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全)-9

她要,他给,就这么简单。☆、第四十六章.辰渚之死九重天上,天宫之中。天帝坐于榻上,身上只穿着一件中衣,大伤初愈的他面色还有些难看的苍白。他手中握着一面女子用的菱花镜,若是三生在此定会认得此镜是司命房中之物,是司命用来窥探下界凡人生活的至宝。此时镜子被捏在天帝手中,脸般大小的镜面映着天帝深锁的眉头,他仿似考虑了许久,终是捻了个咒,一拂镜面,平静的镜面立即出现了丝丝水波,慢慢般荡漾开去,随着波浪的平息,镜面里逐渐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正是尔笙与长渊。适时,他们俩正在甜甜的亲吻,两人脸上都是说不出的餮足与幸福。心口一紧,漆黑的眼眸犀利的一眯,天帝一时竟遏制不住自己的怒气,生生将菱花镜捏了个粉碎,镜中情景自然也不复存在。他天帝冷冷一笑,心底却是怒极:“很好,很好!司命,你果然胆肥了。”铜镜的粉末在空中飘扬了一会儿,终是慢慢沉寂与地,天帝站起身,一脚踏过地上的粉末,批了外袍便往门外走去。“来人,宣战神陌溪!”天宫位于九重天的至高之处,天帝的寝殿更是能将天界风光一览无遗,他定定盯着司命的钦天殿,道:“朕必将那孽龙重新关入万天之墟,永世不得自由。还这世道一个清静。”话虽这样说,但此刻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不是苍生大计,不是天下万民。只有一个司命在他面前不卑不亢的说着:“帝君,左右你现在是没有天后的,每日又如此板着一张马脸,估计以后也很难有个天后,我心里不奢求坐上那个高高的位置,但是我喜爱你,你也如同我喜爱你一样喜爱我罢。”而现在,本该怀揣着喜爱的心情乖乖为天庭效命的司命星君竟然为了一条莫名其妙的龙跑去了下界,他们甚至……司命,你这是犯了欺君之罪!人界。长渊与尔笙一路上四处询问,终是在三日之期找到了孔美人所说的紫琳镇。刚刚走入镇中,尔笙还没有发觉什么,倒是长渊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行至一间客栈门口,尔笙忽然顿住了脚,她望着客栈瞅了许久,问道:“长渊,你说咱们是不是到过这个镇子?”“到过的。”长渊答道,“三年前,僵尸之乱咱们便是住在此处。”尔笙心中一动,也就是说,她的家乡,她自小长大的村子便在这镇的北方。这些年来尔笙再没回过村子看看,即便从无方到村子里御剑只需一两天时间。她有意无意的逃避着过去,仿似不回去看看,不去确认,那些平凡的人便还在记忆中快乐的活着一样。而今日……尔笙唇边弯出一抹浅浅的苦笑,当初离开村子算是她踏上修仙之路的第一步,而今日……她却是为了去九幽魔都而回来。这之间的因果缘法当真不可猜测。“尔笙可知如何从此处进入九幽魔都?”尔笙正摇头说不知,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唔,小丫头还算守信。”孔美人身着七彩斑斓的衣裳的自街的另一头缓缓走来,他这身衣裳华丽非凡,只是称得头顶上的帽子有些多余笨重。不过这倒不影响他成功的引来了许多百姓的瞩目。他似很满足这样被万众瞩目的感觉,走得越发昂扬,行至长渊面前,他却忽然皱了眉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上次你闭着眼,脸色难得得跟鬼似的,我便忘了与你比美的念头,而今看来,你确实有资本与本王比上一比。”孔美人“啪”的一下打开折扇与长渊并肩站做一堆:“小丫头,你来评评,谁更美?”问完,他妖娆一笑,带着点恶作剧的坏意,“你要胆敢说我不如他美,我便捏碎了那半颗解药。”尔笙默了一会儿道:“既然你用这样的手段威胁我说谎,我也没办法,好吧,你更美。”孔美人脸皮抽了一抽,还没说话,却听长渊微微沉了嗓音问道:“什么解药?”尔笙面色一白,眼珠转了转不知该如何回答,孔美人见此情景倏地笑了:“小丫头竟还没与你说?即便她不与你说你便也该猜到才是。上古神龙中了屠龙之毒你应当比谁都清楚那下场,若是没有解药,别说清醒了,便是勉力活着也是困难。”长渊眸光一厉,紧紧盯着尔笙问:“你为了换解药才答应去九幽魔都?”声色竟是从未有过的严厉。“我……”尔笙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憋了许久才堪堪憋出一句,“长渊,我怕你不见了……你不见了,我便是真的只有一个人了。”长渊喉头一哽,一时无言,半晌后他才叹息道:“我说过会一直陪着你。我以为你去忽然想去九幽魔都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归属,找一个能让你容身的地方,但是……”他微微一顿,眸光寒凉的盯着孔美人:“我不会让你因为我而对任何一件事委曲求全。”孔美人挑了挑眉,他从怀里慢吞吞的摸出另外半颗解药,在尔笙面前晃了晃:“唔,这么说来本王手中的这宝贝倒是个无用之物了,小丫头,你说我把这个东西扔掉可好?”话音一落,尔笙眸光一红,身子一动正要出手却猛的感到肩上一股力将她摁住,长渊淡淡斜了孔美人一眼,眸中的不屑与嘲讽径直瞧得孔美人额上青筋一凸。长渊淡淡道:“你只凭自己喜好,你若想随他去,咱们便随他去。你若不想随他去,今日我便是在此地化了真身也不让谁带你走。”孔美人面色一青,神龙真身,刀枪不入,这龙还摆出一副不要命的模样……魔界大计实施在即,他可没精力与神龙斗。尔笙眼眶微热:“可是长渊你身上的毒……”“数万年前,天界以此毒屠我一族,我当时能活,现在也能活。”长渊道,“所以,没有什么能威胁你。你且顺着心意说就是。”尔笙垂下了头,她弱弱道:“长渊,你要我怎么回报你……下十个蛋都回报不了……”长渊的脸颊默默起了几许暗红。尔笙点了点头,似下了什么决定:“我想……”陪你一起游历天下。后面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天空中一记凌厉的杀招突然降下,直直往尔笙身前砸去。尔笙大惊,忙拉着长渊退开。孔美人也被逼得不敢硬接,只好撤身躲开。刚站稳身型,他抬头一看,见了空中那个白衣飘飘带着一身仙家正气的人,登时皱起了眉头。无方仙尊,他的出现可没有在计划当中。街上看热闹的百姓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旱雷”吓得四处奔走,各自寻地方躲了起来,以免被打架的神仙殃及。不一会儿时间,整条大街上便只剩下了他们三人和空中的仙尊长武。“孽障!”长武一声低喝,手中的掀炎剑画出一道炽热的白光,“我只道你是不慎入魔,本欲助你脱去魔印,不料你竟自甘堕落,要随这妖魔去九幽魔都。我不杀你,枉休仙道。”尔笙勉力接下这一招,心中慌乱,忙道:“我不想去了!”仙尊冷冷道:“去与不去而今都留你不得,今日你能残害同门,他日必定危害世间。”