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来文集 格萨尔王》作者:阿来-12

步匆匆地超过他,看他们僵硬而相似的笑容,看他们木偶一般的步伐,大师知道,这些人都听到了魔鬼的召唤。他摇晃那些人的肩膀,大声提醒他们转身回到自己所来的地方,但没有人听从他的劝告。刚来到这片土地的时候,他一定会抽身和魔鬼们大战一场。但这是回去复命的时候,他已经相当困倦了。他知道自己不能战胜所有的魔鬼。况且这些经过他大声提醒的人,并不因此就觉醒过来。于是,他对自己说了那句后来流传很广,而且,一千多年后传播更广、认同更多的话。8他对自己说:眼不见为净。他的全句话是:眼不见为净,我还是离开大路吧。于是他穿过一些钩刺坚硬的棘丛去到隐秘的小路上去。倦怠的心情使他都忘了自己是个有法术的人,这才使他在避开大路的时候,硬生生地从棘丛中穿过,而忘了念动最简单的护身咒语。结果,他袒裸的双臂被刺出了鲜血。这使他有点愤怒。他的愤怒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从他身体里一波波荡出,使那些棘丛都在他面前倒伏下去了。小路上也不清静,牧人丢下羊群,巫医扔下刚采到手的草药,都动身往魔鬼发出召唤的方向去了。小路很窄,那些急着超过他要去奔赴魔鬼之约的人不断冲撞着他。大师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魔法驱使这些人不顾一切地奔赴那个规定的地点。他也不由得克服了自身的困倦感,抖擞起精神尾随着那些人,往前赶路了。最后,他来到一个岩石被风剥去了苔藓,显露出大片赭红的山口,从那里望得见山下洼地里有一个碧蓝小湖。他记起来,那是他前来巡察时曾经走过,并且战胜过三个妖魔的地方。那三个妖魔能在地上地下自由进出,就像龙自由翻飞腾挪于湖水的上面与下面。这使得他不得不动用神力,把湖边一个个小丘岗整座整座搬起来扔到山下,那些巨石引起的强烈震动,使三个妖魔无所遁形,一个毙命于地下,剩下两个直接就被镇压在了沉重的岩石之下。现在,在曲折的湖岸上,还四处散布着巨大的岩石。当时,那些岩石是黝黑的,经过风吹日晒,岩石的表面却泛出了暗淡的紫红。这让他恍然记起,自己来到此地,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了。一年?两年?说不定已有三年。但是,就在这个当年他镇伏过妖魔的地方,湖水中间又出现了新的妖魔。那妖魔是一条巨蛇。它巨大的身子深潜在水下,在湖水中间,这妖魔施展法术,伸出的长舌幻变成一个开满艳红花朵的漂亮半岛。半岛顶端,魅惑的妖女托着巨乳在半空飘荡。那些人正是听从了8他对自己说:眼不见为净。他的全句话是:眼不见为净,我还是离开大路吧。于是他穿过一些钩刺坚硬的棘丛去到隐秘的小路上去。倦怠的心情使他都忘了自己是个有法术的人,这才使他在避开大路的时候,硬生生地从棘丛中穿过,而忘了念动最简单的护身咒语。结果,他袒裸的双臂被刺出了鲜血。这使他有点愤怒。他的愤怒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从他身体里一波波荡出,使那些棘丛都在他面前倒伏下去了。小路上也不清静,牧人丢下羊群,巫医扔下刚采到手的草药,都动身往魔鬼发出召唤的方向去了。小路很窄,那些急着超过他要去奔赴魔鬼之约的人不断冲撞着他。