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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姑娘只好拉我到一边,跟我说了他们这里的规矩,说是怀孕新婚的女子不可入新家。大概去病对于这些风仪常俗也不太熟悉,所以没有提醒我。   这可怎么办?我都已经出来了。   我耍赖皮:“我现在又看不出来。”   卫姐姐继续用看外星人的眼光看着我,直到将我劝回马车,送回骠骑将军府。   我一下子落了单。很不甘心回家。好在去病因上次我独自闯宫,所以都给我在家里留了可出入皇宫的亲军校尉,我让一个去给我送了信,自己坐了马车重新进宫。   去病早早到宫门前等着我,见面果然埋怨我:“你怎么这点事情都不知道?也不跟我说一声就匆忙跟过去了?”   “你怎么不事先提醒我?”我赶来赶去颇感疲惫,有点上火。   “这是常识!”去病生气。“那就回府了,还一定要过来。”   “在家里多没劲。你要在这里陪驾多久?估计又要伴宿!”我压低了声音跟他吵架。   去病臭起老脸:“说什么呢?这是皇上的恩典。”   我听他不肯哄我,赌气道:“陪你的皇上去吧……”又说了一句刻毒话,“看他给你生儿子。”   去病一听当然不依,两个人跟斗鸡似的凑在一起唧唧咕咕没完没了的。    “去病!”皇上地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我和去病对望一眼。真是丢人啊。两个武林高手,居然没有发现皇上带着一大帮子人从后面缓缓而来。   “跟媳妇闹别扭呢?”皇上长得实在算不上慈眉善目,今天人逢喜事精神爽,脸上有了一点慈祥的模样。   去病的脸涨得通红,他大概一辈子都没有被人逮到过这种场面。   “跟过来吧。”皇上说,“喜事也办好了,朕要四处走走去。”我被去病一拉,也一起跟了过去。去病见我不多反抗,手臂深入,要将我的胳膊全部控制在他的手掌之中……   我们正在闹别扭,怎么可以让他轻易握住我的手,我故意一甩,绕到另一个大臣地身边去,抬头一看,干瘦颀长、自以为是——正是那个被我教训过的东方朔。   我连忙错步绕开,躲到一个花白胡子地大臣身后。   回头看到,去病还是想把我逮回去……我继续躲。   “去病,延年已经把朕的《天马歌》配上了乐,你为朕抚琴来听听。”   去病连捞两捞,都不曾捞到我——我躲闪的功夫可只在他之上不在他之下呢。再硬要抓我的话就会让所有人都发现的。他只好讪讪地走回到皇上面前,抱拳:“诺。”       我笑得得意洋洋。   身边传来重重一哼!   我侧头一看,好隆重地一个男人!从头到脚,一层层袍子,一道道衣领都整齐肃立,虽然头发花白没了光泽,大约用猪油润泽了,梳得光滑无比,哪怕是只苍蝇上去,也会扭伤腿脚。   他见我不幸挨到了他地身边,立刻将那瘦瘦的胸脯一挺:“汉仪端容,司绳御四方……”   我的心思尚在与去病地争闹中,听不懂他的文言文:“啥?”   他如同看到了一个令他眼污的大白丁,立刻拂一拂衣袖,恨不能将我当作苍蝇弹开三尺。口旁的胡须也微微耸起:“请夫人自重!”   声音有些响亮,听起来很像是我调戏了他。去病回头看到,眼睛里的怒火立刻升腾起来,他望着去病也不畏缩,照旧昂头挺胸。   我生怕他们打起来,自动走到去病身边:“他被我踩了一脚。”   “你?”去病不相信,“你踩汲黯大人?”   “怎么啦?”我只是随口说说的,这个汲黯不能被踩吗?   汲黯!我按住了嘴巴:这个汲黯可是大汉朝的第一难缠人,听说连皇上都害怕他。他十分注重礼仪,有一次,皇上没有穿好正装,听到汲黯前来,吓得连忙躲在屏风后面,穿好了衣裳才敢跟他见面。   