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首长2-2

池永严显然更明白唐小舟的意思,没有说什么,跟着唐小舟。池仁纲不甘心,站在那里不动。唐小舟担心他独自闯进去,便也拉了他的手。他仍然不肯走,说,唐处,我找赵书记还有点事。池永严比他这个堂叔更懂规矩,伸手拉了池仁纲,说,有事以后再说,走,我们陪唐处喝茶去。唐小舟想,这个池永严倒是个懂套路的人,今后恐怕还有大好前程,只是这个池仁纲,浪费了这么好的关系了。赵德良和武蒙谈了近四十分钟,到底谈些什么,唐小舟半点不清楚。到了第二天,唐小舟便感受到了这次谈话的成效。唐小舟给几位部长的秘书打电话,想预约时间安排部长和赵德良之间的会见。以前,唐小舟常常干这件事,即使赵德良身为省委书记,干这件事也并不非常顺利,部长们毕竟是大忙人,赵德良在京的时间又短,双方往往难以约定时间。这次,他给秘书打电话,秘书说,好的,武蒙同志给部长打过电话,时间已经安排了,几点几分在哪里见。到底是大秘,他的电话真是管用,赵德良的约见,一路绿灯。直到正月十五下午,赵德良才不得不离开北京返回雍州。因为要赶江南卫视的元宵晚会,赵德良破例没有坐火车,而是乘飞机回来的。省委的汽车等在机场,接到他们后,直接将他送到广电山庄。除了赵德良没有乘火车之外,还有一点变化,余丹鸿没有来机场,而是陆海麟代替了。晚上,赵德良和陈运达坐在元宵晚会直播现场后,唐小舟和陆海麟坐在角落的一桌,趁着这个机会,唐小舟问,余秘书长去了哪里?陆海麟颇有点神秘地说,好像去了北京。第二天上班,唐小舟将赵德良一天的工作安排处理好,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刚刚坐下来,有人来访了。来人显得十分小心,先敲了敲门,听到唐小舟叫了声请进,进来之后,站在办公室中间不动了。唐小舟原是想等此人到了自己面前才抬头的,等了片刻,没有动静,觉得奇怪了,抬起头,才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以前当记者,唐小舟有个毛病,不会记人。他常常遇到一些官员,见了别人一面,隔了很久,第二次再见,一出口便能叫出人家的名字。唐小舟简直是目瞪口呆,觉得这人的记忆力实在是太惊人了。这方面做得最好的是郑砚华。唐小舟刚参加工作不久,某次采访团代会,认识了担任团省委宣传部长的郑砚华。时隔半年之后,郑砚华已经当了团省委副书记,唐小舟再次见到郑砚华,郑砚华一秒钟没有犹豫,叫出了他的名字。当时,他对郑砚华的好感升到峰值,并且在此后一直对郑砚华怀有很深的感情。此外,像陈运达、彭清源、余丹鸿、丁应平、曾宪平这些人,也都有这种本事。唐小舟因此觉得,在中国当官,别的能力有没有,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来,有两个能力,一定要异常超卓,一是惊人的酒量,二是超人的记忆力。进入官场之后,他和几个秘书聊起此事,人家说,人的记忆力确实有差别,但也不至于大到如此程度。实际上,官员们哪有超乎常人的记忆力?他们之所以能够记住别人,完全得益于用心和技巧。一般人记不住人家的姓名,是因为不用心,没有往心里去。官员在这方面极其讲究,不仅用心去记,而且努力记住人家的外貌,然后记住人家的名字。除了用心之外,他们还找到很多记忆的技巧,比如说,找类同法,自己认识的人中,有谁和他比较相像,就算是不像,也属于同一类型。中国人嘛,整个看上去差不多,要找类型是很容易的。记住了类型,再记名字。记名字也不难,同样是找特点,比如这个人的姓,和自己哪个朋友的姓相同,便找他们两人之间的相同点或者最大的区别点,这样一找,你就有印象了。再记他的名,他的名肯定也是有特点的,你只要找到这种特点,并且努力留在记忆中,以后再见到这个人,自然就能够想起来。唐小舟自我训练了一段时间,真的有效果。现在见了这个人,他第一时间找到其特点,这个特点,竟然和他认识的一个在法院工作的朋友对上了。于是,他立即想到了与之相关的两个关键词,一个是公检法,另一个是政字。因为那个法院的朋友名字中,恰好有一个正。有了这两个关键词,唐小舟想起来了,这个人在公检法工作,名字中有一个正字。他叫正,那他姓什么?唐小舟再在记忆里搜索了一番,冒出的是两个人,谷瑞丹和章红。当这两个名字冒出来后,他立即对面前这个人进行了准确定位。他叫章正,也可能叫章政,省检察院的处长,对孟庆西的逮捕,就是他带人去执行的。唐小舟站起来,热情地说,哟,章处长,你好你好。说着,伸出手,要和章政相握。章政并没有与他握手,而是说,唐处长,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唐小舟愣了一下,暗想,看来,这个章政并不是想找赵德良,而是专程来找自己的。他说,好呀,章处长,请坐。章政看了看沙发,说,我们能不能找个别的地方说话?唐小舟说,恐怕不行,我如果离开这里,得和余秘书长打招呼。章政说,我来找你不是为了公事,而是私事。唐小舟说,如果是私事,那就更不行了。我现在是在上班。章政说,那下班时间呢?比如中午或者晚上吃饭时间。唐小舟心想,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是处长呢,难道不清楚我的工作很特殊?在这里废什么话?他不得不克制自己,说,章处长,有什么事,你就在这里说吧。章政犹豫了一下,说,对不起,唐处长,我来找你,确实是为了一点私事。我想求你管一管你的老婆。唐小舟猛地愣了一下,管一管老婆?这是什么意思?唐小舟说,我不太明白章处的意思。章政说,谷瑞丹是你的老婆,我这个消息应该没错吧?唐小舟有些莫名其妙了,他找到这里来,难道就为了谷瑞丹?谷瑞丹与他有什么关系?他问,谷瑞丹怎么了?章政说,谷瑞丹和翁秋水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唐小舟再一次糊涂了,说,我可能知道一点。不过,谷瑞丹和翁秋水的事,和章处有什么关系?他问过这句话,突然有些明白过来。果然,章政说,翁秋水的妻子章红是我的妹妹。绕了一大圈,唐小舟终于明白了,章政是为了妹妹的事来找自己的。他扶着章政坐下来,给他沏上茶,说,你别急,坐下来,喝口茶,慢慢说。唐小舟虽然在公安厅住了很多年,认识翁秋水也认识章红,但对他们的具体情况,并不熟悉。章政介绍过后他才知道,翁秋水当年之所以追求章红,并非他爱章红,而是看到章红的父亲是财政厅副厅长,可以在仕途上帮自己一把。事实上,章红的父亲,确实在仕途上帮了他,否则,他可能直到今天,仍然只是一名普通干部。章红的父亲一死,章红对翁秋水就失去了意义,他立即变脸,提出和章红离婚。从翁秋水提离婚时起,前后五个多月时间,除了工作时非开口不可,章红竟然一句话不说。后来家人千劝万劝,劝她去医院,一检查,患了抑郁症。这种病有厌世倾向,自杀率非常高。章红为什么得了抑郁症,章家人最初并不清楚,只是积极地鼓动翁秋水加强治疗以及劝章红凡事想开一些。今天年春节期间,章红第二次采取极端行动。大年初三,她吞服了整整一瓶安眠药自杀,幸亏她的儿子觉得母亲这几天异常,十分警惕,及时发现,才被救活。救活后的章红,终于对家人说了真话。她是真的不想活了。一来,因为一直都在吃药治病,病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二来,翁秋水和她之间,完全没有感情可言。没有感情倒也罢了,翁秋水还故意刺激她。年初二,她原本是带着儿子回娘家的,儿子大多数时间住在外婆家,她一个人独自回家。打开门一看,翁秋水竟然和谷瑞丹睡在一起。当时,三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章政并不清楚,但可以想象,似乎是闹过一场。章政介绍情况的时候,唐小舟始终认真地听着,一言未发。介绍到谷瑞丹跑到翁秋水家,并且被章红捉奸在床这件事,在唐小舟看来,总觉得怪怪的。如今,通奸虽然不再是刑事罪,却一定是纪律案件,一旦被查实,便会成为政治污点,进而影响到当事人的政治前途。这两个人果真不在乎政治前途地疯狂了?还是色欲致昏,一时失难道说,谷瑞丹知道不可能同唐小舟复婚,便想同翁秋水结婚,因此用这种方法逼章红?他们两人难道不知道,章红的病非常特殊,这样刺激,很容易逼她走向死路?难道……这个念头冒出来后,唐小舟感到不寒而栗。接着,他便对自己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谷瑞丹这个女人,虽然市侩、自私、暴躁,甚至神经质,那是因为她这一生太顺了,没有经过挫折,不懂得珍惜,但不至于是个恶毒的女人,尤其不是一个失去理智丧心病狂的女人。同时,脑中又有另一个声音说,如果不是这样,没法解释他们的行为啊。最后,章政再一次表明了自己的目的,他来找唐小舟,是因为谷瑞丹是唐小舟的妻子。他不清楚唐小舟是否确切地知道谷瑞丹和翁秋水的关系,希望唐小舟能在这件事上做点什么。他说,我妹妹现在这个样子,不能再受刺激了。她这病这么多年,一直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我们担心,如果再有一点点刺激,她就活不成了。所以,我求求你,请一定想办法帮帮我们。唐小舟说,我很同情你妹妹和你们的情况,但是非常抱歉,这件事,我真的帮不了你。章政当即有点恼火,说,你是什么意思?你的老婆和别人……唐小舟伸出一只手,手掌向下摇了几下,制止了他,说,你听我把话说完。我之所以说我帮不了你,是有原因的。谷瑞丹和翁秋水的事,我听说过一些闲言碎语,只是没有证实。我曾经进行过努力,想挽救我们的婚姻,可是,我失败了。去年夏天,我们已经离婚了。《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21章听了这话,章政目瞪口呆,说,你们离婚了?这是真的?唐小舟说,你如果不相信,可以去民政部门查询。章政连忙解释说,不是,我不是不相信,我是觉得太突然太震撼。这怎么办?这样一来,不是把我妹妹往死里逼吗?对于这话,唐小舟有点恼火。各人自扫门前雪,他和谷瑞丹的婚姻既然已经完全破裂,离婚就是必然,至于是否威胁到章红,与他无关,怎么能说把章红往死里逼?冷静下来想一想,章政的话,虽然说得难听,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正因为谷瑞丹离婚了,才会给翁秋水施加更大的压力,而翁秋水便可能更进一步逼迫章红。唐小舟说,对于可能发生的后患,我只能表示遗憾和爱莫能助。设身处地替你或者你的妹妹想一想,我想,你们应该做两件事,第一,劝你妹妹离婚。虽然我对翁秋水这个人并不了解,但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我并不认为,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这样的婚姻,继续保持下去,肯定是一场灾难。