事,赵书记已经和我谈过。再一想,江育奇本来就有点争风吃醋的感觉,自己这样说,他会不会有想法?临时改了口,说,好的。江育奇说,我也在想,你现在不仅仅是赵书记的秘书,还是办公厅副主任,其他工作,恐怕还得分担一些。上次开会研究赵书记的行程时,我曾暗示过你,你在陵丘的时候,我打电话和你交换过意见。我的意思是,由你来分管常委办。唐小舟有点吃惊,分管常委办?常委办是办公厅最重要的部门,直管综合处,是一个副厅级单位,常委办主任虽然不是办公厅副主任,却是厅班子成员。以前,常委办由秘书长余丹鸿亲自分管,现在,江育奇却让他唐小舟来分管,这显然不太妥当,他一个非班子成员的副厅级干部,怎么能分管班子成员?这是典型的次序错误。当然,在中国,这种情况不是没有,而是很多。比如说公安厅,公安厅厅长,是政法委书记兼任,政法委书记是副部级,又是省委常委,比一般的副部级要高。而在行政方面,也有一个政府副省长分管政法。这个副省长怎么分管政法?走进政法单位,话都不敢多说。江育奇想利用这件事,给他一点颜色?或者江育奇想让他陷入厅领导层的斗争之中,让他疲于应付?他很想拒绝这种安排,却又想,既然江育奇一定要这么干,肯定考虑过他会拒绝,也一定想好了他一旦拒绝,用什么手段对付他。唐小舟不得不反其道而行,既然你在前面等着我,我就不往前走,停在这里好了。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看着江育奇。江育奇说,因为你最近事多,厅里的工作,又不能等,我只好召开了一次班子会议,将分工的事讨论了一下。厅党组最后决定,由你分管两块,除了常委办之外,另外把信访办给你。我在考虑,把信访办给你,是否适合?你没有做过这方面的工作,缺乏这方面的经验,信访工作又是那么敏感。可是,班子其他同志有这种考虑,我当时也不好怎么替你说话。现在,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如果你觉得信访工作有一定难度,我再做一做班子的工作,希望大家再考虑一下,重新分工。唐小舟明白了,让他分管信访工作,恰恰是江育奇挑起事端的结果。他甚至设想,江育奇主持班子会议,议题非常明确,讨论厅领导的分工。之所以要讨论分工,除了需要给唐小舟重新安排之外,江育奇也需要分工。而分工问题由班子管,唐小舟虽为厅领导,却不是班子成员,对此,他是没有表决权的。班子会上,只要江育奇说,让小舟负责常委办,立即就会引起很多老领导的不满。这完全可以想象,唐小舟有多少资历?到办公厅才三年多时间,此前甚至连科级都不是,现在不仅升上了副厅级,还分管常委办,实际权力,接近于正厅级的副秘书长,甚至有排在第二的感觉。如果将唐小舟排在最后一名,厅领导们出于对赵德良尊重,可能不会有任何表示。一旦唐小舟有超越他们之嫌,实际已经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另一方面,他们也会想,这事,可能是赵德良安排的,至少也是赵德良向江育奇暗示的。既然是赵德良的意见,自己一定不能正面反对。所以,江育奇的提议,一致通过了。接下来,江育奇说,大家都发表一下意见,小舟同志,到底是只分管常委办,还是再给他压点担子?就算他不说,大家一定会想到要找个什么办法整一整唐小舟,现在,江育奇既然有了这个话,自然就会有人提出一个新的建议,再给他压点担子吧,让他再分管一个部门。江育奇若是问,大家看哪个部门比较适合他?一定会有人说,信访办。这不是要给唐小舟压担子,而是要唐小舟出洋相。一个不到四十岁的人,不说是否搞过信访工作,就是接触都少,他懂什么信访政策和策略?信访办主任如果暗中给他一点难题,他就会顾此失彼,甚至会一错再错。如果出了大错,就算赵德良想保他,也一定保不住。坐在那里,唐小舟有一种背心发凉的感觉。他又不能说,自己不能干这个工作。他相信,江育奇说再开一次班子会之类的话,只不过托词,甚至是挖好陷阱等着他往下跳。如果再开一次班子会,江育奇开宗明义,唐小舟不想分管信访办,所以,我们再研究一下,给他换一换。这会出现什么结果?肉已经让你吃了,骨头你却不要,就算其他人口里不说,心里一定恼恨着。当然,唐小舟也可以表面认同,背后去找赵德良,希望赵德良出面改变这一分工。