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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柯听见我地声音,回过头——如遭雷劈!半晌,喃喃:“弯弯姑娘,你……怎么又……来这里了。”“无聊呗。看看你这里有什么好玩的没有?”我从他的战马看到他的兵器架.他在旁边摇头道:“你一日来十几趟。就算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也早已看厌了……”“快!抢到蹴鞠场了,要参加的快些来!”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我看过去,他身穿低等军士的红纱衫子,裤腿撒着,束在牛皮战靴中。一群跟我年龄相仿的小军士纷纷站起来:“云大人,我们营里总算有蹴鞠地位置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希望云大人允许他们参加这一次的蹴鞠。云大人尚在犹豫,那少年说道:“他们说了,谁输就把今天的烤肉给赢家,赢地人吃双份烤肉!”这下子大家更加不肯放过了。死磨硬缠定要去比赛。“我一起去看!”我求之不得,云大人扫我一眼:“看是可以,不可以下场。谁要下场啊?去病看见我跟一大群男人滚在一起。不将我活剁了才怪呢。军士们得到自己营里统领的同意,大家呼啸着一齐向那蹴鞠场地拥簇而去。我也兴致勃勃地跟在后面。提着裙子跑。我自己带来战场地几件汉服都毁于战事。现在还穿着月氏人地裙子,虽然质地非常不错。不过,在汉人境内看起来有些怪怪的。我们赶到,已经有一支人马等在那里了,我和云大人这一营地军士在栅栏边停住,我爬上栅栏找了一个比较好的位置坐好。几个年轻军士如脱猴一般跨过栅栏进入了场地。他们推推搡搡嚷嚷了一通,开始比赛了。我兴高采烈地帮云大人的阵营加油,看多了去病的蹴鞠,知道这些人的水平实在臭得很。他们都是田间劳作的贫苦子弟,平时每天辛苦尚不能果腹,蹴鞠这一类活动也是到了军中才有了玩耍的机会。像去病那样自小有钱有闲的贵族子弟能够有几个?不过,青春年华同样属于他们。他们在宽敞的马场中欢叫着、跳跃着,为一个球的得失而争执,为一个球的进退而焦急。忽然,皮球被人一脚踢飞,向我这里扑来。我也一时兴起,从栅栏上轻巧地站起来,足尖贴着皮球旋转过半边,借过一点力,那球在我的裙边忽溜溜一转,原地弹起,我人跳下栅栏,脚在那充满羽毛的皮球上一踹。那球带着风声锐叫,一头扎入了离我六丈多远的球窝里。“噢——”“进球啦——云大人的这一营士兵们都欢呼起来了。“不算不算!”对方的士兵们都跳了起来,“不是你们射进去的!”双方争闹了一会儿,这一球仍然不算,比赛继续进行。我有些不开心,为什么我的球就不算呢?我用心观察他们的比赛,我觉得我在场上的话,早已该进很多球了。我忍不住开始给他们出主意。“左边……右后位两个球位……当心……”一开始我的指点并不起什么作用,总是马后炮。渐渐的,我开始观察全场,我根据每个人的奔跑速度,还有他们肌肉运动的方向来判断每一次拦截与危险来自于何方,我对球队的指点开始变得有前瞻性,球队队员在我的大声指挥之下,渐渐能够把握对方的先机。成功进了几枚关键性地球。我们赢了比赛,对方答应输给我们一顿饭,让蹴鞠场上参加比赛的军士今天晚上去他们营地拿肉去。大家欢呼着。这些军士年轻心热,感激我的那一点点指点。让我去他们那里吃肉。被云大人责骂了几句,他们这才缩了回去。我笑道:“怕什么,我自己挣来地一顿饭当然要来。”那几个年轻军士也都高兴起来了,有个女孩子一起参加,大家快活地忘了规矩。