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皮肤微黑的女人?” “一点不黑!一个金发碧眼、白皮肤的高个子女郎!脸稍微有点儿红,打扮入时,她总是打地铁车站那儿过来……” “她第一次让你这么干是在什么时间?” “大约三年前……等一下!让我想想,对了!那时我女儿刚生第一个孩子,把孩子送到维尔诺夫-圣乔治的一个奶妈那儿……对,就是在那个时候。三年差一点儿……那天,天已经晚了……我把报纸捆扎好,正要背起它们……她问我是否有住处,是否愿意帮助她……你看,干我这行的什么样的人都会碰上。 “我要做的只是把写着我名字的信收下,不要拆开,下午把信带到这儿……” “是你定的要价五法郎吗?” “是她定的……当时我开玩笑地对她说,干这件事的代价不止值半瓶红酒,但那时她打算找那卖花生的人干!那个阿尔及利亚人!那种人没有钱,也肯干,所以我就说好吧……” “我想,你不知道她住在哪儿吧?” 雅各布先生眨眨眼睛:“如果你能找到她,你可就太聪明了,即使你是个警察!先前也有一个人千方百计想找到她。我住的那幢房子的看门人只是告诉他我在这儿卖报。她向我形容了这个人的长相,我以为他是那个年轻女子的父亲。开头他只是在有信来的那几天里在这儿转悠,并不对我说话。啊,对了!他总是躲在那个卖疏菜和水果的摊位后面。然后,他就跟踪她……不过,没有成功!最后,他来找我,说如果我能把那年轻女子的地址告诉他,他就给我一千法郎。他不相信我跟他一样什么也不知道。原来,她让他乘了不知多少地铁和公共汽车,最后在一幢有两个出口的大楼里把他甩了。那不是个好家伙。我这才明白他不是她父亲……他第二次又来试试运气。我想,我该提醒那个年轻女子,我敢肯定,她带他走了很长的路——好几英里——把他拖得晕头转向,因为此后他没再来试过。嗯,现在你又来了。你知道为那事儿我得了多少外快——不是那人给的一千法郎——只是一张二十法郎的钞票,而且当时,我还不得不装出找不出零钱的样子,否则我就只能得到十法郎了,她走时嘴里嘟囔着我听不懂的粗话。狡猾的小婊子!一个小气的老……” “最后一封信什么时候到的?” “至少有三个月了……你能往后站站吗,顾客都看不见我的报纸了……你还想知道些什么?我是个正派人,真的,我并不试图让你……” 梅格窗往罐里扔了二十法郎,含糊地做了个再见的手势,沉思地走去。 走过地铁入口处时,他撅起嘴、带着厌恶的神情想到埃莱奥诺·布尔桑在扔给雅各布老头五法郎后,拿着装有几千法郎钞票的信封走了,然后镇静地乘上十来条不同线路的地铁和公共汽车,非常小心地穿过有两个出口的大楼,回到家里。这和埃米尔·加莱脱去外套,坚持爬上十英尺高的墙头有什么联系呢? 雅各布先生——梅格雷最后的希望,已经消失在稀薄的空气中。根本没有雅各布先生这样一个人!他现在只得猜想,是亨利·加莱和埃莱奥诺·布尔桑这两个人发现了加莱的秘密,在敲诈他?但埃莱奥诺和亨利没有杀人,圣-伊莱尔也没有,尽管他讲的话有矛盾,尽管那扇院门开着,他本人把钥匙扔在蕁麻巷里,在探长声明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钥匙时,他又安排花匠找到了它。 这些并没有改变这样的事实:有人向莫尔开了两枪,还有埃米尔·加莱被杀害了,他的大姨说他是她家的耻辱。 圣法尔若那些人咒骂他,借以安慰他们自己,他们不断说他是个职业低贱的废物,但同时也在思索这一事实,他的死毕竟使他们的财富增加到了三十万法郎。 亨利那天早晨觉得身体好些了,所以他把保险金存入索夫里诺银行的帐户,让他十万法郎的存款得到充分的升值,这笔钱一定要增加到五十万法郎,他才能和埃莱奥诺离开此地到乡村去生活! 她呢,也是镇定自若,用一张五法郎的纸币和一个卖报人换了一个厚厚的信封或者在桑塞尔监视着梅格雷的一举一动,跑到他面前,神情安详、天真,告诉他她的一生生活! 圣-伊莱尔一直在公证人家里打牌。只有埃米尔·加莱,他再也不会在场了……他已经牢牢地钉在一口棺木里了,他的面颊被子弹打烂了,以经由那位邀请七个人共进晚餐的医生切开了,他的心脏上有个窟窿,那双谁也没有想到会闭着的灰白色的眼睛! “左面最后那条小径,就在最近去世的市长那个粉红色大理石墓碑旁边。”墓地看管人说。 科尔贝那个殡葬员面对具体的吩咐搔了搔头皮:“一块非常简洁的墓碑,不必精心打磨,不必过于雅致,也不要太贵,但要有特色。” 梅格雷看到过类似的其他墓碑,随即他的思绪又回到那个头发略带红色的高个子女郎身上。 她不一定就是埃莱奥诺·布尔桑,不过她也可就是雅各布先生的顾客,没有证据证明亨利是她的同伙。 “最简单的办法是给老人看一下她的照片。”想到这儿,他一路走到蒂雷内路,确信能在这个年轻女子的公寓里弄到一张她的照片。 “布尔桑太太不在家,但亨利先生在楼上。”看门人说。 夜色渐渐降临,梅格雷走上狭窄的楼梯,身子不住地磕碰在楼梯的墙上,他没有敲门就推开了看门人指给他看的那扇门。 亨利·加莱的身子俯在桌上,正在捆扎一个相当笨重的包。他跳了起来,但在认出是探长后,他设法控制住自己,不过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拚命地咬紧牙关,牙齿都一定咬疼了。在短短的一个星期里,他的容貌发生了怕人的变化。他双颊凹陷,颧骨突出,最明显的是他的脸色呈现出吓人的灰白色。 “看来你昨天晚上肝病犯得很厉害,”梅格雷带着一种并非有意的粗暴口吻说,“让一下……” 包裹看起来像台打字机,探长扯去包皮纸,从口袋里找出一张空白纸,随手打了几个字,然后将纸塞进钱包。 有一会儿,打字机打字的声音打破了公寓里的沉寂,房间里的家具上蒙着一层灰尘,假期里塞在窗棂里的报纸还在。亨利靠在一只五斗橱上,低头盯着地板看,紧张得让人看着痛苦。 梅格雷继续不停地工作着,他手脚笨拙,但毫不留情,他打开一个个抽屉,在其中的东西中翻找着,终于找到了一张埃莱奥诺的照片。 他手里拿着照片,帽子扣在后脑勺上,刚要走,却在年轻人跟前站住了脚,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有没有话要对我说?” 亨利咽了口唾沫,好不容易才逼出一句话:“没有。” 梅格雷很谨慎,过了一个小时才又来到克利南库尔特路,雅各布先生还坐在他的报摊旁。 还需要什么证据呢?还没走到老人限前,他就看见了在一家酒吧窗子后面亨利·加莱那脸色惨白的长脸。 不多会儿,雅各布先生说:“就是她,没错!一点没错。这下她完了!” 梅格雷一句话没说就走了,同时朝酒吧那儿恶狠狠地看了一眼。他本可以走进酒吧,只要把手往亨利肩上一放,就会使亨利的肝病再次发作。 事实仍然是,他们没有杀他! 半小时后,他坐在巴黎司法警察局里,他跟谁也没说话,他在办公桌上看到内韦尔税务检查员写来的一封信。