尔笙浑身一颤:“害谁?我没有杀害同门……”尔笙恍然间记起了辰渚,可她只记得自己仅是将他的手腕扭脱臼了而已,不曾要他性命。不过仔细一想,事情确实有些蹊跷,按照辰渚的脾气即便是被尔笙打断了手,他也会不死心的追上来,而昨日……“辰渚……死了?”仙尊一声冷笑:“你比谁都清楚。”孔美人闲闲的摇了摇扇子,遮住唇边诡异的笑。“我……”尔笙面色一白,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掌,难不成真是昨日她一个没留意下了狠手,她摇头道,“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了辰渚。”长渊闻言,紧紧蹙起了眉头,尔笙没有杀辰渚,他很清楚,但现在辰渚却死了,唯一可以解释的便是有人栽赃嫁祸。他的目光犀利的落在孔美人身。这个孔雀妖魔给尔笙三日之期让她自行找到此地。既然他想带尔笙入九幽,大可自行带她过来,既断绝了她反悔的机会又不会节外生枝。为何还要偏偏给她这三日的期限……长渊还没想出一点眉目,忽然自仙尊身后御剑而来了许多人影,仔细一看竟是无方的一众长老还有沈醉与霁灵。在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沈的身影突然降在了地上。尔笙呆怔的张嘴喊道:“师父……”“啪!”没给任何人阻拦的机会,一个耳光已经狠狠打在了尔笙脸上,沈醉一脸阴沉的愤怒,素日的嬉皮笑脸完全不见了:“我教的好徒弟!”尔笙浑身无力,随着沈醉这记耳光的力道一头倒在长渊的怀里。长渊忙将尔笙抱住,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他只觉有一股说不出的酸涩浸染心间,血液中流淌出一股愤怒。但是他知道,现在发火揍人没有半点效果,只会把尔笙这莫须有的罪名坐实。长渊冷冷望着沈醉道:“辰渚不是她杀的,你不该打她。”沈醉一声冷笑:“你可知辰渚那小子至死都在唤着谁的名字!尔笙,你怎么下得去手!”“她自然下不去手,人不是她杀的。”沈醉的目光终于落在长渊身上:“我无方门内之事,与你何干?”“确实无关,不过你们声讨的是我的妻子,你们要她因为一件根本就不是她做的事而惩罚她,这便与我有关。”沈醉冷笑连连,拔剑出鞘,直指长渊道:“闪开,无方处置孽徒还容不得外人插手。”剑一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空中的长老们都握着自己的法器,对付妖魔他们向来不心软。一时间杀气弥漫。☆、第四十七章.半人半魔“唔,我这是见证了什么?”一直没有沉默着的孔美人此时忽然道:“一群老不死的修仙者借着除魔卫道的名义,以多欺少,棒打鸳鸯?”他扇着扇子,笑得嘲讽:“无方闲人们倒是越发的没品了。”此话一出,空中的众人脸色皆是一变,寂悟忽然上前一步说道:“邪魔妖物,本就应当诛杀,此孽徒残害同门可见心智已失,留不得。”长渊又一次说道:“辰渚不是她杀的。”“辰渚不是我杀的。”这次他的怀里传出一个细细的声音附和着,“师父,你相信我,辰渚不是我杀的。”在尔笙看来,她变成现在这模样别人怎么看她已经无所谓了,但是沈醉和霁灵不行,因为心里在意,所以怎么也无法忍受他们误会。沈醉手中的剑微微一颤,他脸上的冷怒平静了些许。他们是在昨夜发现的辰渚,发现他的是无方的一名弟子,众人赶过去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了,平日里那么意气风发的孩子,却僵冷的躺在地上,他看见霁灵,拽着她的衣摆落下许多泪,叫了声“师叔”后口里反反复复念叨着的就只有“尔笙丫头”四个字。辰渚死于穿心的一剑,他除了手腕脱臼,身上并没有其他伤口,可见下手的人手段极为利落,没有半分犹豫,剑伤窄而薄,极似尔笙的一鳞剑造成的。今早又有弟子来报,说在不远处的紫琳镇发现了尔笙的踪迹,她与一个妖魔在一起,正欲投奔九幽魔都。当下仙尊盛怒,只身一人便先行赶了过来,他们也随即跟来。沈醉想到辰渚去世时的模样又想到这样的事竟是自己百般纵容的徒弟做出来的,顿时觉得痛怒难言,上来便直接给了她一巴掌,而现在见尔笙这模样,心里又想或许此事真的有所误会,若是尔笙当真能那么利落的杀掉辰渚,现在又何必再对他们解释……他正这样想着,还站在空中的霁灵已向仙尊跪了下去:“仙尊,此事怕是另有隐情,霁灵还请……”“勿需多言。”仙尊却一挥衣袖打断了霁灵的话,“今日她便是没有杀辰渚也该诛。我无方断不能再养出另一个堕仙长安。”尔笙浑身一震,微微抬起的脸再度深深埋进长渊的怀里。见尔笙这样,长渊心中既痛又怒,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尔笙,唯有轻轻拍着她的背,忽然半颗药丸递在他的面前,孔美人凉凉道:“吃了吧,今日不动粗,这些闲人是不会让你们离开的。”长渊心思一转,也不客气,拿过解药便吞下。孔美人见状笑眯了眼,他倨傲的仰头道:“这小丫头已是我魔族中人,受魔神庇佑,你们今日要拿她,先过本王这一关。”仙尊一声冷哼,不再多言,手中掀炎剑一挥,人影已消失在空中,等他再出现时,已到了尔笙面前,他只需轻轻挥一挥剑便能砍下尔笙的头。长渊心头一惊,眉头紧锁,解药还没在他体内散开,他神力未复,只有凭着本能一手将尔笙搂住转了半个圈,用自己的身子去挡剑,孔美人哼哼了两声:“仙尊你未免太不拿本王当回事。”他手中折扇合拢,只听“叮”的一声,仙尊的剑竟被轻易挑开。孔美人广袖一挥,魔气溢出,一边挡开长武等人,一边将长渊一抓,大喝一声“走!”三人霎时遁地而去,不见了踪影。长武却没有就此放过他们,掀炎剑直插入地,他毫不吝惜的将仙力蛮横的灌入大地之中,数到仙力凝成的白光急射而出,向四面八方追去,忽然一声沉闷的声响自地中传来,尘土腾飞中,众人看见数丈外的地面慢慢渗出一滩血迹,随后滴滴点点的往北延伸而去。长武沉声吩咐道:“往北追,今日定将妖魔斩于剑下。”尚在空中立着的众人一声应和,皆御剑向北追去。唯有霁灵行至沈醉身边,两人相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疑虑。沈醉迟疑道:“仙尊,辰渚之死实有蹊跷……”“你还不懂我的话么?”长武拔剑而出,向北走去,脚步没有丝毫犹豫,“除魔之时容不得丝毫心软,妇人之仁必将留下更大的祸患。”“可是仙尊……”霁灵还欲说话,长武已拂袖而去。她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再说尔笙那一方,仙尊那记灵力击中了孔美人的背,硬生生的撞出了一道血口子。孔美人愤怒不已,不为自己身上的上,而是为了那件色彩斑斓的衣裳,他恨恨的跺了跺脚:“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无方仙尊趴在地上哭!”