“弯弯!你在这里干什么!”我满嘴油腻地抬起头。霍将军怒容满面地站在篝火前。几个军士惊讶地看着他,忘记转动手中的烤肉。我把咬了一口地烤肉递出去:“这是我自己烤的,你要不要尝尝?”“哎呀!”有人忘了翻烤肉,一股焦味传出来,我跟着一起笑,待看到去病冷若冰霜的脸,我只得止住了。去病步履沉重地走过来,将我一把提了起来:“弄成什么了?身上都是烟灰。”“第一次学习烤羊腿,”我不甘心地将自己的作品递到他的嘴边。“还挺好吃地呢。”“跟我走。”去病说道。我只得拎着肉跟他一起去了,走到了自己的帐房前。“把水倒满,让弯弯姑娘好好洗一洗。”他吩咐完自己的军士。回头对我道:“布巾香夷都在里面自己洗干净了好好回去睡觉!”又补充,“不要到处去玩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他又看了我一眼。皱眉:“你怎么还穿着月氏衣服?等一会儿拿我的袍子改一下。”话一说完他就离开了。我的身份怎么不一样了?我满心郁闷地脱掉沾了烟灰的月氏袍子。脚伸入浴桶,在那泡着花瓣的水中搅了一下。水暖暖的。浴桶也很大……我的脸大约是被水蒸红了,钻入水中,让那温暖地感觉包围全身。最近我的身体已经渐渐复原了,可是,我和他的关系再也没有了实质性地进展。他对我的态度颇有一些拒绝于千里之外地意思,有时候我希望和他眉目交流地时候,他根本不看我。越到长安他就越不安,我很想知道什么事情让他这么不安。我从浴盆里站起来,我本来就只有学习烤肉时染上的一点浮灰,现在一洗全干净了。我走到放衣服地台架上,一件月白色织云锦的袍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那里,衣袖和下摆都经过了裁剪,虽然不能算多么合身,不过看起来基本是件汉人女子的衣服了。我想,我穿上这件衣服,然后就得乖乖睡觉去。他的军帐此时亮着灯,离我只有七八丈远。他自己不陪我也就算了,还不让我自己出去玩。我愤愤然地将衣裳穿在身上,然后,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件袍子是拿他的衣裳改的,所以袖子下摆的长度还算基本合适,可是聪明睿智处处料敌先机的霍去病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腰带。这条腰带是用美玉镶嵌而成的,一环扣一环的玉玲珑、玉佩环、玉插件精工雕琢而成,是比着他的腰身做成的。我在身上比划来比划去,由于玉块限制,那腰带还不能打结,结论就是,那条腰带根本不能束住我的身体!一股热流冲上卤门,我终于找到夜入他军帐的合理理由啦!我压抑住自己兴奋过度的头脑,悄悄来到了军帐前,然后——鼓足勇气一口气冲了进去!“霍将军,你看你给我的衣服太不合身了,连腰带都不能束好!”我两颊生红云,秋水潋清波,拉起衣襟给他看。“……”去病抬起头,赵破奴也抬起头……赵大哥连忙将头避过一边,去病盯着我的肩膀和若隐若现的小腿。“出去!”我也觉得尴尬,打算出去。“不是说你。”赵破奴慌慌张张出去了,还特地拿了竹简遮住眼睛。第五十五章 画帐影里双飞燕“我忍你很久了!”去病语气很凶恶。我不怕他!我对他的态度还要凶恶呢:“告诉你!我也忍你很久了!!”他微微怔了一怔:“你忍我?你忍我什么了?”“你冷淡我,控制我的行动……还有……还有……”我一时心急“还有”不出什么来,怒道:“就这两条已经够可以了!”“你……”他变了一个语气,“你知道我在忍你什么吗?”“当然想知道!”我正义凛然地直视着他。