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置信的将书又翻到了开篇那一页,又重新逐字逐句的研读起来。命簿绝对不会是假的,司命确定了自己定是丢失掉了一些重要的回忆。然而,她丢失的记忆或许不只是这下界的这一生那么简单,比如说,她喝了那么多琼池的酒,醉酒之后是怎么突然醒来的,又是怎么来了兴趣要写这个命格的?再比如说,她为什么想要让“天地龙回”,尔笙与长渊相识在裤腰带没节操的掉落之下,但是‘司命’在那之前又是如何与书中的长渊相识的?需要她研究和解答的谜团实在是太多……翌日清晨,天尚未亮全,长胜天便异常忙碌起来,数位天宫医官被请进了战神府邸,热热闹闹的折腾了一上午,没多久整个天界便知道了陌溪神君的妻子有喜的事。到了中午前来拜贺的各位仙官便驾云而来,一时间,在十里梅林外黑压压的挤了不少人,众人皆提着礼物喜气的来道贺,顺道奉承一番战神威武。这样的氛围下,全然没人注意到初醒的司命星君形容苍白,神色沉凝的自十里梅林中奔而出。她的模样与长胜天这一片喜庆格格不。司命一路向天宫疾步而去,然而当她终于奔至天宫门前高高的云梯之下她却顿住了脚步。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司命想,她不该如此莽撞。若是天帝有心要瞒她,不管她再怎么问都是问不出结果的。其实不管天帝再怎么回答,她心里也已经有了一件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个完整的计划……心思一转,司命转身便回了钦天殿。接下来的日子她把自己关在了钦天殿中。有些听说她大醉已醒的神仙前来探望,都无一例外的吃了闭门羹。天界谣传司命星君定是在与那勾引天帝的小狐仙置气,闭门不出为了哄天帝去看她。众仙暗自偷笑,等着看司命又在天帝那里吃瘪。毕竟数千年来,这种事上演了太多次。然而出乎大家意料的是,五天之后数箱挂着红丝绸的聘礼竟从天宫抬到了钦天殿门口。喜庆的锁啦和锣鼓在钦天殿前响了整整一天。第六日清晨,司命终是肯开了门。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裳,素着脸,半点不施脂粉,头上竟然还配着一朵白花,比之门口喜庆的提亲队伍,她更像是在吊丧。天宫来的仙人被她这身装束弄得有些尴尬。司命面色冷冷的,也没觉得自己如此装扮有哪里不妥,她扫过所有人的脸,最后目光停在了装着聘礼的黑色大木箱之上,她勾了勾唇角,表情带着些嘲讽:“还真像一具棺椁。帝君这是想埋了我啊……”锁啦与锣鼓的声音彻底停了下来,大家面面相觑的看了一阵,不知她说这话到底是何意。“怎能拂了帝君的心意,东西我收了,现在便登门道谢去。”言罢,也不顾众人七嘴八舌的吼着‘于礼不符’她一挥袖驾云而起,刹那便不见了身影。到了天宫,司命踏步上了阶梯,如若无人的直闯天帝寝宫。她比谁都了解他的作息时间,这时他定是坐在自己寝宫的书桌前批阅着文书。行至寝宫门口,有侍卫阻拦她,她毫不在意的拍开他的手,两步踏到门前,“哐啷”一声推开门。侍卫大惊,只听里面传来天帝淡然的声音:“无妨,让她进来。”司命跨进门去,坦然的对拦了她许久的侍卫竖起了中指。侍卫面色一青,司命毫不客气的甩上门。熟悉的穿过层层珠帘,果然看见天帝在批阅文书,司命自顾自的在旁边寻了个位置坐下,而后房间里便沉默了下来,她静静的盯着香炉中升起来的烟,发起了呆。天帝披了一会儿文书,一直没听见司命的动静,他抬头扫了她一眼,瞅见她头上的白花登时皱起了眉:“你没别的首饰带了么?”司命埋头道:“睡久了,很多东西都找不到了。”“以前那些东西掉了便掉了。”天帝不甚在意道,“昨日我命人为你挑了许多,都送过去了,以后便用那些吧。”“奈何司命是个念旧的人……”她脱口而出,忽然瞥见天帝握朱砂笔的手一顿,司命心思一转继而补充道,“自是不如帝君你这般只闻新人笑的。”提到这话,天帝仿似心情好了许多,他眉头一舒,搁下了笔,抬头望向司命,唇角带了丝笑意:“酸。”天帝倚在椅子上问,“听闻你前几日将那小狐狸给整治了?”“帝君可是不舍?”“治便治了,左右隔不了多久你便要担上了天后名号,我允你这样的权利。”天帝眸中带笑,含着半丝宠溺。司命微微一怔,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垂眸沉默了好一会儿:“为何现在想娶我了?”“不乐意?”司命点头:“不乐意。”不给天帝开口的机会司命又道,“我此前我为你付出了如此的多,现在你说娶便将我娶了,只用一些俗物来打发我,司命觉得我把自己卖得过于廉价,极不乐意。”天帝好整以暇的望着她:“且说说你打算怎么卖才能显得金贵?”“这得瞅瞅帝君你有多大的诚意。”天帝定定的将司命看了一会儿,见她双腮泛着薄红,眸光潋滟,他心中微动,不由错开了目光,重新握起了笔:“这天宫里的东西,你随意挑就是。”司命沉默了许久,忽而笑道:“原来,帝君你心中竟还是有我的。我追了那么久的,现在突然得到手了……颇为不习惯。”其实司命只是发现她从前竭尽全力追寻的东西在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因为不在乎了,所以不管得到还是失去都无足轻重。天帝听了司命这话,回忆起了之前自己对她的淡薄,他心下有些愧疚,安慰道:“总会慢慢习惯的。”“既然帝君如此慷慨,司命便不客气了,我要那漱魂阁上的宝物。”漱魂阁上有一个宝贝名唤“漱魄”。它能洗天下魂魄,不管是何方妖魔鬼怪,在这宝物面前一过,浊气尽散。此物乃是天界至宝。听罢司命这个要求,天帝心中起了疑虑:“你要它做什么?”“没什么用,只是那些闲来无事的神仙们等着看我在你这里吃瘪,被他们笑了数千年,终于熬到了与你成亲,我得在他们面前扬眉吐气一次?”“小肚鸡肠。”“谁小肚鸡肠?左右我还是得嫁给你的,那宝贝兜兜转转还是得回到你怀里。”司命凉凉道,“你且借我出去显摆显摆,闪瞎了那群好事者的狗眼再说。”“胸无大志,成天只知道与小人斤斤计较。”天帝冷讽。不过他熟悉的司命也应当是这副德行。肯与他耍混,无赖的讨要赏赐,天帝可耻的发现自己竟然对她这股混劲儿十分怀念。司命就该是这副刀枪不侵油盐不进又死缠烂打的性子。“你给是不给?”天帝又埋头批起文书来:“不可将漱魄带离天界。”“知道了知道了,成亲之后便给你带过来。”司命摆了摆手起身便离开,带走到门口时,她突然问道,“什么时候办婚宴?”“三月之后。”司命跨出寝宫殿门,她抬头望了望天,心里盘算着——三月约莫够了吧。天界的消息都是传得极快的,在战神夫人有喜的消息传出后没几天,天帝竟也要与司命星君成亲了,这可是一桩大事,天界顿时开始吵吵闹闹的忙碌起来。司命并不比任何人轻松,朝云与晚霞两位仙子负责给她制作喜服,每日都要到她这里来询问她的喜好,量她的尺寸,每一块云锦都得拿给她亲自过目。