行至树林中,身后的仙人暂时没有追上来,他们得以短暂的歇一会儿,孔美人往林中一指道:“继续往前走会有一片白色的花海,在过了哪里离九幽的入口便很近了,小丫头,你现在可是想好了要不要入九幽?”他淡淡笑着,“你今日可是看清楚了?这世间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不管你以后做什么事,是对是错,只要你是魔,便有人一门心思的想除了你,不入九幽,你还有别的出路吗?”尔笙垂着脑袋默了许久,幽幽问道:“辰渚,是你杀的?”孔美人弯唇笑了:“丫头不傻嘛,是我设计害你又如何。在京城我便看出来你不是诚心想入我魔道,我不害一害你,把你逼得无路可走,你始终是心有不甘的。”尔笙点了点头,肯定道:“辰渚是你杀的。”孔美人唇角的笑还未来得及收敛,忽觉一记杀气迎面劈砍而来,他下意识的闪身躲开,第二记杀招接连而至,招招直杀他的要害。一鳞剑舞出的剑啸之声令闻者胆寒,孔美人避之不及,被生生刺中的左肩。他心中大惊,抬头一望,只见尔笙面色全无,一双红得滴血的眼眸恶狠狠的将他望着,乌青的唇隐隐露出两颗尖利的獠牙,仿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她握着剑的手更是长出长长的黑色指甲,俨然已经完全魔化了。孔美人心中既是惧又是喜,惧的是今日他这条命恐怕是会交代在这里,喜的是数千年来,尔笙是第一个堕魔这么短时间便能获得如此强大力量的人,若是将她此股力量利用起来,他日攻上天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一剑击中但却没伤到他的要害,尔笙毫不犹豫的拔出剑,又一次攻上前去。长渊此时神力已恢复,他静静的站在旁边,看着尔笙几近疯狂的与孔美人对战,对方流出越多的血她便越是兴奋,打到最后,只怕尔笙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复仇还是仅仅只为了宣泄内心焦躁的嗜杀之意。长渊头一次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上前拦下尔笙还是任由她宣泄自己内心的痛苦。他想,若是尔笙继续憋下去,她只怕是会疯了。但若是她一直如此肆意的追求杀戮的快感,那么也就已经疯了。一鳞剑再次没入孔美人的身体当中,他的身体已如他的衣服一般千疮百孔惨不忍睹,色彩斑斓的衣裳此时只变成了一片腥红的烂布。孔美人呵呵笑道:“尔笙,假以时日,你必定能登上我魔族空悬了千年的王座。只是照你如今这般以命相搏的打法,定是活不了那么久的。到最后你会难看的死掉,然后残破的身体被体内的骨螨内丹,或说新的邪灵珠控制,完全变作一个行尸走肉的怪物。”长渊听得眉头一紧,尔笙却裂开了嘴诡谲的笑道:“那又如何?反正那时候我也已经不在了。”尔笙剑头一挑,在孔美人的肩上生生削下来一块血肉。她笑得十分欢愉,手往下一用力又割下一块肉来。孔美人终是忍不住疼痛一声闷哼,尔笙满眼的兴奋:“这便是凌迟……真让人愉快……”她抬起手,还想动剑,忽然手腕被人紧紧握住,她回头一看,却是长渊神色沉凝的将她盯着。尔笙不解的问:“为什么抓住我?”“你当真觉得愉悦?”长渊声色严厉,骇得尔笙一愣。尔笙呆滞的转过头,望着已颓败不堪的孔美人,他的面前摆着两块血淋淋的肉,正是尔笙方才割下来的。尔笙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额上慢慢浸出了一层冷汗。她左手剧烈颤抖着握上自己的右手,她害怕道:“这是我做的?”她想扔掉一鳞剑,但是她的右手却不听她的指挥,仍旧执著的往孔美人身上割去。尔笙满脸的惊骇惶恐,她拼命的拍打自己的右手:“不行!放手!”她回头无助的望着长渊,“长渊……我止不住,身体不听我的。”尔笙这一回头,长渊才恍然发现,她的眼珠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作了一边乌黑,一边鲜红,仿似一体两人,一个入魔至深,一个还是之前的尔笙!孔美人重伤,他趴在地上也咯咯笑着:“邪灵珠已变作了半个尔笙,你们俩约莫是合体了吧。”他贴着地面的耳朵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动静,随即慢慢闭上眼,身子一点点沉入土地之中:“小丫头……或者现在该你叫你邪灵珠?方才告诉你的九幽的方向可别忘了,本王在那方等着你们。”他唇边的笑暗含嘲讽:“别忘了将追来的仙人都杀了,他们不该知道九幽的入口。”长渊心中怒极,此人害尔笙入魔,而今又使各种法子引诱尔笙,实在该死。他脚往前一踏,狠狠踩在孔美人还没来得及沉下去的另一半脸上,用力的碾踩,誓要将其踩个粉碎。不料最后那孔美人的身体竟变成了半截树根,破破烂烂的躺在地上,原来这竟只是孔美人施了术的一个傀儡,树根刻的脸嘻嘻怪笑着:“打人不打脸,神龙,你太没品了。若对本王有所埋怨,便快些到九幽来吧,本王已给你们备好了盛宴。”☆、第四十八章.入魔已深长渊自是无暇去想那顿盛宴会是什么,无方的长老们已经追了过来,尔笙的左手正在用力的与她的右手做斗争。她见了长老们的身影,心中更是焦急,无助的望着长渊。长渊正想着不管尔笙变成什么模样,先挡退了这一群仙人再说,他一抬眸,忽见尔笙面色几番诡异的变幻,而后她勾唇笑了笑:“来得正好。”一鳞剑在她手中一振,剑身上的血珠顺着剑刃飞舞了出去,尔笙凉凉道,“方才还未斗得过瘾。”她一步踏向前,眼瞅着便要冲过去与长老们酣斗一番,长渊却忽然自她身后拽住了她的手。他的眼中尽是不赞成的神色:“尔笙,你此时越与人斗魔气便越为深重,实在不该如此放纵,且尽力将魔气压一压。”尔笙一怔,双眸中的颜色一会儿黑一会儿红,最终她仍是甩开了长渊的手,道:“今日就算不杀他们,逃了过去,他日他们必定也会杀了我。”看了看自己被尔笙丢开的手,长渊有些呆愣,默了许久,他面色一沉,头一次对尔笙用了强。他一把拽住她,强硬的将神力灌入尔笙体内,一边压制她的动作,一边肃容道:“你心神混乱,拿不准什么对你好什么对你不好,今日我们不去九幽,也不与无方众人斗……”“孽障休想逃走!”追来的寂悟一声大喝,祭出来的法器夹带着灵力狠狠的砸了过来。尔笙也不着急,不躲不避,只是冷笑道:“长渊,我不与他们斗又如何,这些人是铁了心的要收拾我。”此时长渊正被尔笙的态度刺得起了怒气,寂悟这突如其来的一招扰了两人之间的对话,更是让长渊怒火中烧,他广袖一挥,将迎面而来的法器狠狠打落。不料尔笙却在他分神之际,猛的挣脱了他的禁锢,提着一鳞剑便直直冲寂悟砍了过去。即便是尔笙入了魔,寂悟从不曾想过有哪个弟子胆敢对他刀剑相向,尔笙忽然主动攻来,惊得他脸色大变,心中被冒犯的怒气更是一层层的烧了起来:“实乃孽障!”他终是拔腰间佩的剑,与一鳞剑清脆的撞在一起。“老家伙有点本事。”寂悟气得浑身发抖,他是同辈当中修行最为努力的人,但是因为天资不高,也是最晚修得真身的人,以至于形容相貌看起来是所有人当中最老的。自然他也最忌讳人家说他老。“人呐!”