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触即发by张勇-12

车盖闷声微凹,像泄了气,没了劲。  慕次的手术做得很顺利,很成功,夏跃春、阿初、韩禹彼此合作得很好,虽然他们三个人是临时组合的“铁三角”,但是,娴熟的技术、冷静的判断、准确的配合,是得益于五年来得医学院的学习和临床经验。  当阿初看见自己的血和荣初的血与阿次的血互相交融的时候,他对阿次的感情有了微妙的变化。身世的隐秘从血的渗透中展现端倪,失而复得的血亲骨肉,第一次深深地牵引了阿初顾怜之心。  阿初第一次对慕次有了心疼的感觉。以前从没有过,他甚至只是顾及到兄长的责任而已,没有真心要疼他,或是顾怜他,帮助他,不过,现在,阿初觉得自己很在乎阿次的生死存亡,也许,这就是血浓于水的浅显道理。  “阿初,你还真行。”夏跃春摘了口罩。  “怎么?”  “人都说,医生不敢给自己的亲人动手术。几乎成了金科玉律了,你是例外。”  “不。”阿初说。“从今夜起,我也在例中了。”  “是吗?”夏跃春不信。  “是的。”阿初神色诚恳。“我现在真的对他有感觉了。他是我弟弟。”  荣初也出来了,他脸色惨白,脚步有些飘。  “冷吗?”阿初关心地问。  “很冷。”荣初回答。  陆良晨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荣初的外套。  “照顾好少爷。”阿初把荣初交到了陆良晨手上。  “我哥哥怎么样?”杨思桐从走廊的长椅上站起来,神色紧张地注视着三个医生。  “过了今天晚上,就没事了。”韩禹说。  “真的吗?”  “您不用担心。”夏跃春宽慰地说。  阿初暗中掐了荣初一下,荣初明白过来,一下栽倒在地。众人“呼啦”一下围过去。  “他怎么了?”杨思桐问。  “他失血过多,他没事,过一会儿就会恢复的。”夏跃春说。  “我来照顾他吧。”杨思桐脱口而出。几个人都有些意外,思桐连忙解释了一句。“他是为救我哥哥才这样的。”  “好吧。”夏跃春看着阿初默许的眼神,答应了杨思桐。  一夜之间。  杨慕次的下线和上线牺牲了。他的最高领导人方致同叛变革命,被处死了。阿次一夜之间,成了无主的孤魂。  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了。  “飘风”难道真的要随风飘逝吗?  问题是,他活过来了。  他幸运地睁开朦胧的双眼,东升的旭日从窗子的缝隙中微笑着挤进来。  慕次完全清醒了。  又一次在晨曦中礼叩光明。第二十四章风雨未肯收余寒  “您好!杨慕次先生。我们彼此认识一下。我是你的主治大夫夏跃春。”夏跃春面色和蔼地替慕次拉开白色的帘幔。“你不要讲话,也不要试图讲话,起码在一周内,我希望你能够静养,并绝对保持安静,以免胸骨创伤再度迸裂。”  极少受疾病之苦的慕次,这一次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身心之痛。身体的创伤是其次,他难以忍受的是失去战友的悲哀。  荣华在血与火中涅槃。  自己却在血色中得以重生。  他内心的痛楚比身体上的疼痛来得更加猛烈,泪水悄然滑落在白色的枕巾。  “麻药过去了,是会很疼的。”显然,夏跃春把慕次的泪水看做是忍耐痛楚的表现。“你年轻,很快就会挺过来。”  慕次的手举起来,向医生致谢。  “不用谢。我和你哥哥是老友。”夏跃春很突兀地讲了一句话,慕次的目光锁住他的面容。当然,是疑问。  “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得,就是你的亲哥哥。你要谢,留着精神谢他。你知道吗?你的血型是Rh阴性A型血,是稀有血型。没有他及时给你提供血液,你的身体早就冰冷了。我想,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慕次无语。  “你哥哥叫我代为转达你,几句话:最近外面的空气很阴冷,悲风满路,天气也变得动荡不安。多事之秋,善自保养。”  慕次突然想说话,夏跃春制止他。“他过几日来看你,有什么话,你直接跟他说。现在,你需要绝对的安静。”  慕次尊重了医生的建议,渐渐平复心态。  “对了,忘了告诉你,你的妹妹昨天守了你一夜,今天早上,她回家替你去拿换洗的衣服了。你好好休息吧,记住,绝对安静。”  杨慕次在医生温馨地提示中,合上双眼,他真的想就这样睡过去,如果,自己永不清醒,是否会换回荣华那灿烂美丽的笑容呢?  如果是,他情愿以身相替。  荣华冰冷的尸体躺在“春和”医院的太平间。  荣升眼前漆黑一片。他是接到警察局韩副局长的电话后,一个人出来得,他没有告诉母亲和三太太。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医院的。  荣升在来医院的路上,他满脑子都想着荣华小时候的模样,眼尖心亮,不爱讲话,她喜欢玩水,拿他的皮鞋当小船,放到大浴盆里看皮鞋摇晃、左右摆渡。