诚然这两位仙子极是负责,但也因此耽误了她不少事,变相的将她监视了起来。司命委婉的与她们说了几次皆不得果,她也没法表现得过于急躁,以免让别人有了疑虑。如此耽搁了一月的时间,司命总算是想到了一个脱身的办法。她窗台上的兰花草到了快凝成人形的年纪了,不过按照正常的修行速度来看,至少也得有一两年的时间,司命趁着今晚的满月,借着月色灵气,辅以自己的神力将她催化成仙。提早将她的人形给凝了出来。兰花是个高傲的小仙,对于司命这样不经过她允许私自将她催生出来的行为十分愤怒,她一扭小腰,坐在窗台上便不理司命了。司命好言好语的哄了一整晚仍旧不见起色,眼瞅着天便要亮了,朝云与晚霞两位仙子又要到了,她心中气急,一手拽住兰花的头发,一手覆上她的脸,径直将她变成了和自己一样的面容。兰花大惊:“你这个女强盗!”“我不仅是强盗还是女流氓,更是女霸王。”司命冷笑着威胁她:“养了你这么多年,我什么脾性你也清楚,今日这事你若不给我办好了,等我回来,将你与猪草一起混着煮了喂猪也不是不可能的。”兰花双眸将泪一含,指着司命,气得脸色发青,却又怕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憋了许久只有像小媳妇一般嘤嘤的哭起来。司命摸了摸她的头发,手下温柔,嘴上却挂着阴测测的笑:“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从今以后你就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了。”司命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对兰花道,“待会儿有两个话很多的仙子会来,你就扮成我的模样与她们周旋。今天我有事要出去……”“哼!我知道你要去做不好的事!我才不要为虎作伥,我才不要……”“你要去喂猪么?”兰花又嘤嘤的哭起来,司命懒得管她,继续道:“你且记着,‘嗯’,‘好’,‘随便’这三句话足以应付她们所有的问题,多的你一句也别说,知道了吗?”“嘤嘤……”“包括这些哭泣的声音。”“……好。”司命拍了拍兰花的脑袋,她充分相信自己喂养的灵物的聪敏。司命捻了一个隐身决,推门出去。天界的人都在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司命小心的掩过了天门侍卫的耳目,悄悄的下了界去,她怀里揣着那本蓝色封皮的命簿,她要跟着上面的记载去寻找一个地方。一个尔笙与长渊缘起又缘尽的地方。☆、第五十三章.筹备暖风起,人间已是流火时节。下界的时间总是比天界过的快一些。司命记得,命簿中说,在七月份的时候尔笙就该满十八了,她如今也算是换了一个身份,替走过了这十八个年头吧。她迈步走过一个小山坡,视线倏地开阔起来,放眼一望,软白的绒花被风压过,沙沙的荡起了一层层涟漪。司命的心神便随着被绒花勾勒出形状的暖风慢慢摇摆,晃晃悠悠飘到尔笙尸骨未埋的地方。她寻着感觉而去,每一步踏下,心中皆是一分悸动,那些平铺直诉的文字仿似突然有了生命,变作了鲜活的画面侵入她的脑海,鲜血的铁锈味,肆虐的杀气,心底蔓延的绝望,最后只剩下了一个男子一声沙哑至极的苍凉轻唤:“尔笙……”声音轻慢得让人以为他仿似在哭。很是无助。司命心口微微抽痛,她知道在将剑刺入尔笙身体的那一瞬,长渊心里或许是比谁都惶恐的。他不舍、难过甚至无助,但是,他所有的情绪也敌不过尔笙一句难受。他是这么的喜欢她,默默的选择了埋葬自己所有的感情。司命顿住脚步,她白色的纱衣随着暖风中的绒花一起飞舞。一柄漆黑的剑深深的插在前方的泥土之中,而在剑的旁边一具白骨静静的躺在地上,在盛夏时节,尸体上的肉已经腐坏得差不多了,染过血的棉布衣服黏在白骨上令人心底不由微凉。红颜,枯骨。这世上最不给人留情面的原来是时间。司命摘下耳鬓旁佩戴的白花,手一挥,神力便载着花朵慢慢飘向尔笙,她轻笑道:“上自己的坟,我大概是世间第一人吧。”她话音未落,那朵送出去的白花忽然被一道凌厉的气息截下,砍得支离破碎,化作粉尘,消散在空中。司命心中一惊,目光随即落在了立在一旁的一鳞剑上。“我陪着你。”她似乎听见了长渊在耳边低语,没华丽的言词,连语气也是淡淡的,但却是一句固执的承诺,即使是到了现在,他仍以鳞甲守护着枯骨。司命在这一瞬间,便为那连面容都记不清的男子倾了心神。她傻傻的站着,将这一柄孤剑一副枯骨怔愣的望了一会儿,就像在看一对隔着生死遥遥相望又刻骨相思的夫妻。她心间酸涩得无法抬手打破这样的宁静。她想,尔笙若不是司命,在当时便就此死去,只怕长渊真的会一直陪着她去了,但不幸的是,尔笙变成了司命,长渊连陪也没有地方去陪。同样幸运的也是尔笙变成了司命……她硬下心肠,一步迈出,走向了一鳞剑。她必须打破这幅画面,只因这世上很多的事总是不破不立。不出意料的一鳞剑上残留的神龙之气澎湃而出,意图一举逼退司命。强大的压力让司命心底倍感讶异的同时更起了几许苍凉的感动。若不是在乎到极致,又何必如此拼命的只为守护腐肉白骨。司命狠下心一咬牙,强横的纵身上前,一手握住剑柄,剑身顿时大震,她一身低喝,拼尽全力终是将反抗之力压制下来。只斗了片刻的时间,司命便已累出了满头大汗。一鳞剑虽被强行压制下来,但仍在她手中嗡鸣,仿似在咆哮警告。被这剑如此嫌弃排斥,司命心中有些委屈,她左右看了看,寻了块大石头随即将一鳞剑往上面狠狠敲了敲,道:“你个没脑子的家伙,只识得皮肉表象,识不得本神君的内在涵养,着实与本神君为人那一世一般蠢笨呆傻。”司命嘴里骂着“二货”两字,手下也不客气,一柄灵剑被她敲得叮叮咚咚直响。末了,等她发完了火,石头被砍成了粉末,一鳞剑约莫也是被打怕了,乖乖的被她捏在手中不再反抗。她脚步一转又走到‘尔笙’身边。她静默的看了她一会儿,随即蹲□去,将她右手的衣袖拉了起来,一串银铃还留在小臂的骨头之上,司命心下一喜,伸手去取,她本不欲破坏尔笙的遗骸,然而没了皮肉相连的骨头,自是轻轻一碰便散了。一鳞剑在她手中一颤,司命摸了摸剑柄道:“乖,不怕,姐姐在这儿。”她取出套在‘尔笙’手腕上的银铃,捻了个决,铃上的尘埃尽数褪去,她将铃贴身放好。而后又取了一截‘尔笙’的小指骨用自己的一根头发穿过指骨,将它挂在一鳞剑上面。司命摸着剑柄道:“给你一个想念的物什,从今天开始,这个世上再无尔笙也再无司命了。”说完这句颇为高深的话,司命摸着自己的下巴沉思道:“唔,如此说来,我是不是该换个名字呢?尓司……耳屎?”她撇了撇嘴,又瞅着‘尔笙’的白骨看了一会儿,笑道,“罢了,不管叫什么,我只是我。”司命重回天界时,已是傍晚时分,朝云与晚霞两位仙子刚刚离开钦天殿。兰花坐在窗台上,调皮的用云锦包了一个小人,写上了‘司命’二字,正用针扎得欢乐。