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箱中鬼物,果然是端的厉害,惊走祖爷爷,掌掴高师长,脚踢吴团长,实在是所向无敌。 打倒高轻慢和吴岩之后,那鬼物更加凶恶,向着祖奶奶扑了过去。 祖奶奶这次是真的生气了:“骆大小姐,你有完没完?也该玩够了吧?” 就听一阵银铃也似的笑声,那鬼物扯落脸上的一张青铜鬼怪面具,果然正是最爱调皮捣蛋的骆家大小姐骆冰花。 这就怪不得她出掌惊走祖爷爷了,概因祖爷爷表面上看起来老实,实则是个标准的男人,那手掌拍到他的脸上,就嗅到了一缕清淡的女孩子体香。祖爷爷立即知道箱子里边躲着的是谁了,所以祖爷爷好汉不吃眼前亏,当机立断,一逃了之,也免得再挨祖奶奶的修理。 倒是那高轻慢和吴岩这两人笨到家了,早在骆大小姐脸戴面具跳出箱子的时候,祖奶奶就立即从她那少女纤丽的体型上知道来的是这个惹祸精,可是高轻慢和吴岩却先入为主,认准了箱中所藏是可怕的鬼物,结果不幸的惨遭骆大小姐暴打。 扯落了青铜鬼怪面具,骆大小姐纵身跳上前,先向我爷爷做了个鬼脸,我爷爷开心的回之以鬼脸,骆大小姐乐得咯咯直笑,伸手去掐我爷爷的脸蛋。祖奶奶却顺手将孩子交给二憨:“二憨,看好了小公子,别让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碰到他……” “什么?”骆大小姐勃然大怒,当即绕着祖奶奶兜了两圈:“夏家嫂子,你好凶啊……” 祖奶奶冷笑:“再凶也凶不过你,是不是?” “那是,”骆大小姐洋洋得意:“其实也不是本小姐手段高明,实在你家里的下人太窝囊了,简直是不堪一击啊。” “下人?”祖奶奶微微冷笑。 二憨向来是自居为下人,听了骆大小姐的话倒也没什么,只是高轻慢和吴岩心中那个火啊,可是火归火,两个大男人被一个女孩子打得鸡飞狗跳,这要说出去岂不得笑掉世人大牙? 只能是装听不见的,现在他们衷心的佩服祖爷爷的智慧,还是夏知非有智慧啊,提前跑路,也免得人前出丑了…… 总之,没人能够受得了这个疯丫头。 这时候王福成就要说话了:“骆大小姐,你怎么会躲在箱子里?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猜。”骆大小姐故意白了祖奶奶一眼,白生生的手腕一抖,两只德制转轮枪出现在手上:“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要我猜啊,”王福成慢吞吞的道:“无非不过是大股马贼进犯敦煌,骆大小姐被逼无路,水遁而走……” “只猜到了一半……那边是什么?”大家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不提防疯丫头突然脚步一错,已经闪到了二憨的面前,冲着他怀中的孩子做个鬼脸,拿手去掐我爷爷的脸蛋。奉了主母之命,不许“不三不四的人“碰到我爷爷,但二憨又不敢招惹骆大小姐,急得抱着孩子团团乱转,口中直叫:”骆大小姐……大小姐……小姐……“ 终于痛快淋漓的在我爷爷的脸蛋上掐了一下,疯丫头找回了场子,故意白了祖奶奶一眼:“越是不让我捏,我偏要捏……“ 祖奶奶冷笑:“二憨,把小公子交给骆大小姐……“ “哎哎……“不得已伸手接着二憨塞过来的孩子,骆大小姐目瞪口呆:”哎哎,这可是你们自己家的孩子……真的不想要了?“ 听祖奶奶吩咐二憨把孩子塞给骆大小姐,王福成连连点头,他当然知道骆大小姐生性好动,调皮非常,谁的话都不听,祖奶奶却拿比她更调皮的孩子困住她,让骆大小姐顿时束手无策。 而且,有二憨随时侍候在骆大小姐一边,不怕她偷偷将孩子扔掉。 “说吧,”眼看着骆大小姐直翻白眼,祖奶奶不温不火的道:“外边来犯的马贼,究竟有多少人吧?” 