若真是如此,以后在办公厅,唐小舟肯定就成了孤家寡人,不会有任何人替他说话了。这就叫请君入瓮,他不接受都不行。此刻,他惟一能说的只是,我服从组织安排。不过,无论是常委办还是信访办的工作,我都不熟悉,以后我会经常向秘书长请示汇报,请秘书长一定要多教教我。江育奇说,小舟,你真谦虚。你放心吧,这是我的工作,我责无旁贷。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椅子上,唐小舟有点犯愣,脑子空空的,似乎有很多东西在翻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有敲门声响起,他说了声请进,并且立即拿过一份文件,煞有介事地看。门被推开了,一个年轻女性说,唐主任,我来给你送文件。唐小舟抬头看了她一眼,略有点吃惊,听声音非常甜美,还以为是个十八九岁的青葱丫头,看到的人,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性,圆脸盘,短发,与刚才那个声音根本对不上。不仅是这种错位令唐小舟懊恼,更令他懊恼的是,他竟然没认出她是谁。没有认出并非不认识,而是自己的脑子处于短路状态,一时没有将她的形象和某个熟悉的人联系起来。他机械地说了声你好,又多此一举地问什么事。女公务员将一份文件递呈到他的办公桌上,说,我来给你送文件,请唐主任签收。唐小舟这时才想起,她是厅办公室的,厅里举办一些集体性活动或者平常的公文来往中,他们见过,只是他没记住她的名字。他觉得不说句话不好,便问,没有急件吧。女公务员说,只有这份会议纪要是刚发下来的。女公务员离开后,唐小舟拿过那份纪要看起来。原来,厅领导层的分工,以会议纪要的方式发了下来,这就算是正式宣布了。唐小舟暗想,这个会,几天前就开了,纪要却没有发。而现在,因为江育奇找自己谈过话,转过身,纪要发了下来,时机显然是挑选过的,江育奇还真拿唐小舟当回事。正想着,桌上的电话响了。他原以为是赵德良或者徐易江来的电话。自己刚进这间办公室呢,知道这个电话的人,应该不多吧。接起一听,竟然是常委办主任洛新光。洛主任说,唐主任,现在有时间吗?我来向你汇报一下工作。语气显得十分恭敬。唐小舟说,洛主任,千万别。应该是我去拜访你。我现在就去你的办公室。说完,也不等洛新光的反应,立即挂了电话,拿起笔记本,准备离开办公室,想想不对,又返回来,打开柜子,拿了一条极品江南香烟,用报纸包了,夹在腋下,去洛新光的办公室。中国的官场结构非常复杂,不身在其中,你根本无法搞清楚。许多时候,就算你身在其中,也一样无法理顺。比如省委办公厅,理论上,只是一个厅级单位,可办公厅主任由省委秘书长兼任,高配了。一个高配单位里,一定会有很多同样是高配的机构,比如常委办,理论上,属于办公厅的二级处室办,原本应该是处级,最多也就是副厅级。可常委办的工作职能是负责省委常委会议、办公会议、专题会议会务、记录、撰写纪要和议事事项通知等;安排省委领导的公务活动,编写省委大事记;负责办理省委领导交办的事项,包括部分文稿撰写、校核工作;承担或参与撰写中央领导来省视察的汇报材料;负责省委领导秘书的学习和管理工作。如此重要的部门,配备一把手的时候,自然异常重视。于是,常委办主任一职,千奇百怪。有些省,由办公厅主任兼任常委办主任,也有些省,由秘书长亲自分管常委办,还有的省,常委办主任是高配,正厅级。江南省的常委办,一直由秘书长分管,因此,常委办主任一职,也一直是副厅,但这个副厅和别的副厅全然不同,是厅党组成员。唐小舟听到一种说法,洛新光被任命为常委办主任的时候,虽为副厅级,却又进了班子,最初有打算,很快解决他的正厅。然而,官场上的事,时过必然境迁。让洛新光担任常委办主任,是前任省委书记袁百鸣定下来的。前任秘书长余丹鸿,无法阻止洛新光担任常委办主任,无法阻止他进入办公厅班子,却一直在努力阻止他升正厅。洛新光的事,就这么拖了下来。现在,江育奇担任秘书长,对洛新光态度如何,难以评判,从他自己不分管常委办,却让唐小舟分管这一点来看,假以时日,他恐怕会将洛新光调走。不管江育奇对洛新光的态度如何,唐小舟无疑是坐到了火山口上。