章政说,我们也知道这一点。但是,我们最苦恼的是,我妹妹坚决不肯离婚,她又是一个病人,这种人,往往非常执拗,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唐小舟说,除此之外,我还有另一个建议,你们可以考虑劝他们分居,将你妹妹接回娘家居住,和翁秋水分开一段时间,由你们负责对她的治疗,等她的病完全好了,再考虑是否离婚。章政对这句话非常敏感,说,唐处,你是不是有所指?你能不能说得更明白一点?唐小舟也觉得自己这话说过分了,立即解释。他说,这只是作为一名普通人提出建议而已。翁秋水既然要和章红离婚,自然不可能全心全意地替章红治病。人是有劣根性的,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是一对已经不爱的夫妻?章红的病拖了这么多年,翁秋水早已经厌倦了,不那么积极甚至潜意识中希望早点解脱,也是人之常情吧。既然如此,你们将妹妹接回去治疗,让她远离更进一步的刺激,肯定对她更为有利。章政毕竟生长于高干家庭,谙熟某些官场套路,唐小舟平常的一句话,他却理解成了某种暗示。这就是典型的官员思维了。唐小舟心里觉得好笑,人家把他当成官了,他自己还没有这样的官员意识。话虽如此,唐小舟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其实,他确实是有暗示的,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暗示真的是如此明显,还是章政过于敏感?唐小舟自然没想到,正因为这句话,引出很多事来。自然,这是后话。————————————元宵节才过去几天,赵德良再一次上北京。和以前一样,余丹鸿送赵德良到车站。余丹鸿并没有上车,仅仅只是将他们送到车门口,然后随车回去。唐小舟从冯彪手里接过行李,领头向包厢走去。此时,虽然只是他和赵德良两个人,但随后会出现什么人,他无法预料。无数次经历证明,最初,他以为仅仅只是由自己陪着赵德良,上车之后才知道,这里早已经有很多人等着。这次,车上同样有人等着,让唐小舟暗吃一惊的是,等着的人,竟然是池仁纲。池仁纲已经等在包厢里,见唐小舟出现在门口,立即站起来,上前接过唐小舟手里的行李。那一瞬间,唐小舟的脑子里冒出很多念头,第一个念头是,和上次不同,上次他是处心积虑上了这趟列车,有意制造了一次邂逅。这次估计是赵德良钦点的,否则,他不可能坐进赵德良的包厢。第二个念头是,池仁纲这次和赵德良一起进京,对很多人是保密的,否则,他没有必要提前悄悄地进站,完全可以跟余丹鸿的车来。第三个念头,赵德良特别点名让池仁纲陪他进京,具有特别的意味。最近一段时间,江南省很多人往北京跑,除了今年是换届年,很多人要跑去北京拉关系找伯乐,还有一大原因,江南省很可能空出两个省委常委的职位,难道说,赵德良有意让池仁纲晋升副省级?那么,他能胜任的副省级职位是什么?副省长,他肯定胜任不了,人大或者政协的副省级领导,池仁纲恐怕没有这么热心。党口这边的副省级职位呢?会不会不仅让他晋升副省级,而且一步到位,升上省委常委?表面上看,池仁纲目前只是正厅级,升上副省级的可能有,一步到位当常委的可能,却没有。但凡事也不能绝对,有一个职位,不仅能将他推上副省级,而且能让他当上常委,那就是省委秘书长。难道说,赵德良真的想动余丹鸿,并且有意让池仁纲取而代之?第四个念头却是,池仁纲和余丹鸿走得很近,赵德良是否知道?唐小舟刚到省委办公厅不久,就曾听到有人说,余丹鸿和池仁纲的关系最为特别,他们属于中国官场一种极其特别的相互伯乐关系,其渊源,要追溯到很多年前。当年,余丹鸿在下面当副县长,见办公室一个女打字员长得乖,起了心,把人家办了。这类事在当年是大事,一旦查实,别说开除党籍撤销职务,甚至有可能判刑坐牢。从某种意义来说,余丹鸿之所以如此大胆,也有一个原因,那名女打字员主动向他靠拢,带有投怀送抱性质。女打字员并不是爱他,因为是临时工,而且是农村户口,想通过他解决农转非而且转干。在余丹鸿看来,自己一个副县长,要解决这么件事,并不是难事。让余丹鸿没料到的是出现了意外,他正着手办这件事的时候,县公安局局长换了,新任公安局长是从市里下来的,以前和余丹鸿有点小过节,坚决不肯给这个农转非指标。女打字员自然不依,对余丹鸿说,我不管那么多,你答应的事就一定要办,如果办不成,就得赔偿我的青春损失费,否则,我去告你强奸。余丹鸿急得团团转,四处托人找关系,最后,七弯八拐找到了池仁纲。池仁纲读完大学,通过分配进入省政法委。当年的大学生还不是太多,整个政法委,只有他一个名牌本科生。一年多之后,政法委书记履新,要选一名秘书,在那个极其重视学历的年代,池仁纲自然成了首选。余丹鸿设法认识了池仁纲,由池仁纲出面,向县公安局长打招呼,拿到了这个农转非指标。从此以后,余丹鸿和池仁纲,成了最要好的朋友。今天,下面市县领导在省里安插间谍,已经非常普遍,下面发展的间谍,花样百出,无孔不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比如有人往领导家里送保姆,有人在办公厅给人发工资,有人将本县的优秀大学生安插在一些重要部门。在当年,干这件事的人难得一见,余丹鸿很可能是最早的实践者。而池仁纲,则属于中国最早的这类间谍。池仁纲的官运并不好,或者说,他一开始太顺了,没有经过官场磨练,不识官场这个大海的水性,干事完全不讲规则,只凭个性。几年后,书记物色到一个更好的秘书,便给他在省委办公厅安排了一个副科长,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踢开了。从此,池仁纲的仕途不太顺利,坐了很多年的冷板凳。尽管他坐的是冷板凳,可省委办公厅是热部门,下面想巴结的人非常多。池仁纲在下面市县交了不少官场朋友,最好的,还是余丹鸿。余丹鸿由副县长、县委副书记、县委书记然后市委副书记,每向前走一步,池仁纲都出了一定的力,即使没有帮上大忙,关键时刻的通风报信,也足以令余丹鸿在其他竞争者面前占尽优势。多年以后,余丹鸿进入省委,池仁纲时来运转了,在余丹鸿的照顾下,提拔进入政研室,一路高升,没几年,升上了正厅级。赵德良和池仁纲突然走近,固然因为武蒙的关系,另一方面,赵德良会不会有别的考虑?他想用这种方法来分化陈运达与余丹鸿之间的政治联盟?但是,他不担心池仁纲身在曹营心在汉,跑来替陈运达以及余丹鸿当间谍?这个人本身就是政治间谍出身,这方面不可不防吧。赵德良是不是不清楚这件事?自己是否在适当的时候提醒他?在火车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人的活动范围有限,坐在一起,第一选择,往往是聊天,主要是池仁纲和赵德良在聊,唐小舟替他们服务,基本不出声。不知不觉间,聊到了江南省官场一些盘根错节的关系。涉及这个话题,池仁纲充分显示了他的官场间谍本色,对每个人的情况,如数家珍。谈到游杰,他说,看上去,游杰是太子党的总头子,也属于雍州帮的舵主,这两个派别略有区别,但总体是重合的。这些人,主要是过去江南官场一些高官们的子弟,在雍州市土生土长。因此,这个帮派,别人是很难进入的。但是,雍州帮却是江南官场最松散的一派,根本原因在于他们本人的地位不同,而他们的上一辈,除了地位之外,还可能有官场矛盾。比如游杰的父亲,后来的职位虽然很高,但在最初,却是周昕若的父亲提拔起来的。游杰的父亲在省委工作的时候,温瑞隆的父亲在市委当副书记,彼此之间,有较深的矛盾。另一方面,与游杰本人的性格也有一定关系。从小到大,人家为他考虑的时候多,他为别人考虑的时候少,比较自私,不太愿意替别人出头。许多时候,明明只要他稍稍努力,便可以争取到的职位,他也不替下面那些人去力争。真正对他忠心的人,几乎没有。谈到陈运达,池仁纲说,陈运达和游杰最大的不同,在于他把政治团体的利益,看成是自己的利益,只要是自己这条线的人,哪怕有一点点机会,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替人家去争,所以,很多人对他很忠心。这很可能是他能够在较短时间内,形成江南省第一大派别的原因。当然,官场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最近一段时间,柳泉帮出现了较大的分化,陈运达虽然也进行了一些努力,可这些努力,似乎无法扭转颓势,柳泉帮内部,有种人心焕散的态势。谈到柳泉帮的时候,赵德良问,他们觉得,柳泉这个势力圈子的分化,原因是什么?唐小舟注意到,赵德良并没有用柳泉帮这个词,而是称为柳泉这个势力圈子。池仁纲说,他们分析过,找了很多原因,有一种较为普遍的说法,柳泉帮太乱太杂了,良莠不齐,一些人胡作非为,国家反贪力度加大,导致了柳泉帮的一些人落马。但余丹鸿不同意这种说法,他认为任何事都有客观规律,柳泉帮走过了巅峰,现在开始走背运。赵德良说,你没有说真话,他们应该在背后骂我很多难听的话吧。听到赵德良这样说,池仁纲显得欲言又止。赵德良说,有话你就直说,平常听好话太多了,没有几句真话。更多的时候,好话是假话,骂人的话,才是真话。我正想听听别人在背后怎么骂我呢。池仁纲说,骂倒没有,他们主要是说,你能力不怎么样,根本没有什么手段,也看不出很懂政治,但是运气非常好,加上上面有人支持。赵德良一阵大笑,说,这话很有道理,我也觉得,我这个人没什么水平,就是运气好,好像走到哪里,运气就往我这边靠。赵德良是不是靠运气,唐小舟是最清楚的。他甚至认为,赵德良从来就不会相信运气之类的说词。可令他不解的是,赵德良既然不信这个东西,也完全不是凭运气才有今天,他为什么要对池仁纲强调,自己走到哪里运气都好?这话似乎特别有意味,唐小舟却很难一下子明白过来。《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22章对于赵德良的话,池仁纲非常认同。他说,我也觉得,赵书记的运气特别好。赵德良又是一串爽朗的大笑。在唐小舟的印象中,赵德良很少有如此大笑的时候,更多的时候,他总是面无表情。池仁纲大约受到了鼓舞,进一步说,丹鸿同志有一种说法,赵书记的运气太好了,如果和你硬碰,一定会吃亏。而今之计,只能韬光养晦,以待时机。赵德良问,等待什么样的时机?池仁纲说,他们认为,眼下就是时机。今年是换届年,柳泉帮如果不能在换届年打个翻身仗,这次的霉运,就可能还要走好几年。而要打翻身仗,关键在于省委常委的席位。周昕若同志要退下来,他们早就盯着这个位子了,现在游杰同志突然病了,又空出一个位子,他们觉得机会来了。赵德良问,他们怎么打算的?池仁纲说,没有查出游杰同志的病之前,他们有一个计划,考虑推余丹鸿同志去当雍州市委书记。