“船”如果倾覆了,她会发出很认真地尖叫。她喜欢玩火,拿他的墨迹未干的诗稿往炭火盆里扔,看火苗子烧卷香笺,还傻乎乎地一个劲地笑。当时,大太太说:这女孩儿在学“黛玉焚稿”,将来准有些才气。没算到,她不仅有了黛玉的才情,还兼了黛玉的薄命。  荣华生性含而不露,不善于讨好长辈,周旋姊妹。很容易受到大家庭家长的冷淡和遗忘。父辈对子女多多少少都会出现不合理的偏爱,就像十指伸出有长短一般。  荣华没能出国留学,因为,父亲不愿意栽培女子;荣华一直没有嫁人,因为,母亲不想把过多的精力放在一个庶出的女儿身上;荣华不常回家,因为,家人从来没有重视过她,包括荣升自己,从没有真心关心过她。  他感到惭愧和悲凉。  当荣升看到荣华面目全非的尸体的时候,他不能接受。他不愿意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他恸哭。蹲下去,哭得像一个大孩子。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荣升哭泣的声音在空旷的太平间里回荡。  “为什么呢?”同样的问题,李沁红也在问自己,自己哪里出了纰漏?天衣无缝的计划被凭空撕破,而且,警察局拟出的事故报告分析原因,居然是:地处交通事故多发区,由于单方面操作不慎,遂酿成惨祸。生命可贵,须认真吸取教训。云云。  简直就是一篇措词搪塞的官样文章。  李沁红想:如果荣华撞车是偶然,那么,华美书店的火灾也是偶然吗?一天之内,在同一个人身上,会有两次致命的偶然发生吗?  不可能。  除非,她是故意造成一次“偶然”,所以,焚毁书店就成为“必然”。  一个女人用生命去制造一次“偶然”的车祸,必然有她非撞不可的理由。她在保护她的同党,或者是,她在挽救一次足以“灭顶”的危机。  那么,她应该,在侦缉处出发前,就已经得到了她所需要的情报。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侦缉处里有“内鬼”。  谁都知道有“内鬼”。  谁都不知道,谁是“内鬼”。  这个“内鬼”,现在还逍遥法外。  李沁红站在侦缉处处长办公室的窗口,凝视着窗外的风光,突然,她发现,窗沿下的红砖有一截非常干净,仿佛有人曾经从这个窗口跃下,这样好的身手,在侦缉处没有几个。这时,高磊和熊自达垂头丧气地走进了办公室。  他们是去租界和英国巡捕房交涉的,“车祸”那天,他们在戈登路逮捕的几名共党嫌疑人,全都被英国巡捕房的巡警截获了,说他们无权在租界抓捕犯人,想要人,可以,先办引渡手续。  “怎么样?”李沁红问。  “什么怎么样?”熊自达气愤地把帽子摘下来,扔在桌上。“水泼不进。”  “共匪在上海经营多年,这一次,他们铤而走险,聚精英于会,也绝非仓促行事。”李沁红说。“处座,且释烦躁,垂钓的乐趣,就在于耐心等待,等待鱼儿咬钩的瞬间。”  “鱼钩在您的手上,我和处座,只有临渊羡鱼的份。”高磊朝天花板上吹了一口气。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每次行动,你都是事先保密,疑神疑鬼。还不是怕我们抢了你的头功吗?你在共党那里安插了卧底,为什么也不提前知会我们一声呢?”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通途。你没有情报来源,证明你无能。”  “是呀,我无能,你能干。逆风逆水,你把唯一的船开走了,叫我和处座无舟可渡。”  “你别把自己和处座相提并论。”  “是啊,我是不敢和处座相提并论,哪像你啊,你不一直就盼着和处座,双峰并立,二水分流吗?”  “你?!”  “好了!”熊自达发话了。“吵什么。有这闲工夫在这里争鸣竞胜,不如抓两、三个共党回来,给我看看。”  李沁红听出处长话里透着辛辣的味道。她看不起熊自达,是因为,她认为自己的能力和智力高出熊自达数倍。熊自达应该听命于自己,自己怎么也不肯在熊自达面前俯首帖耳。就在短暂的沉默中,电话铃声响了。  李沁红和熊自达都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电话,熊自达的手压在了李沁红的手背上,李沁红在高磊略带调侃地眼神中,尴尬地抽回手。  熊自达接听电话。  李沁红伸展五指,故意欣赏自己修长的指甲。  高磊哼起江南小曲。  “喂,你找李组长?”熊自达看了看李沁红。李沁红示意熊自达继续。“她不在。你有什么要紧事,可以直接对我说。对。我是侦缉处处长熊自达。……什么?你再说一遍。……什么时候?大约几点?……如果,让你再听一次他讲话的声音,你是否能够识别?……准确率?”  “100%。”对方说。“我从电话里辨别声音,准确率是100%。”  “好。我来安排。一个一个过筛子。”熊自达面色阴沉地放下电话。  “什么事?”李沁红问。  “你的'铆钉'说,他曾经在事发前一小时之内,给我们侦缉处打过电话,并明确告知共党集会之门牌号码,恒吉里1141号。”  “谁接的电话?”高磊和李沁红异口同声地问。  “共党。”熊自达说。“谁接的这个电话,谁就是埋在我们内部的'铆钉',一定要把这根钉子找到,拔除它,剿灭它。侦缉处所有人员,下午集体集合。我要通过一部电话。”熊自达拿起电话的话筒。“让白骨精现出原形。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进行逐一筛选和淘洗。我就不相信,这一次,他能安然无恙的过关。”熊自达重重地搁下话筒。“传我的命令。”  李沁红和高磊立正。  “立即将恒吉里1141号、梅花巷5号,进行严密监控。放长线,钓大鱼。”  “是。”  “报告。”刘副官在门口喊。  “进来。”  “处座,刚才警察局派人致函,说,恒吉里1141号发生命案,一位老年保姆死于非命。因命案所发生的时间、地点,跟我们追捕共产党的时间、地点相吻合,所以,韩局长把这个案子移交侦缉处处理,如果,我们不受理,他再派探员去接手。”  “韩正齐做的不错。”李沁红习惯性的越俎代庖,她伸手接过了文件,又忽然自觉失仪,一个漂亮的转身,立正,把文件恭谨地送给熊自达。“处座,我想加派人手在恒吉里一带强行搜查,给共党一个错觉,我们还在盲目的、无目的的寻找他们的机关。这样,一来,可以保护我们的'铆钉',不招致共党的怀疑。二来,他们很可能重新启用梅花巷5号作为联络点。这三,共党的特委会议没有开成,他们必然还会选择新的可靠地点,举行会议。那时候,我们的'铆钉'会带给我们真正的惊喜。”  “说的不错。”熊自达只所以肯对李沁红再三忍让,是因为,李沁红曾经是杜旅宁的地下情人,而自己与杜旅宁是同窗,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侦缉处需要有“两军对垒”之势,他才能从容不迫的控制全局,何况,李沁红确是一名“干将”。出生入死,也替自己挣过军功。虽然太跋扈,不过,有本事的“孙悟空”总比没用的“沙和尚”好。  “去恒吉里1141号勘测现场的人员,我建议,交由警察局比较妥当。可以迷惑共党的视线。”高磊说。  “就这么办。”熊自达说。  “不过,处座,我想电话辨音的事,还有一个人也不能漏掉。”李沁红说。  “谁?”  “杨慕次,杨副官。”  “你不会吧。”高磊替慕次鸣冤。“他都撞成那样了,你还怀疑他?他要真是共党,那女共党会撞得这么狠?”  “那个女共党是怎么知道这辆伪装的运输车上坐的是侦缉队里的人?”李沁红反问。“答案只有一个,她认识你们其中的一个人,她知道这个人是侦缉处的人,当然,她也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是共、产、党。”  “你干脆说,我就是那个共产党。”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李沁红得意地笑起来。“也许,两个都是。”  “要说高队是共党,我不信。”刘副官说。  “你言下之意,杨副官的嫌疑最大?”熊自达问。  “我没说。”  “我想起来了,阿次曾经回来替我拿过公事包。”熊自达自言自语地说。  李沁红的嘴角绽放出诡秘的笑容,她预感自己要抓住谜底了。“我们应该去看看这位小朋友了……”  梅花巷7号。  雅淑穿着一件中式立领带小坎肩的绣花旗袍,夹着一个款式新颖的皮包,从院门里出来,阳光灿烂,闲云几缕,正好映射了雅淑现在的心情。  自从那天“白玫瑰”舞厅的大班主动找到自己,问自己愿不愿意去一家证券交易所工作,而且工资从优。仿佛命运向自己打开了另一扇关闭很久的幸运之门。  雅淑情愿相信这是“神”赐予的福音。  她的父母由于疾病的困扰和经济的负债,已经先后辞世了。一个孤女在孤立无援之际,选择了出卖笑容和舞技。  她曾经想过去找荣升,但是,每当自己走到荣家大门口,她那可怜的自尊立即就来侵扰她的心脏。自尊告诉她,谁都可以找,不能去求荣升,他会更加看扁你,他会施舍钱财,但是,他的眼神一定是蔑视的,冷淡的。  她在梦中,唯一梦见的男人,就是阿初。还是那么阳光,还是那样笑容可掬。还是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她从来没有想过去找阿初。无论是在现实里,还是在梦里。  换了工作的雅淑,工作很勤奋,很受老板“赏识”,上班不到一个星期,老板就替她在梅花巷租了房子,说是朋友空出来得闲房,给自己暂住,一来,离上班的地点近,二来,还可以替朋友看房子。  雅淑感觉自己无意中撞了大运,来年,说不准,还要交好运。遇上真正属于自己的好姻缘。真正地去恋爱,真正地去建立属于自己的美好家庭。而不是,为了良好的生存环境,去奢求富贵因缘。  她走在阳光底,充满了自信和幻想。  突然,雅淑看见了阿初。  阿初西装革履,焕然一新的出现在雅淑面前,他的身后是一款名贵的汽车,雅淑的神情多少显得有些惊奇,阿初在蓦然回首间,也感觉到,自己眼中、心底的雅淑现在非常阳光,行走在黑夜、刀尖上的自己,倒有几分自惭形秽。  “您好,雅淑小组。”阿初迎着阳光走过去。  雅淑口齿有些不清晰地敷衍了一句。“你好,初医生。”  “很久不见了,您现在身体还好吗?”阿初态度依旧恭敬如初,这多少让雅淑的心里感到一丝安慰,毕竟,阿初是留过洋,见过世面的,不是那种得势便猖狂的小人。  在雅淑的心灵深处,一直对阿初的“家奴”身份感到耿耿于怀,可是,她又一直迷恋阿初的“才华”和容貌。  他们又简短地说了说,别后的一些经历,当然,彼此都隐瞒了部分-他们认为必须隐瞒的故事。  阿初明知雅淑的“工作经历”属于天马行空,他还是做出一副“赞叹”、“欣赏”的姿态来,他自己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惊讶和不可思议。  也许,自己变了?阿初十分洞悉己身,自己的目的已经背离了自己的初衷,从感情的追求渐变为生活上的需求了。  雅淑在阿初面前始终保持含蓄、凝重和端庄。这是她显赫姓氏仅存的一缕芳香。  “您去上班吗?”简短的寒暄后,阿初决定暂行告退,毕竟,感情需要培养,任何事情都不能急于求成。  “我今天休息,去市场买菜。”  “您需要我,顺风搭您一程吗?”  “不麻烦了。你不是在这里等你的朋友吗?”雅淑微笑致谢。  “那就改天见。”阿初说。“改天,我请雅淑小姐喝茶。”  两个人在阳光底分手,雅淑迈着碎步,依旧娴雅无双。  雅淑刚走,阿初就坐上了车。吩咐刘阿四,去“春和医院”。汽车从另一条弄堂穿过,原来,这次见面,是特意为之的。  中央警官学校。  杜旅宁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杜旅宁正在看文件,侍立在侧的俞晓江接了电话。  “您好,找哪位?”  “我是高磊,找杜老师。”  俞晓江掩住话筒,轻声对杜旅宁说:“高磊,找您。”  “你问他有什么事?”杜旅宁漫不经心地说。  “处座问你有什么事?”俞晓江听完高磊的话,对杜旅宁说:“他说,有要事。”  “喂,我是杜旅宁。”杜旅宁安安静静地听完了高磊的叙述,他一个字也没说,挂了电话。  “有事吗?”俞晓江问。  “如果说,杨慕次是共产党,你信不信?”杜旅宁高深莫测地反问。  “我信。”俞晓江毫不犹豫地回答。  “哦?”杜旅宁的话慢了一拍,问:“为什么?”  “只要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的真实身份,我信。”  “如果,有人告诉你,我也是共产党,你也信吗?”  “我信!”俞晓江坚决地回答。“还是那句话,只要有足够的证据,我会信。”  “如果,证据作伪呢?岂不滥杀无辜?”  “委座训令: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宁枉勿纵!”  “好!说得好。”杜旅宁把文件搁置在案,冷然一笑。“如果杨慕次是共产党,我会亲手处决他。如果,他不是共产党,谁要是借机挑衅,欺负我的人,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春和医院。  杨慕次的病房里,洋溢着暖暖的温馨,杨思桐送来得鲜花插在花瓶里,发出阵阵幽香,天蓝色的窗帘卷起,阿初漫步走到慕次的病床前。  “怎么样?”  “很好。”  “我看不大好。”阿初说。  慕次勉力回应。“谢谢。”  “什么?”  “我说谢谢。”  “谢什么?”  “您救了我的命。”  “怎么谢?”这一句问得刁钻。  “还要钱吗?”不知为什么,慕次讲出这句话后,自己都觉得可笑。于是,浅笑盈腮。  “好笑吗?我不觉得可笑。”阿初正色说。  “就是你这表情可笑。”慕次地笑牵引到伤口地疼,他皱眉,呻吟了一声。  “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种激烈而又极端的自杀方式?”阿初的确无法理解,这是他最想问阿次的第一句话。  “因为,别无选择。”阿次的声音很低沉,但是很肯定。  “再选一次呢?”  “结局是一样的。”  “为了你们的将来?”  “为了全中国人民的将来,也包括您。”  “于是,你们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去殉你们共同的理想。”  “您可以这样理解。”阿次平静地说。  “可是,做母亲的未必能够理解。”阿初低声自语。  “您指的是……”  “荣二小姐的母亲。她会为此崩溃的。”阿初由衷地对三太太生出怜悯之心。“我完全不敢想像她得知噩耗的瞬间会是怎样的悲痛欲绝。她的两个女儿的死,都跟我们俩脱不了干系。荣荣是在我的诊室里被炸死,她很无辜,做了我的替死鬼。荣华又是跟你的车相撞而……而去的,你说,如果我们面对她的母亲,如何心安呢?”  慕次没有接话。  “你所谓的父亲来看过你吗?”阿初突然转变了话题。  “我们能不能,避免谈我的父母?”慕次说完这句话,又看到了阿初寒厉的目光。