一个灼热的吻猝不及防地紧贴上了我的唇……我心中在可怜那牛皮大帐,但愿它结实一点儿……霍去病的军帐是整个安定行在大营中最最坚固精良的,如果它今晚倒塌,我们两个明天如何面对万名士兵……我的脑子在胡思乱想,去病放开我:“知道这几天我在忍你什么了吗?”我擦擦嘴巴:“不知道。”知道也不能说。“还不知道?!”“这有什么可以忍耐的?我又不会拒绝你的。”我眼巴巴地跟着他走到案桌前。“就是知道你不会拒绝我……”他的眼睛没有看我,看着他的黑漆虎案,不知道打完了仗,他还有什么要紧“公务”要做,他说,“所以才……”“嗯?”“好了,今天就这样了。”他开始打发我了,“明天全军开始训练仪仗队,你喜欢的话一起看看热闹。”我只得转过身,向门外走去。胳膊却又被他拉住:“弯弯……”他的声音忽然带起一种令人心跳的沙魅,“你今天不应该来。”我点头,额头却被他用头轻轻抵住。温柔地摩擦着我额上的发际。“还把衣服穿成这个样子。”说话间,手指搭上了腰带。我说:“那我回去穿穿好……”他地手已经把我那形同虚设的玉腰带给抄了。“里面的夹衣也不穿?”“因为没有。明天裁缝来了。我一定让他多做几身……”袍子也差不多被打开了。“本来打算进了长安,禀明皇上、舅父、姨母,让他们为我们主婚。”“我们地事情,跟他们什么关系?”听见一大串名字就头昏,“难道他们不同意。你就不和我在一起了吗?”去病摇头,目光如能够溺毙我的深海:“怎么可能?”被翻红浪,推开鸳枕。我从榻上坐起来,越发郁闷了。春山画堂地姐姐们说过,这种事情可以让人“欲仙欲死”,可是实际操作起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情。不知道是她们欺骗了我,还是去病这个人有问题。“弯弯,你别这么坐着。会着凉的。”我继续保持着郁闷的表情,很郁闷地问他:“我是不是表现很差?”我不能说是不是他表现很差。“什么?”他把被子抽起一点,将我包在里面。“据我所知……”我将下巴搁在膝盖上。郁郁寡欢,“据我所知。这种事情应该是很舒服的。我怎么会这么糟糕?”整个床都在发抖,我推了霍去病一把.恼怒:“有什么好笑的?!我很认真地在问你!”“据你所知?你……”他又笑得浑身发颤,“你知道点什么?”“反正不是这个样子的!”我越发气闷,什么云雨腻合,什么阴阳交泰,纯粹是编出来骗人的。估计一定是男人们编出来的,我看他好像没有我这么糟糕的感觉。“你们女孩子第一次大概就是这样的吧?”他压抑住笑声,尝试跟我沟通解释。“那有什么意思啊?”我狠狠抱过一只织锦抱枕,扯乱上面的缨络穗子,“不公平!”“以后……”他没说完,又笑倒了,我忍不住狠狠踢了他一脚,他喘口气道:“以后大概就会好的。”“左一个大概,右一个大概,一点儿准信也没有。”我心烦地钻进被子头跟过来。“哦?”我很感兴趣地转向他。他坐起来手脚麻利地穿起衣服:“我这就给你去找两个嬷嬷来,你问一下她们不是全清楚了?”“不要啊!”我拉住他地衣服把他使劲拖住,“多丢人!”“你还知道丢人?”他停下佯装穿衣的手,“弯弯,时间还早,你乖点睡觉。”睡觉就睡觉,我抱着抱枕躺好。他就在我边上,不知道睡着没有。我出神地听了他半天呼吸,可以断定他一定没有睡着。我的初夜一点儿也不快乐,便想跟他说说话。我问他:“叫我睡觉,你自己为什么不睡?”去病也不快乐,于是就跟我说话了。他正感到很懊恼。他克制了这么久,就是希望我可以站在他地皇上,他的舅父,他地母亲面前,让他们为我们主婚,为我们正名。他要将我光明正大地娶回去。他是一个私生子,父亲只知道姓霍。在他地母亲怀着他的时候就抛弃了他们母子离开了长安城。母亲卫少儿只能带着他一起在平阳府作奴役养活自己。如果不是姨母卫子夫一朝选在君王侧,他依旧是长安城一个卑贱地奴产子。在一个父系社会中,得不到自己父亲的承认,等于得不到整个社会的承认。