唐小舟是办公厅副主任,原则上属于厅领导层,分管一个二级部门,是组织结构决定的。可他分管的这个部门,其负责人和自己同为副厅级,却是厅党组成员,进了班子,实际又是自己的领导,这就是一个怪圈。显然,江育奇弄出这么个怪圈,并不仅仅是要让他去钻,同时也要让洛新光去钻。第090章纪要刚刚下发,洛新光就打来电话,说是要来汇报工作。洛新光的低姿态,很难说不是一种试探。唐小舟如果不仔细应对,甚至受之泰然,就可能出大麻烦。综合一处是常委办分管的部门,唐小舟进入办公厅,洛新光一直是他的上级领导,并且是直管领导,彼此打过不少交道,虽然没有很深的交情,表面上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加上唐小舟对于常委办的相关工作还算熟悉,所谓汇报,根本谈不上,只是新的职务定位之后,一次例行的接触。唐小舟突然想,自己和洛新光之间,一定不能出问题,否则就玩不下去了。不出问题,就需要彼此之间的私下接触。唐小舟进去之后,立即将那条烟扔给洛新光。洛新光自然要客气一番,说,唐主任,你这是什么意思?唐小舟说,我不抽烟,放在我那里是浪费,物尽其用嘛。洛新光倒也不客气,笑纳了。唐小舟又说,中午一起吃个饭?洛新光说,唐主任新官上任,这个饭一定要吃。不过,中午恐怕不行,已经安排了。唐小舟暗想,这是明显的推脱,如果洛新光也有同样的意思,一定会推掉别的事。看来,此事还得从长计。离开洛新光的办公室,唐小舟就想,信访办恐怕也得主动去拜会一下。信访部门是一个极其特殊的部门,一套人马两块牌子,在省委,叫信访办,在政府,叫信访局。局本部既不在省委也不在省政府,而是另找了一个地方。同时,又在省委和省政府设有办公地点,以便随时应对这两个重要机构出现的群访事件。这个部门的工作难做,还因为有两个婆婆,省委办公厅管着他们,省政府办公厅也管着他们。下午,唐小舟先给信访办主任孙志华打了个电话,然后驱车去信访办。孙志华已经五十六岁,副厅级。在这个年纪,升上正厅的可能还有,想再往上升,可能性已经没有了。孙志华在副主任职位上干了十年,又在主任职位上干了八年。在信访工作这个领域,没有出大事,就是最大的政绩。无论哪一任哪一位首长,对孙志华的工作,都予以高度肯定,可他的职位,就是提不起来。提不起来,有个非常大的原因,难以找到替换他的人。一个人当官,当到无法替换的程度,也是一个大悲剧。据说,省里为了肯定孙志华的政绩,正准备解决他的巡视员待遇。孙志华自然清楚,自己这一辈子,大概是要在这一职位上干到退休了。一般做到厅级干部的,都有些年龄,头发大多已经花白,为了显示自己还年轻,几乎所有的领导人,都会染发。孙志华的头发没染,已经全白了,看上去,就一干瘦的老头。唐小舟到达孙志华的办公室,孙志华主动过来和他握手,算不上热情,但也并不冷漠。唐小舟能够理解,孙志华当副厅级干部的时候,唐小舟还什么都不是,现在,大家都成了副厅级干部,唐小舟还要分管他,这种尴尬,用语言是很难表述的。孙志华自然会称他唐主任,唐小舟又得一番解释,希望称呼自己名字。他很诚恳地说,自己只是小字辈,什么都不熟,还希望孙主任以后多多指点。说话的同时,往他的桌上扔了一条烟。孙志华倒也没有假意推脱,只是看了一眼,说,我都已经老朽了,未来是你们这些后生晚辈的,应该我向你多学习才是。唐小舟明显从他的话里听到了情绪,却又无可奈何。洛新光和孙志华,是摆在他面前的两大钉子,如果能够将这两大钉子拔掉,他未来的路,才有走稳的可能。若是拔不掉这两大钉子,他的麻烦就大了。但怎么拔这两颗钉子?实际上,他的面前,仅仅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搞统一阵线,让这两个人成为自己的同盟。这两件事,确实是太有难度了,可除此之外,他再无路可走。时间过得很快,唐小舟还没把这两件事理出头绪,赵德良出访的时间到了。近年来,公费旅游,一直受到社会的广泛关注和非议。另一方面,不仅国家层面需要外交,省级层面,同样需要。随着对外开放的持续深入,省级外交越来越频繁。正是利用这一特点,很多政府官员,借着考察学习之名,行公费旅游之实。唐小舟跟在赵德良身边三年多时间,随同赵德良出访的机会还挺多的,分别去过日本、新加坡、澳洲以及欧洲等地。