第九章 假结婚 如果你愿意悄悄地光临我的私人住址:内韦尔克勒瑟路17号,我将向你提供一些有关埃米尔·加莱的情况,你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梅格雷到了克勒瑟路。 梅格雷坐在一间由红黑两色布置成的客厅里,对面是税务检查员,他脸带阴谋者的神色把梅格雷引进了客厅。 “我已把女佣人打发走了。你明白吗?这样好一些,你知道。对任何一个走过这儿可能看见你进来的人来说,你是我从博凯尔来的表兄。”他是为了加重他说话的份量在眨眼吗?不管怎样,他不是闭一只眼,而是快速地闭两只眼,最后,给人一个印象,他有面神经痉挛。 “你到殖民地去过吗,像我似的?……没去过?我本来认为……这太遗憾了,因为那样你会更理解我说的……”他的眼睑一刻不停地张开、闭起。他说话的语气变得越来越推心置腹,脸上露出又恨又怕的表情。 “我本人在印度支那呆过十年,当时,西贡那儿没有宽敞的林荫大道,不像这儿巴黎……我就是在那儿认识加莱的…… “我是从那次刀刺事件上发现线索的……你很快就会了解原因的。 “我敢打赌,直到现在你什么也没发现!你不会发现什么的,因为这是一件只有殖民地居民才能理解的事情。就是在当时,凶杀案发生的时候,有一个殖民地居民在场。” 这时梅格雷已经估摸了这人,他知道跟这种类型的人在一起一定不能流露出任何不耐烦的情绪,也不要打断他的话,还要点头表示同意,否则将会耗费无穷尽的时间! “他是个了不起的家伙,我们的加莱!他充任类似公证人的雇员,那人已经发了迹,因为他成了参议员……疯狂地迷上了足球。他甚至提出要组建一支足球队……他一定要求我们大伙都参加,只是当地没有其他球队和我们比赛……好,长话短说吧……他喜欢女人甚至超过喜欢足球……他只要提出要求,就能得到她们!一个好色之徒!他能对她们耍种种花招……请稍等片刻……” 他蹑手蹑脚走到门口,猛地把门打开,看看是否有人在偷听。 “嗯,瞧……有一回他做得过头了一些,我并不因为充当他的帮凶感到骄傲,不过——注意——我没有参与在这件事里……有个种植园主刚好带着两三百个马来工人走过……其中有一些妇女和儿童,还有个小姑娘,一个真正的小美人!……我现在记不起她的名字了。 “同时,我记得我快看完一本斯蒂文森写的管于太平洋地区土著人的老书,我对加莱谈起过这本书。小说讲一个白人,搞了一次假结婚,弄到了一个真正的未开化的土著姑娘…… “嗯,我那位埃米尔完全被那姑娘迷住了!那个时候,马来人还缺乏文化教养,尤其是穷人,他们像牛一样被人驱使…… “嗯,为了那个姑娘,加莱去求她父亲……他给他未来的姻亲们穿上怪里怪气的衣服,组织了一支完整的送亲队伍!送到一间我们已经减价的破旧的小房子里。 “那位扮演市长的人已经去世了,但你可以找到在这场戏里扮演角色的其他人,加莱真是个恶作剧大王!凡是可以使这件事成为真正的喜剧的事情,他一件也忘不掉,他致的言辞太滑稽了,弄得我们大家真的笑得在地下打滚——那姑娘被安排认真地参加的整个结婚仪式——从头至尾都是闹着玩的!……这是最大的一个玩笑!那姑娘全家都来了,还有证婚人和其他所有的人……” 税务检查员沉默了片刻,这点时间刚够他摆出一副更加严肃的表情。 “嗯,”他最后说,“加莱和她像丈夫和妻子那样一起生活了三四个月。然后他就回法国了,自然,他把‘妻子’撇在当地了 “那时我们都还年轻,要不我们不会笑得那么厉害的,因为马来人并不宽恕人。 “你不了解他们,探长。那年轻女人等了很长时间,盼她丈夫回来……我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但几年后我碰到了他,他看起来老多了。在西贡一个十分阴暗的地区…… “当我在内韦尔的报纸上看到加莱的名字时……记得我已经有二十五年没见过他了。我甚至都没听到过他的消息……用刀刺的,你明白吗?现在,你已经想到了吧。这显然是报复!这些马来人为了报复可以走遍世界……他们用匕首…… “试想一下,那个小姑娘的一个兄弟或者甚至是她的儿子……受过较多的教育。他开始使用左轮手枪,因为这更实用。可后来他的本能占了上风……” 梅格雷忧郁地等待着,他只是半听着那位滔滔不绝地说话,就是要打断他的话也办不到。在一桩凶杀案中,一般都有上百个像这种类型的男子的证人。 即使不是这个人,也会有另一个人的,因为巴黎的报纸对这一案子作了大量的报道。 “你同意我的看法吗,探长?你压根儿没想到吧,是不?我把你请到这儿来,因为凶手要是知道我已经说了……” “你说过加莱踢足球?” “一个刮刮叫的足球运动员,一个快乐的好小伙子!是你能找到的最有趣的伙伴……他可以整个晚上一口气讲滑稽故事。” “他干吗离开印度支那?” “他老是说他有自已的打算,说他生来就是要享受不低于十万法郎的养老金……那是在战前。十万法郎的养老金!你能想像吗?我们取笑他,但他的神情却像教皇那样严肃认真……你们会看到的!你们会看到的!他会哈哈大笑。他没有得到十万法郎,是码?我是因为发高烧才离开亚洲的……现在我有时还会发作。你要喝点什么吗,探长?我自己给你去拿,因为今天下午我把女佣打发走了。” 不,梅格雷无法再应付什么事,他也无法再忍受对方在讲马来人复仇故事时像孩子那样不断地眨眼睛。 纯粹出于礼貌,他才勉强说了声谢谢,或是淡淡一笑。 两小时以后,他在特拉基-桑塞尔火车站下了车,他已经开始觉得自在。在通往卢瓦尔旅馆的路上,他自言自语地说:“假定这是6月25日,星期六……我是埃米尔·加莱。天气热得难以忍受……我的肝不舒服……口袋里装着一封雅各布先生的来信,信上威胁说,如果到星期一还不付给他两万法郎现金的话,他就要向警方兜出一切。 “那些保王主义者从来不会一次捐出两万法郎。每次能从他们身上榨出的钱数大约平均在两百至六百法郎之间。很少有一千法郎。我要一间卢瓦方旅馆俯瞰院子的房间…… “什么要俯瞰院子的?害怕自已被谋杀吗?被谁?”他低头走着,尽量使自己处于死者的地位考虑问题。 “我知道雅各布先生事实上是谁吗?他已经敲诈了我三年了。我问过克利南库尔特路拐角那个卖报人……我跟踪过一个年轻的金发女郎,她跑掉了,把我撇在一幢有两个出口的大楼前,弄得我毫无办法……认为这是亨利是不行的,关于他情妇的情况我一点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已经有了十万法郎的积蓄,也不知道他需要五十万法郎,以便能离开法国去米迪生活。因此,雅备布先生仍然是极其巧妙地伪装成老卖报人的那个人。” 他做了个动作,像一个教师用黑板擦擦去一个用粉笔写在黑板上的问题。 他愿意忘记所有的证据、证词,重新从头开始调查起。 “埃米尔·加莱是个快乐的青年!他一定要他的朋友组成一支足球队…… 他走过旅馆门口,但没有进去,而是去按了按圣-伊莱尔别墅前门的门铃。梅格雷没有向站在旅馆门廊里的塔迪冯先生招呼,塔迪冯责怪地盯着他的背影。 探长只得在街上等了一会儿。