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骆大小姐回答道:“我要那条狼尾巴……” “休想!”祖爷爷怒不可竭,破口大骂了起来:“你个死丫头,看你敢碰我们家狼一根指头试一试。” “这人是谁?”骆大小姐指着祖爷爷,问骆管家。 骆管家慌了神:“大小姐,这是咱们骆家的大恩公,你的救命恩人,天下有名的大学士夏双元夏知非,夏才子名扬天下,不仅饱读诗书,精通六艺,而且天文地理,无有不精……” “不过是一个老古懂而已,”骆大小姐鄙夷的撇了撇嘴:“不过姓夏的你还会养狼,这倒是有点了不起,喂,你家里这么多狼,我就要一条狼尾巴,有什么大不了的?” 祖爷爷气得几乎要疯掉,怒吼一声:“二憨,咱们走!” 这骆大小姐果然是娇惯得不成个样子,一路上闹腾个不停,说什么也要剁下条狼尾巴来,急得骆管家不停的向祖爷爷作揖,求情说好话,最终还是王福成老道,一句话把她给堵了回去: “骆大小姐,没有这几只狼,现在不仅你,我们每一个人都死在那老太婆手中了,你知恩不报也就算了,还要剁下你的狼恩公的尾巴,你门心自问,这样做亏心不亏心?” 骆大小姐狠狠的白了王福成一眼,口气软了下来:“我又不是非要狼尾巴,我是气不过那个老古懂。”说完又白了祖爷爷一眼。 祖爷爷装没听到。 二憨抱着白母狼,一边走一边掉眼泪,白母狼真的非常通人性,非常温顺的卧在他的怀中,还不时的仰头伸出舌头,舔着二憨脸上的泪珠,这才让二憨破啼为笑。 一行人冒了这么大的风险,终于平安无事的救了骆大小姐回来,大家都急于快点回城。可是那骆大小姐实在是精力过剩,刚才她还被那个养尸的怪老太婆打得半死不活,这么会儿工夫就已经全都恢复过来,开始兴致勃勃的讲起她的遭遇。 这骆大小姐生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一天不惹出点事来,她就一天浑身上下不得劲。那一日她吵着要进沙漠打猎,被她爹将她关在屋子里,她却哄骗着老实的管家替她开了门,然后她偷偷的把自己的坐骑青花骢牵出来,蹑手蹑脚的溜出府,然后上马打马狂奔,一溜烟的出了城。 她身上带着两支短枪,是她留洋德国的时候花高价买来的,当时一共买了六支,是准备替她父亲武装家家丁的,却被她自己私藏了两支。若是一天她不拿这两支短枪对准什么东西轰两下,她就连觉都睡不踏实。那一日她一个人在沙漠中骑着马,一会追野兔一会儿追羚羊,撵得沙漠中的食草动物们东奔西窜,把骆大小姐乐得咯咯直笑。 正玩得开心,忽见遥远的西北方向隐隐有漫天的尘埃卷起,骆大小姐立即跳到马背上,手搭凉篷想看个分明。她是一个典型的运动神经发育健全的姑娘,别人骑都骑不稳马,她却能够站在飞奔的马脑袋上,而且是单腿独立,总之天生就是个惹祸的高手。 远处的尘埃,是扑天盖地的饿狼群经过,遇到这种情况,凡是长腿的东西莫不避之三舍,唯独她骆大小姐不当回事,立即驱马追了上去。追着追着,途中经过一坐胡杨林,林子中突然窜出来一只猴子模样的动物,撒腿向前就逃,骆大小姐见猎心喜,不由分说驱马就追。 那林子中窜出来的东西,实际上是一只干尸,养尸人放了干尸到处乱窜,有个称呼叫“觅食”,寻常人见了这种东西,望风而逃是必然要做的事儿,但很多情形下即使是想逃也逃不了,因为干尸会尾随路人的后面穷追不舍……但是骆家大小姐也未免太见多识广了些,她见到这只长毛的干尸之后,第一个想法就是:沙漠中居然也会有猴子存在,我要捉一只运到德国去,保证轰动全世界…… 追到一座丘陵处,那干尸竟然不见了,骆大小姐骑在马上,手持双枪,观察着四周的动静,耳边突听风声起处,大小姐于马背上身子一扭,双枪齐发,只听轰的一声,将那只凶狠的扑过来的干尸掀得四脚朝天。 收起枪,骆大小姐正想赶过去瞧瞧这只大猴子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这东西看起来这么怕人呢?却忽然听到一声怪异的哭嚎:“欺负人……欺负我老太婆……”骆大小姐抬头一看,就见丘陵上有一个老太婆,一边急切的哭喊着,一边连滚带爬的轱辘下来。 骆大小姐吓了一跳,心说怪不得这只大猴子这么古怪,原来它是这个老太太养的…… 不知厉害的骆大小姐就跳下走过去,对老太婆说了句:“对不起了老人家,我也不知道这只猴子是你养的,死了就死了,你不用这么伤心,该多少钱让我爹赔你就是……” 话还没有说完,突听一声马嘶,骆大小姐吃了一惊,抬头一看,正见那匹青花骢受惊向前狂奔,一个浑身生着褐色长毛的干尸从地下突兀跳了出来,向着那匹马追了过去。 骆大小姐吃惊之余,脱口惊呼之声:“我的天,原来这里的猴子都是从地下钻出来的……” 干尸的确是从地下的沙丘中钻出来的,一下子跳出来十几个,向着骆大小姐扑了过来,骆大小姐终于发现了这东西不是猴子,禁不住有些毛骨悚然,但她天生的胆大,手持两支六连发的短枪,对准干尸们狂轰一气,打得干尸们连蹦带跳,不断的被强大的铅弹冲击力掀翻在地。 老太婆见此情形,顿时羞恼成怒,不由分说突然拦腰抱住骆大小姐,张嘴向她的脸蛋上咬去。 那老太婆又脏又臭又丑陋,若是拿这一着对付寻常的女孩子,那她就算赢了,可是骆大小姐却不吃一套,拿手中的短枪一杵,枪膛恰好滑进老太婆的干瘪的嘴吧里,老太婆呆了一呆,就觉得嘴里轰的一声,那枪膛竟然在老太婆的嘴吧里炸裂开来,炸得老太婆腮上顿时出现一个大血洞,一跤跌坐在地,爬不起来了。 轻倒了老太婆,骆大小姐拨腿就跑,那些干尸因为没有老太婆的指令,急得在原地蹦来跳去,却不敢去追。 