大师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魔法驱使这些人不顾一切地奔赴那个规定的地点。他也不由得克服了自身的困倦感,抖擞起精神尾随着那些人,往前赶路了。最后,他来到一个岩石被风剥去了苔藓,显露出大片赭红的山口,从那里望得见山下洼地里有一个碧蓝小湖。他记起来,那是他前来巡察时曾经走过,并且战胜过三个妖魔的地方。那三个妖魔能在地上地下自由进出,就像龙自由翻飞腾挪于湖水的上面与下面。这使得他不得不动用神力,把湖边一个个小丘岗整座整座搬起来扔到山下,那些巨石引起的强烈震动,使三个妖魔无所遁形,一个毙命于地下,剩下两个直接就被镇压在了沉重的岩石之下。现在,在曲折的湖岸上,还四处散布着巨大的岩石。当时,那些岩石是黝黑的,经过风吹日晒,岩石的表面却泛出了暗淡的紫红。这让他恍然记起,自己来到此地,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了。一年?两年?说不定已有三年。但是,就在这个当年他镇伏过妖魔的地方,湖水中间又出现了新的妖魔。那妖魔是一条巨蛇。它巨大的身子深潜在水下,在湖水中间,这妖魔施展法术,伸出的长舌幻变成一个开满艳红花朵的漂亮半岛。半岛顶端,魅惑的妖女托着巨乳在半空飘荡。那些人正是听从了9妖女歌声的召唤,因为迷狂,他们脸上那种僵硬的笑容变得生动了,如果说他们还残存了一点点意志,那就是为了指使自己那具血肉之躯,从巨蛇的舌头上直接进入魔鬼的口中。他飞身到一块巨石顶上,大声喝止这些去赴魔鬼之约的人们。但是,没有一个人有沙漏中漏下一粒沙那么短暂的犹豫。他的喝止只是使得天空中飘飞的裸身妖女发出更加曼妙的歌唱,而他不能召来空中的霹雳去轰击蛇魔,因为大群的人已经走在了巨蛇的舌头上,他不能将他们和蛇魔同时毁伤。蛇魔也知道他无从下手,把巨大的尾巴从湖的对岸竖起来,带着腥风,挑衅般地摇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飞身而去,越过那些高高兴兴地奔向自己悲惨命运的人们,站在了蛇口幻化而成的龙宫的入口。在那里,他定稳了心神与脚跟,念动咒语,使身体迅速膨胀,把那蛇口塞满而后撑开、撑开、再撑开,巨蛇的挣扎在湖上掀起了滔天的巨浪。鲜花与芳草消失了。那条想缩回口腔的巨舌把人们都抛入了水中。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大师幻变出的巨大身量终于撑爆了巨蛇的头颅。大师用神力将那蛇尸抛到岸上化成一列逶迤的山脉。待大师回过身来,那一湖血水已将徒然挣扎的众生淹没殆尽了。他喝一声:起!说着就把众多被淹没的人身托到了岸上。他又施展了还阳之法,有一半的人慢慢从沙滩上站起来。这时,他们脸上才显出了惊愕的表情,这才想起应该转身奔逃,但是,脚下哪里还有力气。他们躺在地上哭了起来。大师给了他们哭泣的力气。因为他需要收集他们的泪水,然后,像降下冰雹一样,把这些泪珠降在被蛇魔的腥血污染的湖上。泪水里的盐,吸收了湖水中的血污;泪水中的蓝色悲情四处弥漫,将充溢了湖水的暴戾之气吮吸殆尽。大师还召来了欢快的鸟群停在树上歌唱,让这些劫后余生的人高兴起来。这种心情使他们重新站起身来,迈开双腿,走在了回家的路上。他们9妖女歌声的召唤,因为迷狂,他们脸上那种僵硬的笑容变得生动了,如果说他们还残存了一点点意志,那就是为了指使自己那具血肉之躯,从巨蛇的舌头上直接进入魔鬼的口中。