忽听“吱呀”一声,司命推开门,站在门外好笑的看着她。兰花脸色一变,想到她关于“喂猪”的威胁,立时慌了手脚。急急忙忙的把小人往衣袖里藏,却不想一个不小心划破了自己的手,血液慢慢浸出来。她哭丧着脸,难受极了的模样。司命走近,摸着她的脸道:“别用我的脸摆出一副这么没出息的表情。”兰花心一狠,将小人扔到地上,嘤嘤哭道:“随你收拾我,随你收拾!我有一个逼良为娼的坏主人,这日子没法过了!嘤嘤嘤……不准拉我去喂猪……”司命将她的脑袋狠狠一拍:“出息!手给我。”被打的人立刻乖乖的把手伸出来,一副等着挨打的丧气模样。哪想她闭着眼准备了半天,却忽然感觉一股清凉的风吹在她手心,她睁眼一看,竟是司命给她的伤口渡以神力,没一会儿,手上的伤口尽数愈合,又变得白白嫩嫩的。兰花呆了好一会儿,一撅嘴道:“一点小伤,我才没那么金贵呢,哼。”司命淡淡道:“我司命的东西都是金贵的。如果连你自己都认为你不该让人疼惜,那便真的没人会疼惜你了。”兰花默了好一会儿道:“主人……主人心疼我么?”“我养了你这么久,自是喜欢你的。”司命微微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垂下了眼眸,“如果喜欢,当然会心疼。”兰花小小的红了脸,她扭捏的揉着自己手指道:“那……那兰花如果做了不好的事,主人是心疼得舍不得狠狠惩罚的吧,不会真的把我拖去喂猪吧?”司命微妙的眯起了眼:“你做了什么?”“喏,你瞅见那针扎的小人了吗?”司命不甚在意道:“这些东西对我没甚用处。”“我是说,包小人的布是从你的喜服上面裁下来的,两位仙子很认真,云锦织得又细又软……”“你还是去喂猪吧!”最后司命还是没有怎么惩罚兰花,因为她知道,这身喜服不管织得再美再好也穿不到她身上。只是有点对不住朝云晚霞两位仙子。临睡前,司命将一鳞剑放在自己的身边,陌生又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她身边,让她终于能安心入眠。这晚她梦见了长渊,在万天之墟中他神力被压制,连幻化为人形也不能,一条长长的黑龙。他蜷着巨大的龙身,将脑袋埋在鳞甲之中,不睁眼不动弹,寂静如死,孤零零的漂浮在无尽的黑暗与荒芜之中。这样的寂寞,他已尝了万年。“我会救你的。”司命说,“我会带你出来。”黑龙听不见她的话,仍旧是那样的姿势。仿似只剩下了一具躯壳。第二日,司命醒来的时候枕头上有些微微的湿润。她只做什么都不知道,叠了被子将一鳞剑好好的藏了起来随即出了内室。外间朝云与晚霞两位仙子已经到了,她们手中捧着破个大洞的云锦喜服,愁得快哭出来了,一看见司命,两人急急上前询问:“神君,这、这是怎么了?”司命正色道:“约莫是被鼠辈啃了吧。”朝云气道:“大胆鼠辈!竟敢如此放肆!天后的喜服也敢碰!”司命大方的安抚道:“罢了罢了,不与牲口计较就是。”她往内室一瞅,窗台上的兰花随风摇曳得正欢。见正主也不在意,两位仙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想办法补救,奈何被破了洞的地方已经做成了成衣的一部分,在臀部的位置,是个很贴身的地方,两位仙子都是认真的人,当下让司命配合着把衣服脱了重新量了尺寸要再做一片。破损的衣物罩上司命的臀部,正在量尺寸的晚霞一怔:“神君,你此处竟还受过伤?”司命扭过头去要看,晚霞弄了一个小铜镜给她一照,果然有一块红色的疤痕印在臀部稍上一点的地方。司命自己都愕然了一会儿,她修成神体之后做的是司命星君这个文活,鲜少出去与人打架斗殴,根本就没有机会受伤,而且就算她受了伤,以她的神力绝不会让自己留下这么大个疤而不自知……莫非与她消失掉的记忆有关,在她醉酒之后,变成尔笙之前?天帝那厮到底消去了她多少记忆?司命心中有些愤怒。她心思一转看着朝云与晚霞两位仙子道:“你们也知道,帝君的脾气不大好,这疤……”话未尽,意已到,两位仙子登时吓变了脸色。司命掩住颜面,一副神伤的模样。她相信,不到明日,天帝施虐的消息便会传遍天庭。司命想,我便是什么也不知道,也要在你身上糊一把屎再走。☆、第五十四章.再入荒城混沌之中女子立在黑龙面前问道:“长渊,你为何不入眠?”“以吾之修为,已可不再入眠。司命你也不需要睡了。”“你这话不对,第一,天地循环自有它的次序,我们虽已修行为神,跳出规律的束缚,但也应当对天地有所畏惧,有所顺从,顺应自然,这才是为神为仙之根本,第二,‘吾’这种土得很有王霸之气的自称,外面的神仙早就不用了。长渊,总有一天我是会救你出去的,所以你得尽快跟上外面的潮流,以一个阳光时尚的形象打入众神心中。”“此言甚是。”“所以,来,让我在你的龙角上睡个觉先。”让长渊改变形象与司命睡觉之间有多大的关系黑龙没有让她去论证,只是老实的埋下头,让司命轻轻松松的坐了上去:“我睡咯,你别动。”黑龙本在摇晃的尾巴一僵,果然不动了,一人一龙在黑暗中安静的漂浮着,没多久女子便传出的均匀的呼吸声。听起来她睡得很甜。他心里被这均匀的呼吸吹得微微发痒,金色的眼睛往上转了转,可是仍然看不见女子的睡颜。他有点着急,脑袋往旁边偏了偏,适时,司命一个翻身,竟骨碌碌的从他头上滚了下来。长渊心中一惊,他想去捞,奈何爪子太短,唯有探下头去,往上一顶。只听一声尖叫,司命一蹦三丈高。她捂着自己被龙角扎了个洞的屁股,愤慨的怒瞪长渊:“你!把角给本神君锯了!”用这样的自称,想来已是气急。长渊目不转睛的盯着司命的屁股,鲜血浸湿了她的衣裳,他心里也急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又嘴笨的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只有呆呆的告诉她:“司命……出血了。”“本神君知道!”司命怒极,冲上前去便一口咬住长渊的龙角,含糊道,“你胆肥了竟敢意图爆我菊花!要不是本神君闪得快……今日我一定得把这货锯了!锯了!”“先止血……”“流的是本神君的血你操什么心!”“吾……我不知这是什么心,很奇怪的感觉。”正在咆哮的司命猛的一怔,她讶异的望了长渊一会儿,漫漫的黑暗之中只能听闻他们两人轻细的呼吸。司命突然清咳一声道:“这叫知己之间的纯洁情谊,长渊,你乃是司命的挚友。”“挚友?”“挚友!”混沌之中的一人一龙渐渐远去,世界慢慢变得光亮起来。司命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窗外的阳光已照进屋来,兰花在窗台上沐浴着阳光,洁白的花开得正好。司命捂住自己的眼睛,嘴里发出一声苦笑:挚友?司命啊司命,你怎么就这么爱坑人呢。她翻身下床,从书柜的暗层中取了了那本蓝色封皮的命簿。她一边翻阅命簿一边想,她三番两次梦到的那个黑暗之地必定就是传说中的万天之墟。