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首长2-5

医学专家说,这两种药,是绝对不能用反的,狂躁症病人,如果吃了兴奋剂,就会更加狂躁,严重的情况下,可能精神分裂。副队长说,那是不是说,抑郁症病人如果吃了治狂躁症的药,会更加抑郁?医学专家说,是的,会加重病情。明白药理作用之后,副队长立即做了一件事,对章红的尸体进行解剖。解剖结果显示,章红的胃内,并没有百忧解成分,只有氯硝安定成分。一切都明白了,当天晚上,章红服下的,并不是治疗抑郁症的药,而是治疗狂躁症的药,这药反而令她的抑郁症加重。章红为什么会服错药?只有两种解释,其一是她自己希望病情加重,以便达到自杀的目的。这种解释显得有点荒唐,若真是如此,显然还有很多更直接的方法,就算她认定这种方法最好,那也一定会加大剂量地服用,而不需要家人逼迫才喝。因此不难推断出另一种可能,有人悄悄地将药调换了。为什么要调换?只有一种解释,谋杀。最大的嫌疑人,自然是翁秋水。副队长向刑警支队汇报之后,决定逮捕翁秋水。可他们晚了一步,翁秋水知道公安局将章红的尸体拉回去的消息,意识到大祸临头,什么话都没有留下,神秘地失去了踪迹,似乎是畏罪潜逃了。第一个打电话向他通报这一消息的是容易。容易并没有说得非常详细,仅仅只是告诉他,章红自杀案有了新的进展,据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调查显示,章红用于治疗抑郁症的药疑似被人偷换了,刑警队怀疑是章红的丈夫翁秋水干的,今天早上已经向公安厅方面通报,准备逮捕翁秋水。可公安厅配合寻找翁秋水的时候,发现他于昨天下午失去了踪迹,没有人知道去了哪里。唐小舟有一种感觉,容易并不八卦,和孔思勤的行为相似,她也在排队。刚刚放下容易的电话,章政的电话打过来了。章政倒没有先介绍情况,而是感谢唐小舟。唐小舟大致已经明白了章政的意思,却说,章处,你太客气了吧。章政说,我一定要谢谢你的提醒,不然,我也不可能想到翁秋水这么老谋深算,凶险歹毒。唐小舟说,我提醒你什么了?没有的事吧?章政的电话,显然并不仅仅是向他表示感谢或者通报此事,或许和容易的目的一致,同样想发展他这个关系。这件事复杂化了。唐小舟第一时间想到,谷瑞丹曾数次以狂躁症的名义去看过医生,拿回来的药,正是氯硝安定,所不同的是,她拿回的是氯硝安定片,章红使用的似乎是胶囊。即使如此,唐小舟也想到了一种可能,谷瑞丹拿到的那些药,并不是自己吃,而是交给了翁秋水。春节之后,谷瑞丹和翁秋水的事,先后两次被章红撞破,唐小舟也一直觉得不解,现在明白了,他们是想给章红刺激,以此推动后来的结局早日出现。《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44章想到这一点,唐小舟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谷瑞丹竟然是这样一个蛇蝎女人 ?那么,自己和她生活了十几年,她是否也曾动过这样的念头,要置自己于死地?这实在是太可怕了。再深入地想,唐小舟有些明白了。他所买的书中,有一本外国的侦探小说,讲的恰恰是偷换药物谋杀一个抑郁症患者的案子。他们既然对章红采取了行动,难道说,真的从没想过对他采取行动?那天,他差点撞破他们在自己家,会不会也是行动?这件事,让唐小舟背脊一阵发凉。其后一段时间,唐小舟极度不爽,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梗着,不自觉就会想到这件案子,想到谷瑞丹。自己没有成为这场阴谋的受害者,是他的幸运,但谷瑞丹很可能卷入这场谋杀,又让他想到女儿的未来,心中不能不增加一层忧虑。他甚至想到,谷瑞丹一旦入狱,女儿的未来,势必蒙上阴影。左思右想,痛苦挣扎了再挣扎,还是决定给谷瑞丹打个电话。打她的手机,关机了。唐小舟心中一愣,难道说,谷瑞丹和翁秋水一起跑了?不至于吧。如果她也跑了,容易会告诉自己吧。容易在电话中,并没有一个字提到谷瑞丹呀。如果谷瑞丹逃跑了,应该会先安排女儿唐成蹊吧。唐小舟又拨通了谷瑞丹家的电话。电话一直通着,没有人接听。唐小舟想,这事真有点奇怪了,就算谷瑞丹不在家,保姆小花也应该在家吧,她干嘛不接电话?从这些迹象可知,就算谷瑞丹没有和翁秋水一起逃走,此案和谷瑞丹的关系,也是肯定的。再一次拨打电话,这次打的是小花的手机。电话响了两声,没有接,直接掐断了。唐小舟想,是不是小花对这个座机号码不熟,所以不肯接?手机接听是需要钱的,她使用的虽然是谷瑞丹给的电话卡,毕竟所给数量有限,如果话费过多,小花就得自己掏钱。以前,唐小舟偶尔会给小花一点,即使如此,她也是不熟悉的电话不接听。唐小舟拿出手机,再次拨打小花的电话。这次,小花很快就接听了,主动叫他,唐叔叔。唐小舟问,你在哪里?小花说,在家里。唐小舟说,可是,我刚才打家里电话,没人接呀。小花愣了一下,似乎在想该怎么回答。几秒钟之后,她说,我刚才在上厕所。唐小舟心里一阵烦,很想立即将电话挂了。他自然知道,小花在说谎。这孩子,刚来的时候非常单纯,也不知怎么回事,时间一长,竟然把谷瑞丹那一套撒谎的本事学到了,只是还不太纯熟而已。他懒得拆穿她,问道,谷阿姨在哪里?小花犹豫了一下,说,在家。唐小舟说,你让她接电话。小花说,她病了。唐小舟问,病了?什么病?小花说,她没说。唐小舟懒得和小花说了,说,你把电话给她,我有事找她。小花把电话交给了谷瑞丹,谷瑞丹接起电话,有气无力地问,什么事?唐小舟说,听说你病了?去看医生没有?谷瑞丹说,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身上有点不舒服。唐小舟想,应该是痛经吧。她一直有痛经的毛病,严重的时候,痛得在床上打滚。看过很多医生,也没什么效果。后来听一个朋友说,之所以痛,是因为不通。到了月经期,血出不来,堵在里面,自然就痛了。每次来月经的时候,可以用热敷,血一散,流得快,就通了。后来每到经期,唐小舟便替她装热水袋,虽然无法根除,确实有效果。可她属于那种粗放型的人,小事从来不闻不问,哪怕是关乎自己的小事,也一样马虎。如果唐小舟不替她做,她自己宁可躺在床上忍受疼痛,也不会去做。唐小舟说,你叫小花给你灌个热水袋呀。谷瑞丹说,你还关心我啊。唐小舟自然不想涉及这个话题,而是说,那件事,我听说了。谷瑞丹自然知道他所指是哪件事,并没有装糊涂,也没有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只是哦了一声。唐小舟有点不好往下接了,他能怎么说?说我怀疑你是设计者之一?显然不妥,且不说他仅仅只是怀疑,她的电话,说不定被监听,话说得太清楚明白,不仅给她惹麻烦,而且可能给自己惹麻烦。他只好问,需要我帮助吗?她带点幽怨地说,你还肯帮助我?他说了一句很真诚的话。他说,你是孩子的妈妈,帮你也是帮孩子,只要我帮得上。她果然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说,谢谢,如果有需要,我会找你。他说,我记得我以前也和你说过,世界上的任何事情,肯定有很多种解决办法,但是,肯定只有一种解决办法最好。你自己要考虑清楚,有些事,回避不如正视,被动不如主动。她说,谢谢,我会的。话已至此,再没有什么好说了。他只得安慰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再说自己这边有事了,挂断了电话。他有一种感觉,谷瑞丹有可能并不是痛经,而是受到了打击。如果她真的涉案的话,恐怕只有他暗示的一条路是最好的,那就是自首。既然有自首情节,又因为并非直接杀人,不知量刑的时候,是否可以从轻?只要能保住一条命,总还有希望。或许,应该抽个时间去找舒彦咨询一下?假如有一天,她真需要自己帮助的话,他想,自己力所能及的,大概也就是出钱帮她请律师吧。如果请律师,舒彦肯定是最好的。只是,现在就去找舒彦,会不会显得太早了点?如果将来警方知道他曾就此事找过舒彦,至少可以认定他知情不报吧。就算警方不能认定,事情在官场传开,大概也算他的一个污点。算了,这件事,还是烂在自己肚子里最好。————————————又一次常委会。唐小舟借口要去看一看新办公室,躲开了。这个会议太敏感,他不想靠得太近。到底是新楼,办公条件非常好,赵德良的办公室非常大,大概有四十平方米,这还仅仅只是办公空间,此外,还有专门的会客室、书房和休息室,有单独卫生间。所有的办公设备,全是新的,一张大办公桌摆在房间中间,很显霸气。唐小舟的办公室和赵德良的办公室隔了一间会议室,他的办公室里,有一扇门通往会议室,会议室还有一扇门通往赵德良的办公室。有了这样的结构,以后,唐小舟带什么人见赵德良,完全不需要通过外面的走道,可以直接穿过会议室进入。这样的好处在于,一般人在走道上,不容易搞清楚到底有哪些人在书记的办公室来来去去。唐小舟的办公桌也是全新的。但不知是不是余丹鸿的主意,办公桌横放着,背对着窗户,左侧面是通往会议室的门。唐小舟觉得这样摆法不是太好,便让人帮忙换了换方向,将办公桌顺过来,背面,仍然靠向赵德良的办公室。此外,他交待杨卫新,给他的办公室添置一套沙发,沙发可以摆在进门的角上,呈L形,中间摆一只玻璃茶几。这样一来,办公室就形成了两个空间。最恼人的还是电话,似乎整个江南省都知道今天召开常委会,讨论人事问题。这个会的悬念并不多,组织部提供的拟任名单,是交给每个常委的,只要有关系,就一定可以得到。至少可以说,被列入这份名单的,算是有了百分之九十的希望,未列入这份名单的,大概连百分之一的希望都没有。既然是这么个事,还有什么好打听的?当然,这里面自然也有原因,每一个想提拔的人,肯定都没有闲着,怎么叫跑官?民间有一种说法,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只跑不送,暂缓使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大家都说这话形象,具有高度概括性。实际操作时,并非完全如此。没有哪一位领导可以一手遮天,并非答应了就一定可以提拔。常委会讨论的时候,出意外的可能还是很大的,所以,又跑又送,也不一定就能提拔重用。就算你跑了送了,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你心里也都明白,这事不是某一个人或者某几个人说了能算的,毕竟是你的关系还没有完全到位。所以,你也不会傻到要求别人将收的礼退回来。反正该做的工作,事前都做好了,现在临时抱佛脚,为时已晚,该上不该上,今天晚上,就会大白于天下。唐小舟不明白的是,大家同在官场,为什么有人这么几个小时就等不得?