他飞身到一块巨石顶上,大声喝止这些去赴魔鬼之约的人们。但是,没有一个人有沙漏中漏下一粒沙那么短暂的犹豫。他的喝止只是使得天空中飘飞的裸身妖女发出更加曼妙的歌唱,而他不能召来空中的霹雳去轰击蛇魔,因为大群的人已经走在了巨蛇的舌头上,他不能将他们和蛇魔同时毁伤。蛇魔也知道他无从下手,把巨大的尾巴从湖的对岸竖起来,带着腥风,挑衅般地摇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飞身而去,越过那些高高兴兴地奔向自己悲惨命运的人们,站在了蛇口幻化而成的龙宫的入口。在那里,他定稳了心神与脚跟,念动咒语,使身体迅速膨胀,把那蛇口塞满而后撑开、撑开、再撑开,巨蛇的挣扎在湖上掀起了滔天的巨浪。鲜花与芳草消失了。那条想缩回口腔的巨舌把人们都抛入了水中。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大师幻变出的巨大身量终于撑爆了巨蛇的头颅。大师用神力将那蛇尸抛到岸上化成一列逶迤的山脉。待大师回过身来,那一湖血水已将徒然挣扎的众生淹没殆尽了。他喝一声:起!说着就把众多被淹没的人身托到了岸上。他又施展了还阳之法,有一半的人慢慢从沙滩上站起来。这时,他们脸上才显出了惊愕的表情,这才想起应该转身奔逃,但是,脚下哪里还有力气。他们躺在地上哭了起来。大师给了他们哭泣的力气。因为他需要收集他们的泪水,然后,像降下冰雹一样,把这些泪珠降在被蛇魔的腥血污染的湖上。泪水里的盐,吸收了湖水中的血污;泪水中的蓝色悲情四处弥漫,将充溢了湖水的暴戾之气吮吸殆尽。大师还召来了欢快的鸟群停在树上歌唱,让这些劫后余生的人高兴起来。这种心情使他们重新站起身来,迈开双腿,走在了回家的路上。他们10将回到自己的牧场,回到那些种植青稞与蔓菁的村庄。烧陶人回到窑场,石匠回到采石场上,皮匠还会顺便在路上采集一些能使皮革柔软的芒硝。大师知道,他们这一路并不一定就能顺利,可能遇上强盗,也可能遇上邪祟。在河曲,在山间,在所有蜿蜒着道路的地方,都是这些命运并不在握的人在四处奔忙。他们都面临着同一个世界上相同的风险。尽管如此,大师还是用最吉祥的言语替他们做了虔诚的祝诵。大师自己不是神,或者说,他是未来的神。眼下,他还只是经虔敬的苦修得到高深道行的人。他身上带着许多制胜的法器,脑子里储存着法力巨大的咒语。这时,他还不能自由地上达天庭,但他能够上升到天庭的门口。在那里,救度苦难的观世音菩萨,等他告诉巡察岭噶遇见的种种情形。然后,菩萨再把他汇报的情况转禀给上面。他是乘坐大鹏鸟离开岭噶往天上去的。起初,他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大鹏鸟背上除了那些漂亮的羽毛,没有什么抓拿。他觉得自己可能要从这虚空里掉下去了。后来,他想起来,自己就是踩在一束阳光上也可以凌虚飞翔。害怕是因为被那些刚刚拯救出来的人弄得心神不定了。他只稍稍调整一下呼吸,就在大鹏背上坐得稳稳当当了。他一头纷披的长发飘飞起来,掠过头顶和耳际的风呼呼作响。他把飘飞过身边的云絮抓到手中,拧干水分,编结成大小不一的吉祥结,抛向下方。因为他法力已是那样的高深,当他将来成了神,那些吉祥结落地之处,都将成为涌现圣迹的地方。从上方传来含有笑意的声音:如此一来,将来的人就能时时处处地想起你了。本来大师只是一时兴起,随手采撷云絮,随手挽结些花样,随处抛洒了,没想到却让上界的神灵看成一种刻意的纪念,不由得心中惶然,连忙喝止了大鹏,敛身屏息,低眉垂手,道:贫僧只是随兴而动……上方没有声音,只有10将回到自己的牧场,回到那些种植青稞与蔓菁的村庄。