汲黯见我站在了去病身边,目光转了过去,不与去病继续交锋。   我悄悄说:“去病,他好像怕你呢。”   去病说:“少胡说,什么怕不怕的?”   “去病,琴案已经设好了。”皇上又在催去病了。   “弯弯,等一会儿舞个剑?”去病邀请我一起下场。我气得瞪眼,伸起三个手指。他一拍脑门,哎呀他真粗心,居然忘记了。   我们在这里比划来比划去,偷偷地笑来笑去的,那边的汲黯大人又是重重一哼。   他的脾气真大,皇上的耳朵看起来很背的样子。   我正要去看去病弹琴,回头一望,汲大人的目光如剑,横扫的并不是我们,而是其他几位大人。   桑弘羊、张汤也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彼此悄悄交流了一下眼神。   音乐声起:“天马来兮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音乐作得高亢而辉煌,去病的铁指撩拨五弦,那乐声分外有质感。   皇上陶醉得半眯双眼。第四十四章 童言无忌论漠北“天马来兮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皇上对自己所作的词非常得意,反复念了几次。   这天马是从西域敦煌东南的渥洼池送来的。这是一个汉朝的权力一直不能到达的地方,如今有人给他进贡,他如何能够不得意?   “皇上!”汲黯跨前一步,“西域所来的天马确实无价。在臣眼里,我们大汉朝的马要比这天马值钱多了。”   皇上摇头:“爱卿,今日……”皇上看他打算吵架,有点想做和事佬。    汲黯竟然打断了皇上:“启禀皇上!我大汉朝的战马都是以小米喂养,每一骑也不下三四十万钱,是大汉子民以自己的血汗钱豢养出来的。那匈奴浑邪王不过是一个战败西羯小王,何须我汉朝以国民之力,用两万乘车去迎接?”   他说,“昨日长安令无法征到马匹,乃是因百姓珍惜自己所养藏匿的缘故。这与长安令无关,皇上今日既然是嫁女的大喜之日,何不让长安令大人也回家团圆去?”   “朕的事情,朕自有定夺。”皇上叫过桑弘羊:“桑大人,你估计在长安城如今应该有多少马匹?”   桑弘羊微微一仰颌,说道:“自从皇上鼓励养马以来,长安城官人、私邸、民居、圈地,所养的马匹数不会少于四万。皇上再加上军中豢养的数万匹,两万车乘不应该有多大的困难。”   “咄!就是你等酷吏!”汲黯当着皇上的面破口开骂,“孟子有云:‘莫如贵任而尊士,贤者在位。能者在职’。你空悬司农之位。不想着如何增长农业,打理民生,打着什么‘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地幌子,挂羊头卖狗肉,将平民百姓地银钱都一点点算入库中,充实军饷去了。匈奴人如今战败,以儒家的中庸之行,便可和亲、施恩,以求两境的久和安宁。那浑邪王投降汉境,此行径不过是一丧家犬所为。不将他的家眷、族人充作奴隶。贬为贱民已是不该,遑论还要将其迎至长安,耗费百姓的人力与物力?”   我看看去病,想跟他说,汉朝居然有比他还牛气的人。去病瞪我一眼,示意我莫要作声。   皇上的目光向着张汤大人。   张汤心领神会。加入吵架行列,舌绽莲花:“皇上。汲大人此言乃鼠目寸光。当年有匈奴五将意欲投降我大汉,条侯周亚夫将军也是对此竭力持反对意见。先皇当时虽然国力上不如此时的大汉隆盛,但是以五夷宽柔之心,驳斥了周将军的想法,此后。方有了雁门豪强聂壹受大汉朝之感恩。甘冒风险为我朝谋划‘马邑’。虽然因为天时不足,未能谋成,但我朝上下从此立下对抗匈奴的局面。方有了今日地成就。”   张大人口才甚好,滔滔不绝道:“听说经过了此番河西之战,漠北的匈奴人放弃了沙拉木伦河、颓当城、诸水一线濒临我中原地区的要 塞。