一招过完,两人各自落地站稳,尔笙望着寂悟咯咯笑道,“人总是越缺什么便越是怕别人说什么。你没有天分,修行又苦又累却仍是最后一个取得真身的人。你权欲过重,总想做无方下一任仙尊,然而在我看来,你们仙尊立的接班人只怕另有其人,比如说——沈醉。”忽闻此言,寂悟眉目间杀气一闪而过。长渊沉声低喝:“尔笙!”他听得出来,这番言语是尔笙在诱出寂悟心底的阴暗,修仙者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走火入魔便不远了。忽听长渊这声呵斥,尔笙面色又是几变,她一只手艰难的抬起捂住自己的嘴,此时其余的长老们已经陆续赶到,众人身上弥漫着的杀气让尔笙眼眸中仅剩的些许清明之色也消失了。长渊眉目一沉,纵身上前便要抓尔笙回来,然而寂悟却忽然出手,拦住了长渊,他大声呼道:“此人法力更在那魔孽之上,切不能让这两人呆在一起!”话音刚落,便立即有几位长老飞身过来,一同拦在长渊面前。“滚开。”长渊动了大怒,黑眸之中金光层层闪过,神龙之气浩浩荡荡的震慑而出,慑得众人面色一变。无方长老们修仙多年,此生也经历过不少危险之事,此时虽然被长渊的力量镇住,但立时便回过神来,众人互换一个眼神,当下脚步变幻不断,立时摆了个杀阵出来,将长渊团团围住。这边几位正与长渊斗得认真,另外几位长老自是不甘示弱,与尔笙你来我往的过起招来,一边打一边引诱着她往树林深处走,想将她与长渊分开。尔笙顺着他们的意往林中而去,几人的身影没过多久便彻底消失在重重树影之中。一道白光倏地划过众人视线,紧追尔笙而去,长渊看得真切,那竟是仙尊长武的身影!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来。想要追去,但这些人仍旧死缠着他不让他离开。长渊的目光寒凉的扫过众长老的脸。与凡人动手他向来不喜动真格,以至于上次轻易的着了那些术士的道,而这次……黑色的发丝无风自动,神力自脚底而起,缠绕着他急速上升,径直卷入天际。不一会儿,仿似有一条真气凝成的黑龙自他身体中冲出,龙啸九天,大地战栗的颤抖,威武的龙身盘踞在他周身,他一抬手,强劲的神力澎湃而出,只听空中几声清脆裂响,众长老拼尽全力结出的法阵霎时支离破碎。长渊缓步而行,每走一步,大地皆是一次震颤,有几位长老甚至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众人惊惧不已的望着他,他只淡淡看了寂悟一眼,道:“资质天定,而却只能专与一方,造一处专研之绝才,而勤乃后天所养成,万事皆以勤补拙,事事皆勤而习之,乃是成全才之道。尔笙方才的话,不可听信。”言罢,也不理会众人的怔愣,他径直向树林中而去。长渊的步履看似慢而缓却是一步十里,不过一瞬的时间便追上了长武,两人并行,却不看对方一眼,直直行至那方白色绒花遍布之地,两人见了眼前情景皆是一怔,顿住了脚步。白绒花之上稀松的洒落着腥红的血迹,无方几位长老的尸身残破的摆在花丛之中,尔笙持剑立在那方,浑身的鲜血。一只蝴蝶正停留在她的唇上仿似在吸食她脸上的鲜血,诡谲的万分,却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糜烂之美。尔笙缓缓转过头来,她轻启唇,停在她唇上的蝴蝶被惊动,振翅飞走,她表情迷幻,仿似受了什么蛊惑,一会儿咯咯笑着说:“长渊,你看我现在已经很厉害了。”一会儿又空洞木讷的说:“我试过控制他的,可是却挖出了长老的心。”“我现在……”她一边笑着,眼里却滚落出了腥红的泪水,“……大概已经疯了吧。”风起,绒花漫天飞洒。最后尔笙只是握着一鳞剑孤单的站在那方,一遍遍的重复:“我大概疯了吧。”长渊心神巨震,尔笙明明还在那方僵硬的站着,但是他却仿佛看见了她蜷缩在黑暗之中,哭红了一身,她在凄凉而无助的求救,但却没人帮得了她。她大概已经疯了吧……长武握着掀炎剑的手用力至泛白,多年前,长安火烧流波的那一幕仿似又浮现在眼前,他心中悲痛难辨,一声低喝,纵身向前,将浑身仙力尽注掀炎剑中,剑上光华大盛,携雷霆之势狠狠向尔笙劈砍而去。尔笙不躲不避,仍旧站在那方。但是,在掀炎剑距尔笙头顶还有一尺的距离时,一层浑浊的结界忽然自尔笙心房处弹射而出,竟硬生生的接下了长武倾尽全力的这一剑。剑光与结界激烈的抗争着,摩擦出灼目刺眼的光华。仙尊是拼着同归于尽的心思也要将尔笙斩于剑下,此时更是将内息都调动了起来,哪想此时尔笙的力量竟蛮横至斯,结界纹丝不动,倒逼得他生生呕出了一口鲜血。仙尊清修多年,血液之中自是有一股净化之力。这一口血让尔笙结界登时软化不少,仙尊见机,不顾损伤自己的元气,再度强硬的将仙力注入掀炎剑中,掀炎光华再盛。只听“刺啦”一声,浑浊的结界告破。掀炎剑不收余势,一剑砍入尔笙肩头……☆、第四十九章.尔笙适时,在掀炎剑快没入尔笙肩头的那一刻,尔笙眼珠突然转出了一个诡异的角度,狠狠盯住仙尊,她不躲不避,连一鳞剑也弃之不用了,她一手蜷指为爪,锋利乌黑的指尖直直向长武挖去,竟是想生生掏出他的心!仙尊也狠了心思,察觉到尔笙如此狠辣的招数,仙尊也不收招,眼瞅着这一剑砍下,劈了尔笙,他也会赔上一颗心。刹那之间,白色绒花倏地腾起,没人知道长渊是怎么过去的,等尔笙血红的眼慢慢将长渊看清楚时,仙尊的掀炎剑已劈砍在了他的背上,衣衫被剑刃灼烧得残破,但是掀炎剑却未能真正伤到长渊,黑色的龙鳞浮现,将掀炎剑的攻势尽数挡住。背脊上的龙鳞一振,已伤了元气的长武被震慑得堪堪往后退了数丈,长武落地站稳,捂住胸口,已是受了重伤。尔笙的脸上溅到了星星点点的血渍,温热的血液却并不是来自长武。尔笙睁大了眼,仿似极为恐惧一般,她吃力的转动着眼珠,目光终是落在了长渊的心口处,在那方,她尖利的指尖深深的埋入了他的皮肉之中,她仿似能感觉到里面那颗心脏的跳动,不慌不忙,十分平稳,一如往日的长渊。“龙……龙鳞呢?”尔笙战抖着下意识问道。她不知,长渊身上那块最坚硬的护心鳞甲早给他拔了,做成了一鳞剑,像糖果一样送给了尔笙。“咳。”他一咳,压抑在喉头的浓血溢出唇边,淋湿了落在地面上的一鳞剑。看见尔笙眼中的惊恐,他抬起手,安慰般摸了摸她的头,像没事人一样说道:“无妨,没伤到心脉。”尔笙思绪大乱,她动了动指尖,想拔出指甲,长渊浑身微微一颤,似是痛极,他咬紧了牙一声没吭。缓了好一会儿,长渊才微微叹息,轻缓道:“尔笙,放松,指尖别用力……”他话音未落,尔笙却不知道受了什么惊,迅速的将手指拔了出来。饶是长渊再能忍,在那一瞬仍旧白了脸色。“对……对不起。”尔笙见状,脸色却变得比长渊更加难看,她抱住自己的脑袋不停的拍打,“里面有人,有人让我捏碎心脏……那人要害你,我怕我又控制不住了。”“我怕……”尔笙一边拍着自己的脑袋,一边踉跄着往后退,她沙哑道,“我制不住他,每次见我他都在笑,每次他一笑,我再回过神来便一手血腥了。长渊……我怕。”尔笙几乎从来没有当着长渊的面跟他说过一个‘怕’字,她向来是胆大又逞强的,此时说怕,定是已经走投无路,怕到极致了。她抱住自己的头,一步步向后退去,神色慌乱无措,尖利的指甲戳破了眉心的魔印,黑色的血液涓涓流出,像细蛇一样蜿蜒着爬了她满脸,看起来可怖又恶心。