慕次为此大惑不解,他们两个人的关系非常奇怪,即相亲又相拒,又对立又和谐,阿初在他面前总是这样凛然、严厉,给自己一种无形的压力。最奇怪的是,自己对他,有一种说不清的畏惧感。想来想去,总算是受了人救命之恩,怕是一生一世要看他脸色了。  “你不认为,你父母的所作所为,有违常情常理吗?”  “每一个家庭,都有不同的生活方式。您今天来看望我,不会是专为指责我的父母而来得吧?”  “我今天来得目的,有两个。”阿初的语气很庄重。“第一,关于我们的兄弟关系,我想在今天,能正式确立下来。”  “仅仅是通过您给我输过血吗?”阿次是一个很冷静的人。  “对。”  “同样血型的人很多。”  “Rh阴性A型血呢?”阿初冷峻地质问。  明显的“认弟”态度,通过隐性的血液暗示,真实地传递到杨慕次的面前。看得出来,阿初这一次是来“真”的。  可是,阿初的形像在阿次的心目中是多样化的,至少是“异化”的。如果,阿初仅凭一次“输血”之续命之恩,就要摆布他,或者企图操纵他,是完全不可能的。  阿次希望阿初也能明确地知道这一点,不要一味地挟恩发威。  “关于血型,我很抱歉。所谓Rh阴性A型血是你一家之言。”  “医生的话呢?”  “我谁都不相信。”  “我们救了您的命。”阿初说。  “谢谢。”  这一句“谢谢”,客气十足地打掉了阿初试图在阿次面前建立威严的第一步。那么,第二个目的,还讲不讲呢?  “您的第二个目的,是否想告诉我,有关我家庭的秘密?”慕次的眼底闪出精明而又狡黠的目光。  “我讲了,你会信吗?”阿初决定不说了。还不到时候。应该让对方想听,自己不能开口求他听。  “您不说,我怎么知道,我会不会信?”  原来,很想听啊。阿初淡淡地一笑。“可惜你刚才的态度,让我失望了。看客不肯捧场,说书的自然就没兴趣了。”  “所以呢?”  “所以决定,告辞了。”阿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清楚地看到慕次脸上一瞬闪过的落寞表情。  “杨先生。”慕次开口挽留阿初的脚步。“再次真诚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如果,我刚才的话有冒犯您的地方,请您原谅。”  “阿初!”门被人重重撞开。夏跃春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随手关紧了病房的门。  “出了什么事?”阿初问。  “不知道。”夏跃春喘息未定。“但是,事情很紧急。”  “镇定,保持镇定。”阿初缓解夏跃春的急躁。  夏跃春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阿次,说:“刚才,侦缉处又来电话,询问杨先生的病情,他们打算马上派军医过来,可能要把他接走。”  “接走?去哪里?”  “不知道。也许是陆军总院,也或许……”  “什么?”  “监狱。”  阿初和阿次同时感到震惊。阿初觉得自己已经帮他做得很干净了,阿次想的是,中央特科是否已经安全脱险?  “为什么你会这样看?”阿初问跃春。  “从今天早上开始,医院门口就加派了特务的流动岗哨,病房的走廊上增加了不少不看病的所谓病友。侦缉处也好,警察局也好,他们每次从我的医院带走病人前,都有这种先兆。”  “这是经验之谈。”  “正因为有经验,我才下判断。”夏跃春说。“你信我。不会错。还有一件更奇怪的事,今天中午,有两个人自称是电讯局的工作人员,要义务帮我们医院的重症看护室装一部电话。”  “装了吗?”  “已经装好了,就在隔壁。”  阿次隐隐约约知道了侦缉处的用意了,敌人要通过一部电话,识别自己的身份,他们早有预谋的安排下香饵,就等鱼儿上钩了。自己今天恐怕凶多吉少,在劫难逃。  他稍做挣扎,不想由于身体过于虚弱,汗流通体。  阿初捕捉到阿次眼睛里微妙的变化,问他:“你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是不是?”  “你帮不了我。”阿次说。  “你告诉我,他们要做什么?”  “这是一个我无法逃遁的陷阱。”  “权且接受你的假设。不过,聪明的狐狸可以设法避开猎人的陷阱。告诉我,他们要装一部电话来干什么?”  “他们要分辨我的声音。”阿次说。“有个人,曾经听见过我的声音,在今天,只要他从电话里辨别出我的声音来,就足以使我致命。你明白吗?你帮不了我。如果,今天下午,或者晚上我出了什么意外,请您转告,您的那位苏联朋友,如果,他还在,您告诉他一句话,风、雨俱已不在,请他另择一路。小心家贼。”  阿初凝视阿次片刻,清晰有力地告诉他。“你现在这条命,是我给的。如果,你要求死,必须经过我同意。”他转身对夏跃春说:“立即送他走。”  “不行!”阿次不知哪里来得力量,居然伸手拉住了阿初的胳膊。“我不走。我走了,等于不打自招。”  “你不走,你的声音一样出卖你。”  “可以搏一搏。”阿次说。“他未必就能,肯定地识别出我的声音。”  “音线是难以改变的。