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完我的安全问题,霍将军突然又问大家:“你们小时候有没有给毒蛇拔过牙?”众人一愣,我也怔住:这个男人的思维跳跃起来简直是天马行空,毫无逻辑可循。大概想到我方才皱着眉头按嘴的样子,有几个略活泼一些的便笑了出来。霍将军也忍不住露齿而笑,又故意正色问:“徐自为,你怎么弄的?” 霍将军手下的人绝大多数比他大一点,如李敢,约比他大个八九岁,赵破奴也要年长他五六岁的光景。唯有徐自为跟他年纪差不多,圆圆的脸上,一双小眼睛非常灵活。虽然年轻,他已经是个百夫长了。他说:“先捏住蛇的脖子,用一个布条放在它的嘴前,蛇就会咬住布条,然后,一抽!” 他比划了一个幅度很大的动作,我打了个冷战,刚才霍将军的动作跟这个简直一模一样,我的牙齿更加疼了。我狠狠盯着他们两个人,一看就知道小时候一定都是皮得拆天的捣蛋男孩子。 赵破奴领悟:“把酋涂王部当成河西匈奴的毒牙?” 李敢点头,他考虑作战布署更详细一点:“这一仗要打得狠!拔了牙的匈奴人,人数再多也会心生畏惧,然后再逐个击破。”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似乎恨不能现在就去拼杀一番。 霍将军点头:“说得好!这一仗要么别打,要打就要杀破他们的胆!”李敢、赵破奴、汤和锲、徐自为、仆多他们一个个翻身跪倒:“卑职誓死追随将军!”他们古代军人说这种话熟练得发溜,跟演戏似的。 霍将军笑道:“再等一会儿。我们的士兵还没歇够,等歇够了我们一起狠狠打!”他展开斥候新画的河西地形图,“有一些细节我们再商榷一下。” “诺!” ……一堆我听不懂的军事名称,还有一大堆搞也搞不懂的古代地名,从霍将军嘴里噼里啪啦跑出来,然后,其他将官也噼里啪啦回敬过去。 我发现霍将军可能真的很有战场天分,祁连山北麓的地图他们刚到手不久,他已经可以做到即使不看地图,哪里可以驻兵、哪里可以屯马,何处适合设伏,哪里可以打冲击,他都能够说得头头是道。甚至,从何处到何处,行军需要多少时间,他也可以估算出来。 应该说,霍将军无论参战次数,还是在河西的生活经验,乃至自己的岁数都不及自己的部将。照理说,这应该是他的弱点,可是,我现在却看到,他和他的属下有一种微妙而有趣的关系。 正因为霍将军的资历浅,李敢、赵破奴他们更不肯在一个只能做自己小辈的年轻人面前,显得自己年岁虚长,一无用处。他们见霍将军一处处说得有来有去的,也纷纷殚精竭虑地在他面前展示自己运用战术的能力,调配兵马的才华。不仅如此,霍将军说话的时候,还有一种胸控全局的从容镇定,让一切战术战法,始终融于一种面向整体战场的有效统一之中。 河西第一战的时候,他只能够算是一个勇于冒险的独行侠,短短几个月,他已经成为了懂得运筹帷幄、协调将领的将帅之材。他们越谈论越起劲,不知什么时候,众人心中的沉重完全烟消云散了,声音里充满了临战前的激动与兴奋。 我看着这么一大堆的狠角色,扎窝子地凑在一处,对着河西这片大草场杀气傲然、磨刀霍霍的样子……可怜啊,匈奴小兄弟们若还能活下去,两千年后也能算五十六个民族中的一朵小花,还能享受少数民族特殊待遇……可惜…… “弯弯!你的表情怎么那么古怪?”霍将军问我。 “哪有?”什么叫表情古怪?我一摊手,“我没有表情。” “哦。”他继续投入工作。 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霍将军抬头看着天空。天空被染上一层灿烂的金红色,随着云岚的波动,明黄、朱红、曙红、浓紫、流金各种色彩布满天空,舒展流畅。 “报告霍将军!”一名军士来报:“古钦洛伊逃跑了。” “什么?”我悚然而起:那个匈奴向导?那个带领汉朝上万将士穿越雪山的人,他竟然在这样的时候跑掉了? 霍将军闻言,只是对大家点点头:“古钦洛伊是不会把刀插进他族人身体的。”高不识、李敢等几个人唧唧哼哼,很没见解地附和着他表示赞同。 我是他们战局布置的局外人,我看着他们无所谓的表情,只觉得心惊。他们大约也明白,这个匈奴人并不是诚意归降的。 赵破奴、李敢、高不识他们的注意力早已略过了古钦洛伊,转移到军队的详细部署上了。一切商议停当,军士送上几大袋马奶酒,这是匈奴战场上的缴获品。 霍将军左手拿起酒囊,稳稳地倾倒在酒碗中:“大家自己来。”