长渊强抑住胸口翻涌的血气,止住了胸口外溢的血,他上前两步紧紧抓住尔笙的手腕,尔笙挣扎着要推开他,长渊却静默无言的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用力的抱住。尔笙挣得越厉害,他便越是无法放手。他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安慰的话,也不知自己能做什么去让她不再害怕。这样抱着尔笙,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他痛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龙族惨遭灭族之时,他尚年幼,唯有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族人以身躯筑起冲天的龙柱,而后被封印起来。在万天之墟中,不管他再怎么想获得自由,也只有被无尽的黑暗牵制,无法冲破禁锢。而现在……他空有一身神力,仍旧没法帮尔笙分担哪怕一点痛苦。不管他变成了什么模样,这个世上总是有他无能为力的事。不知过了多久,尔笙渐渐静了下来,她靠着长渊的肩头,两人都是一身狼狈的血。尔笙忽然冷静道:“长渊,杀了我吧。”心跳在此时突然落空,长渊垂下眼眸静默无言,只是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他们说得没错,我不能活着了。”尔笙声音很轻,“屠戮了这么多人,害了这么多人命,我再也无法说服自己,我还很好,我还能赎罪。我癫狂的活着,却要拿万千人命来祭奠,这样的‘活’还有什么意义?”尔笙从长渊怀中抬起头来,望见蓝天白云从头顶悠悠飘过,她平静的表情慢慢变得僵硬,而后狰狞起来,眼珠也在次鲜红溢满杀气,唯有嘴角无奈的苦笑还挂着,她声音紧绷,咬牙道:“长渊,救救我……”音落,狂风大起,一并将所有的白色绒花齐齐卷上苍穹。尔笙脸上遍布的黑色血液宛如凸起的经络,凶狠的盘踞在脸上,将她的容貌割裂得支离破碎。她浑身忽然卷出一股乌黑的气息,生生将长渊推开了去,她仿似极为喜悦,尖利的大笑着,声色极为刺耳。这样的尔笙哪还是他的尔笙。此时沈醉与霁灵赶了过来,见此场景皆是大惊。仙尊捂着心口,面色铁青的望着尔笙那方,霁灵忙从怀里掏出了伤药递给长武吃下。仙尊闭上眼调息了一会儿,才道:“不可让她化魔。”沈醉闻言,眉目一沉,提了剑便向尔笙飞去。黑色魔气中心的尔笙眼珠僵硬的转动,她看见沈醉,忽然眼眶一湿,无助的望着沈醉道:“师父,救救小耳朵。”沈醉心头一乱,剑上杀气一顿,哪想尔笙唇角却在此时裂出了一个嗜血的弧度:“骗你的!”她脚一跺,地上的一鳞剑立即飞了起来,尔笙随手一舞,径直将一鳞剑向沈醉掷出。剑势来得极快根本不给沈醉躲避的时间,眼瞅着剑锋便要划破他的喉咙。霁灵一声惊呼,忽然剑势一顿,竟在凭空绕了个弯转到了长渊手中。众人的目光都凝在了长渊身上,他握着剑,用衣袖轻轻抹干了剑上残留的泥土与鲜血,漆黑的剑刃在他手里闪着熠熠的光,仿似这剑也有了情绪一般,忽悲忽喜。尔笙静静望了长渊一会儿,忽然落下两行清泪来,她凄声道:“连长渊也要与我为敌了吗?你说过会与我一直在一起的。”长渊垂了眼眸,沉默着未答话。一鳞剑剑尖垂下,指向地面。尔笙抹了抹泪,欣喜笑道:“长渊还是向着我的。”长渊一步踏出,霎时地动山摇。他抬起眼,金眸闪烁,里面隐藏着的是上古神龙的浩然神力。一身正气澎湃而出,只一个呼吸之间,神龙之气荡出百里,携着横扫千军之势,涤荡天下妖魔之气。尔笙初初化魔,身中魔力再是厉害也抵挡不了这样硬碰硬的蛮横攻势。当下面色一黑,浑身经络层层暴起,竟是被长渊生生震断了数根经脉。她腿一软,无力瘫软在地。长渊提着剑,缓步走到她身前,尔笙凄然的看着他:“长渊,你要对我动手么?”他脸上却没有露半点声色,但握着一鳞剑的手却青筋暴起,关节僵硬泛白。对尔笙动手,他心绪谁也无法言明。“长渊,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对我好的……”尔笙忽然哀伤道,“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也没办法,实在是天意弄人,我本来还想着……我本来还想着与你多生几个蛋来着,我还想着生十个蛋都不足以说明我有多喜欢你。”“长渊,你且杀了我罢。我没办法陪你走尽千山万水了……对不起。”长渊轻轻阖上双眸,握着一鳞剑的手也慢慢放松。突然,尔笙蜷指为爪,趁长渊闭目的时候猛的起身,直袭他的心房,半点也没犹豫,一副誓要将长渊杀死的狠毒模样。血光飞溅,众人只听‘卟’的一声轻响。万物归于寂静。尔笙望着穿心而过的利剑,倏地冷冷笑了:“此一剑后,人世再无尔笙,神龙长渊,你将万年孤寂,无数日日夜夜中,你心可还能安?”长渊仍旧不说话,只默默的拔出了一鳞剑,鲜血飞溅中,他将这柄亲手制作的绝世利器狠狠丢弃。剑哀戚而鸣,仿似大悲长哭。尔笙的身子渐渐软下,她脸上的冷漠嘲讽和愤恨都尽数消失不见,唯剩下单纯的平静,若是没有这些斑驳的黑色印记,她就像睡着了一般。长渊蹲□子,轻轻的将她抱到自己腿上。他道:“我会陪你……”但转念一想,尔笙不是凡人,她是司命,这一世走完,她是该回上界继续做她的逍遥神君,在那方,她还有一个喜欢的人,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他连陪,都不知道该上哪里陪。他摸着尔笙的脸颊,空茫的思索着自己该何去何从,忽见,指尖感到一阵颤动,却是没了呼吸的尔笙睁开了双眼。长渊不由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一喘气,就把尔笙吹散了。她的眼中是久违的清澈透亮,宛如他们才相遇的时候,一个粗鲁任性而无比渴望有人疼的孩子。她看着天空,熟悉又陌生的云朵还是一如既往的飘过蓝天。她忽然道:“这是村子后面的树林。我记得的,我在这里遇见了长渊。”她浅浅的笑了:“像夫子说的,彼其之子,美无度。”长渊喉头一哽,宛如剜心之痛。尔笙眼眸静静的闭上,只是这次再没有睁开。清风徐来,已带着湿润的暖意。长渊记得,尔笙才说过过了今年七月她就十八了,她这短暂的一生竟还没有走过十八个年头。司命,这若是你编排的命格,你当真对自己太过狠辣。沈醉在不远处呆呆的站立,心中百味陈杂,他定定的望着尔笙,忽见尔笙嘴上冒出了黑色的泡泡,他脸色又是一变,骇然道:“尸变!”他这一喝,众人的目光又再次落在尔笙脸上。仙尊怒道:“那魔物竟想霸占尔笙的尸身,将她变为行尸!”长渊摸了摸尔笙的脑袋,声色中尽是涩然与叹息:“不想我竟连你的全尸也保不住。”言罢,他埋下头,不顾尔笙嘴里正冒出的森森魔气,用舌头挑开她的唇齿。这是他才学会的吻技 ,没想到却是用在了这样的地方。他一手贴在尔笙心口,猛的灌入神力,尔笙的尸身狠狠一震。