烧陶人回到窑场,石匠回到采石场上,皮匠还会顺便在路上采集一些能使皮革柔软的芒硝。大师知道,他们这一路并不一定就能顺利,可能遇上强盗,也可能遇上邪祟。在河曲,在山间,在所有蜿蜒着道路的地方,都是这些命运并不在握的人在四处奔忙。他们都面临着同一个世界上相同的风险。尽管如此,大师还是用最吉祥的言语替他们做了虔诚的祝诵。大师自己不是神,或者说,他是未来的神。眼下,他还只是经虔敬的苦修得到高深道行的人。他身上带着许多制胜的法器,脑子里储存着法力巨大的咒语。这时,他还不能自由地上达天庭,但他能够上升到天庭的门口。在那里,救度苦难的观世音菩萨,等他告诉巡察岭噶遇见的种种情形。然后,菩萨再把他汇报的情况转禀给上面。他是乘坐大鹏鸟离开岭噶往天上去的。起初,他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大鹏鸟背上除了那些漂亮的羽毛,没有什么抓拿。他觉得自己可能要从这虚空里掉下去了。后来,他想起来,自己就是踩在一束阳光上也可以凌虚飞翔。害怕是因为被那些刚刚拯救出来的人弄得心神不定了。他只稍稍调整一下呼吸,就在大鹏背上坐得稳稳当当了。他一头纷披的长发飘飞起来,掠过头顶和耳际的风呼呼作响。他把飘飞过身边的云絮抓到手中,拧干水分,编结成大小不一的吉祥结,抛向下方。因为他法力已是那样的高深,当他将来成了神,那些吉祥结落地之处,都将成为涌现圣迹的地方。从上方传来含有笑意的声音:如此一来,将来的人就能时时处处地想起你了。本来大师只是一时兴起,随手采撷云絮,随手挽结些花样,随处抛洒了,没想到却让上界的神灵看成一种刻意的纪念,不由得心中惶然,连忙喝止了大鹏,敛身屏息,低眉垂手,道:贫僧只是随兴而动……上方没有声音,只有11一种深含着某种意味的沉默。大师就觉得有些懊恼了:要么我去收回那些东西再来复命。罢了罢了,知道你只是脱离了凡界,心中高兴而已。鹏鸟背上的大师这才长吁了一口气。菩萨说:自便些,下来说话吧。可虚空之中怎么下来?叫你下来就只管放心下来。菩萨笑着挥挥手,就见虚空之蓝变成了水波之蓝,荡漾的涟漪间,一朵朵硕大的莲花浮现,直开到他的脚前。他踩着朵朵莲花移动身子时,只觉得馥郁的芳香直冲脑门,感觉自己不是在行走,而是被这一阵阵花香托着来到菩萨跟前。菩萨温声抚慰:难为你了,那些邪魔外道也真是难缠。为这温软的慰问,他倒自责起来。他说:回菩萨话,我不该遇到太多妖魔时就生出厌倦之心。菩萨笑了:呵呵,也是因为愚昧的苍生正邪不分吧。原来从上天什么都可以看见。他想,那为什么还要让我去巡视一番?菩萨摇动丰腴柔软的手:天机不可尽测。不过,等你也上来永驻天庭的时候也就明白了。这么一说,大师就心生感激了:是,我必须积累足够的功德。倒是菩萨说得明白:对,人成为神也要有足够的资历。菩萨还说,你在岭噶所见所闻,所做所想都不用细说了,下面发生的一切,上面都看得清清楚楚,不但已经发生的看得清楚,就是未曾发生的也一清二楚。大师说:那何不索性彻底地解决了下面苍生的一切困苦?菩萨的神情变得严肃,说:上天只能给他们一些帮助和指点。那容我再去奋战!你的使命已经圆满,你的功德也足以让你摆脱轮回,由人而神,位列天庭了。从此以后,你就以你高深的法力护佑雪山之间的黑头黎民就可以了,再不用亲自现身大战妖魔了。菩萨说完,转过身去,踩一朵粉红祥云飘然进了天庭高大的阙门,大师等了几炷香工夫,也不见菩萨出来。