最后一个男佣人出来开门让他进去,梅格雷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在这座别墅里干多久了?” “一年……但……你一定是想见圣-伊莱尔先生吧?” 他的主人在底楼的一扇窗子那儿友好地向他挥挥手:“嗨!那把钥匙?我们到底找着了!你愿意进屋来坐会儿吗?调查进行得怎么样了?” “你的花匠跟你干活有几年了?” “三四年吧……你不进屋?” 这位乡绅被梅格雷脸色的变化吓了一跳,梅格雷沉着脸,紧皱双眉,在看着你时,神情优虑,显得疲乏而怨恨。 “我去拿瓶酒来……” “那老花匠干吗走了?” “他开了个酒吧,在通往圣蒂博的路上,离这儿一英里……一个老坏蛋,靠我发了财,自已就独立地干了……” “谢谢你。” “你要走?” “会回来的……” 他不假思索地说,他走到边门那儿,仍然显得忧心忡仲,然后朝大路方向走去。 “他不得不立即弄到两万法郎!他并不试图从寻常的受骗者,也就是这一带的那些地主手上去弄这笔钱,他只有去找圣-伊莱尔……同一天里找了两次……然后爬上了墙头!”他咒骂了一声。 “该死!该死!真该死!可要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他要一间俯瞰院子的房间呢?如果他住上了,他就不必再爬上墙头了。” 老花匠的小酒馆位于卢瓦尔河的船闸附近,里面挤满了船夫。 “请你给我提供一些情况……我是警察……关于桑塞尔的那件凶杀案……你记得在以前的主人家干活那会儿见到过埃米尔·加莱吗?” “你是说克莱芒先生?……我们都这么叫他……是的,我看见过他。” “经常吗?” “我不会这么说……反正每六个月来一次……但这已经足以使我以前的主人有两个星期感到不舒心!” “最初那些来访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至少十年前、也许十五年。你喝点什么吗?” “不,谢附……他们有时吵架吗?” “不是有时,而是每次!我甚至看见他俩像一对码头工人那样互相对骂……” 不一会儿,梅格雷走在回旅馆的路上,他又向自己推断说,然而不是圣-伊莱尔开的枪。首先,他不可能朝莫尔开那两枪,因为他在公证人家里,其次凶杀案发生的那晚,他干吗要在那扇院门边转悠呢? 他瞥见了埃莱奥诺的身影,离教堂不远,但他故意避开她朝别的方向看。他不想说话,尤其不想和她说话。 他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他看到她赶了上来,穿着一身灰衣服,头发梳得很光滑。 “对不起,探长……” 他转过身子,直视着她的眼睛,脸上露出非常凶狠的神情,以致使她有一会儿屏住了呼吸。 “有什么事?” “我只想知道……” “没什么好知道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他没再说什么就走了,双手背在身后。 “如果俯瞰院子的房间空着……他也会像这样被打死吗?” 一个在玩皮球的孩天撞到了他坏里,他一把将孩子提起来,放到一码远的地止,连看也没看那孩子一眼。 “不管怎样,他没有弄到两万法郎……到星期一不可能弄到这笔钱……” 要不是这样,他就不可能去爬墙头!从墙上就不可能打中他。 因此,他也就不会死! 他擦了擦额头,尽管天气比上星期好受多了。 他令人发狂般地感觉到,自己离开终点只差一点儿了,可就是无法到达那儿。有大量的证据,那堵墙是其中之一,朝莫尔开的那两枪……一星期后雅各布的事,十五年前对圣-伊莱尔的访问,失落的钥匙,那么幸运地被花匠找到,房间的问题,开枪几秒钟后刀伤完成了枪弹的任务,还有足球和那场结婚闹剧。加莱对运动的热情,他那些滑稽故事和爱情冒险都是从税收检查员说的许多复杂的故事中知道的。 “一个快乐的家伙!一个真正的唐璜!” “你是在平台上用餐吗,探长?”塔迪冯先生问道。梅格雷不知不觉中抵达了旅馆。 “随便。” “怎么样?调查?” “可以说结束了……” “什么?那凶手呢?” 但探长已经走开了,耸了耸肩,沿着充满了从厨房飘出的菜肴香昧的走廊来到他的房间里,他那些材料仍然堆在桌子、壁炉架和地板上。 算是死者的那套衣服没有娜动过。 梅格雷弯下身去,抽出他插在木头地板上的那把小刀,抚摸着它,一面不停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天空布满了连绵不断的灰色暴风雨云,而对面的墙正相反,白得晃眼。探长从窗口走到门口,又从门口走回到窗口,不时看一眼搁在璧炉架上的照片。 “过来一会儿!”在他约摸第三十次走到窗子那儿时,冷不丁地说道。 墙上方的树叶晃动,梅格雷发现圣-伊莱尔隐约藏在那里的脸,那个乡绅起先想溜走,但接着试图开个玩笑,于是用不安的口吻问: “我一定要跳过来吗?” “从园门那儿过来,那样比较方便!”钥匙在桌上,梅格雷漫不经心地将它扔过墙去,又在房间里踱开了步子。他听见钥匙落在花园里那堆垃圾中间的声音。接着听见移桶的声音和一阵树叶和树枝的悉卒声。圣-伊莱尔的手一定在发抖,因为钥匙在锁里咔嗒咔嗒响了一会儿,才听见门铰链嘎吱吱的响声。不管怎样,“小别墅”的主人终于出现在窗口的时候,已经恢复原来那副沉着的样子,开玩笑地说:“逃不过你那山猫般锐利的目光!……这案子太使我着迷了,所以看到你回来,我就想到要盯住你,这样我也能像你一样了解案情了,而且还能诱使你跟我再次见面……我要绕过来吗?” “不,不必绕。就从窗子里爬进来……” 圣-伊莱尔毫无困难地爬了进来,他环顾四周说。 “真奇怪啊!……这气氛,按原样重新布置的现场……这些衣服!……这舞台布景是你布置的吗?” 梅格雷带着夸张的从容姿态装着烟斗,每放进一撮烟丝,就用食指按上十来次。 “你有火吗?” “有打火机……我从来不用火柴……” 探长的目光似乎停在壁炉里已经烧剩到最后的三小块淡绿色木头上,旁边是烧焦的纸。 “那还用说!”他说道。但不知道他这话是对谁说的。 “你想问我什么吧?” “我也不知道,我刚才看见了你……因为对此案我还不了解,我对自己说,一个聪明人也许能给我一些想法……”他坐在桌子的一个角上,手握住烟斗,朝他同伴手里的打火机凑过去。 “哈,你是个左撇子……” “什么?我……不……这只是偶然的。没法告诉你为什么我用左手向你递上打火机……” “请你关上窗子好吗?我将非常感谢……” 梅格雷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他,他觉察到圣-伊莱尔犹豫了一下,然后,显然是使劲想了一下,这才用右手扣上窗子的搭钩。第十章 助手 “打开窗子。” “可你刚才要我……”蒂比瑟·德·圣-伊莱尔微笑着,好像在说:“好吧,你这是在下命令……然而,我实在不明白。” 但梅格雷不在笑。谁看见他都会说,他脸上显露出的都是厌烦的神色。他的言行好像表明他的心情恶劣。