却是长渊将尔笙的心脏生生震碎!神力推着心脏的碎屑尽数被长渊吸入腹中。失了心的尔笙体内魔气尽消,脸上斑驳的黑色印记与魔印也渐渐消失,变成了原来白白净净的一张脸。长渊强自忍住体内翻涌着的血气,邪灵珠的魔气的他的体内与神龙之力厮杀得激烈,疼痛令他浑身的肌肤都在止不住的战抖。他仿似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看着尔笙的干净的脸,眯眼笑了:“女孩子还是干净点好看。”沈醉见此景心神大为撼动,他忽闻一声哽咽,却是素日面冷的霁灵捂着嘴哭出了声。连仙尊也看得有些呆怔。长武垂下眼眸,眉目间竟恍然浮现了一丝沧桑与哀悯。忽然,一股清润的气息自天际而来。长武抬头一望,心神大震,天边踏云而来的神仙,与他幼时的恩师重华竟长得一模一样。他自是不知他的恩师只是战神陌溪三世历劫中的一世。当然这些都是外话。此时来的确实是战神陌溪,他身后跟着数千名天兵,皆是听了天帝的令来捉拿逃出万天之墟的孽龙的。此处场景却不如他们想的那般,孽龙没有一脸凶恶,没有蛮横霸道的急着逃出生天。那个衣衫被撕扯得破烂的男子一身的血迹未干,但面色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他见了他们,只是轻轻的将怀里已死的女子放下,对另外几人道:“且将她的尸身用竹席盖盖就好,你们……碰不得的。”其余三人都知道尸身上恐怕还有残余魔气,长渊定是怕天兵天将们知道了,连个尸身也不给尔笙留下,所以刻意遮掩了尔笙身上的魔气,不让人发现。又怕他们事后去整理尔笙的尸体,染上了魔气。他本是一个善良的人……陌溪淡淡看了扫了众人几眼,看见长武时,他眸光微微一顿,随即点了点头,又望向长渊:“长渊,私自逃出万天之墟,你可知罪?”长渊摇了摇头,老实答道:“不知。”天兵天将们脸色一变,心道此龙是个不动声色的主,不好对付,忽又听长渊道:“不过现在我也不想呆在人界了。我愿回万天之墟。”毕竟,这世道已经没有什么是他好留恋的了。☆、第五十章.归位她醒来之时是在自家的床榻之上。看见床帐上清丽的绣花,不知为何她在这一瞬她忽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司命觉得,她睡了一觉,似乎睡忘了许多事。脑海中有许多声响在不停的交替侵扰着她本就不清明的思绪,吵吵闹闹浆糊成一片,最后只有四个字渐渐凸显出来。长渊尔笙。像是幼童用手指在沙地上歪歪扭扭的写下两个字,难看却醒目。司命揉着眉心仔细想了想仍旧半点头绪也没有,最后只得作罢。她吃力的坐起身来,她正奇怪自己的身子为何这般僵硬不听使唤,眼角的余光忽然扫见一个黑影,她心下一惊,看了过去,只见身着紫色立领长袍的男子负手立在窗台前,手指正轻轻捻弄着她养的兰草,把玩得认真。司命一怔,不满道:“帝君,我家兰草脾气很娇,不可戳捏揉捻的亵玩。你走了,我还得向它道歉的。”天帝闻言,不慌不忙的放了手,转过头来,冷冷打量了她几眼,语含暗讽道:“肯醒了?”“不肯的。”司命道,“梦好似没做完,我再眯一会儿。”说完,老实拉了被子躺□去。天帝嘴角一紧,冷哼道:“醉了千年你还嫌不够?钦天殿中事务已全然交给了那块三生石头,你若再睡,可是想让朕罢了你这司命星君的职务?”司命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棉被里传出她毫不在意的声音:“帝君若觉得罢了我能让您很舒爽,您便罢了我吧。司命做了一辈子的司命星君,早就腻歪得很了。”何时在司命这里受过这样的气,哪次司命见到他不是脸红心跳的卖乖,即便偶尔有所争吵也定是司命装作可怜兮兮的来道歉,对他死缠烂打,从不曾给他摆过脸色。而今她醒来却……天帝气得双眼泛青,仿似想狠狠抽她两鞭子。“帝君,微臣想睡了,男女有别,还请您回避。”天帝怒极而笑,拂袖离去之前,他冷冷丢下话来:“明日自去陌溪府邸寻那三生石,尽快将事务交接过来。你腻歪这司命星君的位置,便一直腻歪至寿尽吧。”门被用力的甩上。司命在软软的棉被中睁开了眼,眸光清晰,哪有半分睡意。司命一直是个聪明而又善于联想的人,从方才天帝的话中她便回想起来自己睡着的前因后果。之前她向天帝表白,不出预料的,又被拒绝了,她兀自伤心,想去琼池求两杯酒喝,但是却与陌溪的妻子三生起了争执,她掉入了琼池当中,喝饱了酒,然后便睡着了。而今看来,她已睡了千年。一梦千年,难怪她初醒之时会有恍若隔世的感觉。只是……醒来的时候看见帝君在身边,她本以为自己会感到欣喜难言,却不曾想竟会莫名的感到一阵心累,不想见他。她想见到的是……是谁呢?司命的脑海里恍然浮现出另一个男子的身影。她从未见过他,而又感觉无比熟悉,但是不管她怎么用力的回忆也忆不起他的面容。约莫是幻觉吧。她想着,又闭上了眼,在梦里会不会再见到那个男子呢,若是能见到他……她便再睡多睡一会儿吧。天帝出了司命的钦天殿,手心一转,一团软白的气体出现在他的掌心。这是司命千年的记忆,他一并将它提了出来。浓稠白色的雾气在他掌心轻柔的旋转着,温热而厚重之中仿似蕴藏着一种难言的情感,如同浓重的相思……相思?天帝眉目一沉,五指紧握,将那团记忆狠狠掐住。他想,不管再如何相思不过也只是一世孽缘罢了,一个重锁万天之墟,一个没了两人之间的所有回忆,从他将这些记忆拔出司命的脑海之时,他们俩的缘分便彻底尽了。钦天殿外的云台之下,御驾已经摆好,他的随身侍官鹤仙恭敬的行礼,随即问道:“帝君,司命星君已醒,是否对她此次私下凡界给予惩罚?”天帝脚步一顿,将手中的白色雾气藏入衣袖之中:“我已罚过了。”他淡淡道,“司命私下凡界此事……不得外扬。”“是。”“回宫吧。”御驾起,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天宫行去。鹤仙悄悄回首望了望司命星君的钦天殿。天帝何时为谁徇过私,此次……怕是不久之后,这天宫便要摆上一场大喜宴了吧。司命又睡了一觉,只是这一觉醒来她神清气爽,全然没有昨日才醒时那般颓靡,沉重。只是身子依旧有些许僵硬,她下床在屋子里走了走,见窗外阳光正好便起了出去逛逛的心思。她一醉千年,想来外面定是有许多事不同了吧。司命素来不喜欢有人打扰她的生活,钦天殿中没有婢子,什么事都是她亲力亲为,每一棵花花草草都是她自己种下的,因此她也比其他神君更爱护自己的窝。司命打理好了自己,一踏出寝殿却见门外有几个侍女正在打扫庭院。侍女们忽见躺了千年的人忽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当下也有些呆怔,双方都傻了好一会儿,才有婢子弯腰行了个礼道:“星君今日总算是醒了,恭喜司命星君。”“你们是谁?”“小仙是战神府中的侍女,是夫人派咱们过来帮着扫扫院子除除草,今日恰好到了打扫的日子,不知星君已醒,多有冒犯,请星君恕罪。”司命心道那三生还是个心细的好姑娘,又想着正好昨天天帝也让她去和三生交接一下事务,她今日便去战神府上道一道谢吧,她这一醉是睡得舒爽了,可却把三生那姑娘坑得狠了些,她比谁都清楚,司命这活向来费力不讨好。