她之前喝了琼池的酒,醉了过去,想来定是神识飘离了出去,在某个机缘巧合之下,闯入了万天之墟见到了被囚禁其中的长渊,她欲救长渊最后却没有成功,又回到了天界。之后,她写了这本“天地龙回”的命簿,让天命来达成‘天地龙回’这个目的。但现在长渊又被关进了万天之墟,那是不是说连天命也没办法让‘天地龙回’?还是说……司命翻到了命簿有字迹的最后一页,在她上次看见的最后几个字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突然出现了一句话“司命暗自筹备,欲破万天之墟。”司命了然,原来这本命簿根本就还没有完!尔笙的死,不过只是达成‘天地龙回’的一个步骤罢了。司命往外间望了望,云锦喜服制作到现在,已不需要再多量尺寸,而她的喜好朝云与晚霞也了解得差不多了,她们已不如初时那样常来,天帝派来监视她的人见她这两月半的时间都过得十分安分,心中也起了倦怠,随着婚期临近,司命仍旧如此本分,天帝的疑心想必也已经打消了许多吧。司命想,她现在便应该行动了。再次让兰花扮成自己的模样,司命摸了摸她的脑袋,道:“这次我可能会出去很久,你能顶多久顶多久,实在受不了了就跑到战神府邸去,陌溪和三生都是好人。有他们护着,天帝若是知道了……至少不会对你下杀手。”兰花有些慌:“主人,你要去哪里?不回来了吗?”司命笑着没说话,她知道自己约莫是再也回不了天界,也不想回了。这两月多的时间她已把所有的东西都筹划好了,下界的时候走得无比潇洒。到了凡界,她毫不犹豫直奔无方仙山。没了记忆,她寻了许久才找到了无方后山的禁地。不料却在那处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长安。千年前此人得道成仙需要历劫,她在天界好好观察了他一番,本想给他安排一段能轻松度过的劫数,哪想在编排此人命格的时候与三生起了争执,司命拽着批有他命格的纸落入琼池,他历劫成仙的命便生生被改成了天命。司命醒来之后特意翻看过长安的记录,心底也很是叹息。如今他堕仙成魔,想来定是过得痛苦不堪,司命觉得自己是挺对不住他的。可是天命这种东西,又是谁做得了主的呢……她正想着,长安的目光忽然扫了过来,落在了她身上。司命冲他笑了笑,长安一怔,眸中立即溢满杀气:“司命?”“正是……”不等她将话说完,长安便不由分说的劈来一剑,司命拔出一鳞剑接下了这气势汹涌的一招,神力与魔气激烈的交锋,杀气澎湃而出,扫过这一处谷地,惊飞无数飞鸟。司命眉目一沉,她不怕与人斗,但此时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争斗只会白白浪费她本就珍贵的时间。“我知你心中对我定是有怨气的,但你的命格确实不是我所写,事出意外,你的命乃是天定。”“天定?”长安厉笑道,“何人给天的权利?”司命眉头一皱:“天劫之所以难渡,是因为渡劫全仰仗自我的领悟与超越,每一个选择皆是自己所定,每个困境皆是由心而造,能赢得过自己的心便能赢得过天。诚然,天命难料,但最终选择入魔的却是你自己。而今你恨我,恨苍天不仁,却为何不想想当初是谁做了抉择,你情愿花十倍心思去恨别人也不愿放过过去和自己。迈不过心里的坎,无法飞升自然是在情理之中。”长安冷笑:“是我的命便罢了,何以将外人牵扯进来,那些因我而死的人何其冤枉,苍天不仁,我便要逆了这天。”“逆了天你便能追回那些已经错过的人和事吗?”司命冷冷道,“你不过是只为求自己心安,迁怒于他人罢了。”长安一怔。司命不想与他在缠斗下去,趁此机会一头扎入了湖水当中,捻了一个避水决便径直向湖底刻着的“无极荒城”石碑而去。行至那处,司命将挂在一鳞剑上的尔笙的一截小指骨往碑上一摆,尔笙生前杀孽过重,指骨上仍残留有煞气,不一会儿,湖底便剧烈的抖动起来。湖水逐渐形成一个漩涡盘旋着不知消失到了哪里去。司命靠着石碑而立,抬头仰望上空,不过片刻功夫便瞅见荒城大门在上方大开,一身红衣的女怨静静立在大门那边。迎接每一个去荒城的人是城主的职责。司命毫不犹豫,飞身上前径直闯入荒城之中。长安紧跟在司命身后,也欲硬闯,但是却被一条水红色的长袖拦住,阴气狠戾的将他推挡出去。“你将我赶出城之后我便一直在此地等你,你一日不肯让我进去,我便在这里等你一日,你一生不肯让我进去,我便等你一生。阿芜,你当真能如此狠心绝情……”女怨面无表情的收回长袖,一言未回。荒城城门轰然阖上,外面和里面又变作了两个世界。司命扫了一眼黄沙漫天的天空,目光落在也正打量着她的女怨身上,司命笑了笑道:“其实偶尔徇私一番也无可厚非。此处归于三界之外,你既是城主,在此城之中便可随心……”“在他心中,我不该是现在这副模样。”女怨不留情面的打断司命的话,她的目光在一鳞剑上短暂停留,“你是何人?为何来此?”司命微微一呆,为了她前面那句话。不让长安进城,那么决绝的将他赶走,不是因为恨,而只是因为不想打破他印象之中的美好?司命默默叹息,此女子太痴。也难怪她会入了执念,引得天下女子怨气入身,因爱而恨,因痴所以才能成怨。不过司命转念一想,或许如此做法对长安来说也是最严厉的惩罚。司命收回思绪,对上女怨那双阴气森森的眼道:“我叫司命,也叫尔笙,此次前来想与你商量个事。”“何事?”女怨其实并不在意她是谁,无极荒城万年不变,她待在这儿数百年间已见过许许多多的人来了又走,性子早已被磨得冷漠甚至麻木。司命抿唇笑了笑:“把无极荒城毁了吧。”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似谈的是今天天气不错,而不是要毁掉一个天地自成的封印之地。女怨稍稍琢磨了一番:“好。”她回答得如此轻易,叫司命也惊叹了一番。“在此死寂之地,生不成死不能,看着一群渐渐变为活死人的人……”女怨凉凉道,“早他妈不想干了。”司命眯眼笑,她想无极荒城中的人被关了那么久,有再大的罪也该赎尽了。而后那些世俗中所谓的罪人便交由世俗的人自己去应对,上古遗威对现在平和的凡界来说已没有那么大的必要了。但司命不知道的是,女怨的命早已与荒城连为一体。她一句轻飘飘的不想干了,背后却是一句沉重的不想活了……☆、第五十五章.一己心安司命与女怨两人都是雷厉风行的脾性,事情既然已敲定要做,两人便立时开始了行动。这是女怨唯一一次以城主的身份徇私,却是为了彻底毁掉无极荒城与自己。女怨需要做的事并不多,开启城门给司命一个指引便可。真正的难题是如何在无极荒城外的结界之中找到闯入那处阵眼的入口。上次尔笙与长渊掉入其中全凭机缘巧合。这一次,司命若找不到阵眼入口,便也不会找到出去的路,将永远迷失在荒城结界之中。阵眼入口隐晦,岂是那么容易便能找到的,司命此举实乃搏命之举。“开城门吧。”司命盯着女怨浅浅一笑,就像是要去赴约,眼中没有半点迟疑。其实司命心底里也是有害怕的,若是此事不成,她便只有像长渊一样,此后的数万万年皆被困在无边际的黑暗之中。