骆大小姐一口气跑出好远的距离,把手指塞进嘴吧里,男人一样的打着唿哨,想把自己的青花骢叫回来,如果没有马,她是不可能单凭两条腿平安返回西宁城的。 打了几个唿哨,听到马声在遥远的西北方向响起,骆大小姐一边继续打唿哨,一边向马嘶方向走去,走不多久,就到了那片沙棘地,远远的就看到青花骢正俯卧在几块石头之间,随她怎么叫,就是不肯过来。 骆大小姐生了气,纵身连蹦带跳的过去,到了马的跟前,大声喝道:“又不听话了你,要是这样的话下次就不带你出来玩了……”话未说完,忽见马的神态有异,仔细一看,那已经是一匹死马。 是谁杀了青花骢?当时骆大小姐即惊且怒,拨枪转身,不曾想青花骢的尸体突然突然被一股大力掀起,马腹下钻出一只绿毛干尸,凶猛的向着骆大小姐扑了过来。 骆大小姐疾速转身,轰轰轰连续几枪,击中在绿毛干尸的身体上,但绿毛干尸却丝毫不为所动,继续向着她冲过去。 无奈之下,骆大小姐只好掉头就跑,不曾想那阴魂不散的老太婆突然从一块石头后面跳出来,轮起手中的拐杖对准骆大小姐的脑袋就砸。那根拐杖的把手处嵌着涂了金粉的精钢骷髅头,如果被打上,那骆大小姐的脑袋非得开花不可。 幸好骆大小姐是个天生的闯祸高手,应付这种场合是她最拿手的,当即她不闪不避,而是冲着老太婆的前胸一脑袋撞了过去,可怜老太婆那一把老骨头,怎么禁得她这么大力一撞,一撞之下,老太婆惨叫一声,倒跌而出,她身上至少被骆大小姐的脑袋撞断了两根肋骨…… 老太婆被撞倒了,骆大小姐正要爬起来再逃,不提防面前的地下突然伸出来一只怪手,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用力向下一拉,骆大小姐猝不及防,惊叫一声,脑袋砰的一声撞在地面的一块石头上,就此人事不省了。 骆大小姐就是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最终还是落入到了这个养尸怪的手中。 不过,由于骆大小姐太能折腾了,那个养尸的老太婆腮膀子被她戮了一个洞,肋骨又断了一根,差一点没有一命呜呼,所以养尸怪虽然恨透了骆大小姐,但是因为她自己也动弹不得,只好把骆大小姐关在树屋下面的一个密室中,好不容易等到今天,那老太婆终于恢复了,开始琢磨着把骆大小姐变成一具美丽的干尸,但偏偏在这时候祖爷爷等人赶到了,骆大小姐虽然多少是吃了一点苦头,但与养尸怪连老命老丢了相比,她还是占到了天大的便宜。 所以她才会危机一过,复又故态萌发,竟然打起了那七匹狼的尾巴的主意,让祖爷爷心里厌恶透了这个年轻姑娘。 当时祖爷爷心想,要是晚来一会儿就好了,哪怕是晚来了一小会儿,等这疯丫头被养尸怪折腾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时候,再行解救她出来,那或许会让她的毛病改过来。 到了距西宁还差两里地的时候,七匹狼开始不安的骚动起来,它们知道前面就是人群聚居的地方,显然人类给它们的印象不是太好,所以不肯跟着大家进城,白母狼在二憨的怀中挣扎,腹下被干尸抓破的伤口处渗出了血水,而另外六匹狼则一字排开在二憨面前,不让他再往前走了。 “老爷,”二憨向祖爷爷恳求道:“这只狼受伤太重,它自己不愿意跟我们回去,留它在这里,万一再遇到有人拿枪打……” “好,”祖爷爷吩咐道:“那就麻烦二憨你了,你就在前面那堵石墙处等着,等我们回去之后,再带着药和吃的回来。” “好嘞,老爷,你快去快回啊。”二憨欢天喜地的抱着白母狼就往石墙处跑,骆家的家丁抬着王福成,祖爷爷和管家、骆大小姐骑在马上,一行人就进了城。 进城之后,祖爷爷对王福成说道:“王兄,你先随他们去骆家吧,我还要去客栈里看看……” “好,好,”王福成摆摆手:“嫂夫人和贵公子那边由你照管,我先去骆家让他们准备点药材和活羊,给二憨他们几个送去……” 分手之后,祖爷爷脚不沾地的向着客栈方向快行,这次营救行动是他最为露脸的一次,他急着快一点把这事告诉祖奶奶。走到客栈门口,一个伙计见了他后说了声:“夏爷回来了……”转身就飞快的往回跑。祖爷爷也没顾得上理会,脚步飞快的进去,向着客房方向疾奔:“小姝,小姝……我回来了……” 掌柜的突然出来了,拦在了祖爷爷的面前:“夏爷,夏老爷,你怪我吧,这事都怪我,千万别责怪嫂夫人……” “掌柜的,你这是怎么一回事?”祖爷爷满头雾水。 这时候客房门突然打开,祖奶奶几乎是跌了出来:“知非,知非,你怪我吧,是我不争气……呜呜……” “小姝,小姝你怎么了……”祖爷爷慌了神,忙不迭的把祖奶奶搀了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咱儿子呢?” 这时候祖奶奶已经急得昏死了过去,还是掌柜的替她把话说了下去:“夏爷,这事说来也不怪……不怪嫂夫人,都怪我,我怎么也想不到杜老大的人居然胆子这么大,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 “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啊,什么杜老大杜老二的,”祖爷爷急切的催促掌柜的:“你快点把话说清楚点。” “杜老大就是西宁最大的蝎子贼,”掌柜的沮丧的道:“他的人就在咱们客栈里把小公子给掳走了……” “蝎子贼?蝎子贼是干什么的?”祖爷爷听不明白:“他掳走我儿子干什么?” 