龟缩于梭稽山以北的大漠深处。此战若开战,其风险远甚于河西草原。 洼天马来自敦煌,乃是西域诸夷归降的前兆,我大汉朝妥当对待降俘,方能令天下都能有心臣服。臣相信,皇上此番恩举,必能感召聂 这般的壮士义气,助我朝铁骑轻车过漠北,万里踏平强虏地!”   “花言巧语,巧言令色。”汲黯大人被他一番宏论驳得无法回击,说道,“《荀子君道》说得好啊:‘论德而定次,是能而授官’。张大人专以奉迎皇上为能事,若论其才智,万万人皆望你项背而不得。只可叹你地德在何处,行在何处?汉朝迟早为你等小人所沦毁!”   双方一番辩论的架势拉了开来,张汤擅长从细节找寻脉络,言辞缜密,令人不得不信服;汲黯大人似乎说不过他。   汲黯大人索性直视着皇上说:“征战、降夷、拓边,哪一点不需要中原百姓付出赋税?豪强掳掠,名利当头……皇上欲望如此繁多,却还要套着仁义地模样说话,皇上这样,如何能效法唐尧虞舜?”       我差点晕掉,如此辱骂皇上,刘彻不拍破他的脑袋才怪呢!   皇上的表情也很郁闷,红一阵白一阵的。汲大人一脸光棍不怕死的样子,脖子梗得快要拧断了……   “去病。”皇上没有光火,开始使用乾坤大挪移。   一鸟入林百鸟压声。大家地目光都调整到去病地身上。我很不乐意去病在此时成为皇上转嫁激烈矛盾的对象。   皇上问:“去病,河西是你打出来的,你觉得朕地决策如何?”   去病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好似汲黯对着皇上指鼻子骂脸是十分平常的事情:“皇上,河西的匈奴与漠北匈奴隐隐成蛇首衔尾之势。据臣所知,休屠王的势力已经折损大半,七成的年轻人都死于战事。浑邪王部尚在玉门外,他们的实力并没有受到致命打击。臣认为,张大人的话,可行。”去病简单答完,他也是在场唯一有资格评估河西匈奴实力的人。   “皇上,一将功成万骨枯。霍将军的不世功业都建立在那些血肉之躯上……”汲黯大人努力争取将皇上的注意力回拢到自己身上。   “卫将军呢?”皇上又问卫大将军,再次施用乾坤大挪移。   卫大将军神色庄重地走出:“皇上,臣这几年赋闲。每思及皇上对臣的恩惠,常感万死尚不能报其一……”   “捡紧要的说。”皇上明白他有话要说,目内似蕴精光。   卫大将军从袖中掏出一卷羊皮纸:“皇上,这是臣与博望侯张大人一起讨论的作战示意图,还有……”他打开,“还有,臣计算了这次过沙漠作战的兵力部署和辎重供给。臣认为,”他看看去病,“骠骑将军河西的长途奔袭,寻找敌人作战目标,取食于敌乃是今古创举,可以用到漠北之战上!”   “好!仲卿!”皇上大笑,“每一句都说到朕的心坎上。”他拍着卫大将军的肩膀,“去病此番作战,朕也看出来了,对待匈奴,就要比他们更狠!”   “陛下所见极是!”去病和卫大将军同时回应。   “都说得很好。”皇上乐哈哈地走在前面,“匈奴人如何对待,朕心中早有盘算。张汤。”   “臣在。”   “长安令不杀,搜检各户,必将马匹备齐。违令者——”皇上露出一抹狠色,“收入廷尉府几个,看谁还敢违抗圣谕。”   “诺。”张汤知道自己已经摸准了皇上的心思,从汲黯面前飘然而过。    “皇上用人,旧不如新。”汲大人说道,从前他在九卿之位的时候,张汤还在栗阳做一个小小刀笔吏;他受景帝之托,任太子洗马的时候,卫青还在做贱奴;他位及人臣的时候,霍去病刚穿开裆裤……他大声抱怨:“真如劈柴堆薪,后来居上啊!”   “汲大人,你也该出去散散心了。”皇上说,“ 荥阳正缺一个令官,爱卿去吧。”   我知道皇上要赶他出去,汲黯大人应该乖乖夹起尾巴了吧?   汲大人没有,头一抬:“皇上,臣这一阵子手足发炎,恳请吾皇开恩,赐臣半年假期!”   “朕不准呢?”