唐小舟发现,赵德良每次出访,虽然带有经济交往等方面的任务,同时,他也夹带了一件私人事务,那就是考察研究各国的公务员制度。赵德良之所以致力于公务员制度研究,显然因为他觉得中国现行的公务员制度是存在问题的。过去的旧中国,一律将公务员称为官,而新中国成立后,给了公务员一个全新的名称,叫干部。在新中国创立者心目中,公务员只有工作职责的区别,而没有地位的差别,至少在干部这个层面,是完全平等的。但在实际工作过程中,差别永远是存在的,最大的区别在于决策和执行。一个领导干部,如果既是决策者,又是执行者,且不说工作效率会受到影响,工作程序也会完全混乱。目前,中国的政治体制存在的最大问题,恰恰是决策官和执行官混为一体,相互交叉甚至彼此争权。新中国成立之初,将干部划分二十四个行政级别,最低的是行政二十四级,最高的是行政一级。这种行政分级制度,实际已经向西方的公务员制度靠拢,与中国传统的九品制相比,已经进步。改革开放以后,进行了工资改革,而新的工资改革方案,并没有与行政二十四级挂钩,二十四级制也就终止了。仍然存在的,是此前与二十四级制并行的五级行政制,也就是现在人们通常所说的,国家级、省部级、厅局级、处级和科级。每一级,又分为两级,实际是十级,再加上不属于行政级别的股级。这种分级,显然存在很大问题。第一大问题,决策官和执行官混为一谈,没有区别。第二大问题,越往上,级别的跨度越大,升级的难度也越大,最后形成了一人一级的局面,而这所谓的一人一级,又不是公务员体系的制度性规定,变成了一种人为的东西。权力结构的随意性,导致了决策和执行的随意性。此外,还有一个大问题,是自新中国建立以来,就没有解决也从未提上解决日程的,那就是,只有少数人能够沿着权力的金字塔往上爬,绝大多数人,都在这种爬行中止步了,甚至一直停留在最低端。一些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人,尤其是一些并不善于行政事务,却在业务方面十分出色的人,缺乏升迁通道,他们要么丢弃自己最在行的业务工作,转向自己并不熟悉的行政工作,更多的人,只是停留在低级别上面,个人利益受到巨大影响,从而直接影响了他们的工作积极性,损害了社会主义的多劳多得原则。纪律部队在后来的改革中先行一步,一些基层警员,因为他们的年限以及实绩等,也可以升上较高警阶。部队也是如此,技术兵种可以单列于军衔之外。但这种改革,显然还不彻底,警衔制中,警衔实际成了官衔的另一种表达,一个技术派警员,即使你能干出再大的成就,也不可能升上警监。政府机关公务员就更是如此了,你就算干一辈子,如果不能升上副科级,你仍然只是一个普通科员,薪酬待遇,跟不上来。后来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出台了一种补充制度,也就是科员制,在科级干部中,可以有副主任科员和主任科员。在处级干部中,有副调研员和调研员。在厅级干部中,有副巡视员和巡视员。表面上看,这种设置,是为了解决某些非政务员的升职通道,但实际上,这个升职通道,是行政职务通道的一种补充,并没有形成独立的体系。这种非政务员体系的每一种级别,都是相对独立的,根本不可能从一个级别升上另一个级别。除非你借助行政级别完成这种升迁。比如你升上副主任科员,几乎没有可能由副主任科员升上主任科员,一定得由副主任科员,升上副科长,再由副科长,到达主任科员。如此一来,这一套体系,便不再是事务员体系,而是政务员体系的辅助体系。中国人早已经了解权力结构的本质,是由决策者和执行者组织。在古时候,所有的决策者,都是行政主官,称为官,隶属于行政主官的,自然就是执行者,则称为吏。官,由中央政府任命,而吏,则是行政主官聘任或者任命。过去的行政机构比较简捷,一个县令,下属只不过几个部门,选择吏员,相对不那么复杂,一个府台,稍稍复杂一点,但属下几个关键部门,也都由中央政府任命,府台所能控制的,也就是政府本部的吏员。所以,由官选吏,操作起来,比较容易,但也有弱点,很容易出现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现象,新官上任,所有一切行政人员,全部换新,两届政府之间,便出现了断裂。