一时间,他免不得有些不耐烦了。菩萨没有交代要等他,或者无须等他,更没有交代是不是现在就可以进入天庭,免不得11一种深含着某种意味的沉默。大师就觉得有些懊恼了:要么我去收回那些东西再来复命。罢了罢了,知道你只是脱离了凡界,心中高兴而已。鹏鸟背上的大师这才长吁了一口气。菩萨说:自便些,下来说话吧。可虚空之中怎么下来?叫你下来就只管放心下来。菩萨笑着挥挥手,就见虚空之蓝变成了水波之蓝,荡漾的涟漪间,一朵朵硕大的莲花浮现,直开到他的脚前。他踩着朵朵莲花移动身子时,只觉得馥郁的芳香直冲脑门,感觉自己不是在行走,而是被这一阵阵花香托着来到菩萨跟前。菩萨温声抚慰:难为你了,那些邪魔外道也真是难缠。为这温软的慰问,他倒自责起来。他说:回菩萨话,我不该遇到太多妖魔时就生出厌倦之心。菩萨笑了:呵呵,也是因为愚昧的苍生正邪不分吧。原来从上天什么都可以看见。他想,那为什么还要让我去巡视一番?菩萨摇动丰腴柔软的手:天机不可尽测。不过,等你也上来永驻天庭的时候也就明白了。这么一说,大师就心生感激了:是,我必须积累足够的功德。倒是菩萨说得明白:对,人成为神也要有足够的资历。菩萨还说,你在岭噶所见所闻,所做所想都不用细说了,下面发生的一切,上面都看得清清楚楚,不但已经发生的看得清楚,就是未曾发生的也一清二楚。大师说:那何不索性彻底地解决了下面苍生的一切困苦?菩萨的神情变得严肃,说:上天只能给他们一些帮助和指点。那容我再去奋战!你的使命已经圆满,你的功德也足以让你摆脱轮回,由人而神,位列天庭了。从此以后,你就以你高深的法力护佑雪山之间的黑头黎民就可以了,再不用亲自现身大战妖魔了。菩萨说完,转过身去,踩一朵粉红祥云飘然进了天庭高大的阙门,大师等了几炷香工夫,也不见菩萨出来。一时间,他免不得有些不耐烦了。菩萨没有交代要等他,或者无须等他,更没有交代是不是现在就可以进入天庭,免不得12使他心中焦躁起来。依着未修炼成大师前的急脾气,他早翻身上了大鹏鸟背,径直回到早先修行的深山里去了。第三节 神子发愿久去不回的观世音菩萨终于从那座水晶之塔后转了出来。来到天庭正门,菩萨说:咦?人怎么不见了?但他是菩萨,没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情。惊疑的神色刚爬上眉梢,嘴角却已显现出释然的笑纹,说:这人还是个急脾气,等得不耐烦了。只可惜,他把面见大神的机会错过了。也罢,也罢,看来也是机缘未到。于是,他又转身回去面见大神。大神微微一笑,说:原来我想,索性就让他先做个人间领袖,率领众生斩妖除孽,荡平四方,或许他们就能自己建造起一个人间天国。现在看来,是我的想法过于浪漫了。菩萨相机进言,大致意思是说,失望的不该是大神,而应该是那个叫做岭的妖魔横行之地,因为种种孽障而失去了建立人间天国的机缘。而且,下界之地是那么广大,应该有地方让大神放手去做同样的社会实验。修行到你这个地步,也能说出这样糊涂的话来?大神深感遗憾地叹了一声。嗡!这所有赞颂与诅咒的起始之声,从大神口中发出时,菩萨心中感到了一种深刻的震荡。这也是一声召唤。片刻之间,天庭中的众神都齐聚到了大神的四周。表示大神存在的那片强烈气息动荡一下,众神脚下的五彩祥云就荡开去了。下面依然是云雾翻沸,那颜色却是悲凄的灰与哀怨的黑了。大神再动荡一下,于是,下界的情形展现了:一块块大小不一的陆地飘荡在海洋之间。海洋分割的一块块陆地,也就是他们常说的所谓东西南北,上下左右的一个个瞻部洲的情形映现在众神面前。