现在又多出一个位置,他们又想推出罗先晖同志当省委副书记。为了这个计划,他们已经多次碰头,还组织了几个人,住在北京跑这件事,还决定,几个人轮流上北京,去指挥这个小组。唐小舟想,池仁纲这是在向赵德良提供另一阵营的绝密政治情报。这是否说明,池仁纲的屁股已经坐到了赵德良这边?或者说,池仁纲玩起了脚踏两只船的把戏,想两面讨好?如果两面讨好,他想从赵德良这里捞到什么好处?仔细想一想,便能明白池仁纲的态度。他确实盯住了秘书长这一职位,这是他最有可能实现大跨越的职位。有了武蒙这样的关系,又有了他替赵德良充当政治间谍的背景,赵德良大概不会反对他当秘书长吧?退一步想,这会不会是柳泉帮的另一计谋?故意让池仁纲当投降分子,以取得赵德良信任的方式,顺利将一个省委常委的职位抓在手中。设想,假如他们的计划得以实现,即罗先晖当了省委副书记而余丹鸿当了雍州市委书记,这两个常委位置没有失去,再加上一个池仁纲,陈运达在常委会就有了四票。赵德良也只有四票,如果他们再采取什么手段,将其中某个常委打下去,赵德良便只有了三票。想到这一点,唐小舟暗暗有点股寒的感觉。政治真是一个特别的东西,表面上看风平浪静,实际上云诡波谲,暗潮汹涌。如果说政治是一盘棋,那么,池仁纲到底是谁的棋子?是他自作主张冒出来的,还是陈运达和余丹鸿巧意安排的?而赵德良将怎样应对这步棋?可以说,这步棋一下,整个棋局,充满了变数,凶险一下子增加了多倍。列车到达北京,驻京办的奥迪在火车站等着。池仁纲并没有和他们一起下车,而是有意拖在后面。赵德良也没有任何表示,他们之间,似乎已经达成默契,有意让池仁纲拉远同赵德良的距离。难道说,赵德良真的准备好好利用一下这着棋?他将怎么利用?是一个谜。上车后,雷主任问赵德良,是去长城饭店还是去江南饭店?江南饭店,是驻京办的另一牌招牌,对外公开营业。最初一段时间,赵德良每次进京,都在长城饭店开个房间,或者住在长城饭店,或者住在家里,这个房间是一定要开的。自从去年底反黑成功之后,赵德良有些变化了,再来北京,便在驻京办开房间。这次进京,赵德良没有要求开房间,雷主任才有此一句。赵德良说,先送我回家吧。汽车到了赵德良家楼下,唐小舟提着赵德良的行李下车,将赵德良送进家门。进门前,赵德良停下来,对唐小舟说,你的那些朋友,还有联系没有?唐小舟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他问的是哪些朋友,继而一想,赵德良知道的朋友,也就是上次帮忙防范网络风险的。他说,有联系。赵德良说,江南反黑,网上有些不利的言论,你看能不能处理一下?唐小舟明白了,江南反黑,声势浩大,大大小小的黑恶势力团伙,已经打掉了近百个,其中规模超过百人以上的黑恶势力团伙,便有六个。目前,公安部门正在扩大战果,进一步扫除江南省的黑恶势力。同时,为了彻底铲除黑恶势力生存的土壤,省纪委监察厅和反贪局,组织了两个完全独立的专案组,对黑恶势力的保护伞进行调查。年前的几个月时间,由于省委宣传部的组织,宣传方面力量集中,重点突出,效果非常好。可这种宣传,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一段时间之后,宣传部门的控制减弱,便有一些杂音出来了,比较尖锐的说法是,江南省反黑是假,进行权力洗牌是真。赵德良掀起反黑风暴,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将江南省官场洗一洗,趁机换成他的人。尤其大年初一的两件大事,使得网络舆情顿时大变。说赵德良借助反黑搞权力斗争,对江南省政坛进行权力洗牌的声音持续了很久,只不过,最初的一些网文只是泛泛而谈,缺乏针对性。春节之后,开始有一些所谓揭露黑幕的文章陆续抛出来。这些文章一事一议,目的性非常强,掌握的材料也非常准确,手法极其纯熟,往往将大量的虚假信息,夹杂在某些真实信息之中。比如说孟庆西案,自然被限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之内,媒界根本不可能知道详细。有人在论坛上抛出一个贴子,称,今天听到一个消息,孟庆西被人从看守所劫走了,不知是不是真的。这个贴子之后,便有跟贴,诸如孟庆西是谁之类。在这些水贴之中,夹杂着一个揭露真相的贴子,说,我也听到这个消息了,说法略有不同,据说,是看守所内部的人偷偷放出去的。后面有人将百度中孟庆西的词条贴了上去。随着这个贴子成为热贴,另外几个贴子也浮出水面。一个贴子介绍孟庆西被劫走的经过,说是某人和第一看守所合演的一曲苦肉计,悄悄地将孟庆西放了。他们之所以要放孟庆西,根本原因在于孟庆西根本不是贪官,而是一个执法如山爱民如子的好官。省里某位领导想整泸源市的某位领导,拿孟庆西开刀,以扫黑之名,将孟庆西抓了起来。一些有正义感的干警实在看不过去,设计把孟庆西放了。另一个贴子谈到宗盛瑶。宗盛瑶目前还是市委书记,不过是一个惶惶不可终日的市委书记。这个贴子自然没有指出宗盛瑶的名字,却谈了很多与宗盛瑶有关的事,说他在泸源干得如何如何好,老百姓有目共睹,这些年泸源是一年跨越一大步,都是宗盛瑶的功劳。可悲的是,宗盛瑶得罪了省里某个大人物,而且,得罪的方式也极其绯色。省里某个大人物有一次到泸源视察,吃晚饭的时候,看中了一个女服务员,将这个女服务员叫进了自己的房间。宗盛瑶知道这位领导要对这个女服务员下手,情急之中,只好去敲这位领导的门,坏了领导的好事。这位领导怀恨在心,要报复宗盛瑶,逮捕孟庆西,只不过是一次投石问路。还有一个更绝的贴子,先列出一份名单,接着说,这些人,将会在今年被搞掉。列为名单第一位的,是泸源市市委书记宗盛瑶,第二位是麻阳市市委书记赵有丰,第三位是麻阳市市长焦顺芝。这个名单很长,有几十人之多,最低级别也是正厅级干部,副省级以上干部中,温瑞隆、余丹鸿、罗先晖、游杰,均在其中。贴子最后说,之所以要搞掉这些人,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最终搞掉某某某。这个某某某,很显然指陈运达。还有另一个敏感话题,那就是游杰的病。有人说,游杰生病是假,有人想整他是真。游杰以治病为名,躲到北京,其实是去北京活动和告状的。虽然所有的网贴,都没有点出赵德良的名字,却可以看出,指向性非常明确,说赵德良在江南省大搞党同伐异,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唐小舟想了想,说,这件事,有两个难点。赵德良说,哦,哪两个难点?你说说看。唐小舟说,第一,上次舆情比较集中,用关键词屏蔽的方法就可以解决。这次不同,每一篇贴子的内容都不一样,根本不可能屏蔽,只能一个网站一个网站去删,工程量大不说,操作难度也大,费用也可能会大得多。第二,那些贴子,我估计是我们身边的人写的,他们之所以这样做,肯定有自己的目的,甚至不清楚这些人跟某些网站的关系,如果删了,会不会引起什么后果?赵德良问,你有什么好办法?唐小舟说,好办法没有。我想,能不能找各个网站公关,让他们将这些贴子压在后台,不挂首页。如此一来,因为位置不醒目,普通读者很难看到。赵德良说,这件事,你去办吧。唐小舟准备离开的时候,赵德良说,还是住到长城饭店去吧。唐小舟暗想,难道巫丹要来?回到汽车边,唐小舟对雷主任说,赵书记的意思还是住长城饭店。王丽媛说,那不如这样,我送唐处去长城饭店,雷主任你先回去吧。雷主任说,唐处还没有吃早餐呢,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吃了早餐再说。唐小舟说,我还有些事要办,到了饭店后,随便找点东西对付一下算了。雷主任不好强求,只好和他们分手,自己乘另一辆车返回。到达长城饭店,王丽媛去登记房间,将两张房卡交给唐小舟的时候说,我们去吃早餐吧。唐小舟说,算了,我打电话叫他们送上来好了。王丽媛说,那这样吧,你和司机先上去,我去帮你叫餐。司机将唐小舟送进房间后离开了。唐小舟给那个朋友打电话,很不巧,朋友在上海,过几天才能回来。唐小舟将事情对他说了。他说,这个事办起来比较麻烦。唐小舟说,麻烦也要办,需要什么费用,你只管开口。朋友说,这不是费用问题,而是手续问题。上次的事,只要进行关键词屏蔽,控制几家搜索引擎,打一两个电话就解决了。这次不是关键词屏蔽那么简单,干这件事的人,显然非常内行,同一篇稿子,用很多个不同的标题,发很多不同的网站。关键词屏蔽,根本无法消除,只能一家网站一家网站打招呼。你也知道,我不可能上班不干事,整天就帮你打这个电话。若真是这样,领导知道麻烦就大了。唐小舟说,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朋友说,能有什么办法?以前是发通知,可你这件事,能发通知吗?通知是正式文件,需要拿给主任签字。你这样的报告,没有更正当的理由或者更高层打招呼,主任绝对不敢签这个字。就算是签了字,发给各省网宣办,那也是授人以柄,有人若要拿这件事做文章,就是白纸黑字。唐小舟说,你傻呀,为什么不建一个QQ群?每次通知都发文件,多麻烦,而且还容易落下把柄,如果被国外敌对势力拿到,还是具有极高价值的政治情报。建一个高级QQ群,入群名单经过严格审查,每发一条重要通知,要求群成员看到后立即回复并且将消息删掉,既安全又方便。今后,你们所有重要通知,都可以用这个渠道发下去,你不仅可以夹带一点私活,还可以在领导面前落个好,留下一个肯动脑筋会办事的印象。朋友说,你这家伙,脑子是怎么长的?这个办法还真绝。唐小舟心里觉得好笑,这算什么办法?下面很多公司,都是这样传送文件的,现在是无纸化时代,谁还像政府部门那样,又是明传电报,又是红头文件?办公成本高得惊人,传来传去的,却是一堆又一堆废话。《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23章朋友答应,他今天就给领导打电话汇报,如果领导没意见,他这一两天就把QQ群建起来。他说,你把要处理的文章列个名录给我,我不能一次处理,争取半个月内处理完吧。刚刚放下电话,门铃响了,唐小舟知道,是早餐送来了,去开门,见门口站着的,并不仅仅只是服务员,还有王丽媛。王丽媛说,唐处一个人吃早餐多无聊,我正好也没吃,我来陪你一起吃。唐小舟有点不太情愿,根本原因在于这个王丽媛虽然徐娘半老,却是个尤物,所干的又是迎来送往的事,人很豪放,很撑得开场面,挑逗男人对于她来说,已经不是一种本能或者需要,而是一种职业习惯。面对她手段高超花样百出的攻势却不为所动的,不是男人而是圣人。唐小舟自然不是圣人,不仅不是,他还清楚自己的自制力比较弱,又处于饥渴之中,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离这种人远一点。可想拉开距离也不容易,毕竟他每个月都要来北京几次,每次也都免不了和她交道。两人坐下来吃早餐,王丽媛充分展示她的女性魅力。