但凡这类电话,唐小舟只有一种答辞,我在新院这边,常委会的情况,我不是太了解。他心里是不太关心这次会议的,主要原因,是涉及的人,和他交情深的少。到了晚上,电话果然不太一样了,尽管还是问常委会的事,涉及的内容,更加具体。唐小舟将各方面的情况综合了一下,便清楚了常委会的大致情况。赵德良主持会议,余丹鸿做记录,游杰因病缺席。会议开始后,赵德良请马昭武将组织部拟定的名单宣读了一遍,和以前略有不同的是,并不是一个一个讨论,而是将所有名单全部念完,大家再分别发表意见。此次是大调整,涉及的人员很多,主要由三大部分组成,一是省属各部委办厅局党组或者党委班子,包括党校、行政学院等省委直管机构。第二大部分是各市委班子,第三大部分,是审批各市委提交的县委班子。此次调整中,关注度最高的,是几个市的市委书记副书记,其次是各部委办厅局的党组书记。在市里,市委书记是一把手,大权在握,自然引人注目。但在省里,各厅局的情况并不相同,有些业务厅局,一把手是厅局长而不是书记。何况,如果不是一线厅局,权力相对就要小很多,与市委书记,根本不可相提并论。各市市委书记,德山、雷江、柳泉三市的市委书记任职时间都不是太长。德山的曾宪平稍长一些,也只是不到四年,雷江的钟绍基只有两年时间,柳泉的王增方,履新才一年不到。所以,这三个位置,均不动。吉戎菲在东涟搞了六年市委书记,动和不动,是两可之间。组织部提供的方案中,她也没动。剩下来的,就是闻州、岳衡、阳通、泸源、麻阳和西渠自治州。其中,只有泸源市市委书记一职是空缺的,需要增补,其他各地的市委书记,全都任满两届,肯定需要有一个说法了。岳衡市市委书记刘清逢,不仅任满两届,而且年龄即将到线。尤其重要的是,此人属于江南省官场的老人,甚至比陈运达的资格还老,在位的市委书记中,他仅次于雍州市的周昕若。刘清逢自己大概也清楚,不可能再升上去了,庞大的跑官队伍中,基本看不到他的身影。尽管岳衡离雍州很近,刘清逢往省里也跑得少。此次组织部的意见是参照周昕若安排退休,市委书记一职另行安排,人大主任职务,待人代会召开后,也退下来。新任岳衡市委书记的,是原东涟市市长孟小波。如果说,此次组织部提名名单中,有哪个人选让人意外的话,就是孟小波。在市长中,孟小波的资格属于比较老的,当然,年龄也比较大,五十六岁,一般人认为,他可能再搞一届市长,就要退下来了,谁都没料到会提拔他当市委书记。常委会上,有人就孟小波的年龄问题提出质疑,赵德良立即作了解释。他说,小波同志,是我提名的。我主要考虑两个方面,第一,这些年,东涟的工作卓有成效,与小波同志努力的工作,密不可分。第二,岳衡市在整个江南省的经济格局中,举足轻重,后劲很足。因此我考虑,最好由一个年龄稍大一点的同志过去稳定大局。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大家如果有更好的人选,可以提出来讨论。《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47章此次中组部下来考察的是三个人,分别是彭清源,拟任职务是雍州市市委书记,温瑞隆,拟任职务也是雍州市市委书记,马昭武,拟任职务是江南省委副书记。在接待中组部考察组的时候,马昭武因为是省委组织部部长,全程陪同,天经地义,跳都跳不过去,给马昭武在中组部考察组中做工作,提供了充分条件。而晚上的宴请,彭清源以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的身份作陪,也是给他接触考察组提供了机会。相反,温瑞隆作为雍州市长,根本不可能拥有这样的机会,甚至办公厅都不一定向他通报这件事。另一个味道在于,赵德良的接待安排在晚上而不是中午,其实也是给彭清源提供了更好的机会。如果安排在中午,饭一吃酒一喝,中午的时间差不多过去了。领导们可能中午需要小憩片刻,能够与中组部领导接触的机会,除了餐桌,再没有余地。晚上则不同,这一步行,味道出来了,赵德良可以和全部长交谈,而具体工作的,肯定不会是全部长,而是这位司长。彭清源恰好可以抓住机会,和司长长时间交流。妙趣还不仅如此,到达宾馆房间后,赵德良随着全部长进入了房间,两人在里面谈了很长时间。这就等于说,赵德良将全部长的时间霸占了,其他领导,在这个晚上,根本别想接近全部长。今天是考察组到来的第一天,正式工作还没有完全展开,和下面各级领导见见面,比较正常。从明天开始,考察组就会分别找人谈话,如果不是考察组安排,某个领导私下与考察组接触,就很不适当了。赵德良此举,等于阻断了江南省的领导与考察组私下接触的机会。同时,赵德良还给彭清源和马昭武创造了和考察组接触的机会。他本人一直在和全部长交谈,彭清源和马昭武,便分别在两位司长的房间里坐了很长时间。彭清源和马昭武分别陪着两位司长,一段时间之后,两人又极其默契地交换了房间,连余丹鸿都没有机会进这两位司长的房间,更不用说其他人了。余丹鸿最初将赵德良安排在中午,是否明确知道这之中的巨大差别?以他一个老资格秘书长以及官油子身份,自然是清楚的吧。那也就是说,他是有意这样做的,而赵德良的修改,等于打了他一巴掌。唐小舟想,等市里的班子定下来之后,赵德良或许就会考虑让余丹鸿走路吧。这样的事,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可能没有赵德良这么好的涵养,早就想办法把余丹鸿调开了。秘书长是多么重要的一个位置,怎么能容忍一个老是和自己离心离德的人把持着?这实在是太危险了。也只有赵德良这种具有超能力的人,才敢引而不发吧。更让唐小舟惊讶于赵德良的工作方法的,却是中组部考察组离开时,赵德良同时安排了一次进京行程。考察组原本决定分两批离开,全副部长和两位司长原计划是乘飞机离开。其余成员乘火车离开,后来听说赵德良进京,便约在一起乘火车。毕竟有些临时性质,一时没有那么多包厢,动用了各种关系才拿到两个,其他人,只好乘软卧。赵德良做事,看上去随意而为,其实,每一步都有深意。此次中组部考察组的江南之行,被赵德良牢牢掌握着,却又不露痕迹,哪怕是返程,也被赵德良严密控制。他陪着这一行进京,表面上的好处,自然是将考察组和江南省其他领导隔开,任何人,想要面见考察组成员,都已经不可能。当然,现在通讯发达,人家完全可以打电话,可电话毕竟不太直接,有很多话,不适宜在电话里说。其次,还有更深一层用意,赵德良用此举表示了自己对这两个职位的强烈关注。中组部或者中央在考虑这两个职位的人选时,大概也需要考虑,赵德良到江南省工作时间并不长,局面还没有完全打开,如果要更进一步支持他的工作,在个别人事任命上,是应该向他倾斜的。首先说雍州市的人选,中央赞成彭清源出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省委和省会城市之间貌合神离的关系,中央不是不知道,最初有部分省会城市和省里闹矛盾,上面恐怕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矛盾不是一件坏事,至少有利于上面控制权力平衡。但越来越普遍出现这种情况,就不是好事了,从最近中央一系列动作来看,应该是有意修复这种关系。在彭清源和温瑞隆两个人选的选择上,如果选择温瑞隆,显然不利于省市的紧密。所以,唐小舟认为,仅仅在江南省内选择的话,中央用彭清源的可能,比用温瑞隆的可能要大得多。至于马昭武的副书记,那就要看赵德良在中央的面子到底有多大了。赵德良之所以安排这次北京之行,恐怕与此有很大关系吧。赵德良的此次赴京,公开安排了池仁纲随行。唐小舟和池仁纲同时睡在上铺,下面两个人,都不是系统内的人,他们便借此机会,开始聊天。池仁纲说,老弟呀,你跟赵书记,已经三年了吧?唐小舟说,两年多,还不到三年。池仁纲说,换届在下半年,那也有三年呀。三年一个台阶,这是官场规律。老弟你一定要好好把握呀。官场就像赶车,赶不上这趟,下趟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一次误点,结果可能就是次次误点。唐小舟说,怎么把握呀,我完全不懂。对于政界,我连小学生都不如,是幼儿园的水平。池仁纲说,官场说起来复杂,其实也简单,主要是两点,一是谋定而后动,打好提前值。二是想坐轿子,一定要找好抬轿子的人。唐小舟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谦恭地说,池主任,你一定要教教我,怎么谋定而后动打好提前值?怎么找抬轿子的人 ?池仁纲说,谋定而后动,简单地说,就是做好计划,设定目标,按照目标去执行。比如你,一处处长,下一步目标是什么?应该从两个方面考虑,一是继续留在办公厅,二是到下面去任职。如果留在办公厅,目标就应该定在级别上,争取上副厅。如果到下面去任职,目标就要定在一个较好的职位上,比如书记或者县长,或者市里某个局的局长甚至副市长,再低就没意义了。打提前值自然不需要我说了,你现在任职时间是两年多,换届的时候,恰好三年,可动可不动之间。你有计划,并且做好了,就可能动。没做好,可能还要等三年。还要等三年的话,确实把唐小舟吓了一跳,那时,自己过四十岁了。如果四十岁还只是一个小秘书,未来就真的很难说了。问题是,他现在谋定而后动的话,赵书记会怎么看自己?当初余丹鸿在厅里说,唐小舟一心只想往上爬,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岂不是言中了?池仁纲继续说,至于抬轿子,大概就不需要我细说了。一般人以为,抬轿子的都是轿夫,但在官场尤其是中国官场,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中国官场抬轿子的人是伯乐,是比你高一级的官员。比如像你这种情况,能够替你抬轿子的,肯定是你身边的那些人,那些职位比你高的人。你不能眼睛只盯着赵书记一个人,厅里的领导,都可能成为你的轿夫,你要多去他们那里走动走动,动员他们起来为你说话。唐小舟说,我最不会干的事,就是去领导家里走动。别说去走,就算是想到这件事,腿肚子都打颤。他说的是真话,也经历过。唐小舟第一次去送礼,是陪着谷瑞丹去拜访分管副厅长。那是他们结婚后的第一个春节,他提了两条大鱼,跟在谷瑞丹的后面去厅长家,越近厅长家门,唐小舟的双腿抖得越厉害,心脏怦怦怦地猛跳,似乎要跳出胸口一般。偏偏副厅长住的楼层高,六楼,最后两层楼,他几乎是爬上去的。池仁纲说,这怎么行?现在提拔任用干部,都要搞民主测评,到时候,谁替你说话?当然是厅里的领导,厅里的领导不替你说话,你干得再好也没用。老弟呀,你也不年轻了,不能再糊涂了。唐小舟想,他是不是暗示自己,这两年多,没有讨好巴结他这位领导?