皇上也拧上了。   “臣是必不能按时早朝的!到时候有违祖宗建制,这才是大大的不敬!”   ……   瞧这群人吵得!我一拉去病的手:“天马怎么样子的?带我去御马看看。”第四十五章 大宛名驹厩中剑“我找个宦官带路,你自己去看看。”提到天马,去病眼睛里有了神采,“那可真是一匹难得一见的好马。”   “为什么要我自己去看啊?”我觉得我们两个一起趴在栏杆边看马那多有意思?去病看看皇上,然后抱拳、开口……   “你要跟皇上请假么?”   “假请不出来的,我让皇上移驾一起过去看。”去病说。   算了吧,还是我自己一个人去,这里每个人都跟乌眼鸡似的,我刚才看过了女人斗,这里还要看男人斗,厌恶都厌恶死了。   去病帮我找了一个带路的宦官,我自己随着那小黄门向马厩走去。  皇上的御马厩果然富丽堂皇,里面的干草灿若金阳,马奴们井井有条地照管着马匹。近百匹腿长腰细,膘肥肉厚的上佳宝马在马槽边安闲地饮食。   那宦官将我带到一个青石玉的马槽旁,一匹深红色高背宽肩马在咀嚼着干草。   我一看有些愣住了,它的模样形态,和多多很相像,尤其是那一份霸气,天生高贵,自信优长。只是多多的鬃毛只有短短数寸,它那枣红色的长鬃足有一尺多长,华丽地披在一边。   我的心里有些难过,多多在河西草原上不知道命运如何?   “小心!惊马了!”   我回过头,一匹黑乎乎的马已经冲到了我的面前。皇上性喜健马,他马厩里的马都是凶性尚存的烈马。   我站的地方很狭窄,看着黑马冲上来一时无法躲开。我只得一压身体从栏杆穿入,身后一阵乱响。正是几匹马所在地地盘。这些马个性聪敏。不容生人接近,见我误入其间,扬蹄便踹。   “抓住我!”一只黑色地手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拍开这双手。我不太容易相信别人,我自己在马群里左躲右闪,费尽了力气方逃了出来。  一个满身粗衣的匈奴青年站在我的面前:“霍夫人,你不应该独自到这里来。这儿的马都认人。”   我满身虚汗,因躲闪疲惫而腰酸,歪在栏杆上。   “金日磾,你瞎了狗眼。竟敢放烈马来伤骠骑将军的夫人!”带我来的小黄门厉声指责。   那名叫金日磾的匈奴人看着我,并不为那小黄门的厉色而退怯,用不太标准的中原话说道:“马不是我放地。霍夫人情况不太好,你该去请御医。”   我在找那方才最早冲向我的黑马:“那匹……那匹……黑马……”无缘无故为何会有马脱缰向我撞来。   因为刘彻的喜好,马厩里的黑马偏多,那肇事的黑马已经分辨不清踪影了。   御马厩中马奴、司草、洗马等等大小官吏都向这里围拢过来……没想到一个马厩。里面的人员如此复杂。   他们几个就有人要上来扶我,我自己拉住栏杆。示意他们远离我,直觉让我感到这些人中间必有放黑马地人,我此时腰酸腹痛,无力抵抗,不想在这里着了暗道。   那主持马厩的御马司官匆匆赶到。面色惨白。吩咐宫女来扶我。我也摇头不让。   过了一会儿,我终于听到熟悉而急促地脚步声传来,去病闻讯赶过来了。他一看我立刻上来将我抱了起来。   我想让他帮我查那黑马的事情。我看到去病面色红涨,额头上青筋暴动:“到底是怎么回事情?罗伍德!你是如何管理御马厩的?”   御马司官面如土色,摇摇欲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霍将军……小人……”   远处传来皇上也在来到的声音。   方才还平静的御马厩一时之间山雨欲来,狂风满楼。放眼望去,一个个目光似乎都藏匿着什么。   宫廷虽然看似平静祥和,但是,那些嫔妃之间,大臣之间,彼此地勾心斗角处处皆有。一点点小事情,眨眼间便会被兴风作浪成天大地危机。    我和这个宫廷关系并不大,此事当然不是针对我的。