再听掌柜的细一解释,祖爷爷才明白过来。所谓的蝎子贼,是西凉州地面上专一干劫掳绑票勾当的山贼。在西凉州一带至少有几百股大大小小的山贼,这个杜老大,是势力最强大的,手下人多枪多,而且下手歹毒阴狠。因为这一类贼人专门挑人最软弱的地方动手,不是绑了谁家的独苗儿子,就是专掳有钱人家要出嫁的女儿,被这种贼人盯上,即使不落个家破人亡,那至少也是个倾家荡产。因其手段歹毒邪恶,所以名之为蝎子贼,意思是说这些人就象是有毒的蝎子一样,一旦被他们蜇上一口,那多半是有死无生。 蝎子贼掳人,是不分富贵贫贱的,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不会放过。那天祖爷爷一行去沙漠中营救骆大小姐,祖奶奶心里放心不下,这时候我爷爷眼看着就要过六周岁的生日了,已经能够跑前跑后递个口信什么的,所以那天祖奶奶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时不时的让儿子到门口去看看他爹回来没有。 祖奶奶让我那不到六岁的爷爷在客栈来回乱跑,还有一个原因,因为祖爷爷一行是出去寻找骆大小姐,无论能否把人找回来,因为掌柜的受过骆家人的恩,所以对祖奶奶特别的恭敬,连带着我爷爷也享受着“小公子”的级别。正是这个贵宾待遇给我爷爷带来了劫难,谁也不曾想到客栈里正住着两个蝎子贼,那两个贼人看全客栈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对那个路都走不稳的小孩子称呼“公子爷”,就断定这个孩子肯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宝贝儿子,于是他们就凑到门口,假装晒太阳聊天,衣襟下面却藏了一条麻袋,等我爷爷再跑到门口来看,趁客栈里的人没有注意,这两个家伙突然动手,应该是用一条掺了蒙汗药的帕子捂住了我爷爷的嘴吧,然后就势往麻包里一塞,背起来就走了。 等到发现孩子不见了,掌柜的还存一线侥幸,先细细的盘查了一下住店的客人,这一盘查让掌柜的出了一头的冷汗。 他发现最大一股蝎子贼杜老大的两个手下竟然就住在他的店里,而且随着孩子的失踪,那两个蝎子贼也不见了。 掌柜的急得当着我祖爷爷的面猛抽自己的嘴吧:“都怪我,都怪我有眼无珠,夏爷……夏爷你看这事眼下怎么办啊……” 根本顾不上还在打自己嘴吧的掌柜的,祖爷爷和祖奶奶踉踉跄跄的就往城外追,可孩子被掳到了哪个方向去了呢?连这都不知道,又应该从何追起? 情急之下,祖爷爷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了那七匹狼,那几匹狼一直没弄清楚我爷爷到底是谁的崽子,对我爷爷疼爱绝不亚于祖爷爷和祖奶奶之下……祖爷爷当即冲进客房,拿了只祖奶奶给我爷爷绣的虎头鞋出来,安慰祖奶奶道:“小姝你别慌,千万别慌,现在那七匹狼特别的听咱们家人的话……骆家大小姐就是狼兄帮忙救出来的,咱们儿子的事……狼兄它肯定是义不容辞……” 听祖爷爷说起那七匹狼,祖奶奶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当下两人就在当街拦下辆马车,上车打马就飞跑,那边掌柜的飞跑出来替祖爷爷付车钱,这工夫里祖爷爷和祖奶奶已经去得远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祖爷爷他们已经赶到了不久前和二憨分手的那堵石墙附近,隔得远远的,祖爷爷就急切的喊了起来:“二憨,狼兄,狼兄快来帮帮忙……”可是石墙后面悄无声息,祖爷爷急忙转过去,却发现石墙后面空无一狼。 那七匹狼,连同二憨都不见了。 当下祖爷爷呆住了,就这么会工夫,又发生了什么事儿?祖奶奶心里忐忑不安,说道:“别是那狼突然发了凶性,把咱们家二憨给……” “胡说,”祖爷爷发了火:“狼兄绝不会如此待我,更何况,这四周也无血迹,可见是二憨抱着白母狼离开的。” “那他们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呢?”祖奶奶疑惑的问道。 这个问题,可把祖爷爷给难住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正南方向一声闷哑的枪声传来,祖爷爷一惊:“不好,别是遇到了不分清红皂白的猎人了,连同二憨一块……” 不敢再想下去,祖爷爷和祖奶奶上了车,急急的往枪响的方向奔去。行不多远,那拉车的辕马突然犯了邪性,竟然不往前跑了,反而兜着圈子,想掉头往回跑,祖爷爷又急又气,跳下车来用手拉住辕马,想让马的情绪稳定下来,正在仓惶之际,突听祖奶奶一声惊叫:“当家的,你看!” 祖爷爷向前一看,不由得目瞪口呆。 只见正前方,正迎着人跑过来一只狼,那只狼的背上,居然还骑着一个孩子。 那匹狼赫赫然正是七匹狼中那只花皮纹的公狼,骑在狼背上的孩子,当然就是咱爷爷了。 据我祖爷爷说,当时我爷爷骑在狼的背上,两只手揪住狼的耳朵,还不停的拿小拳头打狼的脑门,嘴里不断的喊着:“驾,驾驾……”感情是拿这匹凶狠的狼当马骑了。而那倒霉的公狼居然费力的低垂着脑袋,一任我爷爷骑在它的背上大发淫威,却是忍气吞声不敢和我爷爷一般见识…… 当时祖爷爷和祖奶奶看得呆了,祖爷爷搀扶着因为过度欣喜而呜呜哭个不停的祖奶奶,看着我爷爷骑在狼背上逞威风,连那吓坏了的马自顾拉着车逃回了城都没有注意到。 