要说,池仁纲所说也是大实话,别说他这位领导,就算是办公厅实任的秘书长副秘书长,他也一概没有走动。他认定的是赵德良所说的矛盾论,只要抓住主要矛盾,其他一切矛盾,迎刃而解。池仁纲一席话,让他开始有些犯迷糊,以后,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去厅领导那里走动走动?至少,池仁纲的话说明了一点,自己在这方面做得不够,某些领导已经有微词了。到达北京后,赵德良并没有立即去上层活动,而是先去看望游杰。游杰清楚,自己这个病,目前无论中医还是西医,都只能延缓死亡时间,根本无法治愈。他在医院只住了很短一段时间,随后去了秦皇岛,在那里参加一个气功康复班,练了一段时间,据说很有效果。前几天,听说北京来了一个高人,他赶回来会一会这个高人。赵德良带着池仁纲、唐小舟到了游杰家,肖斯言到楼下接他们,一起上楼的时候,赵德良问起游杰的病情,肖斯言摆头,说,没有明显效果。赵德良有些吃惊,他说,不是说练气功的效果不错吗?肖斯言说,可能是心理作用,游书记自我感觉很好,但回到北京后,做过CT检查,显示并没有改观,而且有恶化倾向。见到游杰,唐小舟暗吃了一惊,才一两个月而已,游杰的脸上,便显现了一股死气。眼前的游杰,看上去就像一只失去养分的茄子,内在生命的衰弱,表现在外的,便是表层皮肤的干涩,皱巴巴的,一点光泽都没有。赵德良问了问游杰的病情,显然不好问得太深入,仅仅只是出于关切,问了些简单的东西。游杰的情绪还不错,自我感觉很好。如果仅听他的话,似乎明天就可以痊愈。这个话题持续的时间不久,接下来,赵德良将江南省最近的相关工作简单地和他谈了谈。游杰对这些显然没有了兴趣。即使如此,赵德良还是谈到了省委副书记的人选问题。游杰说,我听说,省里希望让马昭武同志接任,昭武同志不错,很好,我完全同意省委的决定。赵德良说,我原来的意思是不急着安排,等你痊愈。可你自己有这种意思,省里的工作,也确实有些安排不过来,才有这一提议。游杰多少有些敷衍地说,是啊。我干了七年副书记,深知这个位子担子重责任大难度也不小。以前有几个副书记,还好说一些,现在只有一个副书记了,这个位子,长期缺人,那是不行的。赵德良说,是啊。以前几个副书记的工作,全部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你是累病的啊。这些实际情况,我已经对中央说过很多次了,有机会,你自己也应该向上面说一说。游杰说,我已经说过几次了,这个位子,非常特殊,长期空着,很多工作都会受到影响。中央应该尽快解决。唐小舟明白了。赵德良之所以赶来看望游杰,除了表示一种姿态,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希望游杰帮马昭武说一说话。这是否说明,赵德良觉得彭清源的任职没什么问题,马昭武的任职,还有一定难度?或者有另一种可能,赵德良来北京的目的,就是为了做工作,所有能够用上的关系,他都不会放过?唐小舟此时的心情,大概和肖斯言是一样的,他不仅希望游杰出面替马昭武说话,更期望游杰借助这个绝好机会,替肖斯言说说话。如果游杰提出这个话题,唐小舟甚至可以趁此机会,在赵德良面前说几句话,加上当着肖斯言的面,赵德良一定不会拒绝,甚至都不会含糊其词。真出现这样的局面,肖斯言的事,就算是解决了。让唐小舟和肖斯言失望的是,从始至终,游杰都没有提起此事。看来,当领导秘书,跟对人,真是太重要了。这所谓的跟对人,一是跟的人不要出大事,一旦出了大事,第一个跟着倒霉的,可能是秘书。二是这位领导要讲人情,关键时刻,肯出面替自己的秘书说话。像游杰这种高干家庭出身的干部,从小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优越感之强,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能够让他们想着别人,关爱别人,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送赵德良离开的时候,肖斯言的情绪显得很低落,唐小舟想劝他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握手告别的时候,他惟一能做的,便是伸出另一只手,在肖斯言的肩上拍了拍。在北京的几天,赵德良活动频繁,唐小舟仅仅只抽出一点点时间和邝京萍见了一面。听说唐小舟来了北京,邝京萍欢天喜地,立即赶到宾馆来见他。这次见面,属于典型的见缝插针,当晚,赵德良请几位领导吃饭,地点就在长城饭店,然后又陪其中两位领导做按摩,还是在长城饭店。像他们这种级别的领导做按摩,是纯粹的保健理疗,可以完全公开进行。可人家毕竟是高级别领导,唐小舟在身边不太适合。王丽媛的意思是另外再开个房间,由她陪唐小舟一起做按摩。唐小舟心里记着邝京萍,说昨天晚上没睡好觉,想抓紧这个时间小睡一会儿。王丽媛见他执意要回房间,便没有坚持。告别王丽媛,唐小舟给邝京萍打电话。邝京萍说,她已经到了大堂。唐小舟将房间号告诉她,自己先回了房间。不一会儿,邝京萍来了,唐小舟立即抱了她,一边吻着,一边脱她的衣服。她说,一起洗澡吧。他说,算了,不洗了。邝京萍有些惊讶,说,怎么这样急?他说,老板陪客人在一起,可能很快就会结束,我没有多少时间。邝京萍没有坚持,也没有进一步问赵德良的相关情况,十分配合地迎着他。考虑到王丽媛随时都可能来电话,唐小舟便少了一份玩心,多了一种急迫。他努力地耕耘着,很希望自己像刘翔一样,是飞毛腿,在最短的时间跑到终点,完成一次图腾。可是,正当他全神贯注地努力之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秘书们私下里聊天,也都说,这一生中,最怕的事就是和女人HP的时候,电话突然响起,偏偏这样的时候非常之多,说句夸张的话,几乎没有一次HP是不被打扰的,因此,秘书们的性生活质量,每况愈下。甚至有些秘书开玩笑地说,自己因此患上了阳痿。也有秘书说,难怪有些妻子一天几十次给老公打电话,其实她们心里清楚,老公要偷食,电话监督是不起作用的,但电话可以起到惊扰作用,如果经常干这种事的时候,被老婆的电话惊扰,那是会吓出病来的。《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49章唐小舟想说,是的,我家是有这么一本书。转而一想,何必说得那么死?话到嘴边,又改了,他问,这件事很重要吗?雷吾他说,如果是事实,这本书,就属于刑事证据。唐小舟说,我家的藏书很多。是不是有这么一本书,我还真不记得了。我们离婚后,我只拿走了属于我的书,有几万册,这些书还没有整理,全都捆在一起,堆在我家里。要找这么一本书,估计工作量不小。雷吾他问,谷瑞丹去医院看病,拿回一些治狂躁症的药,你知道这件事吗?唐小舟说,她可能患有狂躁症这种话,我说过。那是吵架的时候。我之所以说这种话,确实是因为她的脾气太特殊,动不动就发火。有些时候,我忍无可忍,作为气话说的。吵架无好语嘛,相信你们也是可以理解的。至于她是不是私下去看过狂躁症,我就不知道了。雷吾他说,据我们所知,她确实去看过医生,向医生自诉的症状,全部符合狂躁症特征。医生给她开了药,前后看过三次,药费已经报销,而我们在医院找到了处方。唐小舟说,真的吗?难道说,她认为自己有狂躁症,还努力治疗过?这让我无法想象。雷吾他说,估计她并不认为自己得了狂躁症,而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拿到一种药。后来,他们用这种药,偷偷地换下了章红治抑郁症的药。唐小舟故作惊讶,说,他们为什么这样做,这有意义吗?雷吾他向他解释这两种药的作用,唐小舟张大了嘴巴,说,难道说,他们……雷吾他说,你猜对了,这是一起计划极其周密的谋杀案。唐小舟几乎是惊叫了起来,说,谋杀?不会吧?怎么会这么严重?杨泰丰说,这只是我们的初步判断,是否构成谋杀罪,需要法院最后认定。唐小舟问,会不会有一种可能,翁秋水想推脱罪责,把谷瑞丹也拉了进来?雷吾他说,对于本案中药物的来源,我们仔细查过,没有任何证据证实翁秋水曾从某种合法的途径得到过这种药物,相反,我们找到了谷瑞丹获得这种药物的证据。同时,我们也获得了翁秋水的口供。唐小舟说,我还是有些不明白,谷瑞丹为什么要这样做?雷吾他说,她想和翁秋水结婚。唐小舟几乎是叫了起来。她想和翁秋水结婚?她有病吧,翁秋水那种人能靠得住?容易说,你可能难以接受这一点,但是,这很可能是事实。为了结婚,他们似乎做了很多准备,并且已经有几年时间。雷吾他说,据翁秋水说,他和谷瑞丹之间的关系,是谷瑞丹主动的。在谷瑞丹看来,他是个完美男人,英俊高大,又有权力,所以表现得积极主动。他说他毕竟是男人,难免犯男人最容易犯的错误,一念之差,和她发生了关系。后来,谷瑞丹向翁秋水提出了很多要求,先是要求当官,翁秋水一步步把她提到了副科长、科长,后来又帮她活动,让她当上了副处长。可他没想到,谷瑞丹变本加厉,不仅要升官,还要和他结婚。他说,结婚不可能,因为章红有抑郁症,这种病症有自杀倾向,他不能轻易刺激章红。谷瑞丹就利用各种方法逼他,并且提出了给章红换药的方案。雷吾介绍的时候,唐小舟认真地听,同时也在思考。翁秋水所说,相当一部分,应该是真的。比如谷瑞丹想当官,欲望还十分强烈。自己和谷瑞丹的婚姻关系之所以一步步走向死亡,恰恰在于自己未能当官。同样,谷瑞丹之所以会背叛自己,和翁秋水走到一起,也恰恰在于,翁秋水可以帮她升官。但另一方面,他相信,谷瑞丹主动勾引翁秋水的说法,不是事实。谷瑞丹是那种容易接近却不容易突破最后一道防线的女人。她很容易和某个人熟悉起来,但要跨出最后一步,难于登天。至于主动提出换掉章红的药,唐小舟同样认为,谷瑞丹还没有歹毒到如此程度。极大的可能在于,翁秋水提出这样干,谷瑞丹在无法改变翁秋水的情况下,参与了这件事。思考这些的同时,他不禁对谷瑞丹生出深重的恨意,暗想,你看你蠢到了何种程度,翁秋水整个一个混蛋,你怎么就跟他混到了一起?唐小舟说,我现在明白了,你们叫我回来,主要是协助调查。不过很抱歉,我实在帮不了你们。杨泰丰说,协助调查只是一个方面。我们已经决定对谷瑞丹采取手段。最初以为你们还是夫妻,这件事,需要通知其亲属。一般情况下,我们是在行动之后再通知亲属,你的情况特殊,我们想将协助调查和通知亲属一次完成。既然你们已经离婚,这个意义已经不大了。容易说,唐处,有一件事,你可能需要考虑一下,那就是你的女儿怎么办。你说你们离婚快一年了,你的女儿一直跟着谷瑞丹生活,是不是判给她了?如果是,你得考虑一下女儿的安置。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对女儿的影响可能很大。这件事,是唐小舟想得最多的。