而且,我自“武台殿”那场长平拳之后,宫廷内外都知道我武功高强,这寻常的马惊根本不可能要我地命。   我会被黑马逼入马厩,那是因为那匹红色天马恰好非常像多多,令我一时失神的关系。这下手之人根本不可能算计到他能够歪打正着。所以,我认为这个幕后黑手只是要吓唬吓唬我而已。   吓唬我的目的,自然就是针对去病的。去病在这个朝庭之中,他对于政事、军情都有一份难得的成熟与从容,深得皇上之心,要伤害他几乎是不可能的。   恐怕,我可能是他目前唯一的软肋。   我看到去病盛怒之下就要掀翻这个御马厩,当场毙杀那御马司官罗伍德。我对大汉律法不特别精通,不知道他这样下手会不会招来大祸。  我连忙拉住他:“去病,是我看那匹红色的天马很像多多,所以自己翻进去的……不怪旁人。”   去病转而对我大怒:“什么多多?这天马尚未被驯服,你可真会找死!”       我说:“你不要对我这么吼,我肚子疼。”去病看我声音软颤,不太像在假装,面色剧变:“真的?到底怎么样?”   皇上已经过来了:“去病,怎么回事情?”   东方朔大人对皇上说:“夫人是受了惊吓,胎气不稳了吧?霍将军速速将她送到御医院去才是。”   去病也不及跟众人解释,抱着我就走。我经过皇上身边的时候,用尽气力挣扎着道:“皇上,是我自己逗马玩……”   去病将我一把搂紧:“你还管闲事!”他站住对皇上说:“皇上,弯弯说是她自己钻入马厩玩,此事应该是与旁人无关。”   皇上“喔”了一声,他身边的大臣们每一个都是聪明得脑门闪闪发光的主儿,我这个谎话拙劣得显而易见,目的也透彻得显而易见……   我听到皇上在吩咐:“是骠骑将军夫人为你们求情,都起来吧。今日这事情不能抹过不算,罗伍德仗责二十,贬为庶民,其他人等罚去俸禄一月。”   ~~~~~~~~~~   我躺在御医院的卧榻上,去病坐在我的身边。医师说,怀孕头三个月是最要紧的,孩子出事情通常都在此时,我们年青夫妻不懂事,以为身子不沉重就漫不经心了。只要等过了四个月就不太容易有意外了。   他们仔细诊过脉,给我开了一些药,还特地写了一份要回复皇上 去。    “去病,你说一句话,你不说话我心里发慌。”木格窗上雪片簌簌而下,屋里长时间的沉寂令我感到心慌。   去病一直都保持沉默。他当然也猜得出,这件事情是针对他自己的。    他默默地侧坐在我的身旁,手叠放在我的手上:“我的事情,他们为什么要伤害你?”方才的愤怒已经沉淀了下去,在他的眼睛里,化成一种深深的黯然。   “因为……”我得找句子安慰他。“因为霍大将军正气冲天神勇无敌,那些妒嫉你的人对你无懈可击。”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去病说,“多睡一会儿,明天我们就出宫。我已经向皇上请旨让你保胎,以后这个皇宫你不必来应承了。”   “你躺下来。你气呼呼地坐在边上,我怎么睡得着?”我反手拉拉他的手臂。去病顺势倚躺了下来,将我搂在怀里。   我在暗处摸索着他脸上的轮廓:“你还在生气,你还是不开心。现在母子平安,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一定要我也生气得不睡觉伤害了孩子,你才高兴吗?”   他僵硬的面部肌肉软了下来,搂着我说:“好了,我不生气。”   “我以后会很注意的,等生完了孩子。没人可以伤害我们……”我抱紧他,“没人可以伤害我们一家……”   “好。”   我在他的颈边轻笑,湿暖的气息吹在他的耳朵上。他问:“又怎么了?这么好笑?”   我说:“奉旨保胎?去病,只有你会想出这种奇怪的说法来。”   去病说:“现在,他们为了迎接浑邪王的事情争论不休,烦得很,琐碎得很。