他好笑地走动着,脑袋急促地抬起、低下,要不就是没有由来地随手拿起什么东西,然后又放下, “既然你对调查感兴趣,我要把你作为我的助手……所以说话不用婉转了,我要把你作为我的一个警官……去把旅馆老板叫来。” 圣-伊莱尔顺从地打开房门,高声喊道:“塔迪冯!嗨!塔迪冯!……” 旅馆老板进来时,梅格雷坐在窗台上,眼睛看着地板。 “问一个简单的问题,塔迪冯先生……加莱先生是左撇子吗?好好想想……” “我从没留意过……真的,我没留意……左撇子的人和别人握手也用左手吗?” “当然。” “那他不是左撇子,因为我注意过这点,来客一般都和我握手……” “去问问你的工作人员……也许他们注意到了。” 他走后,圣-伊莱尔问道:“你非常重视这个问题?……” 但探长没有回答他,径直走到外面过道里,对旅馆老板喊道:“还有,请你帮忙接一下帕代尔昂先生,内韦尔的税务检查员……我想他那里有电话的……”他回进房间,没有朝他的同伴看一眼,在摊在地板上的衣服人身边走来走去。 “现在开始工作!我们看……埃米尔·加莱不是个左擞子。我们马上就会看到这一事实是不是对我们有帮助……或者更干脆地说……拿起这把小刀……就是作案用的那把……不……把它给我,因为你又用左手拿了。 “好了,现在我们来假定一下,我正受到袭击,因此一定要还击。记住,我不是个左撇子。当然,我用右手握住小刀把……过来……我向你冲过来……你比我强壮……你抓住了我的手婉……抓紧!对!显然,你要抓的是握武器的那只手。很好。现在来看一下这幅照片。这是死者,是犯罪档案处的人拍的,你看到了什么?埃米尔,加莱的左手腕给捏得青肿了。 “什么事,塔迪冯?内韦尔接通了?没有?你说女招待们一致认为加莱不是左撇子?谢谢你,你可以走了…… “我们私下里说说……德·圣-伊莱尔先生……你怎么解释这一点?加莱不是左撇子,然而,他却是用左手握住了武器!只要你留意一下那张照片,那上面证明他的右手里什么东西也没有…… “对这一疑点,我看只有一种解释……看……我想把小刀刺进自己的心脏……我怎么办呢?看着我的每个动作…… “我用左手握刀。因为只有用这只手才能把刀刺向准确的方位……我的右手比较有力……以我的右手使劲压在左手上……等一等!就像这样……我的右手抓住左手手腕……我捏碍非常用力,因为我很激动,知道它就要刺痛……我捏得太用力,捏青肿了自己的手腕。” 他漫不经心地把小刀扔回到桌上。 “当然,如果你接受设想出来的事实……那么你也会接受加莱是自杀这一看法……但是,他的胳膊没那么长,可以握一把手枪在二十英尺外的地方向自己的脸开枪,是不? “同你一样,他们说,从前在军队里,让我们再想想其他的情况!” 圣-伊莱尔仍然勉强地微笑着。不过他的眼睛瞪视着,目光不断地转动,始终不离开梅格雷。梅格雷一直在房间里来回走着,做了许多谁都会那么做的没有意思的动作,如拿起粉红色的卷宗,打开,又合上,把它塞在绿色卷宗下面,然后又突然走过去,变动一下死者的一只鞋子的位置…… “跟我来……对,从窗户里出去……现在我们在蕁麻巷里了……让我们想像一下,这是星期六黄昏,这是晚上,我们可以听见集市的喧闹声和游艺打靶场的声音……也许还能看到旋转木马忽隐忽现的灯光。 埃米尔·加莱已经脱去外套,他登上了墙头,对他这样年纪的人来说,况且他还有病。体力受到了影响,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跟着我。” 他带着他走到园门那儿,打开,又把它关上。 “给我钥匙……好……这扇门是关着的,钥匙总是放在那儿两块石头中间的缝隙里……你的花匠亲口对我说的……现在我们在你的别墅里了……别忘了天很黑……记住,我们只是在试图弄明白某些证据,或者说,我们是在确证一些矛盾的证据,适合……请从这儿走!现在我们设想一下,在花园里,有一个人由于埃米尔·加莱在做的一切而感到焦急,一定有好几个人在焦急……加莱是个骗子……天知道他还得对什么负责。 “在墙的这一边,当时有一个人,像你或我这样一个人,他注意到加莱那天晚上很紧张,也许知道他已处于绝望的境地……这个人,我们暂且把他叫做X吧,像在代数中一样,他在墙边走来走去,突然他看到了埃米尔·加莱,那个化名为克菜芒先生的侧影出现在墙头,没有穿外套。从房子那儿你能看到这一段墙吗?” “不……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么……” “我指的是什么?我什么也不指。我们只是在开展调查,如果需要,我们可以把我们的假设改上百次……等一下!我己经改变假设!X不是在走来走去……他看到了那些圆桶,他没有翻过墙去弄明白墙那边在发生什么事,而是拉过一只圈桶,站了上去。就在这时,埃米尔·加莱的身影出现在夜空前…… “两个人没有说话,因为如果他们有话要说,他们早就互相走近一些了。要听到离开三十英尺远的说话声,你不得不说得很响……再说,两个人在这种奇怪的处境里相遇,一个站在桶上,另一个在墙头上,他们都不想引起注意……此外,X是在暗处,埃米尔·加莱没有看见他,加莱从墙上下去,回到他的房间…… “想到这儿,情况变得比较困难了,除非我们假设是x开的枪……” “你这是什么意思?” 梅格雷已经爬上圆桶,又笨拙地下来了。 “给我打火。好。你又用左手了!现在,我们不去考虑是谁开的枪,我们继续顺着X走的路线走下去……过来……他从这儿取出钥匙……打开院门……不过,他预先到什么地方去了一下,拿了橡皮手套。你得去问问你的厨子,她是否带橡皮手套拣菜,手套是不是已经不见了……她的脑子清楚吗?” “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远处响起了一声滚雷,但是雨一滴也没有下。 “让我们继续讲下去!现在院门已经开了,X走到窗子前,看到了尸体……你看,埃米尔·加莱死了……在开枪以后,立即用上了小刀,医生说得非常肯定,血迹证明了这一点……嗯,我们原先认为,从所有的表象看,这一刀是受害者自已刺的…… “在壁炉里,有一些烧焦的纸片,还是热的,我们发现加莱的火柴也在那儿…… “那个X在手提箱里翻找,也许还翻了钱包,他小心地将钱包放回死者的口袋里,离开了房间,他忘记锁上院门,忘记把钥匙放回原处了……然而,钥匙还是在草丛中找了回来……” 梅格雷有一会儿没有向他的同伴看一眼,此时注意到他显得不安。 “好……还没完呢。我觉得我还从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案子……既那么复杂同时又那么简单……我们知道,不是吗,那个把自己叫做克莱芒的人是个骗子……我们发现他把所有行骗的证据都销毁了,好像他预料到要出什么重要的、决定性的事情。” “这边走!这儿是旅馆院子,左边就是埃来尔·加莱那天下午要求住的那个房间,房间已有人住了,旅馆没有答应他…… “那天下午他的情况和晚上一样,不管怎样,到星期意早最,他得弄到两万法郎,否则,被诈他钱财的人将把他送进警察局…… “假设他住到了这个房间……那就不用穿过巷子,爬上墙头了!