不要低估了对手,理智一点。”阿初言语温和。  “等等,还有一个办法。”夏跃春插话了。“我们可以让他突发性失音。阿初,这是我们做医生的强项。”  “你是说让他……?”  “癔性失音,也就是功能性失音。怎么样?”  “不行。”阿次再次推翻建议。“我不开口说话,等于开口告诉他们,我就是……”阿次不说了。“我看这件事,您力所不能及。”  阿初目不转睛地看着阿次,突然,他的眼睛里放射出奇异的光彩。  “你有准主意了?”夏跃春问。  “虽然很冒险……但,值得试一试。”阿初说。第二十五章退步原来是向前  春和医院,重症看护室的过道里沉沉寂寂的,再柔和的灯光投射到这又深又窄的走廊上,都回荡着阴森的气息。  侦缉队的队员们,踩着幽暗的水泥地,裹挟着杀气,跟着李沁红大跨步地走来。他们藏在衣袂下的手枪,在阴冷的风底肆意招摇。  很快,他们来到了“杨慕次”的病床前,不过,“杨慕次”的病势好像并没有很大的改善,相反,夏跃春等医生、护士正借助医疗仪器,准备替他吸痰。  李沁红和高磊凝神敛气地站在了医生的背后,夏跃春和护士们一律戴着白色口罩、穿着白色大褂、套着白色医用指套,全神贯注地工作,没提防,夏跃春退步时踩了李沁红的脚。  “对不起。”夏跃春偶然一回头,看见了李沁红等人,他皱了皱眉头,很不欢迎的神态,埋怨说:“你们怎么进来得?这里是重症看护室,病人身体很虚弱,容易感染病菌……”  “我想,我来得时候,已经跟您打过招呼了。而且,我也很尊重您这位医学博士的意见,耐心地又等了二天。我已经让步了。”  “您搞错了。您不是对我让步,您的让步,跟我一样,同样是出于对病人的关爱。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杨先生,应该是您的下属,而不是您的犯人。”  “夏医生。”李沁红很难得地对夏跃春露出一丝微笑。“我们不会耽误您很多时间,我们只需要跟杨先生讲几句话……”  “几句?”夏跃春咬住她的话。  “三句。”李沁红肯定地说。“就三句。”  “然后呢?”  “然后啊?”李沁红目不转睛地盯着夏跃春的眼睛。“看他的表现了。如果他的回答,令我满意,我立即就走。如果,他的回答,不能令我满意……”李沁红的目光恶毒地回荡在“杨慕次”的脸上,她在寻找谜底。尽管“杨慕次”呼吸很急促,脸色很难看,但是,李沁红仍然敏锐地感觉到,病人在有意无意之间,刻意回避她那咄咄逼人的凶光。她笑了,她认为,“杨慕次”自认“末日将临”,“困兽犹斗”。“那么,也许,我会替杨副官重新找一个适合他住的医院。”  此刻,重症看护室的电话铃声响了,整个看护室里的人都为之一震。  “高队长,让他听电话。”这是命令。  高磊接起电话,简要说了几句:“我是。对。你听仔细了,他马上和你通话,”紧接着,高磊很不忍心地走近“慕次”,说:“兄弟,对不起啊。处座的意思……你也懂得,出了这么大的事,每个人都得过筛子。”  “杨慕次”的眼睛没有光泽,他迟疑了片刻,艰难地点头。伸出右手来……  他的手背红腥腥的一片,夏跃春急步上前,用早已准备好的棉纱布裹住他的手背和手心。  “喂。”“杨慕次”的喉咙干涩,但吐字依旧清晰。  “我找李沁红组长。”电话那边的声音很闷,显然,对方的声音进行了伪装。  “她在。您要她听电话吗?”“慕次”回答的时候,刻意看了李沁红一眼,这一眼,镇定得反而令李沁红有些不自在了。  “熊处长呢?他也在吗?”电话那边继续问。  “他不在。”“慕次”说话的同时,及时有效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请您务必转告他们一句话。戈登路恒吉里1141号。”  “好的。戈登路恒吉里1141号。”“慕次”神色自若地重复了一句,然后,将电话递给高磊。高磊正要接电话,被李沁红抢先拿去,李沁红的手在接触“慕次”手的瞬间,她感觉到“阿次”指尖冰凉,凉得令她犹如过电般闪惊了一下。  “怎么样?”李沁红问。  “报告组长,可以确定不是他。”  “哦?”李沁红的眼神开始游移不定地扫荡其他手下了。“你这么肯定?”  “是。绝对是两个人。我对声音非常敏感,不会错的。不是他。”  就在李沁红说话间,“慕次”的喉咙里发出很难受的声音。夏跃春趁机把高磊、李沁红等人隔开。“到隔壁诊疗室去。”  “等一下。”李沁红制止。“为什么急着走?”她质问夏医生。  “因为,这里是看护室,而不是什么诊疗室。我的治疗仪器全在隔壁。为了他能接你们这个该死的电话,我把病人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现在电话已经接了,我希望他立即回到诊室继续治疗。你是否愿意看到他因肺部感染,或是剧烈咳嗽造成他的胸骨再断一次?”夏跃春虽然戴着口罩,仍然可以使房间里的人感觉到医生的愤怒。  “好吧,医生。我尊重您的建议。”李沁红表面妥协地说,她看着病床从她眼前推过,“杨慕次”似乎因痰而堵,完全丧失了讲话能力。紧接着,她听见隔壁房间重重的关门声。  “怎么办?”