谷瑞丹简直混账,只想着自己呈一时之快,却没想到,她犯下这弥天大罪,不仅自己要付出巨大代价,还会连累女儿,将来的几十年,女儿都不得不背着杀人犯女儿的恶名。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女儿能不受影响?或许,惟一的办法,就是将女儿转学,转到高岚去。最让他担心的是,女儿受谷瑞丹影响太深,甚至深到了仇恨唐家以及蔑视乡下的程度,这一态度,怎么改变?女儿如果坚决不去,又怎么办?唐小舟看了看雷吾他,又看了看杨泰丰,说,杨厅,我有个要求,不知你们能不能满足。杨泰丰说,你说吧,只要没有大的原则问题。唐小舟说,有没有原则问题,我也不能评估。这件事,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突然了。这种突然,当然不在于谷瑞丹是否做了这件事,而在于我的女儿将怎样接受这件事。不管怎么说,女儿是我的,也是她的,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有关女儿的问题,我总得和她交换一下意见。你们看,能不能让我先和她见一面,然后你们再采取手段。这个要求显然很特别,雷吾他和杨泰丰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唐小舟明白他们的意思,说,我可以先出去,你们商量一下——见面地点,在省公安厅一楼的接待室。唐小舟先进去,坐在里面等,有关人员,已经替他沏好了茶水。唐小舟想,之所以安排在这里,肯定经过了周密布置。这是在一楼,就算谷瑞丹有什么过激行动,也不可能发生跳楼事件。此外的任何行动,均可以得到及时制止。即使唐小舟不讲究谈话技巧,使得谷瑞丹警觉,任何后果,都在可控制范围。此外,唐小舟相信,这间会客室一定被监控,不仅有录音,很可能有录像。他们在这里所说的一切,将成为呈堂证供。谷瑞丹是由一楼的接待员带下来的。按照雷吾他的安排,由接待员上去通知谷瑞丹,告诉她,楼下接待室有人找。即使谷瑞丹产生疑心,也不一定想到这里面有什么问题。何况,刑警总队肯定早已经对谷瑞丹进行了严密控制,只要一声令下,便能对她采取行动。接待员敲了敲门,然后将门推开,对谷瑞丹说,谷处,请进吧。谷瑞丹站在门口,看到唐小舟坐在里面,满面的愁容,更增加了疑惑。她说,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唐小舟看了她一眼,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对她说,请坐,我们聊一聊吧。谷瑞丹走到他的面前,站着,却不坐下,警惕地问,聊什么?唐小舟抬眼看了看她,说,你这样站着,怎么聊?还是先坐一下吧。不管怎么说,有些事,总要解决,是不是?谷瑞丹犹豫了一下,坐下来,显得很惊恐地说,你说有些事,什么事?唐小舟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说,我们聊一聊翁秋水,怎么样?她突然警惕起来,说,你什么意思?我和他没有关系。唐小舟说,事到如今,有没有关系,都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恐怕是,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谷瑞丹再一次说,你什么意思?怎么跑到这里来问东问西?你到底想干什么?唐小舟真想将她大骂一通。转而一想,还是算了吧,对她说,既然你不信任我,我也没办法。那我说得更直接点吧,我们的女儿怎么办,你考虑过没有?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显然准备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强行咽了下去。她自然清楚,这句话并非随便说说的,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她像是被什么猛击了一下,整个神情突然变了,声音也低了很多,问他,你听说了什么?唐小舟说,这么多年来,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他原想说,这么多年来,你从来没有爱过我。话出口时,还是换了一种说法。他说,我也知道,这话没有半点意义,尤其是现在说,更没有意义,全都是废话,多余的话。所以,这些我都不说了,我今天到这里来找你,只为一件事,我们必须商量一下女儿怎么办。谷瑞丹紧张地问,他们找过你?唐小舟点了点头。谷瑞丹问,你愿意帮我吗?唐小舟说,你自己是从事法律工作的,事到如今,恐怕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谷瑞丹急急地说,我知道,只要你愿意,一定可以的。唐小舟说,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想过了。我能够答应你的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我能帮得上的话,一定会帮你。我甚至已经想好了替你请一个律师。我们毕竟夫妻一场,你又是成蹊的母亲,我能做的,恐怕也只是这么多了。同时,我必须指出的是,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以为那个翁秋水是什么好东西。有关他的话,我也不想多说,你自己慢慢去想。我劝你还是清醒一点,别再做梦了,你已经把自己毁了一次,不能再毁自己第二次了。为那种人,不值得。谷瑞丹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哭了一会儿,突然又强行镇定了自己,眼睛开始四处转动,显然,她在打着某种主意,甚至有可能想到了自杀。唐小舟连忙说,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你脑子里那些念头,起不到任何作用。你已经犯了错,不能一错再错。别的话,我想现在也不是说的时候,我们必须考虑一下女儿。我有个想法,把女儿留在雍州,对她的未来肯定没什么好处。我想让她先回高岚去,让她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有关你的事,我可能需要在相当一个时期里瞒着她,你们之间,必须斩断一切联系。谷瑞丹哭着说,你能答应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待女儿吗?唐小舟说,女儿也是我的。难道我不爱她?谷瑞丹说,你以后另外结婚呢?唐小舟说,我不可能向任何人保证我今后不再结婚。这是不现实的。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女儿是我的,我一定会让她得到最好的教育,健康地成长。谷瑞丹显然还想说什么,唐小舟制止了她,说,你不用说了。你所想的那些事,一不该由你来想,二是根本不存在。你担心我另外结婚会给女儿造成不好的影响。可你想过没有?对女儿最不好的影响是你,这种影响,我也许花一辈子时间,都无法彻底消除。与这个影响比起来,其他影响,又算得了什么?谷瑞丹说,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只有听你的?唐小舟一阵心烦,暗想,如果从一开始你就听我的,能是今天这样的结局吗?人可以自信,但不能自信到连自己是谁都看不清楚,更不能是非不辨,好坏不明。同时,他又想到郑砚华说过的话,人生真是不能太顺,太顺的话,就会对很多东西失去免疫力。他说,算了,这些事,暂时就到这里吧。到时候,我会委托一个律师,相关的事,你和她沟通吧。现在,我想对你说的话,只有一句,这次的错,犯得够大了,你得醒醒,不糊涂不侥幸,认真对待,把很多事情想清楚。唐小舟站起来向外走的时候,谷瑞丹也突然站起来,问他,你能再抱抱我吗?唐小舟停下来,犹豫了一下,向她走了两步,不是太情愿地伸开自己的双臂。她显得有些感动,扑进他的怀里,哭得很伤心。一边哭一边小声地问他,我会被判死刑吗?唐小舟明白了,她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件事。同时,她也知道,这里一定有录音,因此才会借助这么一个机会问他。他说,我觉得,这不是你此刻应该想的,你应该想怎么争取主动。她说,小舟,我后悔死了。其实,现在想想,我们以前的日子,是真正的幸福。唐小舟被她说得十分伤感,眼泪差点流了出来。他想,人为什么一定要等走到绝境才醒悟?其实上天是公平的,她会给每个人很多次醒悟的机会,可惜的是,很多人未能把握。最后时刻的醒悟,永远都是迟到的忏悔,对于人生,意义已经非常轻微了。他推开了她,对他说,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说过之后,他一低头,迅速向外走去。他心里很难受,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身体里面似乎充满了泪水,如果不快点离开,这泪水便可能汹涌而出。就在他跨出门的那一瞬间,外面有几名警员从他身边走过,进入了房间。他很清楚他们去干什么,他不想看到最后那个场面,那会让他做恶梦的。走到一楼大厅,杨泰丰、雷吾他和容易恰好从另一个房间出来。显然,他们一直在关注着会客室里的情况。唐小舟强自镇定了自己,对三位领导说了一番感谢的话,然后对杨泰丰说,杨厅,我可能会委托一位律师接洽相关事务,希望你们能够提供方便。杨泰丰答应后,他又提出了另一个要求,希望杨泰丰借他一辆车,今天晚上,他就想将女儿送回高岚。杨泰丰转身对容易说,你具体安排一下吧。容易不仅替他安排了一辆车,而且,她本人也跟着他。离开行政楼,唐小舟去了一趟谷瑞丹的家,也是他以前的家。小花正准备出门,去学校接唐成蹊放学。见到唐小舟,便说,唐叔叔,你怎么来了?是来看成蹊吧,我这就去接她。唐小舟说,你等一下,我跟你说件事。小花说,我没时间了,成蹊放学了如果看不到我,会哭的。唐小舟说,成蹊我会去接。你现在马上清理一下成蹊的东西,等一下,我要把她送回高岚去。《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45章话说到这个份上,其他人,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因为不是一个一个讨论,这一提名,因为再没有反对的声音,便不需要提交表决,算是通过了。