可是,我今晚的“玉带事件”让他“忍”了许久的理智堤岸终于全线崩溃了。“我不在乎名分。”我想宽慰他。“可是我在乎。”他用粗糙的手指抹开我额头散乱地长发,心事很重。“去病,你很虚伪呢。”“什么?”他跳了起来。“都已经做了……”我意味深长地点着他光滑的臂膀。他的眼睛转向我,我看着他胸前桐油色地结实肌肉……“那就彻底一点!今天就给我生个儿子!”他又激动起来了。“谁说给你生儿子啦?”这也想得太容易了。我挣扎得如同一条离水的鱼,不让他强迫了去。“舅父都有三个儿子了!在我这个年龄地大汉朝男子,哪一个不成家立业的?”他看我反抗激烈。住了手。“你还好意思说,遇见我之前的那几年你在干什么?”“不干什么。”他也笑了。带着一点自嘲的意味。就算是遇上我之前,他也二十“高龄”了,晚婚晚育完全是他自己造成的后果。他抓着我地手:“在……等你。”“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只会骗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来这里。“你一定得来,因为我在这里。”他抚平我在枕头上擦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好好睡,明天还要早起。”“去病,去病。”我捅捅他的肩膀,不给他安静。“又干什么?”“其实我想我们可以把你长安城的宅子卖掉。”“这又是什么意思?”“我再把里面的奴仆都辞退了,所有的家事我来做。这样我们就不必维持这么大的开销了。你么也用不着打仗那么辛苦。”我絮絮叨叨规划着未来,在长安城自己养活自己的那两个月,我成天为了钱犯愁,也算积累了一些市井小民式的理财思路。“这跟打仗有什么关系?”“你不是通过打仗来赚钱,补贴家用吗?我这个人不奢侈地。不需要你这么拼命来维持排场。当然啦,你要是喜欢过豪华的生活呢,凭着你现在这些底子。我再去把百乐门的那点积蓄拿来,我们可以做点生意什么地。嗯?”我对着他的背摆出一个询问地表情。一个枕头扔在我地脸上:“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好好睡觉!”“去病。去病,去病……”他呼拉一声翻过来。在我地面前一动不动的,在看我。我抬起眼睛对准他呼吸的地方:“去病,你在干什么。”“看你想事情想得这么辛苦,我也在想一件事情。”他道:“我想,刚才你感觉很差一定是太紧张了。”“你在说哪件事情?”一只手摸上我的身体:“我说的就是这件事情。”我连忙团拢身体,窝在被子里拼命摇头:“不来不来!太疼了。”他把我的身体用力拉直,对着我上下其手,胡乱侵犯:“你就是这样,太紧张了。”我被他搞得浑身颤抖:“怎么可能不紧张呢?你看看你摸的全是我的哪里?”他停了手,讶然道:“我摸了你哪里把你弄得这么紧张?”我大声告诉他:“要害啊!你摸的地方全部都是我的要害,怎么不会让我紧张呢?”5岁之前学习的就是如何保护这些地方,被他这么骚扰,没有奋起反击已经很够让步了。以前的尘也不能多碰这种地方的。“要害?”“喏!”我指给他看,“脖子,颈动脉,只要你用上三分力气,就可以叫我立刻断气。”霍去病鸦雀无声。我继续道:“咽喉,气管呀,能够被伤着吗?还有,这里,是心脏!生命的源泉。这边,是琵琶骨,多重要的地方。再有,下面是丹田,你稍微用点力量,我岂不是被毁惨了……”我嘀咕着,“要我不紧张,怎么可能呢?”锦榻快要被他摇散架了,我真不知道他哪里有那么多好笑的事情。我皱起眉头:“镇定一点,镇定一点!跟你说正经事情,笑成这样,哪里有半点从容淡定的大将风度?”“原来你心里是这样想的?”