在一块大陆上,上万的人排成方阵,彼此冲杀。另一个大陆上,很多人在皮鞭驱使下开挖运河。又一块大陆上,12使他心中焦躁起来。依着未修炼成大师前的急脾气,他早翻身上了大鹏鸟背,径直回到早先修行的深山里去了。第三节 神子发愿久去不回的观世音菩萨终于从那座水晶之塔后转了出来。来到天庭正门,菩萨说:咦?人怎么不见了?但他是菩萨,没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情。惊疑的神色刚爬上眉梢,嘴角却已显现出释然的笑纹,说:这人还是个急脾气,等得不耐烦了。只可惜,他把面见大神的机会错过了。也罢,也罢,看来也是机缘未到。于是,他又转身回去面见大神。大神微微一笑,说:原来我想,索性就让他先做个人间领袖,率领众生斩妖除孽,荡平四方,或许他们就能自己建造起一个人间天国。现在看来,是我的想法过于浪漫了。菩萨相机进言,大致意思是说,失望的不该是大神,而应该是那个叫做岭的妖魔横行之地,因为种种孽障而失去了建立人间天国的机缘。而且,下界之地是那么广大,应该有地方让大神放手去做同样的社会实验。修行到你这个地步,也能说出这样糊涂的话来?大神深感遗憾地叹了一声。嗡!这所有赞颂与诅咒的起始之声,从大神口中发出时,菩萨心中感到了一种深刻的震荡。这也是一声召唤。片刻之间,天庭中的众神都齐聚到了大神的四周。表示大神存在的那片强烈气息动荡一下,众神脚下的五彩祥云就荡开去了。下面依然是云雾翻沸,那颜色却是悲凄的灰与哀怨的黑了。大神再动荡一下,于是,下界的情形展现了:一块块大小不一的陆地飘荡在海洋之间。海洋分割的一块块陆地,也就是他们常说的所谓东西南北,上下左右的一个个瞻部洲的情形映现在众神面前。在一块大陆上,上万的人排成方阵,彼此冲杀。另一个大陆上,很多人在皮鞭驱使下开挖运河。又一块大陆上,13那么多的能工巧匠集中起来,为活着的皇帝修筑巨大的陵墓。热闹工地的四周,病饿而死的匠人的荒冢已经掩去了大片的良田。在另一片陆地幽深的丛林中,一个人群正在追踪另一个人群,把其中的落伍者烤食了,把剩下的肉干充作继续追踪的长路上的干粮。还有一些似乎是想逃离大陆,他们的船被风暴吹翻在海上。海中比船还壮大的鱼腾跃而起,把挣扎在水中的活人一口就吞下肚去。大神说:你们看看吧,那些地方都建立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国。看看,国与国怎么互相征战,看看国怎么对待自己的子民。崇高的神啊,岭也要建立一个国吗?也许他们自己愿意这么想,但那只是试图建立一个国,还不是一个真正的国。所以您才想……想让他们试试,看看能不能够建立一个不一样的国。大神沉吟半晌,看来,人的历史只有一种,没有办法找到第二个方向。有魔鬼的时候,都需要我们的护佑与帮助。等到驱除了魔鬼,建立起一个又一个的国,他们又该互相厮杀了。然后,大神把岭噶的画面呈现在大家面前。悲苦混乱的情形,使得众神不由得叹息连连。大神再开口时,眉目间带上了责怪之情:我不相信这情形要经我点拨,列位才能发现。众神受到委婉的责备,脸上都做出特别怜悯的神情。偏偏一个无名之辈,一个年轻人,起初一脸怜悯的神情,这时却显得悲愤难平了。大神让年轻人来到跟前,说:你们都不如这神子为下界饱受苦难的众生忧愤那么真切!神子的父母一步抢到玉阶之前,把神子挡在身后:犬子定力不够,喜怒常形于色,让大神错责众神了!大神沉下脸:退下!又换了一副脸色,年轻人,你到我跟前来。