将酒囊扔到赵破奴的手中,赵大哥接住,熟练地倾倒出一碗酒,又扔给高不识,他们一个个自己斟满酒碗。等到他们纷纷端起来的时候,霍将军已经等了他们一会儿了,他的眼睛望着远处的草原,说道:“山丹草原的牧草真不错,回去以后一定禀明皇上,把军马放养在此处。” 说完这话,他自己先笑了,一口气喝下那碗马奶酒。他的部下也跟着笑起来,他们的笑容自信而豪壮,仿佛山丹草原已经成为了大汉朝的囊中之物。 大家喝完这碗大战之前的壮魂酒,暂别霍将军,分散深入自己的部队进行精密安排。 霍将军对我说:“弯弯,我们也喝一点。” 我可是发誓不喝酒了……点头!我说:“少一点。”我看着乳白色的酒水注入碗中,有点担忧自己醉酒坏事。他说:“我在,你别担心。”酒碗中的酒液香气浓郁,带着奶酒的芬芳。 我端起酒碗先细细尝了一口酒,觉得味道和酒精度数还能够接受,便几口喝下那盏微酸的马奶酒,奶子的滑润在我口中萦绕着涩涩的滋味。他看我喝完,自己也很快喝完。 酒一入喉,温热之感直入心间,我的心中一颤,四肢百骸充满了热辣辣的感觉。匈奴人处于苦寒地带,他们的酒纯正而浓烈,就如同眼前绿色坦荡的草原。 如火如荼的草原之花仿佛在天空下铺出了一张鲜花烂漫的大地毯。风在四野之上吹起茫茫千里的牧草与鲜花,绿草红花旋转飞舞,纷华四散,盈盈点落在我们的肩头与发间。我们坐在这个充满着青草气息的祁连山下,我们的不远处,是数以万计的汉家士兵。 雪山横远,暮色长云。 我,霍将军,还有我们大汉朝最英勇最强健的士兵们,一起坐在这里看着草原的落日一点点沉入地平线之下。我们,在共同等待着这个大战前最后的夜晚,降临到河西的草原上。 草原的日落,壮观而怆凉。 放眼纵横数千里,空茫寂寥,渺无人烟。残阳似血,草原似血,天空也似血。我们被遗落在血色的无奈中,望天地之悠邈,凌万顷而茫然…… 明天的河西草原谁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状况,不管如何,这里必然会成为尸血遍地的人间炼狱……我和他,面对的将是无数生命的消失……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带着希望别人生存下去的愿望,去面对一场排山倒海般的死亡之战。 面对着面,酒盏对着酒盏,我们两人相对饮下匈奴的酒。 他无言,我亦无语,任酒意慢慢将我们浸濡。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古代的骑兵战争有太多太多不确定的因素,有太多太多让我心生畏惧的理由,这是一个人力无法掌控的胜负决战。内心的担忧,对战场的恐惧,却都不能在他的面前有一丝一毫的流露。 河西的明天呵……第九章 杀气破天烈马纵阳光正在慢慢变红,逐渐从东方升起。 巨大的山石从祁连山的脚下一路延伸,一头扎入草深花盛的山丹草场。朝阳的红色光芒,一段段照上红黄色的石坡,一段段染出烈火一般的光泽。 一小队黑色的铁骑从山岩上慢慢露出头角,杀气蒸腾,英风烈烈。 领头的将军驻马回眸,俯瞰着祁连山脚下的草原。 河西的山丹草原正处在最美丽的季节中,红色的月丹花、白色的雏菊、黄色的野茅、蓝色的七望蕙、紫色的苜蓿花,各种各样的鲜花盛开在深绿色的草原上,如同一个花之海洋。雪白的羊群仿佛无数珍珠,在红紫流动的云霞晨霭下慢慢滚动。密密层层的毡包在天地交汇的地平线上构成一带白色的远影。 霍将军的眼睛里没有对面前美景的半点悲悯怜惜,他的手臂抬起,对身后作了一个简洁而有力的动作:“集结!” 没有号角,没有战鼓。 深红色的帅旗在空中迎风一展,呼啦啦地绸旗几乎遮蔽半面天空。在雪山上走了两天一夜的一万骑兵们,他们刚才作了一个短暂的休息。现在得到了命令,被战斗渴望点燃了激情的大家立刻加快速度,如同狂蚁归巢一般迅速集结。各什长、百夫长、千夫长、校尉、军屯、军司都拿出他们迅速强大的集结能力,无需太多的动作,无需大声的命令,成千上万的士兵在极短的时间内,在尘土砂石乱飞的空隙中,很快就组成了一个铁一般的方阵。 骑兵整齐地站好队形,他们站在半圆形的巨大红色朝阳之前,仿佛站在一个血水洋溢的舞台前,等待着将军的检阅。过了祁连山的这支汉军,前有重兵屯围,后有雪山拦截,我们已经背水一战了! 审视着自己的队伍。