因此登上墙头对他来说并不重要,或者换句话说,可以用其他方法代替,院子为此提供了方便。 “在这个院子里,我们看见了什么?一口井!也许你会告诉我,他想跳井……但对这话,我要回答说,他可以很容易地淹死自己,只要离开他的房间,穿过走廊,从那儿出去就行……不!他得有一口井和一个房间在一起……什么事,塔迪冯先生?” “内韦尔的电话接通了……” “税务检查员?” “对……” “来,德·圣-伊莱尔先生……既然你想帮助我,对调查的每一步你都应该在场才对……戴上另一个耳机……喂!我是梅格雷探长……什么也不角害怕。我只想问你一个我刚才才想到的问题……你的朋友加莱……他是不是左撇子?你说什么?……是左撇子,而且还是用左脚的?他用左脚外侧踢足球?你能肯定?不,就这些,谢谢……还有一个小问题:他懂拉丁文吗?你干吗发笑?一个劣等生?差不多那样?很奇怪,是吗?告诉我——你看到过死者的照片没有?没有?显然,从西贡的那些日子以来,他的容貌已经改变了……我有的唯一的照片,是在吃规定饮食期间照的……不过,也许就这几天里,我要介绍一个很像他的人给你……谢谢,没错!……” 梅格雷挂上电话,毫不喜悦地哈哈一笑,叹了口气:“你瞧,一个人昏头昏脑会作出多大的错误判断?迄今为止,我们所说的一切都是以一个假设为前提的,我们打交道的这个埃米尔·加莱不是个左撇子……因为,他如果是左撇子的话,他可以用小刀对付袭击他的人……你看,相信旅馆经理和女招待的话是怎么回事……” 塔迪冯先生已经听到了,看来神态拘谨。 “晚饭已经准备就绪。” “过一会儿吧,马上就结束了,特别是因为我怕德·圣-伊莱尔先生一定要不耐烦了。我们回到犯罪现场去,你不反对吧?” 他们回到房间,他突然说道:“你看到过活着的埃米尔·加莱?……”我说的话或许会让你发笑……是的。错开开灯,天气这么恶劣,天黑得比平时要早一个小时……嗯,我没有看到过,自案件发生以来,我一直试图想像他活着的时侯!” “为了做到这一点,我要呼吸一下他呼吸过的空气!……接触一下和他一起生活过的人……看看这张照片……我敢肯定你会像我一样这么说,可怜的家伙!尤其是在当你知道医生对他说他只能再活三年的时候。严重的肝病……衰弱的心脏就等着有个借口停止跳动……我想把这个人想像成一个活人,不仅是在空间中而且在时间中……可惜,我只能回溯到他结婚的那个时候,婚前的情况,他连妻子都不愿告诉……她只知道他生在南特,曾在印度支那住过几年。但他没带回来一张照片或一件纪念品。他从来没说起过那段生活……” “他是个小小的旅行推销员,有一笔三万法郎的积蓄……就是到了三十岁上,他仍然是皮包骨头、笨拙而性情阴郁。 “他遇上了奥罗尔·普尔让,决定娶她为妻……普尔让家的人都一心往上爬……她父亲压力沉重,没有足够的钱继续维持报纸的出版……但是他曾经是一个偷窥王位者的私人秘书!他和公爵和王子通过信里……他的大女儿嫁给了一个制革厂老板。加莱在那个圈子里显得很寒酸,就算他被接纳进入这个圈子,那也只是因为他同意把那一小笔资金投入《太阳报》的事业中……他们好不容易才容忍了他,对普尔让家来说,一个女婿干推销廉价礼物的银器这种工作,真是辱没身分。他们千方百计让他有点儿雄心壮志……他拒绝了。他并不热中于干一番大事业。那时他的肝脏已经很不好……他梦寐以求的是和妻子一起在乡村过宁静的生活,他很爱她。 “但是她也老对他唠叨!她的姐姐们甚至无礼地把她看作一个穷亲戚,她们因她的婚事反对她。 “老普尔让死了……《太阳报》完了。埃来尔·加莱继续向诺曼底农民推销他那些花里胡哨的作为礼物用的廉价餐具…… “除此之外,他钓鱼,发明钓鱼小机械、拆卸钟表……以此为乐, “他儿子继承了他的体格和他的肝病,但是他具有普尔让家的那种野心。所以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埃米尔·加莱决定试着做一件事……他有《太阳报》的合订本。他发现有许多人只要有人对他们谈到拥护王朝的事业,就拿出数目相当可观的钱。 “他试着去做……关于此事他一个字也没吐露过……也许开始时,他还继续干着推销负的工作,诈骗的收入比他当推销员的要多。不久,他能在圣法儿若开发区买下一块地,他在那里盖了一所房子……” “他把办事有条理和严格遵守时间的特点运用到新行当中。他对他的家庭害伯得要命……因此对他们来说,他仍然是尼埃尔公司在诺曼底的代理人。 他没有发财。保王主义者人数不很多。其中有一些人花钱很吝音……但是,不管怎样,这是一笔相当不错的小收入,只要投有人非难他,靠着这笔钱,即使很少或完全没有雄心壮念,加莱也能在自己的家里过着幸福的生活。 “他喜爱自己的妻子,尽管她有缺点。也许他也喜爱他的儿子……岁月流逝……他的肝病越来越严重……加莱一次次发病,这使他感到启己活不长了。于是他申请投保人寿保险,保险金高得足以保证使他的直系亲属在他死后能保持和现在相同的生活水平。他疲于奔命……克莱芒先生越来越频繁地拜访外省的花园别墅,追踪旧王朝的王公未亡人和乡绅们。 “你在听我讲吗? “嗯,三年后……个叫雅各布先生的写信给他。这个稚各布先生知道他在干什么行当,向他提出要钱,每两个月一次,一直不断,作为他保持沉默的代价…… “加莱还有什么办法?他是普尔让家的耻辱——穷亲戚!他们不在乎在新年时给他寄上一张贺年卡,但他的连襟们,考虑到自己的前程,宁愿不和他见面。 6月25日星期六这天,他在这儿,口袋里装着雅各布先生的最后一封信,信上要他在星期一前付出两万法郎…… “前不久,我试着处于他的地位,按他的路线从火车站走到旅馆。 “显然,你无法在一天内骗取保王主义者两万法郎,即使有最最巧妙的借口也不行。总之,他没有这么做。他来拜访你——两次!第二次和你谈过话以后,他要求住一间俯瞰院子的房间。 “他是不是希望从你身上弄到两万法郎?不管发生什么事,事实反正是:到那天晚上他的希望完全落空了。好,如果你能告诉我,他想在那间没要到的房间里干什么,那么,我们就将知道他为什么要爬上墙头了。” 梅格雷没有抬起眼来看他的同伴,这位同伴的嘴唇在颤抖。 “想得真妙……太妙了……尤其是关于一我的那部分……我怎么不太明白?” “你父亲去世时你多大了?” “十二岁。” “你母亲还健在吗?” “生下我不久她就去世了……但是我想知道为什么……?” “你是亲戚把你带大的吗?” “我没有亲戚。我是圣-伊莱尔家最后一个。我父亲死后,留下的钱刚够供我吃饭和上学,在布尔日的一所学院里,直到我十九岁。没料到我从一个表亲那里得到了一笔意想不到的遗产,当时大家都忘了他还活着……” “我想他是生活在印度支那!” “对,在那儿某个地方……他是个远房表亲,连姓都不一样。他叫迪朗蒂德·拉罗什。” “你什么时候得到这笔遗产的?” “二十八岁时……” “那么从十八到二十八岁这段时间呢?” “这段时间我生活艰难,我可以告诉你:我并不为此感到羞愧。