神子摆脱父母的阻挡,上前到了大神跟前:崔巴噶瓦听从大神差遣!你看那下界苦难……小臣只是心中不忍。好个不忍!让你下界斩妖除魔,救众生于苦难,你愿也不愿?崔巴噶瓦没有答话,但他脸上坚定的神色说明了一切。好。13那么多的能工巧匠集中起来,为活着的皇帝修筑巨大的陵墓。热闹工地的四周,病饿而死的匠人的荒冢已经掩去了大片的良田。在另一片陆地幽深的丛林中,一个人群正在追踪另一个人群,把其中的落伍者烤食了,把剩下的肉干充作继续追踪的长路上的干粮。还有一些似乎是想逃离大陆,他们的船被风暴吹翻在海上。海中比船还壮大的鱼腾跃而起,把挣扎在水中的活人一口就吞下肚去。大神说:你们看看吧,那些地方都建立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国。看看,国与国怎么互相征战,看看国怎么对待自己的子民。崇高的神啊,岭也要建立一个国吗?也许他们自己愿意这么想,但那只是试图建立一个国,还不是一个真正的国。所以您才想……想让他们试试,看看能不能够建立一个不一样的国。大神沉吟半晌,看来,人的历史只有一种,没有办法找到第二个方向。有魔鬼的时候,都需要我们的护佑与帮助。等到驱除了魔鬼,建立起一个又一个的国,他们又该互相厮杀了。然后,大神把岭噶的画面呈现在大家面前。悲苦混乱的情形,使得众神不由得叹息连连。大神再开口时,眉目间带上了责怪之情:我不相信这情形要经我点拨,列位才能发现。众神受到委婉的责备,脸上都做出特别怜悯的神情。偏偏一个无名之辈,一个年轻人,起初一脸怜悯的神情,这时却显得悲愤难平了。大神让年轻人来到跟前,说:你们都不如这神子为下界饱受苦难的众生忧愤那么真切!神子的父母一步抢到玉阶之前,把神子挡在身后:犬子定力不够,喜怒常形于色,让大神错责众神了!大神沉下脸:退下!又换了一副脸色,年轻人,你到我跟前来。神子摆脱父母的阻挡,上前到了大神跟前:崔巴噶瓦听从大神差遣!你看那下界苦难……小臣只是心中不忍。好个不忍!让你下界斩妖除魔,救众生于苦难,你愿也不愿?崔巴噶瓦没有答话,但他脸上坚定的神色说明了一切。好。14只是你要想好,那时你不再是神,也是下界的一个人,从出生到长大,经历一样的悲苦和艰难,怕也不怕?不怕。也许你会褪尽神力,与凡人一样堕入恶道,再也难回天界!神子的母亲和姐姐已经泪水涟涟了。甚至你连曾在天界生活的记忆也会失掉。神子替母亲拭去泪水,兄长一样把姐姐揽入怀中,在她耳边坚定地说:不怕!父亲把神子揽入怀中:亲爱的儿子,你令父亲在众神面前享受了前所未有的骄傲,你也把蘸着毒药一样悲苦的刀插进了我的心房!父亲,为岭噶苦海中的凡人祝福吧!是的,我祝福你将来的子民,我愿意用全部的法力来加持你,让你事业圆满,让你身处危难境地时,呼唤帮助的声音能从岭噶传到天界!天庭的大总管说,当崔巴噶瓦下到凡间,众神都发愿请求让大神再赐给他父亲一个同样勇敢的儿子。当父亲的拉着夫人立誓:恰恰相反,为了记住这个儿子,为了让他不会失去返回天界的力量,我们立誓不再用更多的精气神血孕育出新的子息!第四节 神子下界说莲花生大师离开岭噶,心里却又生出了悔意。他并不怕那些妖魔邪祟,之所以产生倦怠之心,反而是因为那些蒙昧无知的百姓。那次他久等菩萨不至,离开天庭,回到自己修行之地不久,就传来了神子崔巴噶瓦将下界到岭的消息。这么一来,他要再次返回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已经不可能了。但他毕竟去过那地方,那地方的人民在他离开之后,仍在传说他的种种事迹。