他总算把笑岔的气息重新汇拢过来,“弯弯,你搞错了。”我才没有搞错呢,除了打算自杀的人,没事情让别人在这些要害位置上搓呀揉呀的,脑子有病!“弯弯,不是像你这样想的。”他把手放在我的耳垂后,“你知道我为什么摸这里吗?”我戒备地歪着头,身体紧张地绷起:“为什么?”拜托,不要乱来,这里有耳后大动脉哦。“因为,我喜欢这里。”他的唇带着柔软湿润的气息覆上我的面门,缓缓向脖子延伸:“弯弯,你放松一点,你的脖子很长,很漂亮,我只是想亲一亲……”他的动作很小心,很缓慢,不像刚才那样亢奋有力,说句实在话,我甚至在刚才的那一次中感受到一层让我熟悉的杀气。我就算明明知道他不会伤害我,还是忍不住紧张,似乎他要把我一口吞下去。不过,现在的感觉真的很不同了,肌肤上传来一阵阵微微的轻颤,每一丝颤动都来源于他的抚摸与点触,他将这种感觉一层层从我的脖颈处扩散下去,扩散到丰盈如云的胸脯,扩散到平滑柔软的小腹。我的身体产生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让我变得轻若鸿毛。通常来说,我喜欢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协调听话,可是,现在它却变得不那么听从指挥了,它似乎更愿意听从那个亲吻我的人,在他的控制下,一点点合上属于他的节奏。“去病……”我很努力地保持住自己头脑的最后一点清醒:“你这样……唔……弄我,我要是也这样……嗯……待你,你会怎么样?”我不能让别人白白控制了去。他的动作全部停止了。“喂,说话呀。”我推推他的胸膛,坚实光洁得如同玉石,似乎能够敲击出声音来。不说话就表示默认,那我就直接开展行动了哦。手指模仿着他方才的动作一圈圈抚触下去。难怪他抱着我的时候,我会那么有安全感,他的身体跟我真是很不一样,我的到处都是很软很细,他的却好像是硬的方的,摸着有棱有角的,充满着一种厚实的质感。他整个人僵持得象块石头,没有任何动静。原来他是毫无感觉的?我有点奇怪了,模仿他方才的动作也用上了嘴唇,一丝一丝地轻轻啮咬着他胸前。耳边猛然爆发出一声低吼:“你个死丫头!”杀气从他身上喷发出来,我被他的铁臂箍得无法喘息。天哪!原来是这个效果?救命啊……去病,去病,保持镇定……保持……镇定……注意……注意大将风度……哎哟……嗯……嗯……我已经郁闷地没有话可说了,明明说好是我主动的,他怎么又变卦了呢?如此言而无信,如何去统领三军?第五十六章 黄河回祭向九天我们回到了黄河边的金城,也就是后来的甘肃兰州。去病在河西一战的时候,希望这里能够成为抵御匈奴防线固若金汤的一座城池,所以名为“金城”。黄河从金城一侧旋绕而过,高大的莽山在城池的背面。滚滚黄河水,奔腾千万年。此时的黄河正处于夏季最沸腾的时节。去病的军令连夜而下:明日,黄河祭酒!次日清晨,天刚拂晓。黄河岸边兵甲如山,铁戈捶地,战马嘶鸣,黄水贲裂。霍去病站在千军万马前,驻步在了滔滔黄河边。他双手端起一个青铜饕兽酒爵,大氅飞舞得神采高扬,我听见他在大声命令他的部下:美酒筛上来!战歌唱起来!蒙尘的盔甲在阳光下发出灿烂的光芒,激情的战歌从军士们的喉咙中震天而出。这一场黄河祭酒简单而隆重。去病遥望着黄河水的九天玄关,郑重洒下这一爵佳酿。不祭天地,不祭神明,不祭皇帝,也不祭山川!霍去病祭奠的是河西一战死去的六千亡灵。那醇香的烈酒在黄河岸边一路流淌,流入黄河两岸,流入天上人间。河西第一战的亡魂们,你们喝到这杯胜利之酒了吗?霍去病站在黄河边,心潮随着那奔腾不止的黄河水不断起伏。他想起,十八岁的元朔五年,他带着八百壮士出定襄,一战而封侯的往事。“一战封侯”,这在任何人眼里。都是一种无上的荣耀。