早餐中有煮鸡蛋,唐小舟正要伸手去拿,王丽媛抢先了一步,说,别弄脏了你的手,我来帮你。说着,很快将鸡蛋剥了。唐小舟说了声谢谢,伸手去接,王丽媛说,还是我来吧。直接往他嘴里塞。唐小舟嘴角沾了点蛋黄,她又拿起餐巾,替他揩嘴。唐小舟不得不离开餐桌,谎称自己吃饱了,坐到了沙发上。王丽媛随后也坐到了沙发上,既没有清理餐桌上的残羹剩饭,也没有叫服务员来清理。好在她没有硬是挤过来和他坐在一起。当然,房间沙发是单人的,在他没有任何表示的情况下,她大概也不会主动坐过去。唐小舟问,王姐,你到北京来几年了?王丽媛说,八年了。唐小舟轻轻地哦了一声,然后问,家人呢?王丽媛说,女儿在北京读大学。唐小舟停了片刻,还是问了下一句话,那你老公呢?王丽媛淡然一笑,说,早送给别人了。接着又加了一句,我到北京第二年的事。唐小舟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说,那你算是全家在北京了。王丽媛说,虽然在北京生活了八年,毕竟我还是雍州人呀。在别人的城市里,总有一种不实在的感觉。唐小舟说,那你怎么不想办法调回去?王丽媛苦涩地笑了笑,说,调回去,谈何容易?每一个领导都说,这个位置离不开我。其实我知道,都是在敷衍我。这个世界上,离不开哪个人 ?再说了,如果说这个人真的很能干,哪有八年不挪窝的?唐小舟早就听说,王丽媛是江南省另一个蒋雨珊式的女人,不少高官和她都有一腿。那些高官们来到北京,她全程陪同,不仅陪他们办事,晚上还陪他们睡觉。可她显然没有蒋雨珊善于把握机会,目前虽然挂着驻京办接待处长的职衔,实际只是一个副处级干部。显然,江南官场把她当成别人菜园里的菜,偶尔摘下一株炒来尝一尝,觉得味道鲜美,余味无穷,但要这些人花点时间浇水施肥,他们是不干的。王丽媛的经历,也说明了一个官场规则,女人并不是和某个男人上了床,就一定能获得回报,因为上床的并不一定是自己人,提拔的肯定是自己人。王丽媛见唐小舟不说话,更进一步说,唐处,你能不能帮一帮大姐,让赵书记把我调回去?唐小舟自然不能说不行。这种得罪人的话,官员是肯定不说的。他问,你有什么打算?王丽媛说,我能有什么打算?都这么多年了,还是一个副处级,就算是一块石头,大概也磨圆了。唐小舟明白了,她倒并不一定是想回雍州,而是想解决级别和职务。换句话说,副处级当了八年,确实也该给人家解决了。便说,我可以答应你,有机会的时候,向赵书记提一提,但不敢保证。我给自己定有原则,人事方面的事,我绝对不开口。但你毕竟是我姐,感情不一样。所以,话我肯定要帮你说,能不能成,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王丽媛来陪他吃早餐,显然就是为了这件事,听到唐小舟的肯定答复,便说,那就太谢谢你了。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信封,放在两人间的茶几上,说,事成之后,我再报答你。唐小舟一边拿过那个信封,一边开玩笑说,报答我?你怎么报答我?王丽媛说,你要我怎么报答,我就怎么报答。说着,王丽媛已经站起来,准备离开。唐小舟说,那好,等事情办成后,你再报答我吧。这个,你还是拿走。唐小舟要将那只信封往王丽媛手里塞,王丽媛却抓住了唐小舟的手,说,这是王姐的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不收就是看不起你姐。唐小舟自然不能收,两人拉拉扯扯。唐小舟发现,这样拉扯真是尴尬,王丽媛毕竟是女人,自己对她印象也不坏,并不想表现出一副疾言厉色的嘴脸,拒绝的时候比较含蓄。王丽媛却是一个豪放的女人,动作比较大,也根本不考虑两人间的距离,拉扯起来,手几次蹭到了她的胸部。他甚至觉得,王丽媛是有意造成这种效果的,这属于另一种挑逗。唐小舟感受到了来自某个幽深黑洞的强烈欲望,他不得不立即警觉,终止了拉扯。王丽媛离开后,唐小舟看了看信封,里面是一张银行卡。他有经验,现在的人,如果送几千一万,肯定不用送银行卡这么麻烦,直接送现金了。既然要送银行卡,至少是二万以上。这钱,他自然不能要,直接还给她,又免不了一番纠扯,只好通过邮局寄给她了。看看表,才只是十点半钟。唐小舟想,是不是给北京其他一些朋友打个电话,约他们出来吃个饭?唐小舟的饭局,没有实质性内容,仅仅只是和自己的关系网加强联络而已,朋友们都知道他的时间不受自己控制,能有个时间聚一聚,已经十分满足。再一想,就算中午能约上几个人,下午呢?晚上呢?还有大把的时间呢。他突然想起邝京萍,觉得应该给她打个电话。邝京萍回家乡过春节了,元宵节后才返京,具体什么时候返,唐小舟没有细问。此时既然没事,打个电话问一问也好。电话一通,邝京萍兴奋地大叫起来,唐哥,我太想你了。唐小舟想,你们这些女孩子,心里想的人太多了吧。我又不是二十岁,相信你才怪。他问,在哪儿呢?她说,在机场,准备回京。他说,这么快就开学吗?她说,不是,巫丹姐要来北京。唐小舟哦了一声,问,她什么时候到?邝京萍说,她是下午四点多的飞机,应该六点多到吧。唐小舟说,这个学期,你们应该找工作了吧?你有什么打算?邝京萍说,巫丹姐答应我,先让我到江南卫视实习一段时间。唐小舟心中某处有什么跳了几下,说,你打算留在雍州吗?邝京萍带点调皮又带点撒娇地反问,你欢迎吗?唐小舟说,欢迎,当然欢迎,我求之不得啊。心里却想,不行,一定要想办法阻止她去江南。雍州多大个地方?省里和市里,红一点的女主持人,用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全省七千万双眼睛盯着这么几个人,某个女主持人脸上有几颗雀斑几颗痣,汗毛是长是短是疏是密,人们一清二楚,还能有什么秘密?他和邝京萍的事,如果闹得沸沸扬扬,虽然可以谈恋爱相掩饰,毕竟他现在是单身汉嘛。可这类事闹起来,终归不是太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将她堵在雍州之外,自然是上佳之选。唐小舟问,你什么时候的飞机?邝京萍说,十一点的飞机。唐小舟说,你下午还有别的安排吗?邝京萍说,我也好犹豫,巫丹姐六点多才到,我如果在机场等她,要等差不多五个小时。唐小舟说,那你不如到我这里来吧。她惊喜地说,真的?你在北京?唐小舟说,是啊,在长城饭店。不过,我中午有个活动,不能去机场接你。邝京萍说,不用,你先忙,我直接去长城饭店找你。唐小舟哪有什么活动?只是不想像个小年轻那样,急巴巴去机场接人。既然等邝京萍过来,中午也就不必约人了,随便吃点什么,捱到一点来钟,她也该到了。这样一想,他便打开电视机,准备消磨一个小时左右再出去吃饭。可他还在选台的时候,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肖斯言。肖斯言在北京,他既然主动给自己打电话,估计是得到消息,知道自己进京了。大家都在办公厅,而且都属于综合处,两个处虽然来往不多,信息应该还是互通的,他想掌握唐小舟的动向,几乎没有难度。他接起电话,说道,老兄你好。肖斯言说,你在北京?他说,是啊。肖斯言又问,中午有时间吗?我们两兄弟喝一杯?唐小舟想,肖斯言肯定有事找自己,否则,也不会追着他的足迹约他吃饭。他说,好哇,你说吧,什么地方?肖斯言说,恐怕要麻烦你,到我这附近来,我怕老板那里有什么事。就这一点看,肖斯言这个人相当不错。秘书是个主荣仆贵的职业,运气好,跟对了领导,结果往往就很好。有些领导,即使自己退下来了,仍然对自己的秘书十分照顾。也还有些领导,一直官运亨通,他的秘书,也便跟着官运亨通。江南省最典型的便是陈运达的秘书。陈运达的第一任秘书杜崇光,现在已经当上了广电局局长,正厅级,省委委员。第二任秘书黄伟国,现任阳通市常务副市长,市委常委,副厅级。第三任秘书卿志伍,现在是陈运达的家乡陵峒县县委书记,正处级。第四任秘书林志国,岳衡市市政府副秘书长,副厅级。当然,并不是个个秘书都有好的结果,像王宗平,因为所跟的领导出了事,他也差一点栽了。自然还有不少秘书和领导穿上了同一条裤子,甚至打着领导的旗号,拼命为自己捞好处,最后跟在领导的后面进了监狱。这一类秘书,可说罪有应得,不值得讨论。最倒霉的有一类秘书,他们跟着领导的时候,领导正在走下坡路,甚至是已经退休,他们的情况,就不是太好了。人大和政协,就有一大批这类秘书,领导们在正省级职位上退了下来,按照规定,仍然享受正省级待遇,车子和秘书都是待遇之一。这类秘书的境况千差万别,某位领导如果是在实职上退下来的,门生故旧很多,又肯替秘书司机出头,安排个副处级实职,还是完全有可能的。遇到那些退下来之前,原本就没有多少实权的,其司机和秘书,很可能就只能等这位领导寿终正寝,才有重新寻找新主子的机会,更多的人,是永远地留在了那个位置,没有人再用了。在这一类秘书司机之中,常常能听到一种抱怨,说,那个老东西又不死,把老子害惨了。肖斯言目前的处境十分微妙,处置不当的话,很有可能成为失意的那一类秘书。他之所以急着找自己,大概也正是为前途担忧吧?唐小舟赶到肖斯言约定的地点,他早已经等在那里。肖斯言似乎长时间没睡好觉,人显得疲惫,眼睛上蒙着一层灰雾状的东西,眼皮干涩,且显得沉重。肖斯言说,很对不起,我不能走得太远,附近就这个地方最好了。唐小舟说,我们兄弟之间,不讲这个。听了这话,肖斯言有些激动,他说,就冲你这句话,今天我们要好好喝两杯。《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24章唐小舟很能理解肖斯言此时的苦闷,当初,唐小舟只不过是暂时没有归位,官场的世态炎凉,就已经令他沮丧到了极点。现在的肖斯言,处境与当时的自己相比,恐怕不知差多远了。游杰一旦辞世,肖斯言头上的天就塌了,再没有人替他遮风挡雨,甚至游杰在台上时,得罪过的某些人,别人想秋后算账的话,完全有可能将账算在他的头上。唐小舟不清楚,此前肖斯言进行了哪些经营,和哪些领导干部有比较深的个人关系。据唐小舟理解,秘书经营自己的关系,是官场一大忌,秘书的官场人脉,只可能是老板的人脉。而游杰这个老板,又不同于陈运达那种一身江湖气的老板,他显得比较清高,官场人脉也不那么深厚。如此一来,肖斯言日后的路,恐怕就难走了。肖斯言之所以把自己叫过来,肯定是希望唐小舟在关键时刻替他说一说话。自己刚进省委办公厅之初,肖斯言帮了他很大的忙,现在如果能够反过来帮肖斯言一把,唐小舟也是乐意的。问题是,这个忙不太好帮。他虽然比任何人更接近赵德良,可他只是赵德良的秘书,理论上,不能参与任何决策,甚至多说一句话都是越权。他尽量不去触碰这个领域,而是问游副书记的病情。肖斯言叹息一声,说,还能怎么样?尽人事听天命吧。唐小舟因此感叹,人啦,平常看上去,强大无比。可无论怎样强大,却斗不过一个小小的疾病。在疾病面前,人真是太弱小太易碎了。喝了几杯剑南春,扯了一些闲话,肖斯言终于引出了正题。他说,老兄你得拉我一把。此话一出,唐小舟沉默了。自己怎么拉他一把?