但她想,她若不能将长渊救出来,索性也就呆在黑暗中好了,与他一起共尝无边孤寂,如此也算另一种方式的陪伴。也算……不辜负他一番深情。女怨祭出一个小女娃娃的头,与她一起吟唱着咒语,城门“咔咔”的打开。司命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坚定的迈入黑暗之中。在巨大成么中的黑暗就像一个大张的虎口,笼罩了司命一身白衣,她的背影显得越发单薄而渺小,但女怨觉得,此时的司命便是被荒城之中最刮骨的风吹着,脚步也不会偏移半分。这个女子是那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目的,执着而坚定的往前走着。这世上“未知”最令是人恐惧,女怨自诩她的脾性便是被磨得再冷淡也无法在独自面对未知之时不卑不亢,不惊不惧。有的强大,不在乎外表或头脑,只是一股骨子里的坚韧,无坚不摧得令人起敬。女怨心中突然起了好奇,在司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之前,她问道:“为何要破荒城?”“为一心安定。”其实司命既已被消了记忆,她大可图一时便宜,就此随了自己以往的心愿嫁给天帝,做个威仪四方的天后。她之所以骗了天帝,瞒了所有人,甚至算得上叛离天界,费尽心思的跑来无极荒城“找死”,不过只是因为胸中这颗心它日夜不安。为长渊,更是为一心安定。白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荒城外的黑暗之中,荒城城门阖上,关住了一城黄沙。女娃娃的头没有咒术的支撑颓然落地。女怨也不管,只是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出神的呢喃:“一心安定?何以心安?”黑暗之中,司命连眼也未曾睁开,探寻着微弱的气息。她此前已在天界翻阅过许多上古迷阵的书籍。阵眼乃是一阵中心所在,既存在生气,也暗含杀气。是以在此无极荒城的结界之中,应当有两个地方,一处仅有生气,乃是通往人界的出路,一处生气杀气共存,那才是真正通往那个长满上古兰草的地方的路。司命仔细的探寻着黑暗之中的气息。生死之气微薄而难以捕捉,需得全然静心凝神,每一丝波动都不得放过……不知在黑暗中行了多久,或许是几个时辰又或是几天,司命的鼻尖微微一动,她倏地睁开眼,眸中精光大作,当下她以神力为介,脚下猛的一踩,径直向右方登踏而去。一片空茫的黑暗之中蓦然出现一道佛光般的屏障,微微抵御着司命闯入。都行至如此地步,司命已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模样,当下拔了一鳞剑劈头砍向挡在眼前的佛光。神力与佛光激烈的碰撞,在司命的低喝声中,光亮飞溅入无边黑暗之中,慢慢的,司命眼前便只剩下一片耀目的白光。她慢慢的,白光弱了下来,司命渐渐感觉到自己的脚有落在实地上的感觉。她收了剑,揉了揉被晃花的眼睛,待眼中的疼痛渐渐散去,她抬头一看,漫无边际的上古兰草摇摆着绽放。此时,在司命为救长渊奋力拼搏的时候,九重天上天帝与天后的喜宴也要摆开了。兰花是个聪明的灵物,又得司命亲手点化,是以她脸上的伪装现在都还没有人看破。但这只是在还没有见着天帝的情况之下。天帝神力与司命相当,甚至还要高出司命些许,若是在拜堂之时他察觉出兰花不是司命,只怕到时候她连哼都不能哼一声便会被活活捏死。兰花想,她现在已经到了司命所说的“实在熬不住”的时候了。当天夜里,她将自己的原身抱在怀里,准备跑路去战神的长胜天寻求政治庇护,然而哪想她这个计划在刚出门的那一刻便被打破了。门外赫然立了两尊门神,见兰花推门出来,门神天生便凶神恶煞的脸把年纪尚幼的兰花吓得差点没尿出来。不过因着她有个不老实的主子,她自小便见过主子许多不老实的行为,装模作样这样的小事自然是不在话下的。当即她往后退了一步,唇边勾了一个笑,成功的压下脸上的惊慌,她镇定的看了两门神一眼,皱眉问道:“你们大半夜的站在这儿,对本神君有何图谋?”那副斜斜挑眉的冷讽模样确实把司命学了个十足十的像。门神立即拱手道歉,解释道:“神君恕罪,我二小神在此实乃帝君特意吩咐,说是大婚临近,决不能让任何污秽之物沾染了司命星君您的身子。所以我们才多有冒犯。不过我记得今日应当已有仙婢告知过神君了啊。”好像是有那么回事,不过兰花记不起来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跑路一事,哪还有空去管其他。“神君这半夜出门可是有何要事?”门神问道。兰花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圆月,甚为忧伤道:“月色正好,让我的兰花晒晒月亮。”当夜兰花在院子里晒了一晚上的月亮,两位门神便守着她晒了一晚上的月亮。第二日,兰花还在思忖逃跑方法之时,那个传说中的帝君竟然在成亲前的最后一天找上门来。兰花一脸灰败。天帝看见她的那一瞬,本平静无波的眼顿时危险的眯了起来。“司命呢?”他转过头去问两个门神。门神顿觉莫名其妙,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司命’,又瞅了瞅天帝,一脸不解。天帝一声冷哼,袖袍一挥,兰□直从椅子上翻了下来,她的面容几番变幻,最终幻象破灭,她变回了自己原来的模样。门神二人大惊失色。天帝冷冷看着兰花,沉声问道:“什么时候换的身份?你主子去哪儿了?”兰花在神力的压迫之下面色十分难看,她摔坐在地上,颤抖着唇角道:“就……昨天换的,主子说快成亲了,以后没有自由,想再下界去看看……”天帝手指一动,隔空掐住了兰花的脖子:“你若不想说实话,我留你也没用。”兰花怕得紧紧闭上眼,她死死咬着唇,怕疼怕死的她在此时竟愣是没多吭一声。兰花这种植物,毕竟还是有一股傲气的。像司命一般倔得要命……天帝眸光寒凉的盯了她一会儿,指尖一松,却是放开了她,兰花捂住自己的脖子大口呼吸。天帝眸光在屋内逡巡一圈,终是停留在外室的一个角落,他命人抬来的聘礼杂乱的堆叠在一起,箱子上的红绸未拆,她竟是连看也不曾看过里面的东西。云锦织的凤袍已成,孤零零的挂在一旁。他呼吸微顿,忽然觉得这一室的红碍眼得刺目。“青鹤。”没法再多待半刻,他怒意盛极,转身时的衣袍狠狠刮过兰花的脸,他唤来随侍的鹤仙,“将此女软禁,调三千天兵下界寻人。”鹤仙一直在门外,并不知屋内发生了何事,他微微一怔:“帝君是要寻谁?”“司命。”这两字已吐出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鹤仙大惊,脸色顿变,明日便是大婚,司命星君竟在这样的时候跑了,这不仅是给了帝君一个响亮的大耳刮子,更是一巴掌拍在了天界的脸上。