可是,在他心中,却是一场难耐的煎熬。两年前地那一场偷袭。历经了只有他和他的将士们才知道的艰难与选择。所有地生死努力,从长安城的悠悠之口咀嚼进去。吐出来地话一句比一句难听。他们认为,那所谓的军功只不过是一个莽撞小子瞎猫拖到了死老鼠,钻了匈奴人的空子.而皇帝刘彻偏爱卫氏,过高地封赏了霍去病。朝臣们在宣室里一次次提起外戚专权的教训,每一个矛头都指向了霍去病和他背后的亲人。对于冷傲地霍去病来说。藐视他的军事能力就是损害了他的人格。这样的话语他是一定要用行动给予狠狠地回击。这一次回击,一等就是两年,等到的就是今年的河西一战。当河西一战的战机握到他手中的时候,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战机啊?皇上以河西大漠为谶纬,以一万人马为棋子,在天地之间打下了一个本钱微末地赌局。这个赌局,皇上输的是区区一万人马。这点东西,一个泱泱大国的皇上完全输得起——刘彻也不是没有输过。可是,这个赌局。霍去病将要输掉地是等待两年的机遇,自己做人地尊严和军人地荣誉,这些东西他输不起。在那个寒冷的初春。千里黄河水凝冻出厚达数尺地坚冰。呼出的热气转眼在身上冻成刀一般锋利的白霜。春天,霍去病就这样带着一万人马。为了自己的尊严与荣誉走上战场。越想赢。输得越惨。三次突袭的小小成功,换来的是第四个部落的惨胜。局部的惨胜意味着整个大局的惨败。所有迹象表明,他只能灰溜溜地带着自己的数千部众退回到大汉朝安全的地带,接受整个长安城对他带兵能力的质疑。他一个人坐在高高的土崖上,眺望遥远的休屠王部,那是他可望不可及的地方。我和他的第一次单独交谈就在那时发生。他派出了我们一百五十名斥候士兵,一开始确实为了在撤兵前再打几个部落。大军集合,他骑着黄骠马站在红绸猎动的士兵们面前,他看到他们一个个疲惫而坚强的身影。他们为了军功而来,领兵的他却只能送给他们死亡与失望。少年的热血涌上心头,他宁愿死在这片大漠上!战刀一挥,方向不再是背后的大汉疆土,而是河西大漠深处势力最大的休屠王部。所有人都认为他不可能前进,他偏偏前进了!两天一夜的一路狂奔,一场厮杀在休屠王部开始了最血腥的碰撞。他这才明白,善于用人的皇上刘彻除了赌上了这一万人马,更将他的血气与刚勇放在了赌桌上,这块筹码才是这场战争中真正换取胜利的保证。胜利破开皋兰山的八千尸体,践踏着血路而来。一把沉寂了两年,酝酿了两年的淬血钢刀终于在此刻横空出世,完成了一个真正的人生传奇。他也似乎寻摸到了一点打败匈奴人的规律。皋兰山的劫后余生中,他发现了我。除了战场,从来没有过其他波动的年轻心灵在此刻被一种陌生的情愫拨动了一下。但是,对于一个被胜利与荣耀装满了心胸的好战少年来说,这样的感觉不可能成为他的全部。一番长谈过后,既然我这个人来历不明,又执意离开,他尊重了我的想法,没有做出更多的挽留。那个春天,万人去,千人回。他也是如今天一般站在了这里,站在黄河岸边,站在金城之外。那个春天,部下也曾经为他端来一盏美酒,请他按照惯例,为河西出征的亡魂做离别的祭奠。霍去病站在滚滚的大流之边,似乎看到了那葬送在他手上的七千生命正随着流水永远飘逝而去。黄河水,水黄河,远上白云落九天,九天一落化悲雨。这就是中原大地的第一场春雨吗?没有春柳的绵绵依情,没有夭桃的灼灼浓艳,只有一点一滴冰彻入骨,让胜利的热血一点点降温,直到冰冷地无法动弹。年轻的将军功成名就,转过身,却听到了满城亡魂家人的恸哭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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