我还跟皇上请了旨,奉旨回家‘陪胎’!”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去病,你现在越来越幽默了呢。”   “幽默?什么意思?”他听不懂这么现代的词语。我在他的胸前圈圈点点地说道,“就是滑稽,好笑的意思。”   他捉住我的手:“原来如此。”   我感受着他身体的温暖,虽则外面白雪皑皑,只觉内心春意融融,我不由感慨:“去病,没有你我该活得多没劲?”   他将我侧过来一些,手臂从我腰间穿越过去,让我的身体可以和他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弯弯,没有了你……”我的黑发缠绕着他,他的男声有了难得的呢喃低宛,“……我该怎么办?”第四十六章 冰刀冷霜危累卵最初的暴怒被我拦下以后,去病又恢复了战场上固有的冷静睿智。  对于我和去病这样的人来说,毒蛇露了牙,也就是露了它自己的行藏,要我们放过这种事情是很难的。   回到府中,我乖乖地“奉旨保胎”,他名正言顺地出入朝堂,调查御马厩的事件。不几天,御马厩一个马官神秘死亡,去病也似乎断了线索。    没有线索的时候就意味着有了新的线索。去病看出来此事的背后指使人是皇上欲保全的人。这样,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很多。   对去病心有不轨的人可能很多。   漠北匈奴族数次派来暗杀者,朝堂上或觊觎去病的职位,或不满于对匈之战的人从来就不在少数。可是,这样的人又要受到皇上的保护,那可就少而又少了。   王夫人就是第一个,当今太子,卫皇后的刘琚并不能让皇上称心如意,她的儿子刘闳就有了问鼎皇权的机会。去病和卫大将军如同卫氏的两大臂膀,虽然表面如今卫霍分权,关键时刻,去病是必站在卫氏一族的立场上。   而且,王夫人入宫早,在宫中培植的势力比较健全,她有可能拥有在御马厩为她效力的人。   不久之后,去病又嗅出了另外一个人,那就是今年五月份才进入宫中的李夫人。   我曾经担任过李夫人的入宫伴舞,对于这个女子我还有一些了解。她是中山国人,中山王刘胜号称富甲天下,她却没有仗着容貌出众在中山国谋求一席之位。而是携兄带弟远赴长安。   她的兄长李延年精通音律。因而净身入宫伺候皇上。   此时的皇上与当年遇上卫子夫的皇上已经不同了。当初陈阿娇善妒,不容皇上多见美人。如今地皇上粉黛三千,心思又都在国事上,把美人不过视作玩物。哪怕是国色天香,在他眼中也不可能成为唯一。李夫人如果凭借乃兄地途径去见皇上,显然不够有震撼力。   于是,李夫人便先设法认识了平阳公主,借助卫府需要通过美色笼络皇上的机会,到春山画堂让柳殊儿编排舞蹈,以她所能做到的最高贵的身份。最惊艳的出场征服了皇上。   如果不是陈娘娘外出回宫,变得神秘多才,令皇上牵挂不已,这位李夫人怕早已取皇后地位而代之了。   那时候,只因我的容貌与她略能平分艳色,她便关照柳殊儿将伴舞者都将脸画成金线绿色。此人步步设计。精细狠毒绝非王夫人可以比拟的。    去病又找出李夫人背后有一个弟弟叫做李广利,此人今年也有二十三岁了。喜好军事,在军营中骑射都不错,深得皇上的喜爱。   皇上因卫皇后而培养出来了卫大将军、霍去病,现在似乎也隐隐有意要扶持此子,让他成为霍去病第二。   如今大汉与匈奴的对峙之势。已经相当有利于我中原地区。   去病的连番骄人地胜绩。在这些目空一切的军中新贵心目中,造成了匈奴人今不如昔,稀松平常。一击则溃的印象。   他们自以为自己有才难以施展,引用了东方朔的《答客难》,说当今天子乃是万乘之主,天下英才犹如车轮的辐条都只能指向车轴,所以很多人一旦位置被别人占有,就很难找到晋身之阶。   