适时鹤仙突然想起不久之前天界突然流传起来的传闻,说天帝脾性越发难以捉摸,酷爱施虐与人,由其是对司命星君……这司命莫不是是因为怕帝君成亲之后施虐……鹤仙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了一身冷汗,他随侍天帝多年,深知天帝性子虽然冷漠有时刻板,可他主的是仁政,对施暴施虐这样的事半点不敢兴趣。否则天界也不会是如今这般自由得近乎散漫的模样。但如此熟悉天帝的鹤仙,听到这个消息也有如此想法,别的神仙更是会作此猜测。鹤仙在心底暗暗叹息,司命星君这一招,扇了天帝面子,毁了天帝名誉,更是将天界众神都摆了一道,心地着实狠辣了些。他瞅了瞅天帝的脸色,不敢再多言,忙领了命,急急离开。天帝站在钦天殿门前,垂在宽大袖袍中的手紧紧捏着一只凤簪,在金凤口中含着一颗小小的白色珠子,正是司命被夺走的记忆凝聚而成。指尖收紧,凤簪被生生捏得变了形。天帝嘴边的冷笑渐渐凝出了一股苦涩而无奈的意味:“竟是什么也记不得了凭着感觉也想报复我么?不愧是我的司命星君……”上古兰草漫天飞舞,幽幽划过司命的鼻尖,接触到生气,兰草化为灰烬,司命吸了些许到鼻子里,不由痒得打了个喷嚏。不甚在意的揉了揉鼻子,她翻过一个小山坡,看见静静躺在那方的阴阳各半的湖水,红色的光球一如既往的在湖面上各自旋转。司命唇边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已兴奋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她掏出贴身放在怀中的从尔笙手上取下来的银铃,然后将神力慢慢注入到银铃之中。没有多余的招式,她大喝一声,飞身上前,神力蛮横的透过银铃击打在红色光球之上。这一瞬所有的风都停止了行径,世界仿似被什么凝滞住了。只听“喀拉”一声轻响,黑色湖水上的光球的表面裂开了一寸缝隙。另一半湖水上的光球也在同样的位置破口。大地猛的一颤,湖水激荡,空中凝滞的气息仿似被大风刮过,上古兰草尽数匍身于地,风仿似吹出了形状,和着天地梵音一层层荡开,越发激烈。裂口越大,反噬之力便越是强烈,撕裂的疼痛在心口蔓延,司命咬紧牙关,不顾自己心脉受到重创,只不要命的将身中神力尽数灌入银铃之中。司命和尔笙最大的差别或许就在于做一件想做的事时,尔笙会粗鲁的干,而司命会先有一个规划再粗鲁的干。两者在本质上的区别,不过就是一个活得久了,岁月把她打磨得谨慎了一些而已。在两股力量的夹击之中,银铃化为灰烬,红色光球也在此时轰隆隆的塌陷,它沉入黑色的湖中,化成了一团团红色的灰。而白色的湖水上的光球也同样沉了进去。世界静止了一瞬,司命听得一声巨响,抬眼一看远处的天开始慢慢塌陷,满地的上古兰草尽数枯黄,大片大片的死去。阵眼破了。司命眸光大亮,心头充溢着说不出的喜悦与兴奋。脚下的湖水呼啸着转出了一个漩涡,司命往下望去,在深深的黑暗之中有一个蜷缩起来的身影越发清楚。她不由自主的扬起了唇。方才神力用过头,伤了心脉,此时又是大喜过望,血气翻涌冲上喉头,她嘴里一阵腥甜,竟呕出一口血来。她半点不在意,随手一抹,污了一身纯白的孝服。她沉稳着脚步,一步一步向黑暗之中走去,像个凯旋归来的骄傲将军。长渊,长渊,尔笙来救你了。以后我们一起用双脚丈量世界,我陪你看尽万丈红尘,俗世繁华,我陪你品尽人情冷暖,世间百态……我们,再也不分开。☆、第五十六章.以命祭封印破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蜷缩着长长的龙身,埋着脑袋连眼睛也未曾动一下。他想,约莫是错觉吧,这万天之墟之中是不会有任何声响的。直到碎裂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由远及近,铺天盖地一般震慑人心。长渊终是动了动眼睑,缓缓睁开金色的眼眸。有……光?他寻着光亮的方向抬眼看去。一点星光般的白在空中闪烁,他微微眯起了眼。白色的光点渐大,光亮也越发刺目,四周的黑暗如瓷器落地一般一块块碎裂,齐簌簌的落了下来。外界的气息随着万天之墟的坍塌慢慢涌了进来,长渊只觉被封印压制的力量逐步苏醒。他仰首望向最初透入光亮的那一方,瞳孔不敢置信的慢慢放大。一袭素服的女子在好似能撕裂一切的狂风之中缓步而来,狂舞的衣袂与长发更衬得她步伐沉着,仿似是她的脚步踏破这一地禁锢,强悍得让他也只记得仰望。逆光之中,他看见她淡淡微笑,声音却也有一分掩盖不住的激动颤抖:“长渊,我依言来救你了。”长渊便在这一刻忘记了呼吸,怔然着看痴了去。万天之墟的黑暗逐步被压制到身后,光亮的天空再一次展现在他眼前,龙身上的鳞甲腾出尘埃般的金光,被狂风尽数吹去,如繁花飞过一般。在他自己都尚未意识到的时候龙身化为人形,或许只是因为,在他心中如此模样更能与眼前这女子相配罢了。她没法变成龙,那就让他变为人好了,其实他是不介意迁就她的,甚至十分乐于迁就。他伸出手,牵住那个徐徐而来的女子。极致沙哑的呼唤:“尔笙……”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抚在长渊的脸颊旁,长渊微微一怔,稍稍回过些神来。眼前这人眸光清明,神力深厚,眉目间有着尔笙从不曾有过的沉着,淡然。长渊知道,她不再是他的尔笙,而是司命。九重天上的……司命星君。司命将他打量了许久,眸光仔仔细细的丈量过他的眉目鼻唇,最后仍是嫌看不够的伸手摸上他的脸。没错,她想,长渊就应该是这个模样:“长渊。”司命唇角含着压不住的笑,“果然,你看起来一点也不聪明。”长渊眸色暗了暗,微微向后偏了偏脑袋:“司命……”这两个字唤得有些许僵硬,想来他心里定是有芥蒂的。但是走到如今这一步,司命已抛弃了自己的所有,她哪里还容许长渊退缩。她唇边的笑越发明媚:“不过还好,我是聪明人,我就爱你这副呆萌的模样。”言罢,她不由分说的一手摁住长渊的后脑勺,拽紧了他的头发不让他跑,另一只手捧住他的另半边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生猛的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长渊从来没有被人用过强,当下猛的呆住。任由司命的舌头强势的蹿夺进他嘴里,横扫千军一般席卷了他所有的气息。司命嘴里有股浓烈的血腥味,没一会儿便沾染得两人呼吸之前全是铁锈腥气。长渊气息渐渐不稳,开始变得慌乱,他想推开司命,但当双手贴在她腰上时,却又不由自主的将她拉得更近一分。她就像让人上瘾的毒,越想远离便越是缠得更紧。长渊手开始不听使唤的箍紧她,让她与自己贴得越发紧密。他想用尽全力的抱住她,最好是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血与骨之中,不管是谁也不能将他们拉开。