闻州是江南省的第二大城市,经济地位一直排名第二,尤其汽车工业园项目上马之后,老工业基地,开始焕发新的活力,大有直逼雍州之势。正因为如此,闻州市委书记郑砚华,在几大市委书记中,地位相对较重。组织部的提名是,调原麻阳市委书记赵有丰担任闻州市委书记。原闻州市长姚营建,调任麻阳市委书记。原闻州市委书记郑砚华,暂不任命,安排去中央党校学习。泸源市委书记宗盛瑶出事后,市长董有志和市委副书记文杰明,都曾多方活动,希望补上此缺,但两人的希望都落空了,泸源市委书记的位置,由阳通市委书记卢成方担任。卢成方心里自然会有些郁闷,在阳通搞了这么多年,换来换去,还是市委书记,根本没有提升。而且,阳通和泸源两市,以经济实力论,泸源排名还在后面。阳通因为靠近省城的缘故,经济实力,在全省排名第五,泸源却排在第八。不过,退一步想,如果升迁无望,自然是平调到另一个市当市委书记最好。否则,就可能调到省里安排一个厅局长或者某部委职务,甚至会就地退下来。卢成方离开后,阳通市委书记一职,由原西渠自治州州委书记梁天培担任。省发改委主任朱晓录,担任西渠自治州州委书记。最令唐小舟感兴趣的,倒不是这个名单,而是常委会通过这个名单,竟然如此顺利。在各市市委书记人选上,常委会除了对孟小波的任职有点不同的声音之外,其他人选,均没有意见。事后,唐小舟拿着这份文件研究过很长时间。他心里很清楚,虽说这份名单,表面上看去,没有几个人是赵德良的嫡系,可每一个人选,都是赵德良点头首肯。在这样一个动了数百人的名单中,众所瞩目的职位,也就那么几个。唐小舟注意到,这次动的人虽多,但真正可以算得上提拔的,并不是太多,绝大多数,都属于平级调动。比如在市委书记这一层面,提拔的只有两个人,即东涟市长孟小波和闻州市长姚营建。姚营建被提拔,没有丝毫意外,那是因为闻州作为江南省的老工业基地,前些年面临国有企业转制,大批职工下岗,社会矛盾异常尖锐突出。也就是这时候,省委将闻州市党政班子都换了,郑砚华和姚营建前往闻州搭班子,不仅稳定了闻州,而且使得这个老工业基地出现了快速发展。老工业基地往往工业基础雄厚,产业工人队伍素质较高,尤其这些年,各地都出现了技术型人才的奇缺,闻州便显示了优势,加上方向正确,政策得力以及措施到位等,各项经济指标快速触底反弹,势头强劲。稍显特别的是,姚营建是陈运达那条线上的。赵德良第一次到闻州,对姚营建几乎不理不睬,弄得姚营建非常郁闷。赵德良人还没有离开,闻州官场就说,姚营建完了。谁都没想到,一年多以后,姚营建竟然咸鱼翻生,活了过来,而且得到提拔。有人说,那是因为姚营建善于搞关系,意识到和赵德良的关系有点紧张,便想了很多办法缓和。也有人说,因为姚营建在中央有人替他说话,连赵德良都奈何不了他。唐小舟琢磨这件事,认为其中的味道,并不在于是否用姚营建,而在于给陈运达一个安慰。此前,柳泉帮已经失去了两个市委书记职位,硕果仅存的,还有一个赵有丰。赵有丰原是麻阳市委书记,现在调往闻州,等于到了赵德良的势力范围,能否起到作用,关键不在于陈运达的支持,而在赵德良的态度。再将姚营建调往麻阳,既有利于赵德良对闻州的控制,也能够给陈运达一个明确信号。更加眼前的利害在于,这次任命的市委书记,没有一个是赵德良的人,从权力平衡上说,陈运达并非颗粒无收。至于其他几个市委书记人选,也非常有味道。孟小波和卢成方,是游杰那条线上的人,游杰生病的消息传来,整个这条线,顿时如霜打了一般,如丧考妣。在他们看来,别说保有市委书记的位置,就算是全部撤换,也属情理之中。现在的结果,竟然是一个平调,一个提拔,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这似乎也从侧面说明,赵德良准备全盘接收游杰的人脉。有关这两个人的安排,陈运达也不好说什么。其一,你和一个快死的人争,传出去,将来人家觉得你无情。其二,这两个人原就是正厅级,省委委员,现在仍然是平级调动,有什么好争的?其三,他们毕竟失去了头上的那把伞,将来有机会要动他们,也是最容易的。这样的安排,等于下棋时留了应手,大家都能接受。另外两个人,梁天培和朱晓灵,前者是夏春和的亲信,后者是马昭武的亲信。这就给人一个印象,省委三大书记,陈运达提了一个人平调了一个人,游杰提了一个人平调了一个人。另外两个常委,夏春和和马昭武,都是平调了一个人。真正的胜利者,自然是陈运达。这或许恰恰就是常委会能够顺利通过的原因。当然,另一个原因在于,方案是由赵德良和马昭武提出来的,常委中,陈运达得到了他应得的蛋糕,夏春和也得了他应得的一份,这两个人心满意足之后,肯定不会提出反对意见。至于其他人,周昕若是铁定要退下来的人,为温瑞隆争雍州市委书记一职,结果尚未明朗,其他职位,他犯不着得罪人,肯定也不会有意见。彭清源本人还涉及可能得到雍州市委书记的实职,此时,不会站出来反对赵德良的意见,更不会考虑去抢蛋糕。丁应平自然是听赵德良的。市级班子一把手位置,没有得到安排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雍州市委书记。这个职位的决定权不在江南省委,而是中央,大家也不可能找省委去争。此外,还有一个人留有悬念,那就是郑砚华。具体到人,这个安排,也是非常有味道的。通常情况下,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市委书记,只要没有犯重大错误,不太可能搁在一边。现在郑砚华的情况恰恰如此,说什么送中央党校学习,立即有人打听到,现时中央党校没有适合郑砚华这种职位的班,四个月后,才有一个相应的班开课。那也就是说,郑砚华很可能在今后四个月内闲着,再在接下来的四个月就读中央党校,前后有八个月,会远离江南官场。能够进入中央党校的,几乎所有人都是带职就读,极少有郑砚华这种情况,等于是无职读书。就算省委目前对他有所考虑,但八个月时间,变数太大,郑砚华从中央党校回来,没有适合的位置给他的可能性大得很。于是,关于郑砚华,便有了很多传言,有人说,郑砚华有可能担任雍州市委书记,持这种说法的人,言词凿凿,说长期以来,雍州因为是副省级市,和省里的关系不十分密切,总有些若即若离。赵德良对此非常不满,想趁着这次市委书记换人的机会,将雍州市的班子归口到省里来。将郑砚华提拔为省委常委,雍州市委书记,便可达到这一目的。也有人说,尹越被双规了,郑砚华将会接任副省长,升为副部级。还有人说,郑砚华因为上面没人,哪一条线都不是,所以这次分权力蛋糕的时候,他被抛开了。唐小舟清楚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打听这一消息,如果郑砚华是雍州市市委书记,虽然是省委常委,比副省长级别还高,可毕竟,雍州市的领导,主要接触面是省会城市,与其他地区接触较少,影响不是太大。如果是副省长,又完全不一样,说不准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就算不能决定自己的升迁,批个什么项目,在某项政策上是否能够对本地区倾斜等,都是实惠。等人家任命下来,你上去讨好,那叫锦上添花,因为人数太多,他大概是不会记得你的。只有在他没有任命之前,你上去讨好,那才叫雪中送碳,他一定会记忆深刻。唐小舟忙里偷闲,抓住机会给这些人打电话。第一个打的,自然是郑砚华。还算好,郑砚华的电话一拨就通。大概有些人觉得郑砚华没戏了,不需要再保持联络,他的电话便少了。郑砚华接起电话便开玩笑,说,所有人都对我避而远之了,你还不躲远点?唐小舟说,首长你开玩笑吧。郑砚华说,是开玩笑,但也确实是世态炎凉啊。唐小舟说,恐怕也不仅如此。人家先要打的电话,肯定是已经去向明确的,你的去向还没有明确,后一步再打,也一样。我估计,明天,你就会是另一种感受了。郑砚华说,不说这个了,最近,我大概是要闲下来了。等我到了雍州,请你喝酒,老弟呀,你的点子比较多,你一定要帮我出出主意。唐小舟说,你找错人了吧?我哪有什么主意给你?郑砚华说,得了吧,兄弟,跟哥你也卖关子啊,话不需要我说得更明确吧。唐小舟说,我真没什么好点子。如果偶尔碰到被你认为的好点子,那也是大家在一起闲聊的时候,突然灵感一现。郑砚华说,那好,我们下次一起喝酒,我就要你的灵感一现。因为各地都要开党代会,这次的任命下得很快。常委会后,组织部和赵德良忙着和有关人员谈话,排着队来,上午谈一个下午谈一个,有时,上午排两个下午排两个,晚上还排一个。谈话一结束,任命立即就下了。这又是赵德良与其他人的不同。如果在别的省份,这样的事,一定会拖很久,之所以拖,民间的说法,是要给那些人上来拜码头提供机会。拜码头的意义有两大方面,一是给有关人员送礼,二是向有关人员表忠心。就唐小舟所接触的官员来看,赵德良是最不需要物质上磨合勾兑的,所以,谈话一完,组织部立即下文了。文件一下,郑砚华的市委书记就交接了,郑砚华本人的相关档案,被送回了省委组织部。郑砚华回省里之前,给唐小舟打了一个电话,希望晚上一起吃个饭。这个饭,自然要去吃。问题是怎么吃?和哪些人吃?里面还真是大有讲究。以前,中国人见面,第一句话总是问,吃了吗?那是因为中国人普遍吃不饱肚子,吃是天下第一大事。现在,经济高度发展,吃不饱肚子的人,难以见到,别说吃不饱肚子,在官场吃饭,都成了一种负担,吃出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病。正因为如此,吃饭就需要讲究了,不能见了饭就吃,什么人的饭都吃,吃得囫囵吞枣,不明不白。仔细想过之后,唐小舟来到赵德良的办公室,将郑砚华到省委组织部报到,并且希望面见赵德良的事说了。赵德良说,哦,砚华同志今天就来报到了?唐小舟说,是的。他想晚上请你吃个饭。唐小舟自然知道,赵德良晚上的饭局早就安排好了,肯定抽不出时间。果然,赵德良说,吃饭就算了。要不,叫他晚上到办公室来坐坐吧。唐小舟答应一声,却没有立即走开,而是给赵德良续水。续完水后,赵德良并没有说更多的话,唐小舟退了出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不知怎么回答郑砚华。唐小舟此举,原本是想将这餐饭由私事变成公事,明知赵德良不可能去,又提出此事,只不过想请得圣旨,由赵德良指派他去。却不料赵德良答应晚上见郑砚华,却拒绝了吃饭一事。唐小舟自然可以这样回答郑砚华,但又觉得味道没有做到,少了点什么。《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50章小花目瞪口呆,显然觉得这有些不妥,便说,可是,谷阿姨……唐小舟在路上已经和容易商量好了,容易便按商定的方案说,谷处长有事,暂时不能回来了。唐小舟也连忙说,这是公安厅政治部的容主任。