如果游杰身体健康,有机会在常委会上分果果,想替肖斯言谋个职位,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有哪些职位适合肖斯言?如果一一排下来,实在太多了。肖斯言是老资格的正处级,就算不提拔,适用的位置包括市级政府秘书长、市委副秘书长、县委书记、县长等,再不济,安排一个正处级的县委副书记或者常务副县长。如果提拔,任市委副书记、市委秘书长、副市长或者市委常委,也是完全有可能。可这些位置,毕竟都很显赫,实权大得很,竞争也就异常激烈,没有人肯替他在常委会上拿自己的资源与其他人交换,肯定轮不到他。搞不好有可能和袁百鸣的秘书曾凡琦一样,被扔到一个偏远的县,挂一个副县长或者副书记,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起来,就不知要看什么造化了。真是这样,下去还不如留在上面。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留在上面,还可以寻找新的大树,一旦下去,天高皇帝远,即使有无数大树矗在那里,你也享受不到半点荫凉。肖斯言说,不怕对你说实话,以前,我还真没为这事着急过。游书记也多次表过态,今年的换届,肯定解决我的问题。可人算不如天算,他这一住院,所有的事情全都变了。我完全陷入了绝境。唐小舟说,我想了一下,这件事,你恐怕还得求游书记,让他和赵书记提一提。如果找别人,就绕了。肖斯言说,我也想过,可游书记现在这个样子,我却在考虑自己的位子,这话,你说我怎么说得出口?这倒也是实情,人家现在在为活着而奋斗,你却还在向他求位子,有点太不近人情了。可换个角度想一想,肖斯言跟了你六年,怎么说,在最后时刻,你也得动用自己的影响力,替他安排一番吧。你毕竟是要走的人,最后时刻出面说句话,只不过是安排一下你的秘书,无论是赵德良还是其他常委,恐怕都得卖这个人情。唐小舟说,你可以找机会暗示呀,毕竟,他应该替你安排的。肖斯言说,你老兄哪里知道我心中的苦?游老板的性格,和赵老板或者陈老板是完全不同的,他是公子哥儿出身,在别人那里天大的事,在他那里,全都是小事。他做什么{3UWW},凭的是一时的兴致,兴致高,一切都没有问题,兴致不高,就算一点小事都不行。他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什么兴致?唐小舟想了想,这些事,不需要自己说,能办的,肖斯言肯定会去办。关键是他求到了自己门下,无论如何,自己不能一推了之,得有一个明确表态。他说,你放心,我这里没有半点问题,能帮的,我一定会帮你。只是说话需要找机会,我现在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不知道这个机会在哪里,怎么找,这才是我最头痛的事。你如果想到好办法,我们一起商量。当秘书,唐小舟算是肖斯言的徒弟,只是这个徒弟的悟性很高,迅速成为了高手。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分上,肖斯言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很清楚,秘书通常都不会答应人家什么,唐小舟能如此肯定地说话,充分说明,他对自己是有感情的。两位二号首长一起吃饭,从手机响起的频率便可得知,地位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只不过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唐小舟接了几十个电话,肖斯言仅仅接了三个电话,其中有一个还是房屋中介公司问他卖不卖房子的。唐小舟接的最后一个电话是邝京萍打来的,她已经到了长城饭店,问唐小舟在哪个房间。唐小舟和肖斯言干了最后一杯酒,匆匆离开。坐上出租车,再给邝京萍打电话,叫她先把行李寄存,然后去吃点东西。回到酒店,先在大堂看了看,没有见到邝京萍,估计是吃饭去了。他上楼进入房间,一边等邝京萍,一边考虑怎样才能阻止她去雍州。门铃响起来,唐小舟走过去开门,邝京萍拖着一只小行李箱站在门口。唐小舟原想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可她手里拖着行李箱呢,不方便,加上两人有好几个月没见,心理上有些陌生感。他向旁边让了一步,待她跨进来,将门关上,转过身时,邝京萍早已经放下行李箱,像燕子一样扑进他的怀里。他虽有陌生感,她却没有。不知是她们这个时代的人特别放得开,还是表演热情或者激情是她的职业素养。至少,唐小舟颇有点小人心理,觉得她这种消费水平,似乎并不止自己一处经济来源,应该还有别的渠道。那么,她去别的渠道那里,是不是也这样?这恐怕不是一种做戏,而是一种真正的放得开吧。尽管有此想法,他还是觉得很兴奋很冲动,他甚至有点恨自己,是不是已经变得玩世不恭了?疯狂了一回,两个人都意犹未尽,可时间异常无情,邝京萍要启程去机场接巫丹了。她洗过澡,光着身子出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问唐小舟要不要和她一起去。唐小舟想都没想便说,我不去了,你最好别告诉她我知道她来北京的事。邝京萍显然不能理解这里面的微妙,睁着一双大眼睛问,为什么?唐小舟说,没有为什么,总之你别主动提。邝京萍虽然不明白唐小舟所想,却也答应下来。可她没想到的是,两人一见面,巫丹就说,唐小舟在北京,你们见面了没有?邝京萍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巫丹没在意,说,你给他打电话,我们找他去。邝京萍离开之后,唐小舟便开始打电话给北京的朋友,打听谁在中央电视台或者北京电视台有过硬关系。如果是从前,他找这种关系,人家肯定能推就推,现在情况不同了,那些接了电话的朋友,既想强化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因为希望和他发展关系的人很多,要牵这样的线,是一件容易的事。中国社会是一个关系社会,只有那些稀里糊涂的人,才会稀里糊涂地发展关系。看一个人,你就看他的社会关系。社会关系不仅决定着这个人的层次,也决定着这个人的未来发展空间。反过来,高层的具有广泛资源的社会关系,谁都想交结,低层的甚至是没有太大利用价值的社会关系,谁都会避而远之。《增广贤文》中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说明人类早已经洞悉社会关系的重要性。唐小舟所拥有的社会资源,是很多人垂涎的,就算现时难以利用,不一定未来就不能获得回报。他的电话打出之后,立即有人替他张罗。这些张罗的人本身社会地位不低,这么一串连,就可以串成一张社会关系网,被约的人,自然也乐意。很快定了下来,明天晚上一起吃饭。唐小舟说,只能暂时定在明天晚上,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朋友连忙说,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也是说的活话,没有定死。明天下午,我再和你联系。搞定了这件事,想想暂时没什么特别的事了,又有些疲劳,便上床睡觉。刚刚躺下,电话开始震动,拿起一看,是邝京萍。他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邝京萍就说,巫丹姐说你在北京,我不信。唐小舟明白了,这是她在打马虎眼。他不嫌废话地说,是啊,我在北京,你在哪里?邝京萍说,我在北京机场,和巫丹姐在一起。你和她说话吧。电话很快换到了巫丹手上。巫丹也不多事,直接说,我刚刚下飞机,晚上如果没什么安排,我们一起吃饭吧。唐小舟之所以将晚上的时间空出来,就是考虑到巫丹可能来长城饭店。他说,好哇,那就在长城饭店吃好了。刚刚挂断电话,赵德良的电话来了。赵德良说,你给昭武同志打个电话,叫他后天到北京来一趟。唐小舟说,好的,我马上就打。赵德良问,今天没什么特别的事吧?唐小舟说,尚玲书记有一个电话来。赵德良问,她有什么事吗?唐小舟说,相关调查显示,宗盛瑶肯定有问题,已经查明的财产,有七百多万。纪委的意见是对宗盛瑶双规,想和你通一下气。赵德良说,我同意。不过,我在北京可能还要几天时间,游杰同志又是这么个状况,你告诉尚玲同志,让她和春和同志一起找一下运达同志。唐小舟明白了,宗盛瑶是陈运达的又一只羽翼,由陈运达代表省委同意双规宗盛瑶,确实是一着妙招。扫黑取得重大胜利,泸源最大的涉黑团伙案告破,公安局长孟庆西被直接逮捕,孟庆西的儿子孟小华以及宗盛瑶的儿子宗国军被认定为涉黑团伙的主犯。大家都清楚,扫黑只是序幕,接下来更大的动作,肯定向纵深发展,重在扫除黑恶势力的保护伞。整个江南官场都已经知道,宗盛瑶的日子不多了。偏偏这时候,孟庆西被人劫走,案发已经近二十天,公安厅似乎连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找到。很多人怀疑,此事是宗盛瑶派人干的,双规宗盛瑶,对查清孟庆西案,也是有益的。在这种大背景下,别说宗盛瑶只是陈运达的羽翼,就算他是陈运达的老子,陈运达也不敢保他。叶万昌的死,宗盛瑶的双规,使得陈运达的政治势力受到巨大打击,偏偏这一记重拳,又由陈运达自己打出,陈运达心里恐怕在吐血,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和血自己吞了。唐小舟说,好的,我马上就打电话。赵德良突然极其好心地问,你吃饭没有?唐小舟心灵深处的某个地方闪出了一道豁口,某种灵光大放光彩。他立即说,还没有,刚刚巫丹小姐在机场给我打了个电话,约我一起吃晚饭。赵德良哦了一声,又问,巫小姐来北京了?什么时候来的?唐小舟说,她说刚刚下飞机,现在可能还在路上吧。赵德良说,替我向巫小姐问好。对了,我那个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你问她登记房间没有。如果没有,先住我那个房间好了,免得浪费了。《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25章分别给马昭武和梅尚玲打了电话,唐小舟估计巫丹她们快到了,拿了两个房间的房卡,来到楼下餐厅预定的单间里,先点了菜,然后去赵德良的房间等她们。过了约半个小时,两位女士到了,唐小舟打开门,站在门口迎接。巫丹和邝京萍站在门外,巫丹身上只背了一只包,她有一只很大的行李箱,由酒店的侍者提着,跟在后面。唐小舟已经伸出了手,要和巫丹握手,并且已经想好了要说的话。巫丹并没有看他的手,而是伸出了双臂。他略愣了一下,只好将另一只手也伸出来,身子微微向前,将她抱在怀里。