浓重的腥气让他恍然以为这又成了与尔笙死别的那一天,他浑身皆被尔笙的血染湿,鼻腔之中尽是怎么也呼不干净的腥气。惶恐,哀恸而无助。脑子中又是该死的理智冷静。没人知道,在那时他每一次呼吸只会令他感觉越发窒息,就像寸寸经脉都被人生生碾断一般。长渊不由自主的再次收紧手臂,他忘不了尔笙在他怀里丝丝僵冷的感觉,而现在,他抱着的吻着的人,还如此鲜活生动的活在他面前。已是大幸……咸涩的味道混入这个几近撕咬的深吻之中,却是司命不知在何时已经泪落了满面。她再是坚强,在长渊面前也忍不住露了深藏的胆怯。又或许,这个腥气十足的吻也触碰到了她深埋于脑海中的几缕情绪,绝望又慌乱。他们险些……他们险些便再也见不到了。司命泪落得越发不能自己了,两人之间唇舌的交缠也越发沉重而难以分离。不知如此纠缠了多久,仿似心中的汹涌的情绪稍稍得到了慰藉,司命终是肯放缓攻势慢慢退出长渊的领地,但脸仍旧蹭着他的脸,彼此的呼吸急促的交融在一起,好似已经过一场令人面红耳赤的情事。猛然回过神来,长渊指尖一僵,恍然想起尔笙从前说他只能有她一个的模样,顿觉悔得心口疼痛,他想往后退,司命强势的摁住他的后脑勺,毫不客气的拽了一下他的头发,令他疼得眉头微皱。没了万天之墟的封印束缚,长渊神力已恢复了大半,以他的能力大可生生将此时的司命震开。但是他却舍不得,于是他又在心里为自己记了一笔,他负了尔笙……司命以唇轻轻磨蹭着他的唇畔,微带情动后的沙哑道:“长渊,长渊,不管是司命还是尔笙,不都是这一个魂魄吗……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长渊一声轻叹:“你是司命星君……”你在九重天上,还有一个深深眷恋着的人。“已经不是了。”司命轻声道,像是安抚又像是在对他诉说誓言,“若可以,我只望我永远都是小山村里的尔笙,在某天能遇见一个长渊,我们两人……白首不离。”此一句“白首不离”就像是春蚕吐的蚕丝,将他寸寸覆住,裹成一个茧,挣不开,逃不脱。他想司命说得没错,尔笙与她本就是同一个人,他喜欢就是这一个人,只是换了躯壳,灵魂还是她,但就算她只剩下一个魂魄也足够令他神魂倾倒。司命浅浅笑着,声色中却不经意的带着两分苦涩:“想来在我还是尔笙的时候对你用情一定是极深的。你看,我忘了你,却在看见你的这一瞬将那命簿上记载的文字尽数变成了景象。忘了周遭一切,恨不能就在这里要了你……”这句话把她自己都逗笑了,“如此的色中饿鬼,哪里还是那个心中肖想天帝垂爱的司命星君。”长渊一怔,重复道:“忘了我?”司命眸光微暗:“说来话……”她话音未落,忽听一声轰隆的巨响,司命眸光一凝,探头往长渊身后看去,却见逐渐坍塌的万天之墟竟然猛的停止的破裂,那些像碎裂瓷器一般塌陷而下的黑暗竟在重新贴回天穹。司命怔愕,长渊却已下意识的将她揽进自己怀里。一双金眸犀利的扫过身后的黑暗,蹙眉道:“有人在重结封印。”司命惊道:“天地自成的结界一旦破了谁能结得回去?”她又想到一种可能,脸色蓦地难看起来,“血祭?”重结天地结界除非以命为祭。长渊点了点头,眸光流转到司命身上。他寻思了许久才有点迟疑的问:“你是来救我出去的?”“不然呢?”长渊微微抿唇,模样看起来很是欣喜:“那我们便出去。”他周身金光腾起,重化龙身,司命坐在他的龙角之上,径直逃离又慢慢重建起来的黑暗。司命不知,在她破开万天之墟封印的那一刻无极荒城也开始慢慢的坍塌。封印不再,荒城外的结界便难以支撑,荒城城门赫然出现在无方禁地上空。不知内情的无方众人皆是骇然。女怨大开城门,将里面的人尽数放出,然而却有些在荒城之中待了许久的“罪人”在看见外面世界的那一刻惶然不安,竟又退缩回了荒城之中。有的人欣喜若狂的走了,有的人却满目凄然的留的下来。不过女怨对这一切都不再关心,她抬起衣袖,指尖已化为粒粒黄沙,上古留下来的封印之力正在迅速的消失,她比谁都更能清晰的感受到那股消亡的力量。这样也不错。她想,好歹可以重入轮回,忘却此生,不生不死的过了几百年,她疲了,不想再怨恨了。城中人走的走,留的留,每人都兀自思忖着自己的心思,女怨广袖一拂,转身走回自己的小屋,屋中有她立的墓碑,葬了两个未亡人。一片血色的墓碑上并不是没有字,而是因为日日书写,字迹重叠,将墓碑染成了血色,那些字自然是看不清了。今日女怨看了看自己已经化为黄沙的手指,眸光垂了许久,终是抬起了手,书写着这数百年来她在这墓碑上写过的四个字。黄沙在血色墓碑上终是留下了痕迹,她每一笔每一划都重复了那么多遍,可是数百年中她却没有机会将这几个字,而今总算了看清楚了,也恍然发现,当初让她光是在嘴里念念便能笑出来的言词,而今却再也不能波动她死水一样的心了。“长安”“阿芜”。过了这么多年,原来她早已放下。“长安,阿芜……终是成了云烟般的往事。”她声音中有着挥散不去的阴冷,但此时不管是谁,都会听出她话中的笑意。封印的力量流逝得极快,渐渐的,她连坐直身子的力气也没有了,只得倚靠着血色墓碑,慢慢闭上眼。正值此时,女怨忽听轰隆一声,逐渐流逝的力气竟然慢慢回到身体之中。她心中微微一惊,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她登时白了脸。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她猛的蹭起身,疾步往荒城城门走去。黄沙漫天之中,她曾爱恋至死的男子以剑直插厚土之中,他眉心魔印如烧,鲜血如注般洒落在地上。然而他眼神却清明得仿似往日那个流波上仙,在黑眸中清晰倒映出了她一身红影。“阿芜。”他声音有些颤抖,向她微微抬起手,唤道,“过来,与我回去。”回哪里去呢……他们之间哪还有什么退路可走。女怨僵硬多年的唇角动了动,女子怨气凝聚起来的身躯竟然还能微笑,她道:“你来找我吧。”长安一怔。看着女怨红衣之中的身影逐渐变成粒粒黄沙,风一吹,她的面容便模糊一分:“这一世便罢了,下一世,等我喝过孟婆汤,走过奈何桥,忘却所有,你再来找我吧。”“彼时,我们再重新来过。”她的声音消散在荒城干燥的风中,一如她的身影混入漫天黄沙中一样,再不见踪影。长安眼瞳惶恐的紧缩。一团团灰色的怨气自沙粒之中分离出来,那是这天下女子的怨气,常年潜伏在女怨身体之中的恨意,她们凄厉的嘶叫着,痛苦的尖嚎,有的唤着她们的夫君,有的唤着自己的骨肉,彷徨徘徊,不知所从。哪个女子不是因思成怨,哪个女子不是因爱成恨。长安呆怔的看着遍布了满天的怨灵,恍然惊觉,让他们走至今日地步的竟全是因为他自己。这一瞬,他不再恨天地不仁,不再恨司命命格寡凉。他只恨自己,深深的悔恨。只是,这一世他再也无法弥补了……☆、第五十七章.笨蛋司命逃婚了,在与天帝大婚的前一天。这个消息传开时砸晕了不少前来参加婚礼的神仙。