花皮纹公狼跑到祖爷爷脚下,赶紧趴了下来,意思是说:背上的小祖宗,求你了,快点下来吧……可是我爷爷正骑得高兴,哪肯罢休?揪住公狼的耳朵喝令狼站起来,唬得祖爷爷疾步上抢,一把将宝贝儿子抱了起来,交给了祖奶奶,祖奶奶把脸贴在儿子的脸上放声大哭,弄得我爷爷满脸的莫名其妙。 …… 这件事透着十二分的玄奇,可信程度让人不敢把握,因为狼这种生物不同于其它物种,其孤僻的独立性是这种野生食肉动物的最大特点,虽然历史上不乏野狼训化成狗的先例,美国著名作家杰克?伦敦还有一部专门描写一匹狼与人友好往来和睦相处的故事,但据我爷爷讲的那几匹狼,更有点象狗,而不是象狼本身。事隔百年之后我曾亲赴西宁市西郊杨家寨南边的“虎台”去搜集家族秘史,无意中在地方志上查到了民国初年时一个叫杨二蛮子的怪人,此人与群狼为友,每入狼群,“群狼伺伏”,有时此人骑在狼背上于荒漠沙丘间纵横驰骋,“见之以为妖”……听当地老人说起,那杨二蛮子的女人还是狼替他叼来的,后来为他生了四个儿子……我曾经疑心这个杨二蛮子说不定与我们夏家有着一定的血统关系,弄不好就是我祖爷爷瞒着我祖奶奶和当地的姑娘搞出来的花样,但这种事没证据,不敢乱讲,但当年我祖爷爷在西凉州的时候,确曾因为女人的事和我祖奶奶呕过气,这倒是家族毫不避讳的事实。 正史有载,古波斯帝王冈比西斯,养了一大群狮子老虎,打仗的时候就簇拥在他的左右,随他一起冲锋陷阵,对手见了这般阵容,莫不是闻风而散落荒而走。既然狮子老虎都能够被训化并听凭驱使,狼当然也能,但冈比西斯的野兽亲兵中没听说有狼,那或许是狼的尊容明显的逊于狮子老虎。我猜,如果当年我祖爷爷一家遭遇到的是狮子老虎,现在再说起来肯定会更精彩。 可惜不是。 记忆中我在几岁的时候,还曾经问过爷爷:“当时你为什么不骑老虎呢?”忘记了爷爷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但爷爷确实是很“怀念狼”的,这倒是千真万确。 祖奶奶抱着儿子哭个不停,祖爷爷见儿子无恙,心中又惦念起二憨来,这时候又有两只狼飞奔而来,却仍然不见二憨,祖爷爷和祖奶奶就抱着儿子往前跑,跑不多远,看见二憨坐在地上,他的身边是那只腹部受伤的白母狼,而二憨的一条手臂上,溅着殷红的鲜血。 祖爷爷大惊,急忙跑上前去:“二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二憨憨头憨脑的看着我爷爷,说了句:“老爷放心,幸得公子爷安危无恙……这次还是多亏了这几只狼……” 再听二憨慢慢讲,祖爷爷他们才知道了事情的详情经过。 原来,当祖爷爷吩咐二憨带着白母狼等候在那堵石墙之后,众人一进城,那只白母狼突然不安的骚动起来,它拼命的呜鸣,显得焦燥不安,另外几只狼也围着二憨上窜下跳。起初二憨还以为白母狼是因为伤势痛疼所以才这样,但他越是安抚,白母狼的情绪就越是焦燥,最后竟然硬是从他的怀中挣脱了出来,趴在地上往前爬,爬几步回头看着二憨,口中急切的呜咽着。 这时候二憨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七匹狼是想去个什么地方,就急忙抱起白母狼,跟着另外六匹狼往前跑,跑着跑着,六匹狼突然箭也似的窜到前方,接着二憨就听到远处传来模糊不清的人类喊叫之声,二憨吓坏了,连忙冲上前去,一边跑还一边喊:“别咬人,别咬人,可千万别咬人……” 跑到近前,才看到前面有一辆车子,拉车的辕马已经被狼扑倒,车上有两个男人,一个男人手持长棍和六匹狼对恃,另外一个汉子正躲在后面,往一支长枪里填子弹。看到二憨抱着一只白母狼跑过来,那两个男人吃惊得眼睛瞪溜圆。 二憨跑到了跟前,护在狼的面前:“别开枪,千万别开枪,这狼它……不伤人……” 正说着,那匹花皮纹的公狼突然凌空一窜,只听持枪的男人惊呼一声,被公狼从车上扑到地上,然后公狼居于车上,把爪子按在一只麻包上,对着那两个男人发出恐怖的威胁之声。 就见那两个男人的脸色变了一变,一句话也没说,掉头就走,二憨还在后面喊他们:“唉,你们回来啊,这狼是我们家养的……不咬人,快回来把你们的东西拿回去……”上前一摸麻包,忽觉麻包里的东西还在蠕动,登时把二憨吓了一跳:“我的天,这里边是什么……” 打开麻包一看,二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公子爷,你怎么在这麻包里边……” 再抬头看那两个鬼鬼祟祟的男人,正见一个家伙对他举起了枪,二憨大惊,就势向后仰头,只听砰的一声,这一枪正打在二憨的手臂上。 祖爷爷和祖奶奶在远处听到的,就是这一声枪响。 六匹狼怒不可竭的向着那两个男人追了上去,追上没追上,这事二憨不清楚,他只知道保护小公子最要紧,急忙喊了几声,喊回了那只花皮纹的公狼,却不曾想,二憨的公子爷一见到这只狼,两腿一翻就骑了上去,然后捏着公狼的耳朵,就打狼快跑,眨眼工夫就跑得没影了,差一点没把二憨吓死…… 一家人终于团聚了,祖奶奶急忙给二憨包扎伤口,祖爷爷却抱着白母狼乱叫狼兄,也不考虑人家是个母的……正闹得乱纷纷的,前边一群人骑马涌出城来,领头的是祖爷爷一家还没见过的骆老爷,王福成满脸焦灼的坐在一辆车上,原来是骆家得知我爷爷被蝎子贼掳走之后,急忙赶出来营救…… 骆老爷那人长得比较威武,方面大耳,气派不凡,他谢过祖爷爷一家替他救回女儿的事情后,问清楚了七匹狼救回我爷爷的经过,当即吩咐下去: “来人,与我就在这个地方建一座义狼塔,以石为垒,每天牵七只羊拴在这座塔下,敬奉这几只大仁大义的狼。” 