骆大小姐有心不说,可是她的双手被孩子占着,而且我爷爷还揪住她的耳朵,拼命的想爬到她的脖子上骑着,让骆大小姐手忙脚乱,实在是腾不出心思来调皮,不由自主的回答道:“来的是戈壁中最大一伙马贼翻天龙一伙,足有七、八百人,这些马贼倒不足虑,麻烦的是守军三个营中有一营早已与马贼暗通风声,突然发动,剩余的两营一来毫无防备,二来群龙无首,那团长吴岩,不知死到什么地方去了,结果让人家给打得鸡飞狗跳……” 听到自己手下竟然有一营发动反叛,吴岩惊心不已,冲上来问道:“反叛的是哪一营?” “大胆!”骆大小姐斥道:“大人说话,你这下人乱插什么嘴?二憨你给我抱着孩子,待本姑娘替你们管管家事……” 眼见得骆大小姐又要做怪,祖奶奶走过去,接过孩子,说道:“骆大小姐,你别调皮,好好回答吴团长的话。” “吴……团长?”骆大小姐瞪圆了眼睛,仔细一瞧,突然咭咭咭的大笑起来:“怪不得外边打得鸡飞狗跳,却谁也找不到你吴团长的影子,原来你跑到这儿来玩了……” 那吴岩被罚妥水,累得狗一样瘫软如泥,又闻知洞外自己的部属遭到袭击,急得眼珠子都红了,此时再遭骆大小姐戏弄,悲愤之下,握紧双拳,望着骆大小姐逼近一步。 骆大小姐大怒:“你瞪那么大眼珠子干什么?想吃人不成?” 就见吴岩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突然吐出一口鲜血来,向后一跤跌倒,竟然是面如金纸,奄奄一息了。大家吓了一跳,急忙围上前去抢救,拍后背掐人中,好半晌,才见吴岩幽幽睁开眼睛,那双阴毒的目光投向骆大小姐,吓得骆大小姐赶紧躲到祖奶奶身后:“你干吗要那么看着我?你的人又不是我杀的……” 祖奶奶看了骆大小姐一眼:“这都什么节骨眼上了?你还只顾捣蛋?还不快点把外边的情形说个明白?” “好好好,我说,我说……”骆大小姐如果不调皮,就会很生气,现在她很生气的说道:“马贼是从西北方向攻来的,接应他们的是反叛的第二营,第一营的人马还在军帐里睡懒觉,就被人家围住,乱枪打得一个个满身全都是窟隆眼,汉斯先生和王县长全都被马贼捉住了,倒是第三营的人马躲在北窟,坚决不肯投降,还说什么要不负高参谋之恩,以死回报吴团长……也弄不清那个高参谋是谁……” 吴岩的目光转向了高轻慢:“高……兄,关键时刻,原来是你救了我……” 高轻慢闷哼一声:“吴岩,我既然千里来投,图谋你的坏心思不能说没有,可一开始,怎么也得给你把活干好……我自然要带好手下的人,让大家为你卖命了……” 王福成适时的拍了拍掌,赞道:“高师长好汉子,男子汉不怕做坏事,就怕鼠行狗盗,不敢把话说到明面上……” 高轻慢感激的看了王福成一眼,没有再说话。 祖奶奶又问:“那么骆大小姐,你是怎么躲进口箱子里的呢?” “笨呐,连这都要问,”骆大小姐撅起嘴道:“我是和汉斯先生,王县长一起被俘的,然后出其不意,连杀了几个马贼,想逃出去,不曾想汉斯和王县长都吓坏了,连逃的勇气都没有,我只好单枪匹马的杀出去,想过去与第三营的官兵会合,不料马贼人多势众,将我追到一条河边,我是实在没办法才……才想钻进这口箱子里吓唬吓唬你们……” 祖奶奶了解到了详情,当即将孩子往地下一放:“夏知非,你还不给我出来?” 就见祖爷爷从王福成的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小姝……嘿嘿,我在这里呢……” “你们几个给我听着,”就听祖奶奶杀气腾腾的说道: “此地是千佛之地,最是祥和平宁,而今那马贼为盗劫国宝,竟敢持火械滥杀人命,这岂可容忍?敦煌国宝,佛祖脚下,岂可任由匪人如此横行?你们几个大男人,就此商量出一个妥贴的法子来,平灭贼盗,恢复安靖,也不枉你们生为男儿大丈夫,你们意下如何?” “遵命,夫人!”众男人齐声应道,声音高亢而激昂,吓了骆大小姐一跳。 臭男人们聚到一起吵吵闹闹,嘀嘀咕咕,祖奶奶这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骆大小姐,牵起了她的手:“来,骆姑娘,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骆大小姐其实非常想参加大家的商议,可是眼见得众人都对祖奶奶钦服不已,这却更让她羡慕,居然没有再调皮,而是跟着祖奶奶到了一边。 