邝京萍说,你不能重色轻友,我也要。唐小舟只好放开巫丹,和邝京萍来了个激情拥抱,趁着这个机会,在她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两下。侍者将行李放好,从唐小舟手里接过小费,出去时顺手将门带上了。唐小舟问,是不是现在去吃饭?巫丹说,急什么,我先洗个澡。说着,她过去拎那只皮箱。皮箱实在太大,唐小舟怀疑她将家里整个衣柜都装进了这只皮箱。他说,你放着,我来。他抓住手柄,并没有立即提起来,而是试了试手,还真的很沉,不过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沉。他将皮箱提起来,按照她的要求放在床上。她将箱子打开,里面塞满了衣服化妆品等女性私物。她拿出内裤、乳罩、内衣等一大堆,堆在箱子边沿,然后选了两件,进了卫生间。箱子就那么敞开着躺在床上,厚厚的一沓乳罩和内裤,舒坦地躺在那里,似乎成了一种诱惑。唐小舟尽量不去看那只箱子,而是问邝京萍,你没有想过留在北京吗?邝京萍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事,略愣了一下,说,如果能留在北京当然好。可北京竞争太激烈了。我们班几十个同学,谁都想留京,真正能留下的,恐怕不是一般的背景。唐小舟又问,那你想没想过回江苏?邝京萍自嘲地笑了笑,回江苏?做梦还差不多。接着她又说,如果回江苏,我肯定被扔到市电视台了,说不定还是县电视台。和邝京萍闲扯了几句。他原以为巫丹很快就可以洗完,不料她进去了二十多分钟,卫生间里还传出放水的声音,似乎会没完没了地洗下去。这大冬天的,没必要洗得这么勤这么仔细吧?看来,摊上一个爱卫生的女人,还真是麻烦。他站起来,对邝京萍说,下面可能已经上菜了,你是不是叫她快点?邝京萍说,我才懒得说,她洗澡,没有一个小时肯定完不了。唐小舟想,老天,一个小时呀。中午和肖斯言只喝酒,没有吃饭,早已经饿了,现在已经八点了。他想,只好自己去催一催,然后下去通知上菜,估计菜上来,她们也该到了。他走到卫生间门口,用手扶着拉手,问,巫丹你还要多长时间?巫丹在里面说,怎么啦?唐小舟说,要不,我先下去叫他们上菜。说话的时候,他心里想着餐厅里的菜,手上没太注意,用了点力。让他没料到的是,她并没有从里面反锁,门仅仅只是扣着的,他这一用力,锁便开了,又因为他的手上用了力,门被推开了。他大吃一惊,见巫丹正在那里淋浴,全身涂满了浴液。他的脑子一懵,站在那里,不知是该解释,还是该退开。巫丹笑着挥了挥手,没事一般,说,走开走开,女生洗澡也偷看。真色。唐小舟大窘,连忙退开,却忘了将门关上,又不好返身再去关门。想了想,留在这里太尴尬,便对邝京萍也是对巫丹说,我先下去了,你们快点来。来到单间,服务员早等得不耐烦了,问,是不是可以上菜了?唐小舟说,十分钟后开始上吧。刚刚说完这句话,有电话过来,他拿起一看,是王宗平。他问,宗平,什么事?王宗平问,你在哪里?他说,在北京。王宗平说,那就算了。唐小舟说,什么事,你说嘛,怎么吞吞吐吐起来了?王宗平说,我借调都半年多了。我听说,一般借调,最多三个月,有点试用的意思。如果合适,三个月后肯定调,如果不合适,三个月就退了。今天,我问了一下秘书长,秘书说,他问过彭省长,彭省长只说了四个字,再等等吧。他也不知道彭省长是什么意思。唐小舟知道彭清源是什么意思,周昕若的身体状况不是太好,任期又已经届满,雍州市委书记一职,肯定是不能再干了。他如果想继续站好最后一班岗,有两条路,继续担任雍州市人大主任,直到两年届满,或者到江南省人大省政协担任职务。现在,因为游杰生病,他便又多出了一条路,接任副书记。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雍州市委书记一职,是空出来了。整个江南省,有很多人想争这个职位,够条件的,还真不少。常委中,只要排名在周昕若之后的,都适合这一职位,非常委中的副省级干部,比如副省长之类,同样适合这一职位。雍州市还有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那就是市长温瑞隆。此外,全省各市州的市委书记市长,往上提一点,也可以担任这一职务。为此活动最厉害的是温瑞隆,周昕若本人也有让温瑞隆接班的意思,只不过,温瑞隆属于雍州派,在省里并没有很深的根基,省里一定不会考虑他。这个职位属于省委常委,这一级别,就不是省里所能决定的,决定权在中央。至于赵德良本人,他更希望由彭清源来接任市委书记一职。彭清源是常务副省长,在常委中的排名,仅在周昕若之后,往前面稍稍挪一点点,顺理成章。唐小舟猜想,彭清源之所以迟迟不解决王宗平的问题,就是考虑到自己可能要到雍州市,与其再将王宗平从省里调回市里,不如让他留在现在的编制内,到时候更方便一些。因为盘子没有定,唐小舟也仅仅只是猜测,话不好对王宗平说,只能说,你急什么?当初,我调到赵书记身边,和你的心理相似,也是每天提心吊胆,结果,不一样走过来了?他如果不信任你,可能早就另行安排了。既然他用了你六个月,又不解决你的问题,说明他另有考虑。王宗平说,我也觉得他有什么考虑。你帮我分析一下,他的考虑可能是什么?唐小舟说,领导考虑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总之,你安心做好你的工作就是了。打过这个电话,巫丹和邝京萍下来了。见到巫丹,唐小舟显得有些尴尬,脸上有种发烧的感觉。巫丹反倒十分自然,和邝京萍两个人,分别坐在他的两边。唐小舟问她们喝什么,他的原意是想,两位女士肯定是喝饮料,饮料有很多种,她们得自己拿主意。巫丹却说,喝酒。唐小舟转头看了巫丹一眼,问,白酒?红酒?啤酒?巫丹说,白酒。唐小舟中午和肖斯言喝了一瓶剑南春,晚上不想再喝。既然巫丹要喝,只好舍命陪君子,上了一瓶茅台。三个人将这瓶酒喝完,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巫丹意犹未尽,说,走,我们唱歌去。现在,唐小舟每个月要到北京好几次,对北京熟了,也因为一处的小金库掌握在他的手里,一点点费用,可以解决掉,自然不需要再去钱柜。他将她们领去了一个私人会所。雍州也有一些私人会所,比如喜来登三十八楼。但喜来登三十八楼玩得太现实主义,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唐小舟带巫丹她们来的这家会所,玩的是超现实主义,或者说魔幻主义。这间会所在一个极其偏僻的地方,出租车司机找了半天才找到。根本原因在于,到这里来的客人,几乎全部豪车大马,根本没有乘出租车的。有一点很奇怪,虽说来的客人都有豪车,可这间会所并没有停车场,所有车将客人送到之后,自行离去,或者自找停车处。从外面看,这只是一幢极其普通的高层建筑,就像北京随处可见的写字楼一样,而且是一幢并不临街的写字楼。正因为不临街,人流不是太多,无论白天还是晚上,几乎看不到多少人走动,电梯永远都有空。客人进了会所,可能闹翻天,外面却听不到半点声音,这是因为装修的时候,运用了大量的隔音材料。从一扇不起眼的门进去之后,里面才叫别人洞天。进门是一道类似日本的玄关又类似中国的照壁的墙,或许日本的玄关,原本就是抄袭中国人的照壁。不管这是啥玩意,上面的一行字,绝对把人雷倒。那行字写着,你要什么,我们就给你什么。无论是巫丹还是邝京萍,都是见过世面的,但这家私人会所,她们还是第一次到。北京实在太大了,偌大个北京,要藏几家这类会所,实在是小事一桩。巫丹看到照壁上的那行字,说,太吹牛了吧?我要什么,他就能给我什么?唐小舟说,我觉得他们这句话应该改一个字。邝京萍问,改什么字?唐小舟说,改成钱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更贴切一些。巫丹说,不对,应该改成权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三人进入包房。仅仅这个包房的价格,就是八千元,不包括任何消费。只要坐进这里,除非你不开口,开口就要花钱。坐到了这里,当然要喝酒,喝的是啤酒,却不是国产的。你到国内很多普通酒吧一类地方喝酒,他们也说是国外产的,实际上全部产于中国,还卖几十块钱一小瓶。这里的啤酒,确实原产于国外,价格自然就不是几十块,而是一百多一瓶了。巫丹喜欢玩,但在玩方面,并没有太多想象力,无非唱歌跳舞喝酒,再趁着酒意上来半醉半醒的时候,有那么点点暧昧。唐小舟毕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放开了许多。巫丹唱歌,他和邝京萍跳舞。也不需要再装羞涩和矜持,一上来,邝京萍就将双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则搂了邝京萍的腰,两人的面紧紧地贴在一起,双腿像散步一样,慢慢地磨动,根本不管是不是踏准了节奏。也有时候,邝京萍不想这样跳了,转过身,用背对着他,双手向后扬起,捧住他的脸,他则将自己的双手向前伸出,从她的衣服下摆探进去,紧紧地握住她的两只馒头,她将头仰起,向后摆成一个仰角,他的头向下弯着,与她的脸绞合在一起。虽然是初春,室内却温暖。不是北京的统一供暖,是中央空调,温度比统一供暖更高。进门之后,他们早已经将外套脱了,先还穿着薄毛衣,时间不长,毛衣穿不住了,身上只剩下单衣。轮到邝京萍唱歌了,巫丹过来和唐小舟跳舞。唐小舟有点不知所措,想起看到她洗澡的情形,多少有些尴尬。巫丹却主动,伸出双手搭上了他的肩,又迅速将自己的整个身子贴上来。唐小舟只好伸出双手,将她的腰搂了,并不紧。巫丹似乎并不在意,脸贴着他的脸,慢慢跳着。巫丹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你欠我一张门票。他问,什么门票?她说,你看了美展,不买门票,你想逃票呀。他说,我哪里看了美展?我看到的全是雾。她说,那是当然,不买门票,还想看到什么?他说,我想看到更多啊。她说,真的?他不敢应答。她说,你们这些男人啦,全都是色猫,巴不得世界上所有女人都不穿衣服。唐小舟说,真那样,这个世界就处处是风景了。她说,风景你个头,如果所有女人都不穿衣服,见怪不怪,谁都不愿意看了,倒是穿衣服的那个人,大家争着看。这么玩了一个多小时,巫丹说,他们不是说你要什么,就给什么吗?怎么就这个水准?唐小舟说,你没有要啊。《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26章邝京萍也被这句话挑起了兴趣,说,真的?真的我们要什么,他们就给什么?唐小舟说,那你们就要好了。邝京萍想了想,说,叫一个女人进来跳艳舞。唐小舟说,不是吧,你们是女人哟。男人喜欢看女人跳艳舞,我还好理解,女人也喜欢看女人跳艳舞?