义狼塔就是这样建立起来了,据我爷爷说,那座塔距离南北朝时南凉王秃发素檀出兵誓师的“虎台”不过是一箭之遥,都在杨家寨附近,据说我父亲还曾去过这座塔下偷偷祭拜过,并拓了塔旁的碑文带回来。但是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全国要学习一个叫沙石裕的地方,放着好端端的肥沃土壤不种庄稼,非要种在石头上,建筑义狼塔用的都是五公尺见方的青石板,正好用来修梯田,结果义狼塔就这样被拆除了,但塔上的青石板是否能够长出庄稼来,这事当地人都知道答案,大家尽管去问他们好了…… 祖爷爷一行又在西宁小城住了二十多天,这段时间主要是用来给二憨疗伤,再就是由着骆家替“王爷”王福成用精钢锻铸一辆衬着软垫的双轮车,据说王福成坐在这辆舒服的车子上之后,顿时就老泪纵横。 祖爷爷大惑不解,就问:“王兄何故落泪?” 王福成回答说:“想我老王,从小就自诩聪明过人,可折腾了一辈子,竟然只是为了一辆坐着舒服一点的车子,夏兄你说我屈不屈?” 祖奶奶就急忙安慰王福成:“他王大哥快别这么说,你等咱们到了地头上,手里有了足够的钱,替你也买一幢象骆家这样的大宅子……” 王福成摇头:“算了算了,不想这些了,我都这样了钱再多又有什么用?只不过,到底是祖上传下来的秘宝,只想能到时候看一眼也就心满意足了……” 除了每天安慰王福成,照顾二憨,再就是从骆家牵七只羊去拴到义狼塔,祖爷爷和祖奶奶基本上是足不出户,就在客栈的房间里教我爷爷读书。说到底我爷爷是死里逃生又捡回来一条命,所以祖奶奶对他的娇纵,是可想而知,想我爷爷那老头自幼就好吃懒坐,这段时间又养成了一个一看书本就头疼的毛病,祖爷爷照老规矩责罚他,祖奶奶却拦在面前跟我祖爷爷吵,总之,这段时间他们一家人过得不是太和谐,吵架呕嘴倒是家常便饭。再加上二憨也跟着起哄,基本上我爷爷要什么他就想办法给弄什么,把祖爷爷气得七窍生烟,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祖爷爷生气了,却又没地方说理去,就去义狼塔找那七匹狼聊天,但这世上的事儿,最阴毒不过的就是人心,义狼之名传遍西宁,塔下没见到什么鼎盛的香火,反倒跑来数不清的猎人,都琢磨着这七匹狼好傻,容易猎到手,打谱要拿这七匹狼的狼皮换口柴米钱。祖爷爷拴到义狼塔下的七只羊,竟然成为了这七匹狼的死亡陷阱。头两天七匹狼还象以前那样跑来塔下见祖爷爷和二憨,顺便吃口鲜嫩的羊肉,却不料祖爷爷转身回去没多久,就听到塔下枪声四起,祖爷爷大惊之下飞跑回去,却只看到两匹被剥了皮的死狼,余下来的五匹狼仓惶逃生,从此知道了人这玩艺儿的毒性太大,再也不敢靠近半步。 二憨对那条狼的感情极深,祖爷爷担心告诉他后会闹出人命来,强忍着心头的悲痛不敢说,只是偷偷的告诉了王福成,王福成听了之后,也落了泪。就和祖爷爷商量,这西凉州人心太野,连义狼都下得了手开枪,再加上绑我爷爷的票这件事,可知此地民风凶悍,缺乏教化,不宜久留。 祖爷爷就去骆家说辞行的事儿,西凉州风寒,祖爷爷因为怕冷,所以脑袋上天天裹着一顶怪模怪样的皮帽,那天刚刚一进骆家大院,就听一声轰响,祖爷爷的脑袋上一热又一凉,皮帽子竟然飞了起来。 当时祖爷爷目瞪口呆,站在那里,骆家大院里居然有人冲他开枪,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但是他马上就知道这事儿是谁干的了。 除了骆家大小姐,别人也不会这么胡来。 祖爷爷自诩自己是有身份的人,“淮南名士”这可不是乱盖的,四书五经诗词曲赋,经史子集百家杂说,那么多的东西全都装在祖爷爷的肚子里呢,以如此身份,如何可以与一个不懂规矩的刁蛮女子一般见识? 所以祖爷爷当时怔愕而后,就若无其事的走过去,弯腰想把自己的怪帽子捡起来,却又听一声枪响,那只帽子嗖的跳开来,滚得远远的。 祖爷爷呆了一呆,再一次走过去捡自己的帽子,却又被躲藏在屋子里的骆大小姐,轰的一枪又把帽子打飞。 任什么质量的帽子就这么连挨三枪,那就不能再叫帽子了,已经被轰成了一堆碎羊皮。祖爷爷心头怒不可竭,但表面上声色不动,他好歹曾经救过骆大小姐的命,到现在连一个谢字也没说过,不说就算了,好歹还有骆家这二十多天的好茶好饭供养着,多少也落个心理平衡吧。可现在骆大小姐公然拨枪相对,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就此离去。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挨枪人。祖爷爷一脚踏出骆家的门,正要学着诗仙李太白来一个仰天长恸兼大笑,这时候又是一声枪响,祖爷爷不屑的迈前一步,忽觉脚下一拌,两腿之间一阵风凉,祖爷爷忙不迭的揪住差一点落到地下的裤子,差一点没有失态的大骂起来。 这缺德透顶的骆家丫头,她居然打断了祖爷爷的裤腰带。第10章:人心诡诈 那天的情形就是这样,祖爷爷满脸欲哭无泪的双手揪住裤子,呆呆的站在骆家大院的门前,来来往往的行人莫不掩口而笑,更让祖爷爷的心里羞忿交加。 后来祖爷爷才知道,原来骆家也已经知道了义狼惨遭无良猎人猎杀的事情,竟然擅杀义狼,这绝对是件无法容忍的卑劣事件,于是骆老爷就带着管家去县政府找县长,要求严惩擅杀义狼的无良猎手。