到了一块干燥的石头前,祖奶奶自己坐下,拉着骆大小姐的手,问道:“骆大小姐,你猜他们会商议出来一个什么结果?” “这我哪知道啊,”骆大小姐没精打彩的回答道:“他们为什么都听你的话呢?” “他们并不是听我的话,而是愿意听在他们来说有价值的话。”祖奶奶笑道:“骆大小姐你信不信,我听都不用听,就知道他们商议的结果是什么。” “噢,你说说看。”骆大小姐半信半疑的望着祖奶奶。 “那吴岩肯定要马上回去,集结残部,抵抗马贼,高轻慢虽然恨他入骨,可这时候大义所在,也只能一同跟着去,但是他们非常想带上二憨,可是二憨却不愿意……”祖奶奶道:“所以他们商量到最后一个结果,肯定只是吴岩和高轻慢一同回返,而二憨却仍然和我们在一起。” 骆大小姐慢慢摇头:“就算是吴岩和姓高的一同回去,也无济于事,你可知道外边足有七、八百号马贼啊,实在是杀不胜杀……” “所以呢,这个问题,就得由咱们俩个替他们解决了……”祖奶奶道。 “咱们两个怎么解决?”骆大小姐眨着眼睛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祖奶奶大模大样的抱着孩子站了起来:“从现在开始,你要跟在我的身边,要让这些臭男人看看咱们女儿家的手段,你愿不愿意?” “愿……意……”骆大小姐这两个字还没说完,我爷爷就已经爬在了她的脖子上:“从现在开始,你先替我看着小公子……”祖奶奶漫不经心的声音,平淡如砥的响了起来。 看着我爷爷张牙舞爪的往她头上爬,骆大小姐胆战心惊,有心抱起这个比她更调皮的孩子一家伙扔得远远的,可又实在压仰不住心里的好奇,想知道祖奶奶如何解决掉那七八百号马贼,只好暂时忍气吞声,权充祖奶奶的使唤丫鬟。 吴岩和高轻慢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过来,祖爷爷、王福成和二憨兀自坐在原地争论不休,到得祖奶奶面前,吴岩居然扑通一声跪下了,这一手连高轻慢也没料到,吓了他一跳。 祖奶奶却很淡然:“吴团长,男儿膝下有黄金,岂可妄自菲薄?更何况,此时事情还远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那大股马贼终究是乌合之众,只要你和高轻慢二人能够协心同力,出去后暂时收拢部众,万不可与马贼死拼,只须拖延时间,届时马贼自会溃散。” “怕只怕……”吴岩开口了:“夫人,怕只怕我们支持不了那么久……” “嗯?”祖奶奶看着吴岩。 高轻慢上前一步,替吴岩解释道:“夫人,是这个样子的……由于吴团长与马鸿逵不合,所以西北护军之中,从未曾给吴团长部属发过一块光洋的军饷,这番吴团长守护敦煌,却任由各路高官大肆索要佛像国宝,实是出于无奈……若不如此的话,那军饷更是无处筹借,只怕拖不过三五日,那军心自然涣散……” 原来是这样,祖奶奶恍然大悟。 早在洼子沟村庄遇到王道士的时候,王道士曾经告诉过祖奶奶一行,不要相信他们亲眼见到的事情。所以他们入得敦煌之后,眼见得吴岩的军队大肆偷盗佛像国宝,却全都栽到了王道士的头上,就心下狐疑,如今一听吴岩的解释,终于恍然大悟。 俗话说,养兵千日,养兵养兵,养兵用的是白花花的银子,堆如小山一般高的银洋,仅吴岩手下的一团人马,一天吃掉的粮食就能堆成一座小山,但国家穷困,连一个铜板都没人给吴岩,这让他如何养兵? 就算吴岩“深明大义”,坚决不盗国宝,那他一个人饿死也就罢了,那许多吃粮的汉子,凭什么为了他的“深明大义”而要陪他一块饿死? 善行就意味着花钱,你不损失银子白白让对方受益,如何又能够称得上善行?天大的善行,要花天大的银钱,没钱的人,惶论成就大事,更不要说报效国家了,这也是吴岩一边偷盗国宝,却一边厚颜无耻的自诩忧国忧民的原因之所在。 慈不掌兵,义不理财,并不是任何一个人到了吴岩这个位置都会这么干,但是,不这么干的人最终会因为饿兵散去,独臂难支,最终还是让吴岩这种人抢了风头,所以这世上之事,就变得晦涩难明了。