一抹微笑从霍将军的脸上绽开,比火红的阳光更耀目: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感觉——刀悬于头,背水一战,勇往直前,决不后退!他要以自己的人马,将酋涂等部落联盟组成的防御系统彻底摧毁,给河西第二战打响一个最绚烂的开端! “出发!”将军一个人的声音,如同铁箭穿过了千军万马。所有军士的脸上顿时肃然而正,每个人都嗅到了战斗即将打响的味道,手中的钢刀开始有了反映,映照着跳跃的阳光,一片飒飒而动的鲜红血芒。 大队人马的启动,如地震将临,如海啸将至,如大山将崩,沉重的马蹄声挟裹着草原茂草的倒伏,娇美的鲜花在马蹄下踢成一片五彩缤纷的花雨。 马蹄沉重地击打在褐黄色的山石上,滚滚黄尘遮蔽了大半的天空。没有任何犹豫,长途跋涉的队伍直接进入了战斗的冲击,仿佛一股决堤的黑色洪水,嘶吼喧嚣着冲向匈奴的部落驻扎地。 旌旗在狂奔中猎猎,白色的羽毛在风中低伏,万马奔腾,人呼马啸,战刀霍霍,喊杀连连。千军万马从哲萨尔大峡谷那片广大的山岩上如同钢流瀑布一般倾泻下来,潮水迸流,呼啸而下,席卷而去。 我紧紧跟在霍将军的身边,阿连是霍将军的备用军马,当然有很强的奔跑素质和驾驭感受力。我觉得,霍将军这边的六千人马虽然奔腾的气势十分惊人,可是,速度似乎并不是很快。相反,在我们两边的左右各两千人马仿佛两个粗大的铁钳,以苍鹰掠物般的惊人速度,在草场上飞袭而去。 五十步的时候,我们整支队伍还基本保持一个方阵。 一百步的时候,我们的队伍渐渐呈现出了蟹形,中间略滞后、两边前突。 二百步的时候,一个巨大的蟹形战队在广天漠土之间清晰呈现了!左右各两千人马正是骠骑营重新补充过的铁螭骑、铁鸢骑、铁饕骑、铁颛骑。他们在各自千夫长的带领下,马蹄不断催动,骑士们的脸上是生铁一般的冷酷。旋风一般从两边向酋涂王部奔袭而去! 三百步……四百步……五百步…… 经过了五百步以上的狂奔,铁螭骑、铁鸢骑、铁饕骑、铁颛骑达到了骑兵攻击的最佳速度!他们变成了无坚不摧的利矛,无钢不断的飞箭。他们狠狠碾碎匈奴人的牛羊群,眼看着就要接近匈奴人的毡包群落。 突然,天空中腾起一片浓黑的乌云,伴随着尖锐的嚣叫。我看到冲在最前面的四千人马中,前锋的战士已经开始中箭倒下,铁钳的攻势顿时一缓!敌人以逸待劳,又是处于军备状态,谁都知道弓箭是骑兵天生的克星!我的胸口猛然一阵窒息,当初在陈天鹰部队里的场景,重新再现,血腥味充溢我的鼻间:原来这四千人是引出匈奴弓箭阵的诱饵! 霍将军大吼:“箭!来箭了!弩箭防御!”挡箭该用盾牌的,用弩箭做什么?耳边嚣声大作,无数密集的声音从我身边冲出去,那令人烦闷的噪音使人感到无法忍受。霍将军这边的六千人奔跑速度本来就不快,现在,他的士兵单手持缰,手臂稳定地握着弩器——大汉朝的弩箭出击了! 弩箭如同铁打的暴雨,弩箭一出,谁与争锋? 弩箭不能在快速行进的战马上使用,但是它的杀伤力和射程远远高于匈奴人的箭矢,很快,对方便被我们杀得抬不起头来。 使用过弩箭之后,霍将军立刻命令:“擂鼓!”进攻战鼓仿佛猛浪一般冲进我的耳膜,在一片震震乱响中,我看到方才还似乎成为敌人利箭之俎的四千前锋铁骑兵又一次加速,敌人的弓箭阵已经被破去,他们要作的就是最顽强的冲击。 “全线冲击!”霍将军的怒吼再次在我耳边响起。 我压低身体,在大队伍里不断奔跑。只感到身后的六千人马气势陡然一变,方才似乎只不过是一种热身运动,此时,中间大部队的奔击正式拉开了序幕!第十章 烽火逐鹿惊骄阳我用力抽打着阿连,阿连分明是霍部四万战马中的佼佼者,可是,我为什么感到后面士兵的追击毫不含糊?战马在缰绳的控制中疯狂地奔腾,战士在凌厉的风声中迅若流星,每个人都仿佛开始了一场生死的速度较量。我甚至觉得,置身在这样的队伍里,如果跑得略慢一点就会被后面的自己人乱踏而死! 霍将军的战马已经冲到了最前方,他身后的每一位将士也是全力怒奔。他们不是依靠纪律和稳定来维持冲击阵型,而是用狂烈的奔腾,极限的速度来维持彼此间的距离。 战马的速度风驰电掣,战士的杀气如海如潮,鹰击司马赵破奴、厉尹校尉李敢、千夫长汤和锲,还有裂云屯、骤风屯、暴雪屯等等各个屯的屯长们,所有我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熟悉面孔的,不熟悉面孔的,都疯了一般地在大吼:“加速!加速!加速!”他们追随着霍将军一同展开一场比赛。 霍将军方才选择了一个背对朝阳的角度进行攻击,敌人无法目测我们究竟有多少人,迫使他们不敢贸然分散兵力。