公安厅派你谷阿姨出差,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来。不光我要把成蹊接走,你也不能留在这里了。唐小舟从身上掏出一些钱,也没数,全部给了小花,说,这些钱,你拿上。家里的钥匙,你明天走的时候,交给政治部吧。他们会处理的。小花在公安厅生活了多年,认识容易,知道容易出面,就是组织出面,大概不会骗自己。同时,她也觉得,今天这事非常蹊跷,却又不能不执行。唐小舟相信,今天晚上,最迟明天,谷瑞丹的事,就会在公安厅大院里传开,其他家庭的保姆,一定会将真相告诉她,那时,大概不用再劝她或者解释什么了。在学校门口接到女儿,唐成蹊见来接自己的是唐小舟而不是小花,态度不是太友好,说,怎么是你,小花姐姐呢?唐小舟伸手去抱女儿,女儿竟然一扭身,躲开了他。倒是身边的容易一伸手,将她搂在了怀里。她认识容易,叫了一声容阿姨,让她抱了。容易说,成蹊,走,跟阿姨上车。唐成蹊要坐在前面,这是她妈妈的习惯,唐小舟想趁着这个机会,向她说明一番,希望她坐后面,她说什么都不干。容易只好抱着她,坐到了前面。汽车开动后,容易对唐成蹊说,成蹊,阿姨要跟你说件事。唐成蹊问,什么事?容易说,你妈妈被公安厅派出国去工作了。唐成蹊大感惊奇,说,出国去工作?去哪个国家?美国吗?谷瑞丹非常崇洋媚外,觉得只是要美国的,就是最好的,她的这种思想,对女儿影响很大。容易说,是的,美国。唐成蹊立即拍着小手,说,太好了,美国是世界上最好的国家。以后,我长大,也要去美国。容易说,那要等你长大以后,不过现在,我们要把你送到另一个地方。唐成蹊问,去哪里?容易说,去你爷爷奶奶那里。谷瑞丹将长辈的称呼搞错了,以至于唐成蹊叫外公外婆也是爷爷奶奶。唐成蹊立即说,好哇,我早就想爷爷奶奶了。唐小舟知道女儿理解错了,连忙解释说,是高岚的爷爷奶奶。果然,女儿立即说,我不去。我才不去乡下。容易转过头来看唐小舟,唐小舟的表情非常严肃。他也无能为力。容易只好劝说唐成蹊,说,这是你妈妈的意思。唐成蹊人小鬼大,问容易,那我妈妈为什么不亲自对我说?容易只好骗她说,你妈妈想对你说呀。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妈妈是公安人员,她去执行的是秘密任务,走得非常急,根本没有机会说。你想不想妈妈非常漂亮地完成任务?唐成蹊说,想。容易说,那你就应该听妈妈的话,让妈妈少为你操心。孩子到底是孩子,信了容易的话,却又冒出另一个念头,问容易,那我明天要上学怎么办?容易说,你爸爸会去联系高岚的学校,你可以转到那里去上学。唐成蹊又问,我妈妈真是这样说的?容易说,真的。唐成蹊又说,那我可以给我妈妈打个电话吗?容易说,你妈妈现在正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恐怕接不到你的电话了。唐成蹊不说话了。她明显不想去乡下,却又知道无可奈何。她显出一副很受打击的样子。从此时直到高岚,一路上,女儿再没有说一句话,也不再要求坐前面,而是缩在唐小舟和容易中间。汽车走了一段之后,她睡着了。唐小舟原本想由自己将女儿送回家,容易执意要陪着他。她说,看成蹊这个样子,不太想去,这一路上,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她对我比较信任,我还是跟着去好了。唐小舟再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同意。容易和唐小舟,一路上都在谈天说地,哪怕唐成蹊睡着了,他们话题,也极其小心地不涉及谷瑞丹。这让唐小舟觉得,容易这个女人十分特别,她具有一种特别的敏感和细腻,完全清楚别人心里在想什么。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任何形式的交流,都可以极其轻松。坦率地说,对这个年龄可能大自己四五岁的女人,他并没有太多认识。而这次,他对她说不清产生了一种什么感觉。总之,他觉得她就像自己的手,不,就像自己的心。凡是自己想到的甚至没有想到的,她都想到了,而且做了。从职业角度说,她担任办公室工作,实在是太称职了,任何一个领导,只要将她放在手下,就能放心。而从生活角度看,谁如果娶她为妻,同样是一件幸福的事,他们之间,应该不存在误会之类的麻烦。到达目的地,不待唐小舟表示,容易叫醒了唐成蹊。听到外面汽车响,两个老人立即迎出来,跟在后面出来的是大哥唐小山,姐姐唐小霜以及大嫂。这套房子是一楼。当初,刘凤民给出这套房子,任大为和唐小雨还有些不满意,曾考虑过和什么人换一换。后来,他们就知道刘凤民是花了心思的。父母年龄大了,爬楼梯不方便,县城太小,几乎没有电梯房,只有住在一楼,最适合他们。不仅如此,一楼的后面,有一块地,围起来就是一个小院子,他们在那里种了两棵葡萄,一棵石榴以及其他一些花草,两个在田地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人,终于在城里找到了久远的记忆。容易牵着唐成蹊下车,母亲大叫一声,伸开双手把唐成蹊抱了过来。唐小舟还担心女儿会不叫父母,这种担心,很快就消失了,唐成蹊竟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又叫了一声爷爷,乐得两个老人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唐成蹊叫过老人后,看了看四周,说,这不是唐家坳,这是哪里?唐小舟说,爷爷奶奶早不住唐家坳了,这是爷爷奶奶在高岚县城的新家。唐成蹊像个小大人一样,说,这还差不多。唐家坳到处是臭味,想起来就心里烦。说得一大家子人哈哈大笑。大家在家里仅仅只是坐了一会儿,房子太小人太多,根本坐不下,加上时间又太晚,唐小山便说,还是去吃饭吧。唐小舟问,不是在家里吃吗?大哥说,家里坐不下这么多人,在老二的餐馆里吃。唐小舟知道二哥在县城开餐馆,地点就在县政府对面,是刘凤民帮的忙。可自己实在太忙了,还没有去过一次。大家一起出门,奶奶要抱唐成蹊,可这丫头奇怪,竟然要容易抱。这次,唐成蹊并没有要求坐在前面,前面的位子,让给了唐小舟。如今的唐家,是真的发达了,大哥有了自己的小汽车,连姐姐也有了。三台车,大哥的车在前,容易的车在中间,大姐的车押后。走了一段,唐小舟对女儿说,你别老赖在阿姨身上,来,坐到我这里来。唐成蹊竟然很听话,钻到了他的怀里。唐小舟不记得有多长时间没有抱过女儿了,此时抱着她,心里就像秋天的湖水,碧波荡漾,很是享受。让唐小舟又一次吃惊的是,二哥的餐馆开得很上规模,楼上楼下两层,一楼仅大厅就有两百多平米,四周还有十几间包房。二楼全是豪华包房,装修挺上档次。因为时间已晚,大厅已经没有什么客人,只有包房里,仍然传出客人闹酒的声音。二哥唐小田和二嫂在这里张罗,三嫂早就到了这里,在门口迎着他们。坐上席之后,容易说,你们家兄弟姐妹的名字取得很别致,看来,你爸爸文化不低呀。唐小舟笑,说,我爸爸哪有什么文化?最初生我大哥,他跨出门,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山,想到的名字就是山。可不能叫唐大山,他觉得大字太霸气,就叫唐小山。第二个生我大姐,出门见到的还是山。可家里已经有个小山了,不能叫二山吧,再说,是女孩子,总得有点女孩的感觉。他四处看了看,因为是清晨,看到地上有一层霜,所以就叫唐小霜。容易也笑了,说,我明白了。生你二哥,出门看到山,再细看,看到的是田,所以就叫唐小田。唐小田说,真是这么回事。老三出生的时候,正是收栗子的季节,所以就叫唐小栗。唐小舟看了一眼二哥。以前只不过是个乡下农民,这才几年工夫,竟然有了派头,城里味十足了。让他不舒服的是,二哥颈子上戴了一串很粗的金项链,让人觉得一股江湖气。容易说,那生小舟的时候,是不是出门看到船?可为什么不叫唐小船?唐小舟说,别看我们那穷山恶水的地方,有些事就是怪。在我们那里,船还真不叫船,就叫舟。唐家之所以能有今天,全都因为唐小舟当了省委书记秘书,他跟在赵书记身边,忙得不着家,一年到头,兄弟姐妹们难得和他团聚一次。这次他突然决定回来,一家人自然就要聚一聚。老大老二和大姐好说,他们都住在县城。唐家坳原本希望唐小山当村长,可老二的事业做大了,需要人帮他盯着,就让他也进了城。大姐是因为姐夫的事业做大了,同样在城里买了房子。三哥在镇上当副镇长,有事走不开,就让三嫂赶了过来。唐成蹊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喜欢热闹,和堂兄弟们闹得很欢。不过,时间并不长,吃饱之后,闹着要回家,说是作业还没做。唐小舟向她解释,说明天不用上学,可以明天做。她无论如何不干,说妈妈说过,当天的事要当天完成,不能拖到第二天。原想由父母以及姐姐送唐成蹊回家,唐成蹊却不干,一定要唐小舟和容易送她回去。回到家,唐成蹊立即拿出自己的书包,开始做作业。唐小舟说,我陪你做吧。她挥了挥手,把他往外赶,说,走开走开。我的事我要自己做,你忙你的事去吧。唐小舟想,哇,这小丫头片子,原来还是有优点嘛。这么说,无论是谷瑞丹还是小花,对她的教育,也不是一无是处,只不过自己和她一起生活得少,对她的了解太少了。他说,好好好,我不打扰你做作业。不过,有几件事,我要和你交待一下。唐成蹊像个小大人,说,什么事,你说吧,我听着呢。仍然埋头做作业。唐小舟说,做完作业,你自己去洗。唐成蹊说,你烦不烦啊,我七岁开始就自己洗了,这也要你交待呀。唐小舟说,好好好,这件事我不说了。等一会儿我要出去。今天晚上,你是跟奶奶睡,还是跟我睡?唐成蹊停下来,想了想,然后看着他,问,我能和你睡吗?唐小舟一阵激动,孩子到底是孩子,她对自己恶,是因为妈妈在身边,她要表现得和妈妈站在同一阵营。而现在,妈妈不在身边了,她到底显出了女儿态,表现出了可爱的一面。他突然觉得,这孩子的表现,怎么和官场中的某些做法很相近?他伸出手,在她的头上摸了摸,说,当然可以。不过,爸爸还要出去有点事,可能回来得晚,你自己先睡。她似乎满足了,又埋头做作业,同时说了声好。唐小舟又说,明天早晨,你可以睡个懒觉。她不解了,说,为什么?明天不是星期六呀。唐小舟说,我明天去给你联系转学的事,要等联系好了,才能转学。唐成蹊说,爸爸,我能不能不转学?我喜欢我的学校,还有我的同学,他们对我很好。唐小舟想,傻丫头,他们现在当然对你好,将来,他们知道你妈妈是个杀人犯,就没有人再对你好了。他说,这恐怕不行,你也知道,你妈妈去了美国,我又经常出差,不能回家,你没有人照顾不行。唐成蹊说,不是还有小花姐姐吗?唐小舟说,小花姐姐家里有事,把她叫回去了。我知道,成蹊是个懂事的孩子,对不对?