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祖奶奶当即说道: “吴岩,你自是治军之人,其中策术,无须我多说,不过我现在可以把实情告之,我们夏、王两家此来,就是为了寻找我们两家祖传的秘宝,那秘宝是什么,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但我可以向你保证,那马贼虽凶,终究不过是疥癣之患,至于你部众的军饷问题,自可让我家知非与那马鸿逵商洽,我想,如果你不是执意与他犯难的话,马鸿逵又何必难为与你?” “夫人明鉴。”吴岩竟然重重的叩了一个头。 祖奶奶浅笑:“吴团长,我们夏家言出无二,我终究不会让你的期望落空的。” 吴岩以一个堂堂团长的身份,不惜向祖奶奶一个女流之辈磕头,要的就是祖奶奶这句话。 因为吴岩远比高轻慢更认识到祖奶奶的厉害,概因他吃了祖奶奶的亏太多了,又经过一番“奴役”驯服,心里对祖奶奶已经极度的钦服,竟然莫名其妙的认为如果祖奶奶答应出马的话,就能轻而易举的摆平外边那七、八百凶悍的马贼。 那么祖奶奶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呢? 这个答案,不唯是高轻慢不太相信,祖爷爷等人也持否定态度,倒是骆大小姐因为祖奶奶有言在先,说过要让这些臭男人看看“女儿家的手段”,心里倒是信了八成。眼见得吴岩爬起来,和高轻慢二人并肩要走,骆大小姐急了:“哎哎,你们别光给夏家嫂子磕头啊,还没给我磕呢……” 高轻慢和吴岩装没听见,已自去得远了。 祖奶奶这时候站了起来,吩咐道:“二憨,背上王大哥,咱们先去那水窟里边好好看个究竟。” 二憨答应一声,背起王福成,祖爷爷过来搀扶住祖奶奶,骆大小姐跟个丫鬟似的抱着孩子跟在后面,心里老大的不服气,一直琢磨着趁人不注意将孩子丢掉,可这伙人一个比一个精明,好几双眼睛都盯着她呢,所以骆大小姐这个心眼,摆明了是根本没有可行性。 大家鱼贯入洞。 通过被吴岩舀干的水窟,大家走上了那条通道,进了那扇被无支祈的身体砸烂的石门,骆大小姐一进去,就看到了被铁链子捆得蚕茧一样的无支祈,登时欢呼起来:“这里有一只石头猴子,快让我看看……” 众人大惊,忙不迭的抢在骆大小姐的面前:“不可,万万不可,这是水怪无祈,一旦碰到它,它就会兴风做浪……” “什么呀,不就是一只石头猴子吗?”骆大小姐不乐意:“我就不信这东西能比我在沙漠里遇到的干尸更厉害。” “你还得非信不可……”祖爷爷气愤的说道:“噢,你还记得自己在沙漠里遇到过干尸啊?” “记得怎么样?”骆大小姐反唇相讥:“你知道我最痛恨什么?我最恨那些市恩挟报的无耻小人!” 祖爷爷吵不过她,只好扭过脸:“随你怎么说……反正你不能碰到无支祈,那后果……实在是太可怕了……” 祖奶奶看这堆人吵得不象话,就问了句:“知非,那不是有一口石箱子的吗?怎么不把这东西禁锢在箱子里?” “对了,那箱子里有一支玉笛……”祖爷爷的神态有几分惘然,说道:“还有,你们看这石室墙壁上的飞天图画……这些飞天画得殊是怪异,我总觉得……好象什么地方不对头……” 石室之中,四壁上确实绘着飞天画像,人物肥腻动人,姿影曼妙无双,灵动之际,无数繁花漫天洒落……但是骆大小姐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些上面,她一听到石箱中有一支玉笛,立即急不可耐的冲了过去,一下子打开了石箱。 “啊!”骆大小姐大惊小怪的叫了起来:“你们看啊,这不是玉笛,是蜜蜡的……MY GOD,你们知不知道,在西方,有关蜜蜡形成的理论有三十多种,比这世界上全部的蜜蜡加起来还要多……这是世界上最神奇的东西,比钻石还要昂贵,有这样一根笛子,足可以买下欧洲的一个国家了……” 她一个人在那里大惊小怪,大家却全都盯着墙壁上的飞天画像看,祖奶奶是真看,祖爷爷是假装认真的看,而骆大小姐却将孩子放在一边,拿玉笛在手,不管不顾的吹奏了起来。 