正相反!现在时间晚了,探长——我想也许这样比较好,如果……” “等一会儿,我还没有让你知道有了一间房间和一口井后能干些什么。你身上带枪吗?没关系,我有……什么地方一定有根绳子。好。紧跟着我……我把绳子系在枪把上。我们估摸它六至七码长或多一点,反正没关系……去到路上拿一块大石头来……” 圣-伊莱尔再次欣然服从,拿回来一块石头。“用左手!”梅格雷说,“别介意。现在我把石头稳当地系在绳子的另一端......如果我们把窗台想像成井台,我们就当场试验一下......“我让石头的一端落下去。石头落到井里,手枪在我手里面......我向某个人开枪,随便那一个......比如我自己吧......然后松开手怎么样了?悬在井水上方的石头沉到井底,把拴在绳子另一端的手枪也带了下去。 “警察来了,发现一具尸体,但没有找到凶器……他们怎么推断?” “一起凶杀案!” “太对了!” 梅格雷从口袋里掏出火柴,点燃烟斗,现在没有必要再向他的同伴借打火机了。他收拾起加莱的衣服,像一个人终于完成了一项漫长而艰巨的任务,浑身轻松似的,他用十分自然的口吻说:“现在,去取那把手枪吧。” “可是——手枪在你身己手里嘛……你没有放手脚!” “我的意思是,去把那把杀死加莱的手枪取来。快!” 他把裤子和背心挂在木钉上,旁边是那件已经挂在那里的外套,衣服的胳膊肘已经磨破、发亮。第十一章 生意交易 因为梅格雷转过身背对他,圣-伊莱尔不再要隐瞒自己真实的感情,他的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交织着害怕和仇恨的复杂神情,尽管这样——也有几分自信。 “你还在等什么?” 他心一横,从窗子里出去,走到巷底的院门那儿,进了花园不见了,这一切做得那么……以致探长有一点儿担心,他仔细倾听着,看看能否听到一星半点声音。 一天中的这个时候,从河堤的方向可以看见从平台那儿射出的一束灯光,还可以听到旅客轻轻的对话声和刀叉的相碰声。 突然,墙那边的树枝动了一下。天黑沉沉的,梅格雷几乎看不出墙头上圣-伊莱尔的身影。 树杈啪地响了一下……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你来拿好吗?” 探长耸耸肩,没有动,那个人只好从原路走回来。他进了房间后,立即把武器放到了桌上。他似乎很镇静。他笔直站着,几乎是洋洋得意地,尽管明显有点儿尴尬,碰了碰梅格雷的胳膊。 “你对两万法郎怎么说?” 他紧张地咳嗽起来。 他原想给人一种大人物的印象,非常自在——但现在,他的脸越来越红,连话也说不出了:“嗯,我也许可以拿得出三百……” 梅格雷看看他,既不激动也不生气,只是在那双眼皮低垂的眼睛里露出一丝讥讽的神情,他不知所措起来,往后退了退,朝房何四下看看,似乎想找到什么可以抓住的东西。这是个迅速的变化,他所能做的只是挤出一丝粗俗得微笑,即使这样,他的脸也渐渐成了朱红色,眼睛在闪着焦急的神色。 他的大人物的角色扮演得并不成功。他尝试另一种策略:冷嘲热讽,更切合实际。 “你看着办吧!不会怎样,也许我有点儿天真。你能怎么样呢?……法律在我一边。” 这话听起来同样不真实,作为对照,也许梅格雷从来没有使人感到他有那么平静、自信的权威态度。 他的块头很大,他走过电灯泡下时,头碰到灯泡,他的肩膀那么宽,把窗子的空档整个儿都撑满了,就像中世纪的贵族,穿着袖子鼓起的衣服,填满了古老油画的画框。 他继续整理着房间,但此时动作更慢了。 “你毕竟知道得很清楚,我没有杀害他,是吗?”圣-伊莱尔紧张地说。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声音很响地擤了擤鼻子。 “坐下。”梅格雷对他说。 “我喜欢站着……” “坐下。” 在探长转过身面对着他时,他像个吓坏了的孩子那样乖乖地坐下了。 他显得鬼头鬼脑的,脸上露出一个感到自己和要求的角色相差太远、但仍然试图硬顶着上的人那种焦急的神情。 “我想,”梅格雷咕侬说,“没有必要把内韦尔那个税务检查员找来认一认他的老朋友埃米尔·加莱吧?没有他,我也能查清事实真相。不过多花一些时间罢了……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感觉到在这个案子中,有什么事对不起来。不用你尽力去理解。在所有的证据材料合在一起时,案情非但没有简单化,反而叫人糊涂,于是我知道,有人布下了假的线索。“这个案子里的一切,没有例外。都是假的......没有一样是对得起来的......枪击和刀刺。俯瞰院子的房间和墙头......左手腕上的乌青和丢失的钥匙......“甚至那三个可能的嫌疑犯......但是最主要的是埃米尔·加莱这个人对不起来,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如果税务检查员什么也没说,我早就进一步去调查死者的过去了…… “我早就到那所公立中学去了,我会在那里发现真相……事实上,你在南特那所公立中学里不可能呆很长时间……” “两年,我被开除了!” “没错!在那时你就踢上足球了,而且很可能就在追求姑娘了!你看这多么不相配!看这张照片……不……看着它,你在公立中学墙头与姑娘约会时,这个可怜的家伙只得照料着自己的肝。” “把所有的证据收集起来我得费一些时间……这没有关系,我知道主要的关键……这个人他突然需要两万法郎,他所以在桑塞尔,唯一的目的就是问你要这笔钱……你看到了他两次:傍晚时你看到他在墙头上,你肯定他要自杀,是不是?或许他也是这么告诉过你的?” “没有。但是他确实非常激动。下午,我真被他说话那种断断续续的样子吓一跳。” “你拒绝给他两万法郎?” “我没有别的办法,因为那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最后,我能肯定,我一定会给弄得分文不剩的……。” “是不是你在西贡替公证人工作时听说他是一笔财产的继承人?” “是的,一个模样古怪的职员来看我的老板。一个怪老头,他在丛林里生活了二十年,三年来没有看到过一个白人。他因为发烧和吸鸦片,己经耗尽了体力……他们谈话时我在场……‘我不久于人世了,’他说,‘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家族还有没有人活着……也许还有一个姓圣-伊莱尔的,但我不大相信,因为我离开法国时,我们家族留在那儿的唯一的人看起来是那么消瘦,他一定已经死于结核病了。如果有继承人的话,你可以找到他,他将是我唯一的财产继承人。’” “所以你在那时就已想到很快富起来?”梅格雷含含糊糊地说。 