意思是,霍去病没有什么了不起,只不过他占着这个位置,换了别人上阵,一样能够在河西将匈奴人打个落花流水。   去病认为,御马厩的事情应该是两位夫人联手而成地。   她们就是要让我受惊,让去病发火,在皇上的地盘上做下皇上不喜欢地事情,这样皇上才能够早些将政治的天平倾斜到李广利的身上。   她们对去病的个性看得十分透彻。   知道去病军人血性重,一定控制不住。那天,幸而我及时阻止了去病的雷霆震怒,否则,去病一旦发作酿下    这件事情背后她们还藏着多少杀着,真是令人心寒。   我和去病商量:王、李两位夫人如今圣眷正隆,此等小人占着皇上地枕边优势,她们伤害我地这点私怨,我们只能注意防御,却不能去伤她们,只能等到将来有了机会再做动作。   但是,有一件事情去病却必须马上做。   李广利他们的目光瞄准的是漠北大战,因卫大将军不够得志,李广和公孙敖两位将军刚被贬为庶人不能复职,漠北之战地将领位置似乎有些空隙。   这些没有打过仗的军中新贵,或仗着裙带关系,或仗着皇上恩宠,都蠢蠢欲动着。   这些眼高于顶的家伙,唯知军功加身最是荣耀,只看到去病一万人杀四万人的赫赫威风。却不知道去病孤身走沙漠,过雪山的艰辛;不知道谋划战场,死战不归的坚毅。   这些人若被他们侥幸上位,拿着大汉朝军人的性命随意抛洒在漠北战场上,这是去病和我都不容许看到的场景!   射了几支命中靶心的好箭,便能够指挥千军万马了吗?       就算是霍去病,两年前八百壮士出定襄是侥幸归来;第一次到河西时,血战皋兰山也是有着很大的侥幸成分。可以说,是幸运之神给了去病取得了生还的机会。   河西二战的胜利,他是在鲜血横溢的征途中,一步步走过来的。   漠北之战是一场与匈奴人的生死决战,将决定汉匈双方谁最后取得生存权。此次战役,容不得投机者的半点侥幸心理!   皇上却有一些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汉朝自建朝以来都是仰仗着军功世家出人才,如周亚夫、李广等 人。到了刘彻时代,皇上以一代大国明君的姿态,公车待诏、举孝廉、立金马门、开太学,从民间选择人才,不拘一格提拔年轻俊杰。确实在这些事情中,皇上做到了雄才大略,目光深远。   最近十几年,他培养出来的人才都非常成功,卫青、桑弘羊、张 汤、霍去病、公孙弘……刘彻因之培养得自信心极度膨胀,仿佛任何人在他刘彻的手中都能化泥为金。   去病见过这个李广利,此人志大才疏,最令他不齿的是,身上没有一股正气。   去病说:“一个纸上谈兵的花花公子,不懂得与士兵同舔刀头血、共饮弱河水,只知道以这样的卑鄙手段从皇上手里讨作战机会,这比草菅人命还要可恶。李夫人心术不正,倘若上了后位,不知道如何荼毒朝纲。”   我们将计就计,本来是李夫人要让去病在皇上心目中地位大跌,去病追查御马厩之后,反而让皇上看到了李夫人的所为,对她有了防范之心。    李夫人居心暴露,皇上又是一个多疑的人,去病挑了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自己略知实情的情况,向皇上透露出了一点儿,暗示与李夫人一族划清了界限。   皇上权衡之后,默认了这个事实:只要去病在大汉朝做将军,李广利就休想再有出头之日!   不几天,就传来了李广利从军营中退出,回到长安城过公子哥儿的逍遥日子去了。去病不屑与这样的人有什么照面,便如约向皇上请了假,果然回来“奉旨陪保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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