突然之间,所有的人都惊叫起来: “动了动了,墙壁上的飞天……动起来了!” “嚷什么嚷,吓着孩子怎么办?”听到大家惊声的喊叫,骆大小姐停止了吹奏,拿着笛子挤到前面来:“什么动了,你们刚才说什么呢?” “这墙壁上的飞天……”二憨全身颤抖着:“刚才那飞仙动起来了,你看你看,飞仙的姿式都变了……” “哪变了?”骆大小姐表示怀疑:“刚才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只有她一个人在瞎嚷嚷,大家却一声不吭,因为除了骆大小姐之外,每个人都知道,刚才那飞天画像,姿式确实不是这个样子的,那飞仙曾经突然飞了起来,可是瞬息之间又静止在石壁之上。 然而飞天的姿式,却终究是发生了变化。 祖爷爷喘着粗气,上前用手摸了摸石壁:“莫非……是这后面有暗道?” 祖奶奶摇头:“暗道我猜肯定会有,但这跟刚才的飞天没有关系……” “那支笛子……”祖爷爷终究心智过人,猜测着,看了看祖奶奶。 他老人家不敢招惹骆大小姐,只能拜托祖奶奶了。 “骆姑娘,把那笛子给我。”祖奶奶伸出手。 “我再玩一会儿……再玩一会儿……”骆大小姐将笛子藏在身后:“蜜蜡啊,是天地间最神奇的物种,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有机质珠宝……让我吹个曲子就还你……”不由分说,骆大小姐纵身一跃,跳到那口石箱子上,吹奏了起来。 笛声起处,音韵缤然。 骆大小姐吹奏的是《梅花村》,是中国有名的古笛曲,这支曲子演奏的是中国清初才女吴绛雪红炉晓炭夜读诗的美景,随着那优美的节奏,所有的人都清清楚楚的看到了石壁上的飞仙漫然舞动衣袖,轻盈如花瓢一般飘飞起来。 美丽的飞仙挟带着天国的梵香飘飞而起,霎时间天旋地转,星河无垠,天风席卷,无尽的繁花点缀出一条迷幻的七彩之路,浩荡长风自星辰之末吹拂而来,无尽的苍溟之中,唯见那绝美的飞仙轻踏着花径飘飞而去。 风火起处,鳞甲之兽相逐于星汉之间,透明的冰岩与绚丽的流火构筑成一个冰寒而纯净的世界,飞仙雪白的足趾踏过那联结星河的禽羽之桥,漫空中洒下的是翎金的青香色枝叶…… 琼楼玉宇,凌建于无尽的天宇之间,异兽奇珍,琳琅遍布,堆金砌玉,一望无际,正所谓朱栏翠碧白玉城,人间天上无此景,更有那仙飞飞阁,飘浮云天,数不尽的仙子鹤童,往来其间。 …… 耳听着仙乐四起,眼见得梵花无尽,王福成举目唯见浩潮的天界,他的思维陷入了迷惘,心道:莫非我已经成仙了吗?否则的话,缘何会看到如此瑰丽的仙界异景?刚刚想到这里,忽觉嗓子眼处一阵腥甜,一张口,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这鲜血一吐出,王福成立时恢复了神智,猛抬眼,只见骆大小姐脸色青白,兀自坐在石箱上吹奏那支魔笛,而祖爷爷、祖奶奶、二憨三人却如梦游一般,满脸的迷惘与绝望之色,正在飞仙的飘拂的法力之间苦苦挣扎。 “快阻止她,别让她再吹了……”王福成拼命的叫喊了起来:“这支笛子……不对头,那不是仙乐,是慑人心魂的魔音……” 当王福成这样喊的时候,祖爷爷似乎吃力的想扭过头来,可是他的神智已被怪异的笛音慑去,虽然听到了王福成的声音,却仿佛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无法在他的思维中形成清晰的概念。而二憨早已是神迷周天,陷入了迷妄状态之中,根本无法听到王福成的呼喊。 祖奶奶的身体仿佛飘浮起来,向着骆大小姐吃力的走了过去,她的手堪堪触及到骆大小姐的身体之上,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却总是无法碰到她。 王福成心急如焚,他拼命的向前爬着,爬着,如果不能够快一点制止骆大小姐的吹奏的话,他知道,用不了多久,骆大小姐就会因为精力耗尽而死亡。 