她对几人摆了摆手道:“麻烦你们了才是,我这便上战神府邸去道道谢。”几位侍女恭敬的行礼,又忙起手里的活来。去长胜天的路挺远,司命才醒驾起云来很是吃力,走走停停飞了半天却还有一半的路,停在一处白云的道路上,她气愤的垂了垂自己的腿道:“锯了你!”适时一朵白云正巧从她头顶飞过,听得这声咒骂,云上的仙人向下一看,惊得跳下了云头。来人正是文曲星君,他与司命的关系向来不错,是个极爱八卦的糟老头子。“司命星君好久不见呐!你可是终于醒了。”文曲拍着司命的肩笑着,司命也很给面子的跟着赔笑,等文曲笑够了,他悄悄凑近司命的耳边道,“你若是再不醒,我看帝君便要被那狐媚子给勾走了。”司命一怔,而后笑道:“哪个狐媚子有这么大的本事?”文曲以为她是在佯装淡定,仍旧神秘兮兮道:“前些日子有个什么灵狐得道成仙,参拜天帝的时候对帝君动上了心思,这几日缠得可厉害呢,你可得好好注意一下。”司命平静道:“这九重天上就帝君有心思的女神仙多了去了,我若个个都注意,岂不是累死了。那狐狸想追求帝君便让她追求就是了,与我有什么干系。”此话一出不仅是文曲怔住了,连司命自己也觉得有些诧异。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这些事情变得这么不在意了?两人正说着话,白云长道的另一头也缓缓走过来两个人,女子身型瘦小,仿似没有长足,另一个男子身型高大,两人走在一起就像是一个父亲带着自己女儿。这时文曲忽然激动了起来,他使劲拍了拍司命的肩:“就是那狐妖!长得跟麻雀一样大,还成天勾引各种各样的男子。”司命顺着文曲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女子刚好长到男子胸口处,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了得很是开心,文曲还在她身边愤愤的嘀咕着什么,司命却将那两人看得呆了去,这样的身高明显不搭,但是她仿似在两人身上看到了其他人的影子。是一个有点呆的男子和一个有点二的女孩,他们互相望着,没有任何语言,就是这样定定的对望,然而两人的眼中却装满了数不尽的幸福。就像他们已经拥有了全天下一般。司命在这一瞬忽然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那两人越走越近,那男子认出了文曲星君,两人对文曲星君行了个礼,文曲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司命却仍旧在发呆,文曲一声清咳,用手肘撞了撞司命,司命恍然回神。文曲对那两人道:“这是司命星君,你们上界时间短,约莫都没见过她。”那女子听到司命星君四字,登时脸色一白,天上的传说他们都是听过的,也自然知道司命以前是怎么挤兑对天帝有想法的女神仙。见司命定定盯着自己,小狐仙心中慌乱,膝盖一软,忙跪在了地上,对她行了个大礼:“小……小仙见过司……司命星君。”司命沉默着,让在场的几人不由都将心思悬了起来,半晌后她才指着狐仙身边的男子幽幽道:“你该好好与他在一起。”好好与他在一起……谁与谁该好好在一起,其实司命也不知道。但是此时说出来却把小狐仙吓得面色惨白,她只道这是司命对她的警告。当下颤抖着磕了头道:“小仙知道了,谢神君提点。”旁边那男子本是喜欢这狐仙的,此时自是喜不自胜,忙也跪下道:“多谢神君,多谢神君。”司命摆了摆手便转身离去,文曲亦步亦趋的跟上,待走得远了,他悄悄对司命竖起了大拇指道:“司命,你进来对付女人的造诣是越发高深了,三言两语便击退大敌,实在是与陌溪神君同样威风啊!”司命脚步微微一顿,问道:“最近天界可是有出过什么大事么?陌溪又威风了一把?”“你是不知,前段时间那封印在万天之墟的孽龙私逃入了人界,陌溪神君率百位天兵天将前去捉拿,哼哼,那孽龙一见到陌溪神君的神明威武登时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最后神君没动一兵一卒,轻轻松松的将孽龙捉了回去。哈哈,天界平静多年,没想到陌溪神君的神武依旧不减当年啊!亏得那还是上古神龙的遗子,着实窝囊没用!”司命听罢,附和着点了点头:“确实是条窝囊的龙。”☆、第五十一章.画战神府外的十里梅林是陌溪特为自己的妻子三生栽种的。今日天气正好,三生在屋院里摆了书桌说要画梅,硬逼着陌溪为她研墨。三生没有画画的天赋,每次都把自己弄得和她手下的宣纸一样灰头土脸,本着不能一个人难看的原则,她更喜欢把陌溪也弄得一样灰头土脸,是以每次三生要作画了,整个长胜天都得戒严,以防被人看见了神君与其夫人的……不雅。不想今日当值的卫兵不知跑到哪里躲懒去了,竟没人拦着司命,让她大摇大摆的走过十里梅林,入了院子。适时三生正画在兴头上,她放了笔,糊了满手朱砂“啪”的一巴掌拍在宣纸上,她骄傲的晃了晃脑袋,对陌溪道:“你瞅,此梅可红得美是不美?”陌溪从容的点头赞道:“甚美。”司命隔了老远便瞅见了那道惊悚的血手印,她抽了抽嘴角,老实道:“宛如厉鬼索命。”陌溪与三生寻声望去,看见司命,陌溪沉了脸色,转头便喝道:“赤羽!”身着赤色衣裳的男子蓦地出现在庭院中,陌溪问道“今日是谁当值?”他脸上一道黑一道红,看起来很是喜感,然而跪在地上答话的人却半点不敢笑。陌溪在教训属下,三生顶着一张同样青红交加的脸,半点也不尴尬的招呼司命:“唔,你倒是醒了啊。”“昨日便醒了。”司命也不理会那个因为自己而被训得凄惨的士官,在她看来,她是无意闯入,没人通报主人确实是他们的失误,理当受罚。她目光落在三生画的“梅花”上,摇头道:“啧啧,方才竟是我看走了眼,此画简直惨绝人寰惨不忍睹。”三生也不在意,只是默默的将手上的朱砂擦在了司命棉白的衣服上:“许久不见,你仍旧如此牙尖嘴利。”司命看着自己衣服上的鲜红印记,微妙的眯了眼:“三生姑娘依旧如此睚眦必报。”“过奖过奖。”“承让承让。”两人的眸光在空中交锋了一会儿,三生忽然摆手道:“我是个大度的人,不与你计较了。只是,你道我画得不好,也得拿出真才实学来让我看看,以理服人才行。”司命勾唇一笑,毫不客气的拿了笔,就着三生那张惨不忍睹的画修改起来。司命的画技在天界也算得上极好的,她只挥墨改了两三笔,整幅画的气韵便立即有了改变。三生挑了挑眉,撅嘴道:“唔,马马虎虎。”司命也不理她,自顾自的画着,没一会儿,画面全然变了样子,每一根杂乱的线条在她手里像活了一般,变作了杂草,乱石,林木,她心中仿似已经绘好了一幅画,就等着将它一一描摹下来。三生看着画面之中渐渐显现出来一副具体的场景,荒野之中,一树巨木之下,有风晃动着树梢,杂草之上鲜红的手印慢慢被清水晕染开,变作了一团鲜血,在整个画面上显得触目惊心。她忽然想起了那本写着‘天地龙回’的命格,三生问道:“司命,你现在醒了,可还记得长……”“三生。”正踏步准备入殿的陌溪突然唤道,“先进来把脸擦擦。”司命正在专心作画,没有去追究三生到底想说什么,三生看了看她认真的表情,随即抿了抿唇随长渊进了屋。