大师知道,这是他们对没有充分听从他的开示,他离开时也没有真切挽留而表达的后悔之意。他说:我跟那个地方已经结下了不解之缘。有声音就问:如何就是不解之缘?大师笑而不言,但他看见百年之后,岭的那些雪峰,那些蓝汪汪的湖岸边已经耸立起很多巍峨的14只是你要想好,那时你不再是神,也是下界的一个人,从出生到长大,经历一样的悲苦和艰难,怕也不怕?不怕。也许你会褪尽神力,与凡人一样堕入恶道,再也难回天界!神子的母亲和姐姐已经泪水涟涟了。甚至你连曾在天界生活的记忆也会失掉。神子替母亲拭去泪水,兄长一样把姐姐揽入怀中,在她耳边坚定地说:不怕!父亲把神子揽入怀中:亲爱的儿子,你令父亲在众神面前享受了前所未有的骄傲,你也把蘸着毒药一样悲苦的刀插进了我的心房!父亲,为岭噶苦海中的凡人祝福吧!是的,我祝福你将来的子民,我愿意用全部的法力来加持你,让你事业圆满,让你身处危难境地时,呼唤帮助的声音能从岭噶传到天界!天庭的大总管说,当崔巴噶瓦下到凡间,众神都发愿请求让大神再赐给他父亲一个同样勇敢的儿子。当父亲的拉着夫人立誓:恰恰相反,为了记住这个儿子,为了让他不会失去返回天界的力量,我们立誓不再用更多的精气神血孕育出新的子息!第四节 神子下界说莲花生大师离开岭噶,心里却又生出了悔意。他并不怕那些妖魔邪祟,之所以产生倦怠之心,反而是因为那些蒙昧无知的百姓。那次他久等菩萨不至,离开天庭,回到自己修行之地不久,就传来了神子崔巴噶瓦将下界到岭的消息。这么一来,他要再次返回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已经不可能了。但他毕竟去过那地方,那地方的人民在他离开之后,仍在传说他的种种事迹。大师知道,这是他们对没有充分听从他的开示,他离开时也没有真切挽留而表达的后悔之意。他说:我跟那个地方已经结下了不解之缘。有声音就问:如何就是不解之缘?大师笑而不言,但他看见百年之后,岭的那些雪峰,那些蓝汪汪的湖岸边已经耸立起很多巍峨的15寺院。那些寺院的殿堂中,大多供奉着自己泥胎金身的塑像,接受着丰富的供养。但他没有回答。对他发问的是共同修行的上师汤东杰布。莲花生大师对汤东杰布说:看来,要请你让岭噶人知道神子将要降生在他们中间了。为何你不亲自前往?因为我后悔自己回来。汤东杰布笑笑,答应了朋友的请求。过了很多很多年,岭国消失了,但在岭国曾经存在的地方,产生了一个戏剧之神,也叫做汤东杰布。两个汤东杰布是不是同一个人,没有人考究过。但汤东杰布当时的做法倒是颇具戏剧性。他身子未动,能量巨大的意念已经到达了岭噶,要让人能够预感到他的到来。那时的岭麦汝泽见大王固执如此,便点起兵马,随白帐王一起出征。东北方已经大军压境,而在岭国,所有人除了等待国王归来,什么都没干。只有晁通知道将有霍尔大军来犯,但他并不声张。他听说了嘉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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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萨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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