而在此之前,那迷妄的飞天魔女,终将吸去在场所有人的精气。 只留下,石室中遍地的尸体。 那根笛子,殊是古怪。 我祖爷爷后来说道,实际上,那笛子是比之于水怪无祈更为可怕的东西,所以无支祈才会见到那笛子就吓得当场石化。 实际上,那魔笛中藏有一个飞天魔女,这其实是一种无法解释的神秘生命现象,因为祖爷爷不知道应该对这种奇异生命现象何以名之,所以暂称之为飞天魔女。此魔女一如水怪无支祈,自上古以来就处于休眠状态之中,但是此物一旦获得能量,就立即飞天而起,迷幻四方。 那支可怕的魔笛,正是飞天魔女从外界汲取能量的通道,因为这魔笛过于珍奇而贵重,拿到它的人,就会不由自主的吹奏起来,这时候,飞天魔女汲取了吹奏者的能量,立即飘飘而出,贪婪的吞食着四周生物的精元,而吹笛者陷入了瞻妄状态,根本无法停止吹奏,只有当自己全部的精元被飞天魔女汲取光了之后,才会倒地化为白骨。 这千佛之洞,不唯是为了镇付那水怪无支祈,更多的是为了镇住这飞天魔女。 当时的情况是,在场诸人尽为魔音所惑,即使是王福成,也只不过是他自以为清醒而已,根本没有力量拯救大家。 除了一个人。 一个没有惑于魔音的人。 我爷爷。 我爷爷当时只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孩子,他心中没有任何污渍杂质,没有任何不洁的欲念,听到那笛声响起来,看到一个飞天魔女绕着大家飞来飞去,我爷爷心中害怕,就猛的拉住骆大小姐的腿:“我怕……怕怕……”见骆大小姐不理会他,只顾自己吹奏,我爷爷索性爬到骆大小姐的胸前,一把抓住笛子,这时候骆大小姐力气枯竭,我爷爷虽然不过是一个孩子,却轻若无物的将笛子夺了下来,然后用小手抱住了她:“我怕怕……怕怕……” 扑通一声,祖爷爷跌倒在地,抬眼看到那笛子滚到他身边,他如避蛇蝎,急忙躲过,却又突然之间拿起这支魔笛,对准石壁,狠狠的砸了过去。 啪啦啦一声脆响,那魔笛,已经被祖爷爷砸得断裂为几截。 “砸得好……”王福成在一边说道。一张嘴,也沤出一口鲜血来。 祖奶奶急忙盘膝坐下,开始念颂金刚经,现在念虽说稍嫌迟了一些,但经声一起,大家无不感到心境平和,那贪欲之念随经声化去,心口上的的憋闷顿时大为减轻,好半晌过去,才听到骆大小姐一声尖叫:“有鬼,这笛子里边有鬼……” 二憨气哼哼的道:“骆大小姐,你才知道啊……” “你闭嘴!”骆大小姐却是死性不改:“这笛子玩过了,不好玩,咱们再玩一玩那石头猴子……” 一声惊呼,众人齐拥而上,拉胳膊拉腿揪住骆大小姐,碍于身份不敢得罪她,只能是苦苦的哀求:“骆大小姐,骆大小姐,你老人家不想要命了,我们还想要呢……求求你老人家了,就饶了我们大家吧……” “不行……我非要玩不可……”骆大小姐拼命的向石化的无支祈爬了过去:“要想不让我玩也行,除非……” “除非什么?”大家齐声问道。 “除非你们叫我一声好听的。”骆大小姐气呼呼的道。 “这不都管你叫大小姐吗?这还不够好听?”王福成不明白。 “谁家的大小姐天天抱孩子?”骆大小姐气道:“我要做真正的大小姐,不当使唤丫头。” “行行行……”大家没口子的答应:“只要大小姐你别碰无支祈,你说什么我们都答应你……” “不行!”突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孩子就得她带,谁说不行也不行!” 说这话的,竟然是祖奶奶,大家顿时愕然,正不知如何是好,那骆大小姐却突然改了主意,声音欢快的道:“其实我是真的喜欢带宝宝……刚才要不是宝宝把那鬼笛子从我手中夺下来,现在你们全都惨了……所以呢,从现在开始宝宝归我了,谁也不许跟我抢……” “不抢不抢,孩子归你带……”大家如释重负。 