你一定不会让爸爸和妈妈替你担心,是不是?唐成蹊显然不太开心,却又不愿当个坏孩子,声音很小地说了一声,好吧。离开女儿,和容易一起坐上公安厅的车,来到月湖宾馆,这是高岚县最好的宾馆。唐小舟要去登记房间,容易拉住了他,说,你急什么?让小文去吧。唐小舟说,你们为我办事,总得让我表示一下吧。容易说,什么你表示我表示?反正也不需要我出钱,我这是出公差。两人正说着话,司机小文领着两个穿公安制服的人出来。唐小舟一见,是县公安局局长和政委,打过几次交道,算是熟悉,交情不是太深。唐小舟和容易连忙从两个方向下车。迎向前面,县公安局的两位,恰好一边一个,迎着他们握手。容易说,你们熟悉?那就不用我介绍了。局长便说,熟悉,熟悉,唐处是我们高岚的骄傲,当年就是高考状元,现在又是二号首长,怎么可能不熟悉?容易说,熟悉就好,省得我再介绍。我跟你们说清楚,他是我弟,他家就在县里,有什么事,你们给我罩着点。说了几句话,县局的领导要请两位去活动活动。容易说,活动是你们男人的事,我一个女人,活什么动?找个地方喝杯茶去吧。于是,他们来到一间熟悉的茶馆。唐小舟一见,和省城差不太多,装修非常豪华,再见了服务员,还真像那么回事,服务也上了层次。看来,中国这些年真是大变了,连这么一个小县城,也现代化起来。他说,这家店很不错呀,在雍州,大概也就这个规格吧。公安局长说,这几年,县里的变化大,商业也开始活起来,大家都有钱了嘛。茶是上等的乌龙,一名服务小组跪在一旁替他们服务。容易端起茶杯,对唐小舟说,小舟老弟,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唐小舟连忙拿茶杯碰了,说,谢谢容姐对小弟的照应。容易喝了杯中的茶,说,照应谈不上吧。不过,我倒是早知道你这个大才子,只是你大概不知道我。唐小舟多少有些尴尬地说,我在公安厅住了差不多十年,那么大个院子,只有那么点不穿公安制服的人,比较引人注意吧。容易说,错,因为你和整个大院的人都不一样。县局政委开玩笑,说,容主任,你那时候就开始关注唐处了,不是暗恋上了吧?四十岁的女人和三十岁或者二十岁的女人就是不同,她们经历了风雨,洞穿了世事,知道相对于生命而言,一切都是小事,犯不着太认真。与此相比,开几句不荤不素的玩笑,又算得了什么?都是过一天日子必须的内容而已,不同在于内容的丰富还是单调。她说,是啊,我暗恋唐老弟已经多年,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48章邝京萍正有点感觉,担心唐小舟接电话,说,别接。唐小舟能不接吗?即使不是赵德良叫他,也可能是省里有什么重要事找赵德良,如果十万火急,千钧一发,自己却在温柔乡里缠绵,那就耽误大事了。他拿起电话看了看显示,是容易。容易的电话,不可能十万火急。唐小舟原想掐断,转而一想,又觉得这个电话应该接。容易告诉他一个消息,这是他一点都不想听的消息,甚至是他根本就不愿发生的事。容易说,翁秋水抓到了。唐小舟在那一瞬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仅仅只是哦了一声。容易大概以为他想知道细节吧,便在电话里汇报起来。翁秋水毕竟是从事公安工作的,一直以来,都以专家自居,就是这次逃走,他也是信心满满,觉得自己是专家,别人一定查不到。他为自己精心设计了一条出逃路线,先从雍州乘飞机前往北京。购买机票以及乘飞机需要实名,公安部门很容易查到他的行踪。他希望制造一个假相,让人觉得他藏匿在北京。北京那么大,周边还有那么多卫星城,他在那里消失,要想找到他,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实际上,他在北京根本没有停留,离开机场不久,叫了一辆出租车,赶到了天津,再从天津改乘别的车辆,来到上海。到达上海后,找到郊区一间不用登记的小店休息了两天,然后从上海一点一点地向福建移动。他选择福建,是计划的一个部分。通过公安内部文件,他知道福建沿海一带偷渡较为普遍,当地不少村子,都有人在国外打黑工。他的计划是,到了福建,想办法找到那些人贩子,将自己悄悄地运出去。看起来,这个计划似乎不错,他自己也很会利用反侦查手段,比如他买了新的手机卡,而且不止一个,每个手机卡,使用不超过三天时间。还有,他在福建沿海一带打听偷渡的时候,从来都不在一个地方住两天以上,往往是前一晚住这个地方,后一晚换到了另一个地方。他以为天衣无缝,却忽视了最重要一件事,正因为福建沿海偷渡现象严重,国家对这一地区的控制也就严了,他的活动范围一大,难免就有消息透给警方。警方得知这一消息,立即进行分析,认为是逃犯的可能最大,组织力量在那一带撒网,几天之后,翁秋水撞进了警方布好的网里。容易说,福建警方抓到翁秋水已经有几天了,因为翁秋水装哑巴,身上又没有身份证明,无法确定其身份。福建警方估计,此人可能是逃犯,便上网查通缉令,因此怀疑他就是翁秋水。这个电话让唐小舟一下子没了兴致,整个人疲软了。邝京萍不甘心,努力地撩拨他,用尽了手段。唐小舟跟邝京萍有一段时间了,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她竟然有如此之多的手段。他暗想,她的这些手段显然不是来自自己,可见,她的经历是极其丰富的。由此又联想到谷瑞丹和翁秋水的关系,心里就更加的郁闷,身下也更加不得趣。原本是想来一场短跑,没料到最后发展成了马拉松,憋着一股劲,虽然跑到了终点,人却累得半死,浑身发软,一点劲都没有。恰在此时,手机短信响了,拿起一看,是王丽媛,告诉他赵德良已经出来了。邝京萍见他匆匆要走,对他说,我在房间里等你。唐小舟一想,搞不好王丽媛会来自己的房间,如果看到房间里有个女人,就会有麻烦了。他对她说,还是算了吧,如果有时间,我再给你电话。邝京萍说,就是你给我电话,我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随叫随到了。(炫-书-网)唐小舟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邝京萍说,我已经正式到北京电视台上班了。唐小舟又一愣,说,你不是还没有毕业吗?邝京萍说,他们担心几个月后,大批学生毕业,会有很多关系不好处理,所以提前把我的事解决了。唐小舟没料到,自己一句话,可以起到这种作用,而对方办妥了这件事,竟然没告诉他一声。他连忙说,我得感谢人家。邝京萍说,好哇,我也对台长说过,等你到了北京,让你出面请他吃饭。他还问过我两次。要不,我和他约一下?唐小舟说,这次不行,如果有时间,我再通知你。第三天上午,赵德良对唐小舟说,你回去吧,机票我已经吩咐丽媛同志派人去买了,她会派人送你去机场。唐小舟问,有什么特别的事吗?赵德良说,是有点事,是泰丰同志那边的事,我已经和他说好了,你下飞机后,泰丰同志会派人去接你。具体事,你到时候和泰丰同志谈吧。唐上舟乘上驻京办的车赶往机场,王丽媛亲自送他。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唐小舟有一种预感,此次回去,可能与谷瑞丹有关。自己最不愿发生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他在想,如果真是如此,自己应该怎么办?这件事,对自己对孩子,将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唐小舟的心事完全沉浸在这件事上面,王丽媛何时悄悄抓住了他的手,他一点都不知道。到了机场,王丽媛提醒他到了,他惊悟过来,身体动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手被王丽媛握着。他看了一眼王丽媛,王丽媛的手轻轻用了用力,似乎是要给他鼓励。他明白了,王丽媛知道原因,却又不知如何安慰他,才会一路紧握着他的手。他和王丽媛分别下车,司机已经拿好了他的行李。王丽媛从司机手中接过行李,领着唐小舟走向候机厅。驻京办和机场的关系非常密切,王丽媛领着他,直接走进了一间办公室,他在这间办公室拿到了机票,并且办好了登机牌。王丽媛将他送到安检通道,那里排了很多很长的队,唐小舟也要去排队,王丽媛说,你不用排了,可以走VIP通道。果然,最旁边有一条通道,人很少。他们走过去,王丽媛将行李交给唐小舟,唐小舟接过,正要和她说再见,却见她伸开双臂迎向自己。唐小舟略愣了一下,也伸开双臂,将她搂在怀里。他原想礼貌性地抱一抱她,却不想她的双臂很用力,将他搂得很紧,同时,还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她说,在我的心中,你是天下最棒的男人,别让姐失望。他和王丽媛打交道次数很多,有很多次,王丽媛显得积极主动,他都有意避开。这次,他就像个意外的闯入者,进去之后,发现里面极其柔软,极其温馨。回到雍州,走出机场,心里想,会是什么人来接自己?走出离港通道,张眼四望,倒是有人举着接人的牌子,上面并没有自己的名字。他正疑惑,听到有人叫他,循声望去,公安厅刑侦处长雷吾他站在一堆人中间冲他招手。唐小舟暗自惊了一下,雷吾他可是老资格的处长,官运不是太好,为了解决这些一线人员的职位,公安厅只得将几个大处按照总队的模式升格,像刑侦总队、禁毒总队等。在省编制办,这些总队,仍然是处级,但在公安厅内部,总队长,又比一般的处长高一点,形成了一种内部粮票。雷吾他就是这样一位干部,你认为他是正处,可以,你认为他是副厅,也可以。而在全省刑侦系统,他德高望重,一言九鼎,在全国刑事侦查这个领域,他是绝对的权威,够他这种级别的,全国大概不超过五十个人。就是这么个人,跑到机场来接唐小舟,能不让唐小舟惊讶?唐小舟迅速走过去,握住雷吾他的手,说,雷总,怎么是你?雷吾他握着他的手,开玩笑说,怎么啦?唐处想着哪个美女,结果发现来的是个老男人,所以失望?唐小舟说,雷总,你真会开玩笑。没想到竟然是你来接我,实在是太让我意外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雷吾他拉着他的手,说,走,车在外面等着。两人一起来到外面,见门口停着一辆警车。机场门口,一般汽车是不准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的,公安车有特权,停在这里也没人管。雷吾他替唐小舟拉开车门,请唐小舟进去。唐小舟觉得这实在有点太过分了,无论如何不肯先坐进去,一定要雷吾他先进去,他才肯坐在雷总的身边。汽车启动后,唐小舟再一次旧话重提,说,雷总,现在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雷吾他挥了挥手,说,没什么别的事。