两翼先行部队的猛烈攻击,又让匈奴军队在忙于抵挡之中,失去了分散包围霍部的最佳时机。好似看到了敌人的迟钝,我们这边士气越发高涨,战鼓雷鸣,人马怒吼,长箭奔突,刀剑无眼! 太阳喷吐着绚烂的红色,从草原深处跳跃而出,骄阳的万丈红光映红了汉家男儿的盔甲,也映红了他们的眼睛,杀气从布满血丝的无数双眼睛喷溅出来,浑似能将整个战场点燃,烧成灰烬! 战鼓捶得天地俱裂,战旗飘得风云变色,三四里路的猛烈奔袭、一路狂奔终于在此时,与匈奴人出现了蓬勃的碰撞!大家在高速行进中,杀神一般地将利刃切入匈奴敌人的胸膛,一片片血水化作天空中红色的腥潮,一波波落在所有士兵的身上。没有人弄得清楚自己杀了多少人,甚至弄不清自己有没有受伤。跟在霍将军的队伍里,每个人的头脑都是空白的,只有把平时的训练化作生命的本能宣泄出来,让敌人的死亡成就此时的灿烂! 我现在看清楚了,匈奴人基本处于半集结状态,只要给他们一盏茶的时间,那数千匈奴部队就可以集结出充满杀伤力的队型来。绝对不能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左侧的战鼓在霍将军的指挥下,剧烈地捶动起来。赵破奴拚命大叫:“左转!左转!”他的队伍脱开大部队,向匈奴军阵的东北角掩杀过去。金铁之声大作,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显然赵大哥已经遇上了最猛烈的抵抗。 匈奴人的军队从两翼紧急收缩,支援中路,我们如同撞上了礁石的巨船,浑身剧震,速度减缓了下来。霍将军不管东北路了,高高举起战刀:“兄弟们!杀啊!” “杀……”巨大的喊杀声冲破天穹,似乎要将敌人震成齑粉!霍将军的战斗力彻底地爆发出来了,没有人可以在他的利刃前停留,没有人可以正视他的面孔,嗜血的钢刀不断挥舞,他面对的仿佛不是一个个敌人,而是一堆任他砍斫的血肉。他和他的亲兵将敌人的中军撕开一个血口子。紧随其后的军士们立刻见缝插针地跟进,坚实的敌阵被一点点撕开、撕裂、扭断! 他们骑兵队之间都有一定空隙,放入匈奴兵,再利用士兵强大的单兵砍杀力量,逐个进行绞杀,据说这叫“车悬”阵。 突然,迎面数声怒喝,一个高大得仿佛恶魔一般的身影出现在匈奴人的队伍中,他身边的士兵似乎特别强壮,他所到之处,骑兵队的速度再次减缓。霍将军用力一夹马腹,战马喘息着迈动脚步,锐箭一般冲了上去,骠骑亲兵也随之厮杀上去。我们属于亲兵之列,自然跟霍将军在一起。 将对将,兵对兵,仿佛两把巨大的钢刀恶狠狠砍在一处,同样钢硬的生命在碰撞中发出可怕的兵刃交错之声。火光熊熊中,霍将军马烈、刀烈、人更烈!如同天降战神,明亮的双眼中燃烧着死神的意志! 一个匈奴人穿过汉军阵列,来到我的面前。我正要举刀格打,身边的郭元已经手起刀落,随着难听的切割血肉的闷响,将那匈奴人一刀砍于马下。我手里捞了个空,像只没用的乌龟一样,悻悻地缩了回去。 又有一个匈奴人士兵向我冲来,对我劈头砍下,我矮身避过锋芒,切向对手。还未容我到手,身躯壮大的广云军司解昭气势凌人地横挺一矛,匈奴人庞大的尸体挑空而起,失去了主人的匈奴马从我身边狂乱地擦过去。我目瞪口呆,解昭一挺浓眉,对着我轻蔑一眼。 我默然,明白自己已经处于被保护的状态。郭元,罗尧,关云飞,解昭,云柯,徐自为,荀郅,每一张年轻的面孔都被血光和火光模糊得难以辨认,可是,我却能够感到他们正用充满暴戾的坚定杀虐,充分昭示他们对于霍将军军令的绝对执行,可是,也分明又有对于女人的一点不屑。 我告诉自己,对这种事情应该抱无所谓的态度。难得有机会扮演一个轻松快活的弱智,有什么不好呢? 第三个匈奴人用的是利斧,我索性张大眼睛看看这一次轮到谁出手。 刀斧劈头,我纹丝不动;箭风袭背,我毫不躲闪…… 百夫长徐自为瞪大他那双机灵的小眼睛,将匈奴人刺穿一个窟窿,铁斧跌在地上,转眼被抛在了我们身后。郭元替我挡开身后的乱箭,嘴里不知道狠狠咒骂了一句什么,大约是说我像根木头。 哼!他骂骂咧咧的,我还在心里嘀嘀咕咕的呢:这些人做保镖的专业技能还不错,这专业精神也太差了,我就算是根木头你也只能好好保护我,怎么可以这么咒骂我呢? 好了,你们去保护我吧。我只管奔驰,不再管杀戮的事情了,有足够的时间便好好观察战场。 那边,霍将军在鲜血喷溅中将战刀插入敌人将军的身体。