骆大小姐把我爷爷抱了起来:“宝宝快看,那里有只石头猴子,咱们过去玩……” “天哪,这还有完没完……” 大家被她折腾得连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那骆大小姐当真是精力过人,刚才还被那魔调吸去精元,半死不活,一眨工夫就又活蹦乱跳了,她抱着我爷爷,不理会大家的纠缠,向着石猴无支祈奔了过去,跑不两步,她又停了下来:“咿,大家快看,这里多出一个洞……” 大家定睛一看,果不其然,就在那存放魔笛的上方石壁上,不知何时多出一个龛洞来,洞并不深,里边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一部竹简刻成的古书。 “这是什么玩艺儿?”骆大小姐不由分说,将竹书取在手,翻阅开来:“这是什么鬼画符……谁认得这玩艺儿?” 难怪骆大小姐不识得竹简上的字,那是上古的一种蝌蚪文,形态怪异,状如八脚蜘蛛,冷眼看上去那字体好象满书的蜘蛛在爬行,不识得这种字的人,哪怕看一眼都会头晕。 现在骆大小姐就有点头晕了,她赶紧把竹书合上,塞了回去:“这玩艺儿没人能够看得懂,不好玩,咱们快回去吧……” “胡闹!”祖奶奶生气了:“你看不懂,别人还看不懂吗?给我把书拿过来。” 骆大小姐还有点不服气,祖奶奶冲她一瞪眼睛,她顿时不高兴了,撅着嘴将竹书拿出来:“夏家嫂子,你可别蒙我,你真的看得懂?那念给我听听。” 这是上古的镇魔之书,除了祖爷爷爱琢磨这玩艺儿之外,只怕普天之下,没谁能够看得懂。可是祖奶奶却又不想给祖爷爷看,因为她担心万一祖爷爷再卖弄起来,万一让骆大小姐不耐烦了,将祖爷爷痛殴一顿,不好收场。 于是祖奶奶就吩咐道:“他王大哥,你们和知非过来看看这部书,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这是你们男人的事儿,我们女人不掺合。” 二憨急忙上前,毕恭毕敬的从祖奶奶手中接过竹书,摊开在祖爷爷和王福成面前。那王福成一看这竹书上的怪字就头晕,所以他选择了最聪明的办法,只管盯着祖爷爷看个不停。 祖爷爷却是满脸的严肃,居然生平第一遭没有卖弄,而是站起来,向着竹书恭恭敬敬的掬了一躬。 “这家伙发什么神经?”骆大小姐抱着我爷爷,问祖奶奶。 祖奶奶没吭声,却听祖爷爷用威严的口吻吩咐道:“二憨,扶大老爷起来,给祖宗磕头。” “大老爷?”二憨左顾右盼:“哪来的大老爷……” “就是王兄……”祖爷爷拿手一指:“老兄,我们原来是血脉相连的兄弟,这部竹书上说……九百年前,我们两家原是一家,因为国难而亡命,当时我们的祖上有两个儿子,一个携了玄天珠,一个携了迷花镜,约好世世代代,相扶相持,纵地久天长,不改血族之情,等到了珠联镜合,全家子孙共同来取回故宝……大哥,如今我们总算是回来了,让我们给祖宗磕头吧……” 二憨惊喜的把王福成搀扶了起来:“恭喜大老爷,贺喜大老爷……”那王福成流动得浑身颤抖,泪流满面,话已经说不出来了。 这血族相认煞是感人,无论是二憨,还是祖奶奶,看得都是泪流满面,偏偏在这节骨眼上,骆大小姐突然咭咭咭的大笑了起来。 二憨大为生气:“骆大小姐,你笑什么?” “喂,我说你们两个糊涂蛋,”骆大小姐抱着孩子跳上前去:“认亲就认亲,这有什么稀奇的,可是辈份上你们总得先弄明白了吧?现在就大哥兄弟的乱叫,万一族谱上根本就不对头,你们哪一个比另一个高出两辈,这帐又该怎么算?” “这个……”祖爷爷倒是没想到这一层:“骆大小姐此言有理……这个……大哥……这个……王兄……” 祖爷爷的脑子被骆大小姐彻底搅乱了,已经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王福成了。 祖奶奶一瞧这情形,大为着急,劈手照骆大小姐后脖梗就是一巴掌:“捣什么乱你……甭管辈份了,在祖宗面前,咱们都是小辈,磕头总是错不了的……” “对,对,先磕头,磕头要紧……”二憨也有点糊涂,抢在大家前先跪下来,砰砰砰的乱磕起头来,看得骆大小姐笑得前仰后合。 虽然大家讨厌骆大小姐捣蛋,可是人家说得也确实在理,祖爷爷和王福成有血缘关系倒是不假,可是这辈份上,确实还弄不清楚,现在就大哥二弟的乱叫,明显有点不合适。 