高磊问。  “把电话接到诊疗室,我要再试一次。”李沁红面无表情地说。  “再听一次?”高磊愕然。  “执行命令。”李沁红说。  诊疗室里,灯光明亮。  杨慕次双眼朦胧地望着天花板上令人眩目的挂灯。今天的“春和医院”仿佛是一个不设幕的舞台,暗景的转换,灯光的布控,全在杨慕初的掌控之中,而井然有序的进行。  他看见了李沁红的脸,阴晴不定。  他看见高磊的脸,堆着歉意地笑。  医用器械不断地碰撞声,令李沁红听来很不舒服。不到一刻钟,高磊的手下已经把电话接到了诊疗室。  “怎么样?杨副官?我们再听一次。”  “如果,您不信任我……”阿次费力地说:“您叫他来,当面对质。”  “你知道他不能来。”李沁红说。“再听一次,就可以完全排除你的……嫌疑。我想,这也是你所希望的。”  慕次无语。  李沁红拨通了电话。说:“再听一次。”她主动地把电话递到慕次冰凉的手上。  杨慕次接过电话:“喂。”  “我找李沁红组长。”电话那边的声音很脆。  “你不是刚才跟我通话的人。”慕次平静地说。  “你的声音好像也在变。”  “人的声线很难改变,不过,人的记忆多多少少会有误区。”  “你不觉得,你不应该跟我说这么多的话。”  “我心怀坦荡。”  “知道为什么要你接这个电话?”  “不知道。”慕次喘起来。  “好了,够了。”夏跃春发怒了。“够了。”  李沁红从阿次手中接过电话,问:“怎么样?”  “……无法确定。”  “什么?”李沁红大声嚷嚷起来。  “可能……我自己的听觉记忆有些混乱。或许是我太紧张……有点像。”  “刚才你斩钉截铁的告诉我,不是。现在你小心翼翼地说,有点像?我问的是答案!到底是?还是,不是?”  “我……不能确定。”  “混蛋!”李沁红狠狠地掼下话筒。  “我来告诉你答案。”夏跃春摘下口罩,说:“虽然,我不明白,你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所谓分辨人的声音,是靠人的听觉记忆来完成的。听觉记忆虽然没有情绪记忆那样深刻,但是第一次所刻意记住的声音,应该是很强烈的。但是,这种记忆属于听觉线索,而不是视觉线索。也就是说,记忆中的主观因素往往会破坏整个认知的过程。就像你们一进门,就认定了病床上躺的是杨慕次先生。你们不会去苛求他的声音,因为视觉线索,给了你们一个明确的答案。中国人有句古话说得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果,你们对杨先生有什么疑问,可以请那位朋友亲自过来,彼此见见,也许很快就会得出最正确的结论。”  李沁红是属于多疑的,苛刻的人。不过,对夏医生地说法,她还是比较认可的,毕竟夏跃春是英国留学生、医学博士。  可是,她偏偏有些信不过眼前这个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的人。  “还能讲话吗?”她有些虚伪地低声安抚着杨慕次。  “能。”慕次很配合。  “不能!”夏跃春倔强地高举左手。“我反对!”  杨慕次示意医生情绪不宜过激。  “她是我长官。”慕次说。“您说……”  “现在的情形显然比刚才好多了。”李沁红说。“我想问你几个小问题。我们在拉网行动前,你是否单独返回过熊处长的办公室?”  “是。”慕次回答地异常干脆。  “那么,你出入熊处长办公室的时候,是否听到电话铃声响?”  “是。”慕次面不改色地说。  所有特务的目光都因这一个“是”字,锁定在阿次身上。空气霎时凝固般安静。“你有没有接听电话?”  “没有。”  “为什么不接?”  “因为我……当时拿了熊处的公文包后,……刘副官一直在底下……按喇叭催我,所以,我跑得很快,我跑到走廊的尽头时,才听见处座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响了。我第一反应,就是……是……谁的电话也不接了。可是,当我继续往下跑的时候,……我听见电话铃声依然响……个不停,我怕有事,又折回,刚走进走廊……电话铃声就断了。”  “然后呢?”  “我就下楼了。”  “还记得,那个开车撞你的女共党吗?”  “不记得了。”  “为什么?”  “很恐怖。”  “她漂亮吗?”  “不知道。”慕次很痛苦。  “你当时怕不怕?”  “来不及害怕。不过,现在很害怕。”  “夜里做噩梦吗?”  “是。”  “她对你说什么?”  杨慕次摇头。  “她一定对你哭过?你们认识?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们彼此信任!”  “不!”慕次发自内心的痛楚发泄出来。他的手用力抬起,拉扯到输液的针管,血浸出来。“不!”他激动,而且愤怒!“她在笑!她冲我笑!她笑我们的愚蠢!愚蠢!”一口血痰喷射出来,几乎溅到李沁红略有扭曲的脸颊。  “安静!”夏跃春和护士强行摁住狂躁的“病人”。  “过分了啊,太过分。”高磊一边指责李沁红,一边安慰慕次。“甭理她,她就是一神经病。”  “你怎么反应这么强烈啊?”李沁红脑海里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阿次的哥哥。她浅笑起来。“你是不是心虚?故意矫情,做给我看?啊?杨先生?”再诈他一诈。“你是不是,因为必须改变声音,所以,连人也一起变了?”  这句话一出口,任谁都听出了弦外之音。高磊安抚慕次的手突然缩在半空中,医生、护士的眼睛开始发虚,慕次虽然竭力控制自己的呼吸,似乎也掩盖不住他的紧张情绪。  “我们是不是需要重新介绍一下彼此的身份啊?”李沁红掏出了手枪。  护士大声地尖叫,打翻了手上的医药盒子。  此时此刻,诊疗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一缕温暖的阳光投射进来,一股清新淡雅的薰衣草香气弥散开来。  一双璧人,迎着众人惊讶的目光,光彩照人地走了进来。  杨慕初身穿一套流线型的时尚西装,显得清逸典雅。和雅淑却是一件素色旗袍,衬着含蓄、矜贵,手腕上的翡翠绿镯子,张扬着她家世的显赫。  傲人风采,温婉地笑容,令所有的人侧目。  火药味消失于无形中。  杨慕初的出现,显然毋庸争议地告诉了所有在场的人。  杨慕次的的确确是“货真价实”。  “怎么了?”杨慕初微笑地走进来。“这么多人来看舍弟啊?真是不敢当。”  “杨先生?”李沁红眼里的敌意略为消散。“您来得可真是时候,就像彼此约定了般。”她话里带着玄机。  阿初仿佛没有听懂,他和气春风地主动向李沁红伸出手来:“李组长是吧?常听舍弟提起您,侦缉处的巾帼英雄。”  李沁红的手握住了阿初的手,阿初的手十分温暖,这使李沁红对阿次的怀疑降到零度。  “杨先生,您不介意,我问您一个问题吧?”  “请说。”  “我看过杨慕次的家庭档案。”李沁红的眼睛发出暧昧的光。  “嗯?”阿初大度地请她继续讲。  “我没有看见有关您的任何资料。”李沁红明挑了。  杨慕初低头,含笑,说:“您要知道,每一个大家族总会有两、三个孩子,无法光明正大的登上族谱名册。就像皇室,做了储君的,不一定就是真龙天子的血脉。不过呢,像我这种旁行斜出的不肖子,我想,家严和家慈是不屑在外人面前提及的。”  李沁红完全明白了,照阿初地说法,他应该是杨氏家族的私生子,这种事情,在大家族里是屡见不鲜的。  “如果,刚才我的问题,令您感到难堪……”  “不,不。我已经习惯满足他人的好奇心了。”杨慕初爽朗地笑起来。“李组长如果有空的话,不妨到院长室去坐坐。”  “不了。杨先生。我们打扰了很久,夏医生早就想下逐客令了。”  夏跃春从鼻子里“哼”出一口闷气。  “那么,改天,我请大家到'白玫瑰舞厅'去跳舞。”杨慕初掏出了自己的名片,递给李沁红。“兄弟们,有一个算一个,费用我全包了。”  “谢谢杨老板。客气了。”李沁红具有矫情意味的对阿初微笑,笑容里居然淡淡地溢出女人的香。  高磊的心底在蔑笑。女人啊。  “高队,是吧?”杨慕初向高磊示意。  “您好,杨老板。”  “那天,不好意思,事关舍弟的生死,鄙人莽撞了。以后,舍弟还需您多多关照。”  “言重,言重。”高磊客气地拱手。  “这位是?”李沁红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和雅淑的身上。  “哦,忘了介绍了。”阿初轻捷地走到两个女人的中间。“我的未婚妻和雅淑小姐。”雅淑的脸上陡起一层红晕,心底洋溢起幸福的感觉。“李组长。阿次的长官。”  “您好。”和雅淑礼貌地致意。  “和小姐好漂亮。”李沁红说。  “谢谢。”和雅淑大方得体地回应。  “从舞厅过来?”  “不。”雅淑说:“我们去兰心大戏院看了绍兴文戏,想着时间还早,过来看看阿次。”  回答的详尽。  高磊走近李沁红,贴着她,低声问:“还问吗?”  “收队。”  看着李沁红等人离去的背影,整个诊疗室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护士们默默无言地离开了诊疗室,夏跃春浑身上下瘫软如泥,活像脱了层皮。  阿初请和雅淑先到院长室等自己。  屋子里只剩下三个人。  “只此一次。”夏跃春说。  “最后一次。”阿初表示真挚的谢意。“再次感谢。”  “太冒险了。你知道吗?我一直在出汗。那女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嗜血的魔鬼。如果,今天她拿枪指着我的头,我不能保证我不会出卖你们。”  “你做得很好,很勇敢,也很聪明。”阿初说。“你前天能够说服他们的军医官,为阿次赢得了一线生机,证明你口才很棒。”  “见鬼。你知道吗?我用了多少,我自己都还弄不懂的医学术语来糊弄他。感谢上帝,那位军医并不具备这方面的技术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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