消除了障碍,骑兵队带着那充满了杀伤力的速度,从尸体的旁边呼啸而去。 我看到,我们面前已经没有匈奴兵了。我们已经在刚才长达一个时辰的不断冲击中完全冲出了敌人的驻扎地。这个匈奴人还没来得及进入完全集结,他们的主力被我们彻底打垮了。我看到许多匈奴人强壮的开始逃跑,体弱的开始投降,这个开头炮我们算是打响了。 “重整队列……重整队列……”霍将军完全没有胜利后的放松,在晨风中高高抬起带血的兵器,对着身后不断纵声高呼:“收缩!收缩!”队伍在他的命令下渐渐收缩起来了。 “呜——呜——” 低沉的牛角号忽然在天空中传来,带着鲜血淋淋的杀气。不知什么时候,西北角远方已经聚集起了一支庞大的队伍。由于匈奴族是游牧民族,他们的防御和兵力部署可以随机调动,再加上河西长期在匈奴人的掌控之下,这里的地形我们完全不熟悉,即使有匈奴向导,斥候队员的不断提供信息,对于他们兵力分布的情况了解还是十分有限的。 方才我们撞上的并不是酋涂王部的主力。但是,因这里的一场大战,祁连山下的军事防御系统正式启动了,他们一呼而应,及时赶来增援。强大的酋涂王与单桓王联盟主力出现了! 霍将军应该已经知道这情况了:“左转并列……左转并列……”相应的鼓声随之敲响。 他现在大约有六千来人,调整方向不是那么困难。而且,我看到,赵破奴带着三千多人出现在正对酋涂军队的最前列,霍将军立刻带亲兵赶过去,在短得难以置信的时间内,一万汉军灵活机动地重新组成一个锋利的铁锥大阵,这样机变的阵型应该是事先有所计算的。 霍将军举起战刀:“酋涂王和单桓王的主力出现了!”他的战马已经开始加速了: “大——汉——威——武!冲啊!” “大——汉——威——武!”士兵们跟着一起狂吼起来。 “呜——呜——”匈奴人的牛角长号吹得深沉苍凉,似要破裂耳膜。 “咚咚咚咚咚咚咚!”汉朝军队的牛皮大鼓捶得天地摇动,万物失色。 喊杀的吼叫,烈马的奔腾,旌旗的翻卷,纷乱的火光,汇成了一个混乱血腥的战场景象。 我深深感到,一场真正的大厮杀正要开始。第十一章 鏖战军前半生死夏日天空中,阳光已经变成了惨烈的白色。 炙热的烧烤下,一片死亡来临的阴狠潮浪,热辣辣地扑面而来。 天空掩盖在翻滚不歇的沙尘中间,长草倒伏在烈烈奔动的战马前,迎面而来的酋涂王将奔援直接变成了杀戮,向着我们冲击过来。 我能够看到,他们集结出来的人马至少也在两万以上,人数上我们不占便宜,体力上我们处于下风。随着牛角长号的闷闷长鸣,他们令人惊悚的马蹄奔腾的震响,从对面如同海啸一般一层层压迫过来。 仿佛为了鼓舞士气,匈奴号角吹得天昏地暗,每一个长音都仿佛要彻破天穹,悲沈无比。震响越来越快,越来越沉闷,站在他们的面前,如同站在即将崩塌的大山下,每一个声音都化作铁锤敲打在我们的胸口,痛得让人隐隐作呕。 相形之下,我们的部队每个人都在闷头狂奔。 前面是长矛兵,中间是战刀队,后面是弩箭队。我身前身后都是黑色潮水一般密集的士兵,耳边是马蹄奔腾的巨大到难以忍受的轰响。 对于刚刚经过了一轮大冲杀的汉军来说,提速!提速!提速!是我们生死存亡的任务。长矛微微低垂,战刀挂在马腿,弩箭紧握在手,我们甚至放弃了挺立兵器的动作,全神贯注地驾驭着胯下的骏马。 敌人已经达到了骑兵速度的最佳状态,我们也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同样的速度! 猛地,一阵振聋发聩的战鼓声仿佛雪亮的闪电一样撕裂混浊长空,将敌人的牛角长号也掩压了下去。 听到攻击的战鼓声,近万名低头怒奔的汉家军士好似被谁在背上狠狠剁了一刀,阒然昂起头:“嗨!!!——”他们一起发出凌厉的嘶吼。 可怕的吼声中,大家手中密密麻麻森林般的武器同时抬高,如同刺猬的甲胄怒张勃起,齐刷刷地举向了前方敌阵! 敌军牛角在沉啸,汉军战鼓在捶响,奔跑战马在呼喘,壮年军人在高吼……所有的声音都争先恐后地奔腾出来了!化作实质灌满耳朵,双耳几乎失去了听力。 “轰——”麻木的双耳再次被震醒!泼天的巨响中,两股飞驰的强大力量,惊天骇浪般撞击在一起! 两股黑色潮流的碰撞,却是红色的灿烂!碎裂的断肢,扭曲的尸体,痛嘶的战马,无数被从马背上撞飞的士兵如同四溅的水花,风中的落叶一般,在这片血红的灿烂中顿时性命无着! 两股力量在血潮汹涌中,猛然停顿、胶着。 如同野牛的碰撞,如同浪潮的相击,这短短的胶着状态,将决定两支队伍谁的推进可以更迅猛!