现在已经过了午饭时间,杨厅长等着你吃饭呢。唐小舟一听,更加好奇了,就算自己猜的那件事是对的,也没必要这么大阵仗吧?刑警总队长亲自到机场接自己,公安厅长设宴招待自己,这怎么有点像鸿门宴的味道?一路上,雷吾他并不谈正事,反倒是谈起江南省官场的一些传闻。竟然有人说,中央已经确定了,彭清源到雍州任市委书记,温瑞隆暂时不动。至于省委副书记一职,中央还是倾向于接受赵德良的意见,由马昭武担任。不过,这一职务可能暂时不会任命,一来,游杰还活着,立即就任命的话,可能给游杰造成某种不好的影响。二来,今年是换届年,组织部的工作非常重要,如果现在就任命马昭武为副书记,副书记有一大摊子事,组织部又有一大摊子事,临时提一个组织部长,不能那么快上手,可能会影响换届。所以,马昭武的任命,可能要拖到换届完成以后,也可能在省党代会召开之前。听到这些,唐小舟心中暗吃了一惊。如果他是省委书记的话,他倒希望是这么个结果。换句话说,如果真是这么个结果,那似乎说明,中央在对待这两个重要人选上,全都听从了赵德良的意见。这是否说明,中央对赵德良高度信任?当然,这些消息,毕竟还是小道消息,是民间组织部的消息,但这个民间组织部,还真是令人惊讶。汽车到雍安酒店,容易早已经等在门口。他看到容易,还以为是意外碰到,后来见容易主动迎上来和他握手,他才真的吃惊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规格太高了吧?无论是杨泰丰,还是雷吾他或者容易,级别都比他高,资格比他老,有一个出面接待他,便已经足够,现在出动了三员大将,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已经是一点钟了,杨泰丰主动站起来迎接他,和他握手,并且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他让了再让,实在让不掉,才不得不坐下来。酒菜很快上来了,十分丰盛,杨泰丰举起茅台,对他说,小舟,去年扫黑,我们之间的合作非常好,省厅在多方面受到你的照顾。我一直想找机会请你喝杯酒,表示一下感谢。可惜你身不由己,恰好借助今天这个机会,来,我们先干了这杯。雷吾他和容易也都端起杯子,同时喝了第一杯酒。服务员给他们倒上了第二杯。唐小舟端起来,说,杨厅,雷总,容主任,这杯酒,理应是我敬你们。不过,今天这个阵式有点特别,我还真不知道这杯酒该怎么敬。杨泰丰说,不知道怎么敬,那我们就喝一杯糊涂酒吧。说着,主动端起杯子,和唐小舟碰了,另外两个人也和他碰了。唐小舟无可奈何,只好真的喝下了这杯糊涂酒。酒过三巡,唐小舟又开口了,说,杨厅,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大阵式了?杨泰丰端起酒杯说,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主要是有件事,可能对你有些不利影响,我决定先和你通通气。容主任给办公厅打电话,才知道你在北京。匆忙把你叫回来,实在抱歉。唐小舟很想问,是因为翁秋水的案子?话到嘴边,又溜了回去。他谨遵肖斯言的教诲,谨言慎行,话比以前少了百分之九十都不止。杨泰丰说,要不,我们先安心吃饭,吃完再具体谈?唐小舟说,我一切听首长的。吃过饭,容易领着大家走进一个房间。显然,这个房间是早就已经开好的。彼此坐下来,服务员给他们沏上碧螺春,容易将房间门关好,杨泰丰说,今天找你,主要是为了翁秋水的案子。这件案子,你应该知道吧?唐小舟说,知道一些。杨泰丰说,那这样,由雷总队长具体和你说吧。雷吾他对杨泰丰说,杨厅,唐处的身份不同,我们是不是……杨泰丰说,对,我们请你过来,主要是协助调查,当然,还有其他一些事,也需要你配合处理。所以,有些话还是直说比较好。这件事,因为涉及到你的妻子谷瑞丹,所以,我们不能不慎重。唐小舟的猜想被证实了,谷瑞丹果然涉案。他说,杨厅,雷总,这里面有件事,我可能需要解释一下。谷瑞丹已经不是我的妻子了,我们早就离婚了。在座的几个人同时一愣,相互看了看,然后由杨泰丰问出来,你们离婚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没听说?唐小舟解释说,离婚快一年了,当时是协议离婚,两个人都不想公开这件事,所以,彼此有个默契。公安厅这边,我不知道谷瑞丹是怎么处理的,省委那边,我只是向赵书记汇报过。容易在一旁插言问,你们离婚,是因为你知道她和翁秋水的事?唐小舟说,我听到过一些传言,也为这件事和她吵过很多次。她一直说,这都是谣言,是有些人见不得她好,别有用心诬陷她。你们大概也能理解,这种事,就算证实了,又能怎么样?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因为考虑到孩子,即使我们的关系再怎么不好,我也一直忍着。直到去年夏天,她再一次提出离婚。那时,第一次扫黑之后,北京工作组下来调查扫黑行动,我在省委办公厅几乎是闲着,心里非常苦闷,她又提出离婚,各种压力之下,我同意了。杨泰丰说,既然你们已经不是夫妻关系,这件事,办起来也就容易了。我们最初的考虑,主要基于你们是夫妻关系,你又是省领导身边的人,我们需要考虑你这方面的某些东西。既然现在不存在这个关系了,老雷,那你直接说吧。雷吾他说,好,知道你们不是夫妻,我也突然轻松了很多。事情是这样的,章红跳楼案,经过进一步调查,我们怀疑有人为因素,她的丈夫翁秋水非常可疑。就在我们着手调查翁秋水的时候,他出逃了。不久前,翁秋水在福建落网,我们的人赶到福建后,对翁秋水进行了突审。他看到以前的同事,知道这一关过不了,就将什么都说了。据翁秋水坦白,把百忧解偷偷换成氯硝安定的主意,是谷瑞丹出的。而谷瑞丹之所以能想到这种方法,是因为你家有一本国外的侦探小说,里面写了这么个案例。《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51章公安局长就说,今天正好是机会,要不,我们早点散了,把机会留给你们?容易摆出一副当仁不让的模式,说,那太好了,你们有事你们忙去。这是明显的赶客,局长和政委客气了几句,说好明天早晨过来请他们吃早餐,果然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和服务员。容易对服务员说,你去吧,我们自己来。把服务员也支走了,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单独相对。唐小舟心中暗自打鼓,她不是真想有点什么吧。说实在话,这一天的经历,让自己确实有些喜欢她,但真要有点什么事,心理上还是有障碍的。容易往唐小舟面前倒了茶,说,我看出来了,你和你的女儿接触太少。唐小舟暗暗松了一口气,说,我也知道,但我不知道怎么和她交流,说什么,她不懂,可她又人小鬼大,什么都有一套自己的理论。容易说,其实有一种办法,你应该经常抱一抱她。唐小舟不解,问道,有什么讲究吗?容易说,人有天生的动物性。强调人的动物性,其实就是人性。很多时候,我们在干着反动物性的事,却不知道是在反人性,还津津乐道地认为,自己是在改造人、塑造人。比如说,男人和女人的亲近性接触,拥抱、抚摸,是动物性的本能。是一种性别认同的激发过程。女孩子接触的第一个男性,肯定是她的父亲,而男孩子接触的第一个女性,肯定是他的母亲。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大多数婚姻不幸福,不幸福的原因是什么?我仔细考虑过,和那些七零后八零后不同,他们生活不幸福,更多的是物质的原因。而我们这个年龄层的人,不幸福的更深层原因,却是精神的,或者说观念的。我们这个年龄层的人,离婚的时候,通通有一个词,叫性格不合。什么叫性格不合?其实就是观念不合。如果更深入了解的话,我们会发现,从小,我们被灌输的观念,就是理想、事业、奋斗等等。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们,除了理想、信念、事业这些东西之外,人的一生,更重要的是人性。我们往往在所谓的理想、信念这些大是大非的问题纠缠、冲突,往深了探究,却在人性上迷失了。唐小舟再一次对容易刮目相看。仔细想一想她的话,再想一想自己的人生,他和谷瑞丹的冲突,确实是所谓理想、信念的冲突。谷瑞丹的理想,就是自己当官自己的老公当更大的官,至于人性,比如夫妻情感甚至包括性爱,她是不在乎的。正是这种迷失,使得他们的婚姻失去了最起码的基础。但是,他说,这和我要不要经常抱一抱女儿,有什么关系?她说,当然有关系。一个女孩子,在她成长过程中,经常得到父亲的拥抱,实际上是一种性启蒙。人类的皮肤,对异性有一种强烈的认知性。就像一块土地,常常处于对雨露的焦渴之中,偶然会有雨露滋润的话,这块土地就会肥沃。相反,如果长时间干旱,这块土地,很可能石化了,那时,它就不需要雨露,变成了反面。唐小舟说,看来,你是有感而发。容易说,可能吧,看到谷瑞丹,我常常想起我自己。唐小舟惊讶地说,你和她?没有可比性吧?容易说,有,而且非常相近。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和她一样,非常热衷于政治上的进步。不仅这样要求自己,更这样要求自己的丈夫。比你或者谷瑞丹幸运的是,我们的起点比你们高,少走了一些弯路。现在回过头去想,很难说不是一直都在走弯路,且越弯越远。唐小舟说,我还是不太理解,怎么叫越弯越远?你现在是政治部副主任,正处级。你先生是副厅级,你们很成功呀。容易苦笑了一下,说,按照我以前的观念,确实算是成功的。今天的成功,也确实是我年轻时的梦想。可是,真的有一天,走到了这一步,我发现,其实这样的生活,根本不是我需要的。无论是我还是他,已经高度社会化或者政治化了,作为人,我们已经失去了最简单的人性。我们已经石化了。你看看我吧,干着这样一个社会角色,你说,我是女人还是男人 ?都不是,我已经不再是性别人,而是社会人和政治人。我不知你能不能想象这种情况,在我而言,这种现状让我极其恐慌,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具躯壳,只有血肉,没有灵魂。这非常可悲。而实际上,几乎每一个涉足官场的女人,很可能都在走这条可悲的道路。唐小舟正想说点什么,手机来了短信。他打开一看,是冷雅馨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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