倒是二憨说得对,磕头吧,磕头要紧…… 大家乱七八糟的磕过了头,就听祖爷爷又说道: “还有一桩麻烦事,这竹书上说,咱们家的秘宝,在这条水道出去之后的山顶上呢,那应该是三危山……可是我们要出去,还得过一关,有一只更可怕的魔蜘蛛,比这无支祈和飞天魔女更难对付,这千佛之洞,就是用来镇住这三个邪物的,现在看起来……你们谁有办法把那只魔蜘蛛除掉?” 大家出得水窟,开始商议如何顺流而下,找到家传秘宝的事情。 骆大小姐首先发言:“管什么魔蜘蛛妖蜘蛛,总归不过是一只蜘蛛,那东西活在这山洞里,能活多久?恐怕早就连骨头都烂光了,就算那东西还在喘气,我就不信它挡得了我这转轮手枪……” 祖奶奶道:“千佛相镇,犹自压不住这些怪物的邪气,可知这些东西不是那么易与的,但不管怎么说,吉人自有天相,我们先想办法扎一条木阀,然后顺流而下,如果遇到魔蜘蛛那怪物,再想办法除掉它也不迟。” 大家开始着手找东西扎木阀,连祖奶奶都上了手,唯有骆大小姐抱着孩子充当使唤丫鬟,倒是免了这桩苦差了。这山洞里最不好找的就是木料,幸好上游飘下来许多木板,再加上骆大小姐的那口藤箱,二憨还将吴岩手下的大兵丢掉的几支步枪拿来充数,这才马马虎虎的扎了一条怪木阀。 大家登船。 启程。 祖奶奶点燃吴岩那厮发明的高能火炬,看得骆大小姐直眨巴眼睛,还以为这怪东西是祖奶奶自己琢磨出来的呢。 这条水道祖奶奶已经在被吴岩劫持的情形下飘过一回了,现在再顺流而下,除了感觉水位明显恢复正常,不过是一条地下暗河而已,没什么新鲜感觉。倒是大家虽然入洞时间久久,却是刚刚顺流而下,一路上不停的看那礁岩危耸,啧啧称奇。 木阀驶过那块风动石,进入了一片怪石耸立的浅水区,我爷爷见了四周的石头就欢快的拍起小手,故地重游啊,这小东西颇有几分感慨的,只不过他还小,不会说而已。 木阀上,祖奶奶盘膝踞中而坐,身边是抱着孩子的使唤丫鬟骆大小姐,二憨居左,祖爷爷居右,一人拿了支步枪,用枪托当船桨,最后面的是王福成,拖了一根长竹竿,只管闭目养神。 骆大小姐是天生的运动型人物,一闲下来就全身的难受,此时她坐在船上,一手抱孩子,另一手拿着转轮枪,目光东东西看,一心想找个什么活动的东西开上一枪,找来找去却也没有找到,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就在这时,船身突然一歪,复又恢复正常,速度突然快了起来,祖奶奶诧异的睁开眼,问了声:“知非,刚才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骆大小姐抢答道:“一切正常,咱们快点走……” 这时候二憨突然惊叫起来:“夫人……老爷他……不见了……” 祖奶奶大吃一惊:“怎么不见的?” “不知道……”二憨傻了眼:“刚才还看到老爷拿枪划船呢,可是一扭头的工夫里……已经看不到老爷了……” “看不到就算了吧,”骆大小姐却是最讨厌祖爷爷:“他可能是去厕所了,咱们先走,别等他了……” “胡说什么,”祖奶奶急了:“大家快找找,知非他怎么突然不见了……” “找他干什么?”骆大小姐表示不理解:“有咱们俩就够了,以后就不带他玩了……” “不行,我得和他一起玩……”饶是祖奶奶智计百出,也让骆大小姐气晕了头,连说话都颠三倒四起来。 “不带他,就咱俩一起玩……”骆大小姐撅起了嘴吧:“他那人也不好玩……再说他也没什么用处……” “不行,他对你没用,对我有用……”祖奶奶急了:“他王大哥,你快……咦,他王大哥哪去了?还有二憨呢?怎么这会儿工夫人全没了……” 就在骆大小姐胡搅的工夫里,王福成和二憨,也突然消失了。 祖奶奶一把抓住河中突起的一块岩石,止住船势,单手举着火把站了起来,茫然的四面张望。 这事也实在是太离奇了,同舟共渡,船上的人竟然无声无息的就不见了,就算水里有什么东西拖走了他们,那声音总应该听到的吧?还有,他们都是大活人,喊一声的本事还是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