双方都不能相让,大家都发疯般的怒吼起来。我看到酋涂王身量高大,手中一把分量十足的金色流镗。在华贵的镶貂毛甲胄上,是一张目龇皆裂的黑瞳血脸。他与霍将军刚猛地撞击在一起,彼此都剧烈一震,骑兵队推进的速度使他们无法继续交战,仿佛高速行驶的火车,轰隆隆交肩而过! 霍将军仿佛不能解气一般,战刀不断砍向迎面冲来的匈奴人。他如同一只噬血的洪荒凶兽,在他的身后甚至被他杀得出现了敌人的真空。 相应的,酋涂王也不会放过霍将军身后的汉朝军士。仗着天生神力,他每一镗都会有好几个军士跌下战马。酋涂王的冲击路线正在我的方向。力气较大的解昭立刻挺矛而上,那瞬间的撞击声我甚至没有听到声响,便看到解昭脱离了马背,在后面的万马奔腾中失去了踪影。 我咬紧了嘴唇,他方才那轻蔑的一眼还在我的眼前,现在,却已经为了我丧失了性命! 我看到酋涂王与单桓王经过之路,不断有兵士跌出去,他们一看就知道是匈奴族久经沙场的职业军人。两军间钢铁般碰撞的鲜血彻底激发了士兵们的仇恨,所有人的武器大喝着砍向敌人的头颅。“噗嗤噗嗤”到处都是血肉分离的声音。失去了战友的郭元,罗尧,关云飞,云柯,卫山,荀郅在疾驰中调整了一下位子,他们的神色越发刚毅,他们的砍杀越发有力。 众志成城之下,汉军终于首先获得了推进的先机。 我们的军队在酋涂王、单桓王的部队里疯狂地奔驰,很多次,刀剑还没有相格,人已经交错而过。很快,高速行进的两支部队便抛下一路尸体,剩余下的士兵们彼此冲出了彼此的队伍。 “左右分转……左右分转……”霍将军的声音已经开始嘶哑了,他身旁的几个亲兵也嘶声怒吼起来:“左右分转……”战鼓兵队立刻用力捶响将军的命令。 苍茫辽阔的大草原上,广阔无垠的长生天下,雁行奔驰的汉朝骑兵队随着战鼓的号令,仿佛被利刃一剑劈开! 阔大的黑色钢流一分为二,呈扇形向相反的方向奔驰起来。这两个扇形的外围是骑兵用风驰电掣的速度划出的完美弧线,扇形的里面的士兵也在顺着转弯的线路不断奔突,两个扇形渐渐化作一道长长的弧形长蛇阵,风雷翻滚地不断扩张,拉长,慢慢有将酋涂王部包围的倾向。 酋涂王和单桓王两王联部当然不会害怕这样的包围,因为,他们的队伍又厚又长,紧密如铁砣,行动仿佛一条威武雄壮的玄色巨龙,汉家军队拉薄阵势包围他们,无异于以纸包火。 “噗噗……噗噗……噗噗……”在弓箭队长的不断指挥下,长箭不断发射,汉家弓箭兵双手机械地拔箭、上弦、瞄准、射箭、缓弓,没有一点喘息的时刻。可惜,奔驰中的队伍不可能将弓箭的作用发挥到极致,那些铁箭落入两王联部的大队人马中,很难起上足够的作用。只是让他们将近两万的战队更加紧密地收缩起来,准备等到汉军包围圈组成,便可以伺机张开龙爪,伸出尖牙,将汉族军队分割、断裂与蚕食! 汉军的包围圈渐渐形成了,可能是由于速度的原因,一头略快一些,一头略慢一点。 酋涂王和单桓王部的巨龙阵形发出了冷蔑的笑意,张牙舞爪的玄色巨龙跃跃欲试,蠢蠢欲动,眼看着就要开始张开它的饕餮血口进行无情的吞噬与撕扯! 忽然—— 仿佛有人用一块天一般的大幕将天上地下都遮掩了起来,所有人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灰尘嚣腾的战场上空,密布着一种嗡嗡嗡的奇特声响。与此同时,汉家军队的鼓点猛烈而激昂起来,战鼓队的士兵似乎要将手中的牛皮大鼓捶破一般拼命用力,密集的节奏催促着战马跑出了超越体能的速度! 战鼓声中,嗡嗡嗡的震动声似乎听不见了…… 猛地,仿佛深海引爆了一颗炸弹,战场的正中心爆发出一片声浪,是巨大而惨烈的声浪!腾现在战场上空的那一片黑暗浓云,以最嚣张的姿态化作实质的箭雨——一大片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汉家铁弩,铺天盖地地落入了两匈奴王联部的正中心! 声浪迅猛无比地向四周扩散开来,声浪里有铁箭入体的嚣叫,有临死惨叫的凄厉,有战马发疯的狂嘶,有血肉破裂的碎响。汇成了一道惊涛裂岸的海啸狂潮,天上地下成了死亡与血腥肆虐的魔鬼地狱! 战场中心的匈奴大军,完全没有防备这片铁弩的奇兵突现。 无数匈奴士兵被锋利的铁箭扎得如同一个个庞大的狼牙棒,血水喷溅,眼球突出,口中最后的呼吼变成了死亡的惊怖。战马一片片如多米诺骨牌一样纷纷碎裂跌倒。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匈奴巨龙阵,伤痕累累,不断扭动,惨厉地呻吟! 