很多西方国家,也有官和吏的区别。比如日本,就有政务官和事务官的区别。政务官,相当于中国古代的官,也就是决策者。事务官,相当于吏,是执行者。日本的事务官,可以担任的最高级别是行政副职,只有政务官,才能担任正职。香港也有政务官和事务员的区别,但香港的政务官和事务官,和日本还有不同。香港的这种区别,来源于英国。英国是世界上最早提出政务官和事务官定义的国家。英国的定义,理论上和中国的官吏制是一致的,政务官,是决策制定者,事务官,是决策执行者。因此,政务官往往是议员等。事务官则是政府官员和雇员。这样区分,在英美国家,行得通。但在中国,却存在一些问题。比如中国的人大,是决策机构,类似于国外的国会,如果将人大划入政务官,似乎说得通。但中国还存在一个党委,党委的主要职能,是决策,两种决策之间,怎样处分?如果说,党口的官员属于政务员,那么,党口还有些执行部门,是否就应该把这些部门划归政口?即使是政口,恐怕也不完全是执行,在怎么做方面,同样需要决策。这样分法,显然不如日本科学。此前,赵德良已经考察过英国和日本的公务员制度,这次去美国,他很希望深入地考察一下美国的公务员制度。美国公务员主要分两种,一种是高级公务员,一种是普通公务员。高级公务员,基本相当于政务官,普通公务员,则相当于事务官。美国的各级政府首脑,均由竞选产生,这部分人员,并不在高级公务员序列,任何人,只要够竞选条件,均可以参选某一级行政首脑。某个部长的级别待遇,远远高于一个县长或者市长。他如果不想当部长而想当县长,任何人都无权任命,必须参加竞选。但在行政主官之外,一些部门首长,比如国务卿,各部的部长等,则由政府首脑任命。他们,就属于高级公务员。美国的高级公务员,分为五个级别,如果用中国的级别套用的话,高I级相当于省部级,高II级相当于地厅级,高III级相当于处级,高IV级相当于科级,高V级就只能相当于股级了。美国的这五级官员,并不属于终身制,官员并不带着级别走,而是级别和职位配套。也就是说,美国总统任命你为国务卿,或者某部的部长,你就是高I级。如果你先当某部的部长,后来又被总统任命为驻某国的大使。外交机构属于国务院的二级机构,隶属于国务卿,国务卿也只是高I级,大使就只能是高II级,你原来的部长级带不走,只能就任高II级。在中国,这无疑属于降级使用,但在美国,都属于高级公务员,不存在降不降级的问题,仅仅只是工作岗位的不同。除此之外,美国各级政府部门,还有大量的工作人员,这些人,属于普通公务员,也就相当于日本的事务官。普通公务员分为十五个等级,每级又分十档。美国的普通公务员,有一百五十个升职平台。这些升职平台,最直接的体现,是工资,当然,也包括相应的吏级职务。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在美国的公务员序列中,铁打的营盘是这些普通公务员,无论政府首脑怎么换,这些人,还是在为政府部门工作。除非发生极其特殊的情况,这类公务员可以说捧上了铁饭碗。当然,与此相对应的是,他们的收入水平也会低于全国平均工资。美国公务员工资,是基本固定相对弹性的,所谓基本固定,是多年来,其工资均保持在相当稳定的标准之内,相对弹性,是指随着通货膨胀等,公务员的工资,差不多每年都会有微调,调整幅度,以通货膨胀指数为准。美国公务员工资有三大参考标准,一是人均GDP,二是全国平均工资,三是全国最低保障工资。美国的人均工资,一般保持在人均GDP的百分之八十九,低保标准大致是人均GDP的百分之三十二。高级公务员的薪酬,会高于人均GDP,比如总统工资,高出八点四倍,副总统,高出四点七倍,最高级别的部长,高出四倍,州长高出二点六倍,县长高出一点七倍。而普通公务员,会低于人均GDP,大多数甚至低于全国人均工资。唐小舟暗想,赵德良下一步,会不会在江南省推行公务员制度改革?如果要改,他将会选择哪个方向?是美国式的分级制度,还是日本式的政务官和事务官分列制度?如果让他评判的话,他认为,在公务员管理制度方面,日本的比美国的更为先进。而无论是美国的还是日本的,都可以看出中国古代官吏制度的影子。在美国五天,接着又去加拿大,也是五天。除了赵德良考察人家的公务员制度,唐小舟对此亦充满兴趣,认真倾听,仔细琢磨之外,其他事务,他都不太放在心上。