梅格雷感到在他面前这个浑身冒汗、神情困窘的五十岁的男人背后,他能看到那个性情快乐、身体健康而不择手段的家伙,为了将一个土著姑娘弄到手,搞了一个荒唐的结婚仪式, “说下去。” “不管怎样,我不回法国也不行,因为那些女人……我在那儿做得过份了一些……那些做丈夫的、兄弟的和父亲的都在追踪我……我产生了一个想法,要找到一个姓圣-伊莱尔的人,这可不容易……我通过布尔日的公立中学查到了蒂比瑟,他们告诉我,他们不知道他变成怎样一个人了。但我从他们的嘴里了解到,他是个性情忧郁,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在学校里根本没有朋友……” “上帝……他当然没有朋友!”梅格雷哈哈笑道。 “他一个子儿也没有、除了他的膳宿费付清以外,他什么也没有,就这样一直维持到中学毕业。当时我的想法是,通过某种手段,把这笔遗产分开,我不知道怎么去做……但后来我明白把这笔遗产分开比全部独吞更困难…… “我花了三个月时间找到了他——在勒阿尔弗,他在那儿正试图去当客运班轮的服务员或译员……他口袋里还剩有十至十二法郎的钱,我请他喝了一杯,然后我不得不从他嘴里把他的背景情况一点一点掏出来……就是在那时,他也只是极其简短地回答我。 “他曾在一所别墅里当过家庭教师,替鲁昂的一个出版商当过校对,在一家书店当过职员。他穿着一身样子可笑的晨礼服,红棕色的胡子参差不齐,看起来很愚蠢。 “我下了很大的赌注。我告诉他,我想到美国去挣钱,在那儿,没有什么比有个头衔的姓名对一个人更有帮助了,尤其是在和女人打交道的时候……” “我向他提出花钱买他的姓名,我有一小笔钱,我父亲过去在南特是个马贩子,留给我一些钱。我付给他三万法郎替自己买下了蒂比瑟·德·圣-伊莱尔这个名字……” 梅格雷朝那张照片看了一眼,上下打量着另一位,最后紧盯着他看,所以尽管没有别人催,他也带着不自然的强调口吻说下去了。 “一个生意人也会这么做的,他买下两百法郎的股票,知道一个月后能以五倍的价格卖出去,是不是?为这笔遗产我不得不等好几年呢。那个丛林里的老白痴还不肯死……那时我是个挨饿的穷光蛋 “我们差不多同年……我们只要交换证件就行了。他只要同意永远不再踏进南特,他可能会在那儿碰到一个认识我的人。 “对我来说,几乎不需要任何防御措施……真的,蒂比瑟根本没有什么朋友……在他有工作的时候,他也多半不愿说出他的真实姓名,因为他觉得很难堪……有谁听说过意个叫蒂比瑟·德·圣-伊莱尔的在书店里工作? “这一天终于来了!我在报上看到了关于那笔遗产的一个小小的启事;要找遗产继承人,如果有的话,前去领取。 “所以现在你还认为我没有挣到那个居在丛林里的老人留下的一百二十万法郎?” 梅格雷沉默不语,这使他受到了鼓舞,他已恢复了自信,甚至随时还会向他眨一下眼呢。 “当然,在这段时间里,加莱已经结了婚,他结婚没有发财。一听说这个消息,他就赶到我这儿,怒气冲冲地指责我!弄得我真以为他会杀了我……我给了他一万法郎,最后他决定接受这笔钱……但是六个月后他又来了……之后又来了……他威胁说要揭露事实真相,我试图向他指出,他也会像我一样被判有罪…… “此外,还有他家庭……他似乎怕他们…… “他渐渐镇静下来了……他衰老得很快……穿着晨礼服,蓄着山羊胡子,皮肤黄黄的,眼圈发黑的眼睛,我为他感到难过…… “他开始扮演乞丐的角色!……他总是开口要五万法郎……每次总保证说:就这一次!然后,他拿着一两万法郎就走了…… “不过,你要是把我过去十八年来给他的钱加起来,数目着实不少!我再说一遍,如果我态度不坚决,我本来会最终全部失去那笔钱的! “我也在工作。我在寻找可靠的投资项目。我买下了你看得见的别墅以北一直到葡萄园的全部土地……在这段时向里他干了些什么?他自称是个旅行推销员,是某个公司的代理人,而事实上,他在干的唯一的工作是向别人乞讨…… “他开始喜欢上这个工作了……自称克莱芒先生,这你已经知道了,他总是到处去寻找诈骗的对象……嗯,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他的声音提高了一点。他不假思索地站起身来。 “在出事的那个星期六,他想立即要拿到两万法郎。即使我愿意给他我也拿不出,因为银行已经关门了……再说,不管怎样,难道我还没有付够吗? “我把这意思对他说了,我把他叫做废物……他那天下午又来试了一次,一副低声下气的模样几乎使我恶心。一个男子汉没有权利让自己下贱到这种程度……生活是一场赌博……你不是赢就是输!即使这样,你也总要有一点自尊心……” “你也这么对他说的?”梅格雷打断了他,口气出人意料地和气。 “我干吗不说?我希望让他振作些,我提出给他五百法郎……” 靠在壁炉架上,探长把死者那张照片朝自己拉过来。 “五百法郎?”他重复了一遍。 “我把记事本拿给你看,那上面记着每一笔花销……它会向你证实,他总共从我这儿榨取了二十万法郎的钱……那天晚上,我在花园里……” “不怎么快活。” “我神经紧张……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到墙边有动静。接着我看见他在那棵树上面干着什么……我看不清楚……开始,我还以为他要干掉我…… “但他来得快,去得也快!我爬到一只圆桶上……他已经回到他房间去了,正站在桌子旁边,脸冲着我……他看不见我……我不明白……我向你保证,当时我吓坏了。子弹从离我十码外的地方射出去,加莱没有动。只是他的右脸颊全是红的……在流血……他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同一个地方,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梅格雷从壁炉台上拿过那支左轮枪。有一段金属线,那种钓梭鱼用的线,仍系在上面。枪管下面固定着一个小马口铁盒子,里面露出一个像在大拍卖时买的那种小小的自扳装置,它只包括一根弹簧,把它卷紧了几秒钟后就自己弹开了。然而,在这个案子里,有个三次引发装置,必然会产生三次射击。“第一次枪响后,弹簧一定轧住了。”他同伴最后那句话在他耳边回响!“只是他的右脸颊全是红的,在流血。他仍然一动不动站着,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同一个地方看,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似的......”不错!还有两颗子弹--他对于手枪射击的准确性没有把握。但是有三颗子弹,他可以肯定至少有一颗能击中脑袋。另外两颗子弹没有打响,他从口袋里拿出了小刀。“把小刀刺进胸膛后,他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像块石头似地倒在地下...他死了,当然,我第一个念头是,这是报复!他肯定会留下遗嘱的,它会揭出事实真相,说不定还会指控是我杀了他呢……” “你是个谨慎的人,你生性沉着,所以到厨房里去找橡皮手套。” “我会把指纹留在房间里吗?