但不曾想那县长却不肯答应,反而明确的告诉骆家,县里正在准备组织猎人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捕狼行动,以肃清四方,保护一乡民众的安全……这样一来骆老爷就和县长争执了起来,所以此时的骆家,就全由惹祸精骆大小姐当家了。 却说那骆大小姐端的精诡,回家之后她假装受到了惊吓,往床上一躺就不动了,再加上她那满脑袋的淤伤,让骆老爷心疼不止,所以连一个字也未曾说过她。却不想这鬼丫头假装伤重,逃过责罚,心里却一直琢磨着算计祖爷爷。 那么为什么骆大小姐非要找祖爷爷的麻烦呢? 因为骆大小姐学的是西学,和祖爷爷肚子里的书本是两码事,初学西学的人最喜欢找五行八卦的麻烦,而学五行八卦的人又老是惦着用他们的固有理论解释西学,所以这么两个人碰在一起,不打一架那实在是没天理可言。 所以骆大小姐天天琢磨着找机会和我祖爷爷“谈谈”,难得今天这么一个好机会,她当然不会放过的了。 她第四枪击断了祖爷爷的裤腰带,心里得意,当即迈着大户人家才有的小姐步子,仪态万义的踱出门来,看到祖爷爷的尴尬模样,惊呼一声:“夏知非,你这是怎么回事,大白天好好端的干吗要脱掉裤子?” “你……疯丫头!”祖爷爷气恨恨的一声,提着裤子掉头就要走,骆大小姐岂容他离开?当即纵前一步,拦在面前,苦口婆心的劝道:“夏知非,你是圣人门徒,最讲究非礼忽听,非礼……那个勿脱,虽然你救了我的命,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就可以在我家里胡来了,是不是?” “随你怎么说吧,”祖爷爷双手提裤,绕过她想快点离开,却又被她拉住:“夏知非,小女子有事求教,不知当讲不当讲。” 祖爷爷明知她在戏弄自己,可这时候裤子松脱,受制于人,只能忍气吞声:“有话你尽管说好了。” “喂,”骆大小姐凑上前来,祖爷爷赶紧把脸扭过去,不敢让她凑得太近,可是他越躲,骆大小姐越是揪住他,让他正对着她的脸:“夏知非你告诉我,你娶的老婆是不是裹了小脚?” 祖爷爷眼皮往下一溜,明白了,这丫头是一双天足,天足这玩艺儿在当时还是“新鲜事物”,虽然新政府号招女子自由秉性,但民间传统,仍以裹小脚为正经人家的标志,那时候若是一个女孩子没有裹足,将来只能嫁给“新派人家”,而且要嫁过去的一家都必须是新派人物,只有丈夫不计较是不管用的,过门之后七大姑八大姨,天天拿着一双天足说事,议长说短,哪怕是象骆大小姐这样的人物,估计也未必受得了。 但这个问题骆大小姐还真问到点上了,缘何?因为我祖奶奶也是天足,要不然的话千里奔行,动不动祖奶奶就抱着孩子一路狂奔,若是裹了小脚,哪有这么精彩刺激的盛大场面? 我祖奶奶何以是天足,这个答案以后她自己自会说个明白,但此时,祖爷爷却终究是“道德之士”,谈论女性的脚,这种话题是绝对不适宜的。于是祖爷爷佯装没有听到,说了声:“骆大小姐若是没有紧要事,麻烦你请凛报一下,就说夏某人就要离开了。” “你离开就离开呗,说那么废话干什么?当谁稀罕你吗?”骆大小姐不当回事的说着,拿脚尖往祖爷爷拖在地上的裤腿上一踩,只听祖爷爷一声惊叫,拖着裤子急忙蹲了下来,饶是他蹲得快,但半个屁股还是露了出来。 骆大小姐见此笑得前仰后合,祖爷爷却蹲在地上,悲愤不已。 这死丫头,真是太能欺负人了。 骆家无端受辱,于祖爷爷而言是一件“大事”,腐儒书生活一辈子,没钱没权淡泊功名,混到最后也只不过就剩下一个面子,现在这层面子让骆家大小姐一通狠扯,祖爷爷羞忿之极。 回去之后,他立即吩咐二憨“启程”。按礼节,这还要让祖奶奶、王福成向骆家人辞行,可是祖爷爷发了牛脾气,坚决不允许。大家看他气势汹汹的模样,都知道肯定是遇到了不顺的事,横竖迟早也要走,索性就现在吧。 祖爷爷一行出了城,行不多远,骆家人就在后面追上来了:“夏兄,请留步,夏兄,留步……” 越是这时候,祖爷爷越是不肯停车的,只催促车夫快行,终于行到骆家人追了上来,那位气派不凡的骆老爷上前就给祖爷爷跪倒:“夏兄恕罪,恕罪,都怪我骆某养女不教,竟然如此……还望夏兄大仁大义,千万莫予计较……”直到这时候,大家才知道祖爷爷被骆家大小姐给“欺负”了,二憨和王福成就忍不住的掩嘴偷乐。 说起来骆老爷在西凉州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财大势大,等闲人即使是想巴结上也难,如今却因为女儿的事给祖爷爷下跪,让祖爷爷心里的怨气顿时全消,忙不迭的跳下车搀扶起骆老爷,再想自己的行为,未免有点太小气了,脸上就忍不住火辣辣的。 既然大家都觉得自己对不起对方,这样就容易说话了,双方互相打躬行礼,都恳请对方“恕罪”,当下骆老爷就亲切的挽了祖爷爷的手,在路边的两块石头上坐下来“叙话”,因为出行是有规矩的,既然已经出了城,就万万不能回转,否则于行人不利。 这一叙话,就叙出尴尬来了,那骆老爷不停的打量祖爷爷,吞吞吐吐,眼光躲躲闪闪,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不好说。祖爷爷心粗,没有留意到,这就为后来的麻烦埋下了伏笔。 原来,当骆老爷在县政府和县长为那几只义狼力争之时,曾经和管家聊起过家里的大小姐,怎么着说,按年龄骆大小姐也应该到了出嫁的时候了,可她这么疯疯颠颠,谁敢娶她?