这世上竟还真的有人将天后的位置弃之不顾,且那人还是传闻中一直爱恋帝君的司命星君!而更令众神琢磨不透的是,受此大辱,天帝却只淡淡吩咐了一句婚期后延,令各天神佛自行安排行程,便回了天宫再没露面,他也没有说这婚期往后延要延到什么时候。司命犯下如此大的欺君之罪便是绑在诛仙台上剉骨扬灰了都不够,天帝竟然还想娶她?一时,众神只觉这个世界仿似都不真实起来。好事者四处打探着八卦,带着看戏的亢奋窥视这天界那位身份最尊贵的王者,向来清冷安静的九重天上变得有些浮躁。三生与陌溪是在准备去参加婚宴的时候得到这个消息的,适时,他们两人已经走到了半路上,碰见的折道回来的武曲星君。听罢武曲对事情一番转述,三生呆了好一会儿,突然抚掌大笑道:“就该如此,让那傲得翘屁股的天帝好好痛上一痛!”武曲听得直抹冷汗,就怕被天宫的侍者听见了,挨天帝的罚。他堪堪接了两句便忙拱手败走,生怕三生再多说出些惊人的言语。陌溪闻言微微蹙了眉,他想,若是司命下界,必定是因为想起了什么,以司命的脾气定是会去救那万天之墟的神龙的。但要让神龙出来,除了破开万天之墟别无他法,然而天地结界岂是以一己神力能摧毁的……他恍然间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凝,转头问三生:“你此前看的那本命簿,司命在上面写的是哪四个字?”三生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大约是‘天地龙回’什么的吧。”若要天地龙回必定让这世间再无任何束缚能捆住神龙……陌溪面色沉了下来:“司命想毁了万天之墟。”三生本喜悦的脸色也微微一变:“毁天地结界伤阴德啊!会遭天谴的……”她话音未落只听九天之上忽然传来声声浑厚哀沉的钟声,响彻九天,遥遥荡开,令人闻之心伤。仙力稍浅的人仿似被摄去心神,只想匍匐跪下,颌首叩拜。三生难受得紧紧拽住陌溪的手掌,“我听着这钟声怎么想哭,这莫非是东皇钟在响?上古神器会为谁而奏丧钟?”“司命只怕是已将万天之墟毁了。”陌溪沉声道,“万天之墟成于天地初成之时,虽已自成一处方圆,但却一直与天脉相连,天地之死自然令万物同悲。”他想,司命逃婚给天帝难堪或许天帝还能放她一马,而现在她大大的乱了天地秩序,以天帝那刚正的脾气定是不会饶了她的,只怕天谴未降,天帝便会亲自动手将司命处理了。三生惊道:“她去救神龙了?可是她的记忆不是被天帝拿走了么……”陌溪摇了摇头道不知,心里又为另一件事牵挂起来:“近日魔界余孽一直在暗中筹划些什么,此次万天之墟被毁,天下元气必定受到影响,他们指不定也会抓住这个机会趁机造事……”三生指尖微颤,她最怕陌溪提“战争”二字。有些事情虽已过去,但那些情绪却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成为时不时蹿出来吓她一下的魇魔。察觉到妻子的不安,陌溪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无妨,不过只是猜测罢了。”三生却难得正色的紧紧盯着他,肃容道:“陌溪,我以前一直想的是,你走我走,你在哪儿我在哪儿,但是,现在我没办法和你一起走了。”她抓住陌溪的手,将他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现在你不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我们两人都背着一条命,所以,不管以后这三界如何翻转,你都得回来。”掌心隔着衣料触碰到了里面的柔软,陌溪心底暖成一片,他垂了眉目轻声道:“嗯,这是自然。”东皇钟奏响的丧痛之声遥遥传开飘荡入天宫之中。手中的金凤簪子被瞬间化为齑粉,天宫之巅,天帝冷冷看着飘洒了漫天的粉末,混着司命那团破碎的纯白记忆,随着东皇钟浩荡之声摇摇晃晃飞向远方。“很好,很好……”天帝冷笑,“你倒是做得决绝。”“来人。”鹤仙悄然出现在天帝身后,恭敬跪拜:“帝君。”“上古孽龙私逃万天之墟,着十万天兵将其捉拿,司命星君毁天地结界私放孽龙,散去神格,打入……”他声音一顿,又道,“将朕的铠甲拿来。”鹤仙怔然:“帝君?”“朕亲自去拿她。”这个“他”字说得极为含糊,也不知他到底是要去拿“他”还是“她”。鹤仙不敢多问,忙领命而去。散去的凤簪粉末与司命的记忆早就不知飘去了何方,天帝冷讽道:“我倒要瞧瞧,你到底深情到了如何地步。”他摊开手掌,掌心一个咒印慢慢浮现。那是他在司命还是尔笙的时候便给她种下的咒印,司命下界,心智不熟,极为容易被近来蠢蠢欲动的魔族诱惑,若司命入魔,他可以果断动手,杀了司命,以防她的神力落入魔族之手。司命归位之后,他本想在今晚将此印破除,没想到现在竟还能用上……天帝阖上眼,脸上神色是悲是怒,已难辨认。此时的司命自然不知道上界被她闹得惶然不已。她正舒舒服服的倚着龙角坐着,看着远处千里云海万丈霞光。瞅了千百年,今天倒是司命头一次觉得此景美不甚收。“长渊。”司命拍了拍身下的龙头,问道,“以前你也和我看过这样的景色吗?”长渊默了默,道:“还未来得及,我们……一直很蹉跎。”司命笑着摸了摸龙角:“没关系,大黑龙,咱们来日方长。”正说着,长渊一俯身,长长的龙身蹿入下方的云海之中。司命只觉眼前一花,许许多多飘散的金色粉末划过她的眼前,她脑袋微微有些涨痛。她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一张女子巧笑兮兮的脸蓦地浮现,她认识她——尔笙。紧接着许许多多的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前来。有万天之墟中的寂寞相伴,有红尘中的嬉笑怒骂,有疼痛至极的心伤,到最后耳边回荡的却只有长渊那一句平平淡淡的“我陪着你。”这个男子总是嘴笨的说不出讨人喜欢的话,但就这四个字已足以让她感动得泪流满面。她趴□子,脸颊轻轻贴着龙头上。任由重回脑海的记忆侵扰整片思绪。穿过这片云海,夕阳刺目的洒在下方的万里河山之上,司命与长渊的脸也被印出了一片暖意浓浓的橙黄。长渊载着司命游荡了许久,终是问道:“记忆,如何消失的?”长渊化为龙身之后声音变得浑厚了许多,他说话本来就没多少语调感情的起伏,此时听起来便更觉一派冷淡,但司命还是知道,他这话问得小心翼翼,像是怕触碰到什么让她不开心的回忆。司命闷闷道:“约莫是被天帝那厮偷偷拿走的罢。”长渊默了默:“我们去抢回来。”他说得认真,好似攻上天界与众神为敌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司命红了眼眶,气恼的狠狠拍了拍他的头:“有这么简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