不知画了多久,司命终是搁下了笔,她将自己的画定定看了一会儿,忽觉这场景熟悉得让她心口涩痛难耐,正在这时三生与陌溪又推了门出来,两人的表情都不大好,像是方才进去起了争执。三生沉默着不说话,只直勾勾的盯着司命作完的画,神色间有些愤慨和哀伤,陌溪道:“你可是来与三生交接司命星君的事务?”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司命不便过问,只点了点头道:“还来道声谢,三生派来的那几个侍女将我的院子打理得很好,我也没什么好送你们的,恰好今天画了这幅画,若是不嫌弃你们便收下吧。”“我不要。”三生道,“这是你自己为自己所做,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拥有它。”司命微怔,却听陌溪沉声道:“三生。”三生没好气道:“我听得懂话,没聋!”她又对司命道,“你随我来吧,我把那些命格都还给你,司命这活真不是人干的,虐己虐人。”司命点头赞同道:“此乃人生奥义,痛并快乐着。”司命星君这职务又繁又杂,直弄到星辰满布最后一批书才被长胜天的侍卫送去钦天殿。司命与三生道了别,她刚走到门口,回头一看,却见陌溪拉着三生要说话,但三生却甩开了他的手气呼呼道:“你走开!今晚我要去和甜蜜结局的话本子睡去。”陌溪无奈的叹息:“三生,你这是在迁怒。”三生一挑眉:“我就是迁怒。”言罢,毫不留情面的将陌溪关在了门外。神武的战神只有立在门外,摇头叹息:“三生,夜凉。”不想再听下去,司命转身离开,漫步走入十里梅林中。她想,有的人就算吵架也是幸福,就算闹脾气也会被宠溺着,她约莫是没有那个福气了吧。凉风忽起,真如陌溪所说,黑夜寒凉。梅林中的幽香在此时显得越发诱人,司命望着仿似近在眼前的星辰,随意散着步,等她回过神来时,看见周围都是一模一样的红梅,她一呆,终于发现自己迷了路。司命琢磨了一下,想着自己左右也没别的事,回钦天殿也是只有她一个人,不如在此处寻个干净的地方,和衣而眠倒会有另一番风味。“以天为被地为庐,我司命也潇洒恣意一回。”司命扬眉一笑,随意躺倒在地,“此处便不错,神君我征用了。”司命将身子摆成一个大字,她怔怔的望着星空,唇边的弧度渐渐消失不见。司命一直是一个独来独往惯了的人,从前她半点没觉得独自一人有什么不对,然而现在她却连这么点孤寂都觉得难以忍受了……心像破了个洞,在没有人的时候大大的敞开,任冷风乱灌。空得可怕。她翻了个身,不想手却搭在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上面,她不在意的摸了摸,发现竟是本书的模样。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书?这个大小约莫是本命簿,难道是三生不小心把一本命簿给收拾掉了?司命坐起身来,好奇的将那本书从层层落梅之下挖了出来,她拍了拍封面上积攒的尘埃,借着星光一看,蓝色的封皮上却一个字也没有,心中好奇更甚,她缓缓翻开扉页——天地龙回。看见上面大大的四个字,司命有些怔然,这是她的笔迹,可是为何她却半点也记不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写出这四个字的。字迹苍劲,力透纸背,仿似有极大的渴望和势在必得的决心,与她平日写命格的心境大不相同。这是她何时写的,为何而写……又为谁而写?司命怀揣着疑问缓缓翻过扉页,借着漫天星光开始阅读起那一世苍凉。陌溪在门外站了一柱香的时间,三生还是心软的来开了门,但她仍旧堵着门不让他进去。陌溪也不多言只是把手伸出去,道:“你摸摸,冰凉了。”三生老实抓住陌溪的手一摸果然十分寒凉,她心里懊恼,气道:“你就不知道换个暖和的地方站着。”陌溪只是笑:“不然你怎么肯放我进去。”三生将他的手捂在掌心,带着他进屋坐下,她心里仍有些不痛快,抱着陌溪的手捂了一会儿,她忽然问道:“陌溪,你说若是有一天我突然忘了你,你会怎么样?”“胡思乱想。”陌溪想也没想便回道,“司命与那神龙长渊的事你便别多想了,今日天帝特意传信给我,威逼利诱……”“目前,这天界就咱们俩稍微知道一点事情的内幕,若你不是战神,只怕咱俩早被他杀人灭口了。”三生唾弃道,“可耻的领导!”陌溪摇了摇头:“天帝之所以夺取司命的记忆想来也是有他的考量。毕竟现在司命已经不再只是一介凡人,若真要较真算起来,她与天帝自幼相伴长大,神力与天帝差不了多少,力量越大,责任越大,闯下的祸自然越大,彼时她若真忆起什么,去了万天之墟救那神龙,触犯了天条,那才是真正的害了她。”“可是……可是若是有一天你为了救我而被圈禁,我却在之后忘了你,等有一天我想起来了,定是会悔得想把自己捏死!”“若真有那一天,你便别想起我了。”陌溪道,“那时我最大的心愿定是让你过得好好的,既然你已经好好的活着了,便不必再忆起我,徒增伤悲。长渊……约莫也是这般打算的。所以他才那般心甘情愿的回到万天之墟。”“司命现在真的算好好活着吗?”三生蹙眉道,“你瞅她今日画的那幅画……”“三生,怎样才算好好活着?”三生被问得怔住,怎样才算好?是不顾性命的去拯救自己的爱人,还是坦然的相忘于江湖?自我囚禁亦或自我放逐?这个因人而异的问题三生答不出来,她只好弱弱道:“她不过是想和他在一起罢了……”话音末,不知是勾起了什么伤心往事,三生一声哽咽竟落下一滴泪来。泪珠打在陌溪手背上,陌溪浑身一僵,霎时便怔了神。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三生便止住了泪,恼怒道:“你就不知道抱抱我安慰几声!”陌溪颇感头疼的揉了揉脑袋:“最近……你的情绪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是吗?”三生呼了呼鼻子,毫不客气的将鼻涕擦在了陌溪的衣袖上,“我想约莫是有了身孕的缘故吧。”“唔。”陌溪点头赞同,忽然他浑身又是一震,猛的抬头望向三生,“方才……你说什么?”“身孕啊,之前我没与你说么?”“……”“啊,原来我忘了啊。”三生拍了拍肚皮道,“我要下崽了,不过不知道是块石头还是人呐……”☆、第五十二章.不过如此这一夜,陌溪一宿未眠。他坐在床边将三生的睡颜看了一整晚。与他一同失眠的还有在星光梅林中司命。她不认识尔笙和长渊,但是书中所记录的那些似曾相识的情景都深深的触动着她的心弦。书里的记载都十分简洁,没有过多的修饰和华丽的词汇,但偏偏就是这么直白的言词描绘出的一个故事,却让她像个傻子一样跟着书里的人一起欢笑一起哀伤。一页一页的翻阅,看到最后一页书写着字的地方,司命僵住了手指——“长渊再入万天之墟,尔笙归位,重掌司命之职。”重掌司命之职……司命?她恍然了悟,随即白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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