前些日子倒是有些人上让提亲,可进门的一个个全都被骆大小姐当了靶子,一枪一个把帽子或是头巾打飞,从此再也无人敢来招惹了,所以骆老爷为此愁眉不展。 那骆管家是骆家大院的老家人,从小看着骆大小姐长大,对骆大小姐的疼爱,比骆老爷有过而无不及。见骆老爷发愁,就在一边说:“老爷,你要是不见怪,我倒觉得有个人合适……” “是哪一个?”当时骆老爷急问。 “我看,那个淮南名士夏知非不错。”骆管家道:“夏知非是前朝乡试府试中了头榜的人物,所以人称谢双元,如果不是改朝换代,他现在肯定是官至巡抚了,我看这个人虽然官运不济,但头角狰嵘,眉宇开阔,形貌不同于凡人,这是大富大贵之像……而且此人胸中才学,天下之人无出其右,说他有经天纬地之才也绝不夸张,那天他破了干尸布下的玄天阵,救出大小姐来,就是明证……这种参天地造化之功的学问,上哪还能找出第二个来,而且他年纪也轻……” “嗯,这夏知非的确是个人物,”骆老爷为难的道:“问题是,这姓夏的已经有妻室了,只怕……” 因为有这么一个想法,所以当骆老爷见到祖爷爷的时候,言语上有些僵硬尴尬,吞吞吐吐的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幸好骆老爷只知道这件事他自己知道,祖爷爷不知道,可是另有一件事,却是只有骆家大小姐知道,就连骆老爷也不知道。 那件事是什么事呢? 当时骆老爷和管家自己瞎嘀咕的时候,恰好有一个笨头笨脑的家人侍候在一边,那家人偷听到了之后,立即跑去凛报骆大小姐:“恭喜骆大小姐,贺喜骆大小姐,老爷想把你许配给那个夏知非……” 连这种话都敢跟骆大小姐说,那家丁的下场是很悲惨的,据说他至少躺了三天起不了床……而骆大小姐却杀气腾腾,拎了双枪,另换了匹宝马青海骢,要去杀掉祖爷爷,打破封建枷锁,回复她的自由之身…… 诗曰:华清别馆闭黄昏,碧草悠悠内厩门。自是明时不巡幸,至今青海有龙孙。话说那青海骢,本是古吐谷浑人以波斯草马与当地骏马杂交后繁育的异种,在中原,这样的一匹马要用与马同等重量的黄金来交换,可知那青海骢是何等的迅捷珍贵。 祖爷爷和骆老爷辞别之后,义气风行,慨然上路,全然不知道骆大小姐就骑着这么一匹千里名驹,手持双抢追上来找他的麻烦了。 话说祖爷爷一行正行在路上,突听身后蹄声疾速,正欲回头看时,只觉得一阵风声,疾掠而过,再抬头,却见前方遥遥一个人影,已经眨眼工夫远去了。 祖爷爷大惊:“这是什么宝物,跑得如此之快?” 王福成坐在由两匹马拉的双轮车上乱猜:“定然是西域不世出的汗血神马,否则的话,也不至于……” 话未说完,忽觉疾风扑面,就见远方的骑者倏忽之间变大,嗖的一声已经与众人擦身远去了。 因为来得太快,去势犹疾,大家只觉得眼睛一花,根本无暇看清楚马上骑者是何许人也,倒是二憨眼睛尖,脱口惊叫了一声:“骆大小姐……” 祖爷爷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车夫,改道……”话未说完,只听疾速的蹄声突兀而至,感觉不对,急忙一俯身,啪的一声马鞭响过,祖爷爷的皮帽已经化作漫天羊毛,飘飘洒洒,散向四面八方。 这一鞭子差点把祖爷爷给吓死,如此狠辣的一鞭,这要是抽到他的身上,那还不得要了他的命?正吓得魂飞魄散,祖奶奶掀起了车帘:“这骆家丫头怎么如此蛮横……”话未说完,骑在青海骢上的骆家大小姐又已经从路边窜了出来,一把抓住车帘,说了声:“夏家嫂子,让我瞧瞧你的小脚……”伸头探进去,就要看个究竟。 霎时间祖奶奶羞愧无地,杀心顿起。 何以她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要知道这件事发生在民国初年,早在社会舆论倡导女子天足之前,民间仍然以缠足为评价一个女子的基本条件,而祖奶奶又是出身于官宦之家,幼年缠足是必不可少的功课,但是祖奶奶的父亲谢蕃司是在告老回乡之后才有了这么一个女儿,疼爱异常,他自己不忍心听到女儿因为缠足时痛苦的哭声,就把这件得罪人的活交给祖奶奶的母亲,祖奶奶的母亲更疼女儿,就把这活托付给奶妈,不想那奶妈因为对主家有怨言,就故意不给祖奶奶缠足,却教祖奶奶把天足藏在裙子里,弄两只假的绣花鞋尖绣在裙子底下,谢蕃司眼神不好,就这么被蒙混了过去,等到东窗事发,发现祖奶奶两只大脚长老大的时候,再缠就已经来不及了。 据说谢番司当时气得竟吐了几大口鲜血,立即命家人杖杀那恶毒的奶妈,奶妈却早已闻风而逃,想逮都没地方逮去了。 从那以后,祖奶奶就有了一块心病,这双天足堪可称之为祖奶奶“永远的心疼”,所以祖奶奶的性格是喜静不喜动,静静的坐着,别人就很发现自己身上的这个“缺陷”,但如果站起来,比如说在荒漠中抱着儿子一路狂奔,那却是连祖爷爷都追不上她的…… 总之,祖奶奶这人静是处子,动如狡兔……总之,祖奶奶特别痛恨别人揭她的这个“短”,却不料这个秘密竟然被骆家疯丫头给戮穿,试想祖奶奶心中是何等的羞恼。 要知道骆大小姐这个举动,在当时的性质是非常严重的,就算是弄出人命来也不稀奇。但这事如果说开了,也不能太过于责怪骆大小姐,一来她并不知道祖奶奶居然是天足,二来呢,她是个新派人物,新派人物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往守旧派人士的软肋上捅,什么事情让你最受不了,他们就专干什么事,比如说孔夫子被老派人物誉为万世师表,那么新派人物就要打倒孔家店,总之新老势力的交锋历代人几千年都是如此,再往后仍然是这么一个规律…… 所以骆大小姐发现了祖奶奶是天足之后,哈哈一笑,转身拨马,霎时间远去了。 