邝京萍并不是真的要看艳舞,只是对门口那句话好奇,听了唐小舟的话,便说,难道他们真的有这个项目?唐小舟说,不然,怎么叫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巫丹说,女人看什么女人跳艳舞?一点不好玩。这样,叫两个进来,一男一女跳艳舞。邝京萍连忙表示反对,说,不看不看,那有什么好看的?像动物一样,恶心死。巫丹说,人不就是动物吗?人和动物有什么不同?邝京萍说,人虽然是动物,可是高级动物。两个女人在那里争论,唐小舟一言不发。他担心的是,这两个女人豪放起来,不定会闹出什么事,自己夹在中间难以适从。现在大家关系好没什么,如果某一天彼此有了利害冲突,将这事说出去,那就是巨大隐患。可毕竟不好扫她们的兴,他也不能拒绝,只是坐在一边看着。两人征求他的意见,他说,我没意见。巫丹说,算了算了,他是男人,肯定不喜欢看男人,我们满足他,就看女人吧。巫丹叫来服务员,问她有没有艳舞。服务员问,你们是要全裸,还是穿比基尼?巫丹愣住了,在她看来,这样的项目是根本不可能有的。既然人家说有,她也不好退了,说,穿比基尼有什么意思?我不如去泳场看,还不用花钱。服务小姐又问,你们只看跳舞,还是要有别的服务?巫丹也傻了,说,还有别的服务?什么样的服务?服务小姐说,也是表演,一些特殊的表演。邝京萍好奇了,问,特殊表演?什么样的特殊表演?唐小舟意识到,如果看那种特殊表演,一定会非常尴尬,便说,你看人家服务小姐,脸都被你们问红了。巫丹或许有些明白唐小舟的意思了,说,特殊表演就算了,我们只看跳舞。服务小姐又问,你们有熟悉的小姐吗?巫丹问唐小舟有没有。唐小舟说,你们要看,我不管。巫丹知道唐小舟此时放不下官员身份,装着很内行地说,要不,你带几个来,我选一下。服务员说,你可以跟我来。巫丹便拉着邝京萍一起去挑选。过了十几分钟,两人返回了,还真领来一位年轻小姐。坦率地说,除了皮肤更白以外,这位小姐在其他方面,都没法和面前两个美人相比,五官没有她们精致,身材也没有她们玲珑,相反,看上去显得有点胖。唐小舟暗想,她们是有意的吧,不想选来的小姐,将自己比下去了。那位小姐自称姓王,穿一件白色的毛大衣,扣子扣得紧紧的,也不知是真毛还是假毛。王小姐进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给三位客人倒了酒。给唐小舟倒酒的时候,他闻到一股很浓的香水味。巫丹将门关好后,便和邝京萍一左一右坐在唐小舟身边,看着王小姐。王小姐走到影碟机旁,放出一支曲子,身子开始扭动。唐小舟仅仅看了一眼,便认定,这个王小姐确实是学过的,大概是专业出身,动作很是那么回事。她刚开始跳的是一种自由舞蹈,将一些流行舞蹈的动作杂糅在一起,算是热身吧。跳着跳着,她双手在胸前舞动了几次,大衣的扣子,被解开了,里面竟然什么都没穿。唐小舟难为情了,不敢看王小姐,转头看巫丹和邝京萍。这两位女士,像专业的舞蹈评审一样,靠着沙发,以一种挑剔的眼光,看着王小姐。唐小舟再转头看王小姐,她已经将大衣脱了下来,抓在手里,随着舞动的动作,轻盈的一个甩手,将大衣扔在沙发上。此时,她已经完全裸体。唐小舟最初的感觉没错,她的皮肤非常白,而且略显胖,身上许多地方都是圆的,脸圆、胸圆、小肚圆、手臂圆、腿圆。因为她的舞蹈动作确实不错,身体的柔韧性好,如果穿着衣服跳,因为身材的缘故,没有美感可言,一旦脱光了衣服,那曾经令她在舞蹈专业无法发展的身材,反倒成了她的优势,跳得春光四射,或者说,跳得春雷滚滚。唐小舟突然想,难怪唐朝以胖为美,而杨贵妃异常得宠,她大概经常给皇帝跳艳舞吧?可以想一想,如果是一个骨感美女在那里跳艳舞,胸脯平平而稍稍一动,便现满身的排骨,那也实在太无趣了。巫丹不满足于坐在这里观看。她开始是坐在沙发上,身体随着音乐节奏扭动。她的动作感染了邝京萍,邝京萍也开始扭动起来。接下来,唐小舟竟然没注意到谁领的头,两个女人加入进去,三个人开始一起跳舞。这也可以理解,会跳舞的人看别人跳舞,就像会开车的人坐别人开的车一样,技痒。三个女人在一起跳舞,而且,又是三个舞林高手,原本应该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可唐小舟见了,想大笑出声。面前这个画面,两个衣冠整齐的女人围着一名裸女跳舞,实在是太诡异了,完全就是一幅漫画。巫丹姓巫,确实有些巫性。她大概也感觉不协调,开始脱衣服。唐小舟大吃一惊,难道她也要跳裸舞?那真是太疯狂了。天啦,自己到底是和美女在一起,还是和疯子在一起?实在没想到,这些女人一旦疯起来,如此的令人瞠目结舌。好在巫丹并没有将自己脱光,还剩下乳罩和内裤。她脱了之后,又鼓动邝京萍也脱。邝京萍显然有点忌讳,拿眼看唐小舟,唐小舟故意装着没看到,将目光移向别处。巫丹不依,动手帮她脱,最后,她也脱得只剩下乳罩和内裤。虽然豪放,可三个女人在一起,倒显得协调了许多。唐小舟简直无地自容。在他看来,巫丹这是在有意挑逗自己。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自己的灵魂一览无遗地躺在这里,正被面前的三个女人实施精神轮奸。巫丹显然还不尽兴,要更进一步挑逗他。她双手伸平,扭动着舞步,走到他的面前,弯下身来,对他说,要不要看更多?他几乎想说,还看什么更多?你刚才走过来,弯下身说话的时候,整个春光都已经露在外面了。这话当然不能说,他连忙摆手,说,别别别,我头发昏。巫丹哈哈大笑,在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扭动着身体。她的动作非常夸张,身体的每一次扭动,都能让人联想到床上动作,扭动的初期,动作比较迟缓,却有了一种引导的力度,到了动作完结时,她往往会猛力向前一挺,如同打太极拳时的推掌,那一瞬间推出来的,全部是性感和挑逗。唐小舟以为自己久经考验百毒不侵了,却没料到,面对这三个不同风格的女人,他简直要崩溃了。邝京萍倒还好,在那里自得其乐,独自玩味。那个王小姐见巫丹一再挑逗唐小舟,便也上来凑热闹,慢慢扭动着,到了唐小舟的近前,和巫丹并排在一起。她的动作比巫丹更加夸张。如果说巫丹是将某些性爱动作进行艺术的夸张融进舞蹈的话,王小姐干脆就是性爱动作的直接演绎,身体扭动的同时,口里还发出一种特别的声音,且配合夸张扭曲的表情。强烈的冲动,汹涌而来,唐小舟调动起所有的力量,才没有脱光自己,加入到她们的舞蹈之中。第二天,赵德良仍然没有要唐小舟陪同,唐小舟趁此机会,见了几个重要人物,将邝京萍的事托付给他们。他们均拍胸说,你唐处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让她把简历送给我,我保证把这件事搞掂。第三天,马昭武来了北京。唐小舟去车站接了马昭武,汽车拉着他直接去了驻京办。在驻京办吃过早餐,又去赵德良家,接了赵德良,一起来到中组部。赵德良和马昭武去和部长谈事,唐小舟等在车上。他想,看来,赵德良来北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办法说服中组部,仍然从江南省提拔副书记,而他选中的副书记人选,是马昭武。马昭武当副书记,对于赵德良来说,确实是最佳人选。马昭武毕竟是前任省委书记袁百鸣的人,尽管他现在貌似对赵德良很忠心,这种忠心,自然也是为了获取回报。如果赵德良始终不用他,这种忠心,很快便可能打折扣。赵德良把马昭武提成副书记,马昭武对赵德良的忠心,就会更进一步。此事若成,至少有几大好处。其一,赵德良绝对控制了书记办公会,马昭武肯定不会和他唱反调。其二,避免了书记和副书记之间可能出现的工作矛盾。马昭武刚刚解决职务,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多想法,除了和赵德良保持高度一致,不会有别的可能出现。其三,今年是换届年,人事将会大动,组织部长一职举足轻重。赵德良如果完全控制了马昭武,在即将到来的人事大调整中,将会获得更多优势。其四,赵德良和马昭武两人联手,又可以趁机解决一个常委。关于新任组织部长人选,中组部肯定会听取赵德良和马昭武两人的意见,如此一来,这个职缺,从本土产生的可能,就增大了许多。其五,如果马昭武能够当上副书记,罗先晖就没戏了,对于柳泉帮,是又一次沉重打击。唐小舟坐在车里想的是,如果马昭武顺利当上副书记,组织部长,将会由谁来担任?几个常委中,夏春和、罗先晖、彭清源都排在马昭武的前面,肯定不必考虑。排在他后面的,只有丁应平、余丹鸿和那位军区籍的常委。赵德良会让余丹鸿当组织部长吗?唐小舟的第一感觉是,不可能。余丹鸿并不熟悉组织人事工作,应该不会吧。深入地往下想,这种不可能,又实在太想当然。熟悉和不熟悉,都是相对的,组织部有好几位副部长,业务方面的工作,他们完全可以胜任,部长只要将行政工作承担起来,就万事大吉。这一条,并不是余丹鸿是否担任组织部长的绝对理由。根本原因在于各方力量综合作用的结果。第一道关,自然是江南省委常委会的意见,在常委会上,赵德良仅仅只有一票,他个人说了也不算。就目前来看,赵德良的支持票,显然要比余丹鸿或者陈运达多。但也不是绝对,谁都无法肯定权力妥协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毕竟常委有十几个人,赵德良能够掌握的仅四票而已,其余的票,都可能被平衡,关键在于余丹鸿手里有没有足以获得这些票的筹码。别说其他人手里的票可能被平衡,就算赵德良手里那张票,都有可能被平衡。陈运达等人,现在正在北京加紧活动,谁知道他们有些什么硬后台?如果后台使的力够大,赵德良迫于来自上面的压力,完全有可能和他们搞平衡。即使不是上面的压力,为了把马昭武推上副书记,赵德良和陈运达妥协,同意由余丹鸿来担任组织部长,可能性同样存在。想到余丹鸿有可能当组织部长,唐小舟还真的暗出了一身冷汗。余丹鸿一直对自己很不友好,他一旦当了组织部长,自己的命运,就难测了。换个角度想一想,余丹鸿为什么对自己不好?不就因为自己是赵德良的人吗?不就因为他始终没办法和赵德良拧到一块吗?真是奇了,想到谁,谁就来了。唐小舟的电话响,他接起一看,竟然是余丹鸿。余丹鸿问,你在哪里?唐小舟不好说自己在中部组,只是说,我刚从酒店出来。《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27章余丹鸿又问,赵书记和你在一起吗?唐小舟自然不能说,否则,余丹鸿说让赵书记听电话,那就麻烦了。他只能说,没有,我们刚刚分开一会儿。余丹鸿也知道,这些秘书都是人精,就算他是秘书们的直接上司,秘书有很多事,也不肯向他透露。为了得到更多信息,他不得不更进一步发问。他问,昭武部长呢?唐小舟想,余丹鸿之所以打这个电话,就是想了解马昭武到北京的目的。唐小舟说,我刚刚送部长去见赵书记,他们在一起。余丹鸿又问,他们说了要去哪里吗?唐小舟一想,驻京办的车跟过来了,就算自己不说,余丹鸿也能知道他们去了中组部,所以他说,听说要去中组部吧。