我从院门出去……把钥匙放在口袋里……我去得没有收获……他自己把所有的材料都烧了……我感到害伯……他的眼睛睁开着,使我感到心烦意乱……我赶紧回去了,匆忙中忘了锁园门……看到他真的死了,你要是我会怎么办?” “那天傍晚,我在公证人家里打牌,听到枪又响了,我更害怕了……我去仔细看了一下手枪……我没敢碰它,因为如果他们开始怀疑我了,那么,那把枪是证明我无罪的主要证据。 “那是一把六响自动手枪,我知道第二枪响过以后,弹簧轧住了。一星期后,由于气候环境起了些变化,轧住的地方松开了。 “但是还会剩下三颗子弹的,是吗?从那时起!我就把时间用在花园里!在那里走来走去倾听着……比如就是现在,我们俩都在这间房间里,我也注意别靠近桌子站着……” “但是你没有阻止我,当我吓唬你说要检查你的房子时,是你把钥匙扔在路上……” 旅馆的旅客们已经吃完晚饭,正在散步,可以听到他们走在路上的脚步声,从厨房里传来洗盘子的断断续续的磕碰声。 “我提出给你钱是不对……” 梅格雷差点笑出声来,如果他没有想法克制住,这可是相当吓人的笑声。 站在他的同伴面前,那人比他矮一个头,肩膀也只有他一半那么宽,他带着既憎恨又可怜的神气看看对方,他的一只手悬空着,似乎要突然抓住那人的脖领或是将他的头撞在墙上…… 然而,这个冒牌的蒂比瑟·德·圣-伊莱尔想证明自己无罪和恢复自己自信的希望显得有点可怜。 一个可怜巴巴的小流氓,他没有勇气承认自己的流氓行为,也许他跟本就没意识到自己是个十足的流氓。 瞧,他正试图厚着脸皮混下去!每当梅格雷有走动的迹象,他就赶紧往后退,如果探长搭起了胳膊,他几乎肯定会躺倒在地板上躲避的。 “当然,如果他妻子需要什么,我打算帮助她,悄悄地!只要我力所能及……”他知道法律在他一边,但即使如此,也不是滋味。他对此并不感到高兴,为了从探长那儿听到句好话,他原会给许多好处的,而探长似乎是在玩弄他。 “他自己己经为她做好了安排……” “是的,我在报上看到了。一笔价值三十万法郎的人寿保险金里……真不可思议……” 梅格雷再也忍不住了:“不可思议,是吗?这个人在青少年时代口袋里一个子儿的零花钱都没有!你知道公立中学…… “法国中部的绝大多数大户人家把他们的孩子送往布尔日……圣-伊莱尔是个了不起的姓,像其他家族一样古考而显赫,只是蒂比瑟这个教名挺可笑…… “他这个人怎么样呢——他吃规定的饮食,去学校上课,但是他没有钱买一块巧克力条、一个哨子甚至几粒样子……在娱乐活动时,他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低年级的同学们差不多跟他一样穷,可能都同情他…… “他离开了学校;在书店里卖旧书。他害着肝病,穿着一套晨礼服,带着一个有名字的旅行箱,毫无希望的从这个工作换到那个工作。 “他没有任何可以出卖的东西,可是他有这个姓,终于有一天,有人提出要买他的姓……日子仍然过得很可怜,但至少他摆脱了他的姓。姓了加莱,他的地位比较有利了,成了一个普通人,他的灵魂和肉体得到了统一…… “只是他的新家庭里的人把他看成是个流浪者。他有妻子和一个儿子……他的妻儿责备他,因为他没有能力发迹,挣不到钱,或像他的连襟那样成为一个市议员…… 这时,他三万法郎卖掉的姓一下子值一百多万法郎。那个姓是他曾经拥有过的东西,也是给他带来最大痛苦和耻辱的东西,也是已经不属于他的东西。 “那个以前叫加莱的人,一个寻欢作乐的家伙,一个身材魁梧的人,不时地施舍给他一小笔钱。不可思议,你说,他什么也没成功。他一辈子忧郁过度。甚至都没有人帮他一把。 “他的儿子不愿受他约束,在自己能独立生活时离开了他,留下他继续做他的普通的人。只有他妻子认命了,我不想说她是他的安慰,或者说她对他有帮助。她认命了,因为她觉得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他只是个可怜的吃规定饮食的人…… “他留给她三十万法郎!比他活着的时候她拥有的钱还多。三十万法郎——足以使她姐姐赶来看她,也博得了那位市议员赞同的微笑。 “他这样过了五年,他的肝一次次发病,那些保王主义者给他的钱不会超过给一个乞丐的。他不时在他们那儿哄骗到一千法郎。但是一个叫雅各布的人把他好不容易用这种方法骗到的钱绝大部分都拿走了。 “多离奇,是吗?加莱——圣-伊莱尔即使他自己的开销本来就少得可怜,他还是不得不减少,他仍然坚持付人寿保险费,一年得付出两万多法郎。 “他知道,在他完全陷入绝境的时候,他干这事的日子也就到头了,除非他的心脏自已出毛病…… “一个可怜的人,来来去去孤身一人,不管怎样,在哪儿也不自在,也许除了钓鱼的时候,始终孤独一人。 “他生不逢时,他的家越来越败落,而且他们犯了个根本的错误,把他们好不容易省下的几千法郎全都用来付他的学费。他做了一桩糟糕的生意,卖掉了自己的姓。他还做了一桩糟糕的买卖,在保王主义者的事业烟消云散的时候,去做他们的工作。 “他在婚姻上也糟透了,他的儿子像他的大姨和连襟! “每天都有人死,而这些人并不想死,他们生活幸福、身体健康,但是他呢?却不能死,尽管他想死。如果是自杀,保险公司是不会付钱的……他摆弄手表和弹簧……他知道得太清楚了……他不能再继续混下去的日子快要来到了。 “最后,雅各布先生提出要两万法郎,他没有弄到!没有人会给他这笔钱,他口袋里装着弹簧。为了使他的良心平静,他去敲了那个顶替他得到百万法郎的人的门。 “他毫无希望了……然而他回来了。只是他已经要求住一间俯瞰院子的房间,因为他对那个弹簧器械没有把握,情愿用更简单一些的办法,利用那口井…… “他过着一种反常的不幸的生活。 “发生什么情况了?俯瞰院子的那间房间有人住了。所以他终于只好爬上墙头! “有两颗子弹没有射出!你自己说的:他的脸颊全是红的……在流血……他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的眼睛始终盯着看同一个地方,好像在等待什么似的……他不是一辈子都在等待着什么吗?等待着小小的好运……甚至那也没有!好运气经常会有,当某个好运来临时,绝大多数人甚至都还没注意到…… “他不得不等待着另外两颗子弹,可一直没等到…… “他只好靠自己来解决了。” 梅格雷停住不说了,一下子拚命咬紧牙关,以致咬在牙齿之间的烟斗柄给咬断了。他的同伴眼望着别处,觉得难以开口说话,咕囔了一句:“这也不能改变他是个骗子这一事实!” 梅格雷足足看了他一分钟,一动不动,眼睛里闪着怒火。他的一只大手抬了起来,他感觉到“小别墅”主人害怕而紧张,梅格雷把手抬在半空中,好像在欣赏这一令人惊恐的时刻,最后,他在同伴的肩上拍了一下, “你说得不错!他是个骗子!至于你,法律在你一边,不是吗?你应该比我更懂得法律,但我倒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