祖奶奶无端受此辱羞,气得眼泪直在眼圈里晃,突然之间大叫一声: “夏知非,你给我进车里来!” 二憨和王福成急忙把脑袋扭过去,惨了,祖爷爷又要倒霉了。 祖奶奶是如何修理祖爷爷的,不再言表,反正他老人家终于把自己的脑袋从车厢里拨出来的时候,那脑袋基本上已经不再象一个脑袋,有点象一个霜降之后的葫芦瓢…… 池鱼之殃啊!祖爷爷仰天长恸。 祖爷爷诗云:含悲出户脚无力,拾得杨花泪沾臆……祖爷爷被气哭了。 此后祖奶奶在马车里抱着儿子哭,祖爷爷耷拉着脑袋不敢吭气,幸好骆家疯丫头没有再来捣蛋,就这样走了一上午,到了一家路边的客栈打尖休息。祖爷爷唯恐祖奶奶气还没出够,急忙拿了只茶碗,借故给儿子打水,趁机溜了出来。 要打水得经过客栈后面的一个小院,当院放着一只火炉,炉子上坐着一只热气腾腾的大茶壶,炉子边上还有一口井,几个盐商坐在那喝酒,祖爷爷从他们身边经过,低头去拿茶壶,忽然感觉到后面有什么不妥当,急忙一个箭步窜开,扭头一看,却见骆家大小姐正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对他做势欲抽。 祖爷爷气急败坏:“骆姑娘,你有完没完?” 骆家大小姐却冷笑一声:“姓夏的,你不是梦想着三妻四妾吗?可以,只要你挨过我三枪之后还有命在,那你就算赢了!” “又在说些疯话,”祖爷爷却不知道骆大小姐是厌恶他居然想三妻四妾的念头,只知道这个大小姐说话向着不着边际,所以认准了她又在说疯话:“骆大小姐,请你让开,这清天白日的……” “接着,”不待祖爷爷说完,骆大小姐突然一扬手,把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掷了过来,祖爷爷飞跳起来一闪,那东西砰的一声砸在几个盐商的桌子上,赫赫然竟是一支德国精制的转轮短枪,那几个盐商的眼珠一下子凸了出来,忙不迭的从桌边跳开。 “听着夏知非,”骆大小姐咬牙切齿的道:“你救了我的命,任我怎么感激都不为过,可是你家中明明有老婆,却还要心术不正,趁人之危……你给我把枪拿起来,今天我们在此一决生死,如果你还活着,那就捧了我的牌位回去好了,反正到时候我也已经死了,随你们蹂躏就是。如果你死了,那就算你命苦,让我爹赔你儿子一笔钱就是了……” 听到趁人之危,那几个盐商躲在一边,上上下下的看着祖爷爷,居然都是满脸的羡慕,祖爷爷却是气急败坏:“骆大小姐,请你自尊,我夏知非不是那种……” “拿枪!”砰的一声,骆大小姐照祖爷爷的脚尖处开了一枪,然后又是砰砰两枪:“少废话!” “我为什么要拿枪?”祖爷爷心里好生的着急啊,心说二憨这家伙跑哪儿去了?这里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不见他来帮忙解围呢? 却不知道二憨这孩子脑袋直得很,他听到客栈中有人打枪,立即操起一根木棒护在祖奶奶的房门前:“夫人万勿惊慌,二憨在此,管叫谁也碰不到小公子一根毫毛……”就站在祖奶奶的房门前寸步不离,生怕他家的小公子出事。 祖爷爷等不来二憨,决定还是来软的:“骆姑娘,你凭良心说,自从那沙棘地救出你来至今,我夏某人何曾碰过你一根手指头?何来心术不正,趁人之危一说?” 骆大小姐却不这么想,她知道她父亲是有这个意思的,而且骆老爷还追出城外,跟祖爷爷说了很久,俩大男人哪来的那么多废话要说?所以她认准了祖爷爷是想蒙混过去,所以她这次来,是一定要打消祖爷爷的“心术不正”,要让祖爷爷知道厉害,再也不敢打她的主意,所以她是一定不肯放过祖爷爷的。 “姓夏的,你也算个男人,难道连把枪拿起来的勇气都没有吗?”骆大小姐讥笑道。 祖爷爷心想,我胸中自有百万兵,岂会同你这疯丫头一般见识?谅她也不敢真的开枪杀人,索性掉头就走,却听砰砰砰三声枪响,他头顶上的皮帽子凌空飞舞起来,这是第三顶帽子了…… 祖爷爷终于火了,冲到盐商的桌子边,抄起抢来,对准骆大小姐的方向做势射击,骆大小姐冷笑一声,身子轻盈的一闪,甩手一枪,却听啪嗒一声,竟然是空膛。 那德制转轮枪一次只不过能装六发子弹,祖爷爷正是知道她枪中的子弹已经射完了,所以才故意摆她一道。见骆大小姐呆怔在那里,祖爷爷哈哈一笑,顺手将那只枪扔到骆大小姐脚边:“骆大小姐,快点回家吧,别让你家里人担心。”转身回去了。 马车刚刚离开客栈,就见一股旋风卷起,那骆大小姐就抢在了大家的前面。 祖奶奶脸色阴沉,说道:“他王大哥,这骆家丫头是缠上我们了,就这么纠缠下去,迟早会弄出大事来。” 祖奶奶的话,隐隐有威胁的意味在里边,听得祖爷爷后脖梗一阵发凉。看得出来,祖奶奶恨透了这个疯丫头,是想让大家拿出来一个办法,教训教训骆家大小姐。祖奶奶的手段,祖爷爷心里是清楚的,所以才替骆家大小姐感到担忧。 “咳,咳咳,”王福成一直在躲这事,可眼下祖奶奶直接点头着他的名说话,他就没办法再躲下去了:“嫂夫人,依我看,这骆家丫头虽然疯疯颠颠,做事没个分寸,可是她爹毕竟是一乡之首,所以这个吗……这个吗……” “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们才不能任由她胡来。”祖奶奶咬牙切齿的道:“他王大哥,你也知道我们此行干系重大,说得上生死关上走一遭,再由着这丫头闹下去,万一她的枪一时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