霍将军怎么可以让弩箭如此准确地落入敌人的阵中? 还有,汉朝弩箭虽然杀伤力大于弓箭,可是,它的局限性在于快马驰骋中无法使用。比如刚才第一轮攻击中,霍将军就是让自己的六千人马牺牲了速度来成全了那一轮铁弩的进攻。一万士兵已经全部投入了快马奔腾的战斗,这暴雨般的铁弩究竟是谁射出来的? 酋涂王正在我们不远处,我看到他战马人立,仰天长嚎,跟我一样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他怒吼着冲回去,命令自己的士兵直接开展对于霍部主力的撕裂性攻击。他们虽然伤在铁弩下人数很多,可是,毕竟还是占有了阵形上和人数上的双重优势。 只要他抓住现在的时机开展回攻,汉军已经变薄的阵型注定要损失巨大! 汉军的弧形包围圈依然因为各自速度的原因,一头已经快要冲到匈奴部队的前端了;还有一头落在后面,还在尽力奔跑。 酋涂王部和单桓王部的匈奴士兵躺得到处都是,满地残肢、尸血、尸体、碎旗,浓烈的血腥刺激,非但没有将他们的士气打压下去,反而更大地刺激出了他们狼族嗜血嗜杀的残忍本性。牛角长号在草原上吹奏起沉痛苍凉的长鸣,仿佛受伤野兽凶性爆发的嘶吼!汉朝战鼓也击打出雷鸣般的声响,一时间草原颤栗、山川失色、风云翻滚、万物悚然。 战场上充满了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暴烈杀气。 =======抱歉昨天发错了,后来改过来,然后大概txt上留下了痕迹========第十二章 鸿鹄展翅扶摇上发射弩箭的不是我们正在作战的一万士兵,而是计划与我们在哲萨尔大峡谷会合的高不识队伍。霍将军用包围阵势骗得了匈奴两王联部暂时收缩,让高不识他们大放弩箭。汉朝的弩箭继承自秦代的弩箭,已经形成了标准化规模化生产。由于由机括决定箭弹射的力量,所以弩箭的统一制造标准决定了每一个士兵的射程大致相近。而士兵只需要控制好弩箭的发射方向,便能够做到定点发射。 虽然战斗进行到了此时,目标难以确定,但是酋涂王、单桓王这两部军队的人数实在太大,他们所自恃的以多战少,最终成全了汉朝弩箭的大显神威! 凄厉的牛角长号在苍原上呼号,似乎预示着匈奴王部联盟将要进行战术上的调整。 果然,匈奴人的联盟大军“轰”的一声散开了,方才团聚在一起的阵型在各路百夫长带领下,向包围他们的汉军部队展开了撕裂性攻击。所有匈奴人都杀红了眼,杀死一个算一个,哪怕是战马被劈断了腿,也毫不犹豫地继续向汉军冲击。他们的目的是要尽可能地撕碎汉朝军队,把战场充分地铺展开来。 只要战场可以铺展开来,就可以形成完全混战的场面。汉朝军队的群体协同作战能力就会大大减弱,以两个甚至三个匈奴人围战一个汉朝士兵,就算不能全歼也一定能够将匈奴人头痛无比的霍去病部重创在此处。 突然,他们感到自己的面前压力陡然一松,抬起眼睛看到汉朝军队正在迅速回撤,他们回撤速度的灵活与机动,让匈奴人明白过来,方才霍部只不过是虚虚做了一个包围的动作。 匈奴士兵们也都是训练有素的骑兵战队,看到汉朝军队的迅速撤离,立刻怒吼着组成几个有效的追击阵型,尾随着汉家军队死咬而去。突然,他们惊恐地发现,方才撤离的尾巴还没有消失,霍部的战旗已经在自己的侧面如同流弹一般冲击过来。 包围酋涂王军队的汉朝军队根本不是什么撤离,他们长蛇阵的两头一个稍前,一个稍后,在空旷的草原上跳出一个倾斜狂放的“8”字舞,分别组成两个圆圈,兜了一个圈子,在骑兵速度达到了巅峰的时候又冲了回来! “咣——”随着惊天动地的震响,匈奴部队如同被拦腰打中,痛苦地皱缩起来,又粗又长的队伍因弩箭的攻击受损,再加上追击汉家军队造成的队伍分散,钢硬如铁坨的阵势被化解了,霍部终于利用铁骑强大的冲击力将对方狠狠砸成了首尾难以相连的三段! …… 就在大骑兵队以风雷般的奔袭破碎匈奴人骑兵队伍的时候,霍将军从混乱的战场上锁定了酋涂王高大的身影,展开了绞杀。霍将军很清楚,只有杀灭他们的主帅才能够给匈奴人的队伍以最沉重的打击。他的士兵从各方面回拢,以生命堵住了酋涂王的突围。 战前,我便听说,祁连山下的酋涂王是匈奴族中出名的悍勇,只见他和他的亲兵一轮又一轮地冲击,霍将军部队组成的密集拦截阵型如同遭到了利斧砍削,削去了一层又一层,拦截的士兵一个个倒下。 