余丹鸿说,哦。唐小舟想,还是少让他猜疑吧,便说,好像是就今年换届的具体方案和安排,向中部组汇报吧。放下电话,唐小舟又想,余丹鸿显然盯上了,可他盯上的,到底是副书记,还是组织部长?或许,两个位置,他都想要,争不到副书记,还可以争市委书记,更退一步,能够争到一个组织部长,也相当不错。假若余丹鸿连组织部长都得不到呢?最有可能得到组织部长的,会是谁?赵德良会不会从下面市州书记中考虑人选?和提拔马昭武类似,如果让余丹鸿顺势而上,余丹鸿肯定不会感激赵德良,反而觉得自己和赵德良的斗争取得了胜利,赵德良在自己强大的活动力影响下,不得不妥协。如此一来,新上任的组织部长余丹鸿,恐怕不会完全听赵德良的。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从下面提上来,人家的感觉就不一样,自然清楚,这个职位,是赵德良给的,对赵德良,就会忠心许多。唐小舟想,如果他是赵德良,无论如何,他不会从省里提这个人,一定要到下面市州去找。那么,市州哪个人更适合?赵德良比较信任的市州书记中,钟绍基、王增方显然不用考虑,剩下来的,应该有三个人,闻州的郑砚华、德山的曾宪平、东涟的吉戎菲。当然,也不排除还有其他人的可能,比如温瑞隆,他已经当了两届市长,不可能再当第三届了。仅就这三个人来看,哪一个更适合当组织部长?如果让唐小舟选的话,他会将郑砚华排除在外。郑砚华更适合干行政方面的工作,让他在某一地主政,会好得多,比如当副省长甚至是未来的省长,那么,剩下来便是曾宪平和吉戎菲。如果这两个人让唐小舟选择,他自然选择吉戎菲,并不仅仅吉戎菲和自己的私谊更为深厚,也确实是她更适合干组织工作。想到这里,唐小舟下了汽车,拨通了吉戎菲的电话。唐小舟问,菲姐,在哪里呢?吉戎菲说,我还能在哪里?在县里。唐小舟说,你这个市委书记,怎么老往县里跑?吉戎菲说,你说得有意思,县都是我的县,我不往县里跑,往哪里跑?唐小舟说,好像别人都是往省里跑往北京跑吧?吉戎菲说,我知道,听说最近省里非常热闹,很多人欢天喜地啊。往雍州的高速公路如果堵车的话,一定会有一长串官员的小车堵在一起。唐小舟说,我就不信你那里不热闹,你那里不也要换届吗?吉戎菲说,问题就在这里。马上要换届了,坦率地说,哪个官员干得好哪个官员干得不好,我心里还真没有数。尤其重要的是,所有官员都希望被提拔,套用拿破仑的那句话,不想被提拔的官员,肯定不是好官员。问题是,你说这位官员干得不好,就凭组织部的干部考核调查?太没说服力也太人治了。所以,我急呀,我恨不得立即把那个组织部考察干部改革方案在全市铺开。唐小舟明白吉戎菲所说的组织部考察干部改革是怎么回事。去年,唐小舟作为扫黑联络员,去过三次东涟市,每次都会和吉戎菲见面,每次也都是单独相处一两个小时,彼此的交谈很私人也很深入,真的像姐弟俩促膝谈心。前后三次,他们都谈到干部提拔问题,吉戎菲说,现在的干部任用制度,可以算是一种伯乐制度。伯乐制度是春秋战国时代形成的,也就是所谓的举贤制,我们现在津津乐道的所谓伯乐相马的故事,就发生在春秋秦穆公时代。而这个故事之所以被千古传诵,却因为唐代著名诗人、散文家韩愈的散文《马说》,其中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的话,更几乎妇孺皆知。谈到这个伯乐制,吉戎菲感触良多,她怀疑历史上根本没有伯乐其人。整个先秦,东周和西周,是一个重要的分水岭,春秋和战国,又是一个重要的分水岭。除了其他人们熟知的之外,吉戎菲认为,用人机制的改变,也是这几个关键时期的重要特征。西周使用的是世袭的分封制,西周的灭亡,其实也体制在分封制的不合时宜。代之而起的是举贤制。举贤制相对于世袭的分封制,肯定是一大进步,然而,举贤却是一种典型的人治产物,没有制度性保证,任何人,都不一定把真正的贤才推举上来。吉戎菲觉得,春秋战国时期的人很善于用寓言说事,他们想说明当时伯乐相马似的用人制度存在巨大缺陷,才编出了这么个寓言。韩愈的散文在结尾时也说得清楚明白,千里马之所以不成其为千里马,是因为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如果往深一步探究的话,韩愈其实是在告诉人们,天下哪有伯乐存在?既然没有伯乐,也就根本不可能分辨千里马和百里马了。正因为这种用人制度无力选拔真正的人才,到了隋代,才开始了科举取士,也就是说,科举制度是比伯乐制度先进得多的人事管理制度,不仅仅是时代的进步,而是人类的进化。而我们现在,又复古倒退了,回到伯乐时代去了。现在的组织部门太僵化,每次让他们去考察干部,就是一个伯乐相马的过程。其实,我们的组织部,哪里有伯乐?就算有一两个伯乐,也被提拔到了组织部长副部长的位置,他们是不需要亲自去相马的,相反,那些派去相马的人,都是一些低级官员,程序也千篇一律,找几个人谈话,提一些不疼不痒的问题,记录的评语,就像老师给学生写的期末评语,全都是空话套话,用在谁的身上都适合。吉戎菲说,现在组织部门所作的评语,你需要反过来猜,比如他们说某个人工作能力强,你不能理解成此人善于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他很可能是作风霸蛮,独断专行。说某个人思想开放,你以为这个人有很好的工作思路那就错了,它很可能想说的是,这个人在男女关系方面比较开放,养了很多个小蜜二奶。再比如说,具有改革精神,很可能就是无视法律法规,任意胡为的代名词。只要上面想提拔某个人,组织部门,就可以将此人所有的缺点全部写成优点。唐小舟说,好像现在搞的民主测评以及个别谈话,也是认认真真搞形式,扎扎实实走过场。吉戎菲说,太对了,现在我们的组织人事工作,比哪一项工作都形式主义。比如民主测评,能评出个什么东西来?那些反对者敢写反对吗?就算敢写,也是极少数,也是表面的。何况,对于他们来说,一个简单的同意和反对,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更多的人,不愿参与或者就算参与了,也是在走形式。因为他们知道上面原本就是在走形式嘛。至于个别谈话,那就更是走形式了。谁都不能保证,这样的谈话,是否会传到当事人的耳中,所以,几乎没人敢说真话。加上谈话对象很可能是被安排的,无论说好的还是说坏的,都被人家牢牢掌握着,是在按事先写好的剧本演戏。每次组织部门送这样的调查材料上来,我就头大。我明知道上面尽是假话空话废话,可我没法指出。唐小舟说,你如果想对组织管理工作进行改革,其实可以参考一下现代企业的人力资源管理。我采访过很多企业,他们之中,有一些是国际企业,他们的人力资源管理是国际化的,很科学。在国外,人力资源管理简称HR,大学的MBA开设HR专业,有一整套非常系统的东西。吉戎菲听后大感兴趣,问唐小舟,国外这个HR是怎么管理的?唐小舟说,如果让我说得太系统,我也说不出来。不过,我知道他们的原理,他们是将所有的考核项目能量化尽可能量化,某些不能量化的项目,比如思维的发散性、忠诚度、诚信等,有一些具体的考核办法和试题,并且结合其他一些测试,比如IQ和EQ测试等。这是一种很系统的方案,当然根据考核项目或者目标的不同,可能会有些区别,但指导思想是一致的。吉戎菲问,那国外有没有现成的行政管理模式?唐小舟说,有没有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你如果想这样干,可以将此当成一个课题,从你们那里选拔几个组织干部去大学学习MBA。也不需要跟着课程上,可以与大学商量,只学HR,并且和大学里教授这一课程的老师一起,组成课题小组,制定一套人事管理量化考核方案。第二天,吉戎菲就行动起来了,她将组织部副部长找到自己的办公室,说明意图,指名由这名副部长负责,尽快拿出一个方案。这名副部长本人就是研究生毕业,学习能力很强,回去后很快弄出了方案。他的想法是,此事分几步走,第一步,由他主持对大学HR课程进行遴选,在省内选择一两所学校,再在省外选择几所学校,和这些学校分别签署代培或者课题合约。第二步,派出几名组织干部前往这些学校学习,和教授一起组成课题组,最终拿出一个组织人事管理方案。各课题组完成独立的新方案后,再将几个课题组集中起来,比较各个方案的优劣进行取舍,最终制定出一套方案。第三步,在全市选择一两个县进行试点改革。吉戎菲同意了这一方案,并且亲自找市长协调,划拨了一笔专项课题资金。很快,除了这名负责的副部长之外,在全市的另外五个县,每个县选了一名副部长,共六个人组成课题组,分赴六所高校学习。六名组织干部加上各高校的HR教授,这个课题组,实际就有十二个人,加上对此异常重视的吉戎菲,组成了一个十三人课题组。每个月,无论多忙,吉戎菲都要将这六个人召集起来开个会,听听他们的学习进度以及对未来人事制度改革的思路。半年后,改革方案形成,吉戎菲选择两个县进行试点。唐小舟想,吉戎菲之所以一再往县里跑,可能就是掌握这个试点的落实情况吧。按照新的人事管理方案,组织部需要对所有干部建立量化档案,而且,这种档案管理是全电脑化的,个人只需要按照组织部的要求,在电脑上填写相关的表格。因为这些表格设计非常合理详细,因此,某位干部有些什么工作计划,完成情况如何,一目了然。组织部只需要将这些数字核实就行。对于所有官员,有一个诚信考核项目,这个项目包括了重要诚信科目和非重要诚信科目。重要诚信科目,若三次违反,将被降职。降职后再违反三次,则被开除。而普通的诚信科目,三次违反,累积为一次重要诚信违反。有了这个诚信考核,一般干部在自我测评的时候,绝对不敢说假话,因为说假话的代价太大了。有了这套管理方案,组织部的整个工作,完全程序化了。《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28章唐小舟说,执行情况怎么样?有总结报告出来吗?吉戎菲说,一个月前才刚刚开始试点,现在只是完成了组织干部的培训,试点工作,才进行到建档阶段。这一套方案太透明了,完全可以放在网上,让所有人查询,也就是让所有人监督。很多人对这套方案感到压力和危机,推行的时候,遇到很大阻力。你想我喜欢下乡呀,我不下来不行。我不来推,下面根本不动。唐小舟说,我不管你走到了哪一步,总之,三天之内,你给我报个材料上来。吉戎菲叫了起来,说,三天?三天怎么可能?唐小舟说,只有三天,你把送出去学习的几个人和市里的笔杆子集中起来,尽快弄个材料,报到省委组织部。你直接交给文副部长,我会和他打招呼,只要你们的材料交上来,我让他立即送给我。吉戎菲说,有必要这么急吗?能不能等我这里干出点名堂再报?唐小舟说,你听我的,没错的,从现在起,你别的事都不要干了,专门干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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