整个这段时间,他思考最多的,还是怎么处理同洛新光以及孙志华的关系。在美国和加拿大,唐小舟分别买了不少礼品,其中既有带给一处的同事以及办公厅领导的,更有特别为这两个人准备的。唐小舟甚至想过,是否给两人各送一块高级手表。转而再想,这事不能干,几百美元的手表,拿不出手,人家也戴不出门。若是几千美元的名表,用人民币来换算,就是好几万元。且不考虑他们是否接受的问题,假若他们想趁机做点什么,只要把这表往上一交,唐小舟就难以说清。既然如此,带点礼物,就仅仅只是一个意思,功夫还得另外做。从美洲归来,赵德良并没有返回雍州,而是留在了北京,他要在北京参加一个重要会议。徐易江已经提前赶到北京,等着赵德良。出访团成员在北京散了,一部分在北京办事,一部分乘火车返回雍州。唐小舟没有必要留下,回到雍州。没想到,雍州有一件事等着他了。如果不是想到要把礼物送出去,倒也没事,至少,孙志华不知道唐小舟已经回来,或者唐小舟可以扯个理由,避开这件事。唐小舟想,送礼这种事,宜早不宜迟,早点送出去,说明自己心里有他们。何况,他们只要稍稍打听,便能搞清楚,自己送给其他人的礼物,价值也就几十美元,送给他们的,却是几百美元。正所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对待他们,唐小舟有所区别,就说明一种姿态。换个角度想,无论是洛新光还是孙志华,在办公厅,都不能算是主流人物,得罪背后有赵德良撑腰的唐小舟,对他们并没有丝毫益处。既然唐小舟如此主动,他们又何必做这个恶人?唐小舟没有家人,也不用回家去向谁报到,第一时间回到了办公厅,接着就去拜访洛新光,然后又去拜访孙志华。果然,和上次不太一样,两人的表情,都变得丰富了许多。离开他们之后,唐小舟还暗喜,只要自己坚持,滴水石穿,相信一定可以和这两个人融洽起来。晚上,唐小舟和冷雅馨一起吃饭。原本他想,吃饭的过程,应该是很愉悦的过程,毕竟,好一段时间没见了,自己和她在一起,从来都是快乐的。可他没料到,自己太长时间没有接触女人了,面对一个秀色可餐的女人,已经不是享受,而是煎熬。最初,他是准备安排点活动的,又担心真的有什么活动,自己会陷进去,无法自控,只好提前结束,各自分手。回到家虽早,却并不好受,折腾了大半个晚上,直到凌晨两点多才睡。因为赵德良不在雍州,又因为住地离省委不是太远,唐小舟没太把上班时间放在心上,到达省委门口时,迟了约一个小时。他把车开到大门口,发现那里站了很多人。他心里一愣,暗叫了一声不好,群访事件,让自己碰到了。以前遇到这种事,他可以绕过去,也可以在旁边找人聊上几句,了解一下情况。毕竟,那时上访事件离他很远。现在不同了,他分管信访部门,如果绕过去,实在说不过理。.第091章他把车停在一边,却没有立即下车,而是坐在车里观察。这些人才刚刚聚集,信访办的相关人员还没有到来,在此维持秩序的,是派出所的民警。唐小舟掏出电话,给孙志华打电话。孙志华说,唐主任,我正在车上,今天刚刚上班,就听说了这件事。你现在在哪里?唐小舟不好说自己在现场,只说,我也在车上。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孙志华说,信访这个工作,能有什么好事?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事都可以遇到。刚才我了解过,是丘成县罗家湖的人。说来话长,我们已经出面协调过好多次了,就是解决不了。等我们见面了,我再具体向你汇报。丘成县隶属于泸源市,与陵丘市和东涟市相邻,处于三角地带。行政区划中的这种三角地带,往往都是盲点地带。这种现象并非现在才有,历史上更是如此,因此,处于这种地方的民众,法制观念制度约束等都很弱,也最容易发生各种各样的事件。听说是丘成县的民众上访,唐小舟感到有点头大。这是自己第一次独立处理问题,想一想,心里有点发虚。坐在汽车里,唐小舟仔细想,自己毕竟是办公厅的人,这件事,还是先和秘书长通一下气,听听他的意见吧。想到这里,他拿起手机,拨通江育奇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