士兵们知道消灭酋涂王的重要性,后面的人不知死活地补充上去,霍将军红了眼睛,冲过一大堆拦截他的匈奴士兵,终于一马当先拦在了酋涂王身后。 酋涂王发现汉家士兵突然士气大振,悚然回头,看到了霍将军雪亮的战刀。他明白,这是他此生的最后一战。大匈奴骄傲的热血在他胸膛里燃烧起来了,他怒吼着不再试图逃离战场,而是向霍将军冲去。单桓王也赶到了,他们知道,杀死这个汉朝的将军,一切都能够乾坤重转,他也高吼着冲向霍去病。 对于霍将军来说,此战决定了他们这支部队在河西接下来的命运,也许,也决定着整个大汉朝对于匈奴抗击的格局。三匹快马如同流星一般冲向对方,不顾生死。 金镗犹如金光一片,挥舞出充满杀机的飞沙走石。战刀闪作钢墙,劈杀出置人死地的凌厉风声。 大骑兵兵团在不远处的协作冲击已经与此处没了关系,这里,是双方主帅的生死搏杀!血与肉,刀与剑,胆与魄,全部都直接放在刀锋利刃间燃烧,每一下碰撞都充满了生命碎裂的声音。双方的亲随士兵也大吼着参与了混战,展开了短兵肉搏,似乎他们的士气也可以左右自己将帅的最后胜负。 天上的阳光仿佛不能面对这残绝人寰的战场,青色的薄云让它失去了踪影。刀光变暗,杀气变浓,血腥味充满整个空间。战场上的混沌昏乱越发让人眼前难以辨认,草场上的草叶鲜花都化作乱尘缠绕在激烈的战场上。一切都在混沌中变得如同黑雾般滚翻搅动,生死难分。 我们缠住酋涂王、单桓王的护卫亲兵,这是我们能够给与霍将军唯一的支持。 混沌昏乱中,我们突然看到一道炫目的刀光! 这道刀光简单、笔直,却完美得无可挑剔。这道刀光直贯宇宙苍茫,灼灼逼人地让人无法正视。 ——仿佛是盘古开辟天地时的一斧; ——仿佛是后羿射穿金乌的一箭。 任何生命都在这样的刀光前变得黯然失色。 就在此时,数万人只觉得眼前又是一黯,几乎窒息…… ——刀光黑雾渐渐散开。天色退却,地水平波,三匹主帅的坐骑已经分开。酋涂王向东南方驰去,单桓王在西北角前奔。 只有霍将军一个人依旧站在原地,骏马四肢并立,动也不动。 我们难明胜负,心都提到了喉咙口,仿佛随时会跳跃出来。凡是有能力关注这场主帅之争的人都安静下来了,只感到心脏在怦——怦——怦——跳着…… 时间凝固了, 战场寂静了, 怒风也停止了咆哮…… 我看到霍将军垂头而立,马腿边,一滴滴浓厚的血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一时之间担忧、疑虑、不甘、痛心……所有负面的情绪同时缠上我们的心头,大家的呼吸都沉重得如同铁水凝固。 正当我们的情绪陷入低谷,忽然,正在驰骋中的酋涂王金镗沉重地跌落,他的身躯也如同大山一般缓缓倾斜,终于轰隆一声跌倒在地,微微抽搐了两下再也不动了。 单桓王依然端坐在马鞍上向前怒奔,可是,他的士兵却恐惧地看到,在那狂奔的战马上,高举着弯月大刀的他们的王,头颅已经没有了!匈奴人又惊又骇,纷纷溃退,单桓王的战马带着无头尸体冲入了万草凄迷的远方。 此时,霍将军才慢慢抬起头,举起战刀,也举起敌人的首级,好似一个掌握生死的将者之王。 酋涂王和单桓王的血滴被他的战刀在空中挥舞出一个血光四射的半圆,落在地上,绽开出大摊大摊的血花。 他没有事情!他赢了! 方才那一瞬间生死难辨的担忧与压抑,在每一个人的胸膛中间如礼花一般绽放开来。战场上,方才那极度的寂静变成了此时山呼海啸般的奔放。 “噢——”汉朝的士兵高高挥起战刀,“霍将军赢啦!” 无数长矛一起高挺,大家不约而同发出强烈爆炸般的呼喊:“霍将军赢啦!——” 匈奴主帅已经死去的这个消息,通过汉朝士兵们这股突然间非同寻常高拔的昂藏士气,以最快的速度,穿越了语言障碍,迅速传达到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不知不觉间,匈奴人的阵势开始疲软。 胜利的呼喝中,我们的刀尖又一次绞裂出了一波血色流溢的大屠杀!酋涂王、单桓王的亲兵在脸色惨败中进行着最后的负隅顽抗,逐渐被蚕食。 无数刀光再一次闪亮:“霍将军赢啦!!” 万道阳光重新出现,照射地整个战场乌烟蒸腾,刀戈搅动,也照射出战场外河西草场的水草如画,江山秀丽。 纯白的雪山下,透明的湖水边,碧绿的草地上,到处都是战马的嘶鸣,血水的蜿蜒,碎裂的尸体——宁静与嚣腾,死亡与生命,以如此极端的方式在此处碰撞,美丽得令人窒息,更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