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触即发by张勇-9

故事讲完了,有什么出入,您可以补充。如果,没有什么大的出入,你知道该怎么做!”  韩正齐已经完全丧失了抵御的能力,当他听到徐玉真是一个冒牌货的时候,在精神上,他完全缴械投降了。他并不是屈服于阿初的黑势力,而是诚心服法。  他劣迹斑斑,严重地乖背了江湖道义。他已经跨越了江湖规矩的最底线。阿初的身影在他眼前无疑是一座难以飞跃的山峰,整个茶室安静极了,只剩下一个声音,那就是死亡的脚步。  “怎么办呢?”韩正齐喃喃自语。  “你说呢?”阿初走到窗前,看着天上的云彩。  “二十年前,如果我向您的父亲坦诚一切,他会原谅我吗?”  “我不知道。”  “他会杀了我。因为,他把家族荣誉看得比命还重要。”  “也许,他会这样想。”  “他会这样做。而且,他曾经做过,我亲眼目睹。”  “于是,我父亲死总好过你死,是吗?”  “我从来没有想让谁去死。我想让这件丑闻死掉,永远,永远死掉。我是应该受到您的谴责,并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没有谴责你,也无力纠错。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人应该为他的行为负责任。”  “您能指一条生路给我吗?”  “如果没有生路呢?”阿初发出的死亡的讯号。  “您肯原谅我吗?”  “求人原谅,原是求己心安。”阿初淡淡一笑。“一个背信弃义的人,永远不会重获新生。除非他死一次,死一次,我既往不咎!这是你毁约背誓的代价,你理该偿还。你除了以死谢罪外,别无救赎之道。”阿初的话讲得和风细雨,但是眼目嚣张。  怎一个“悔”字了得。  杨慕莲优雅与婀娜的影像,隐约又飘浮在眼前,既疏远,又亲近。二十年了,她并没有色谢容衰,她很年轻。她用期待的眼神看自己,没有忧伤,仿佛只有宁静的等待。韩正齐知道,这是死亡的感觉。  “你自裁谢罪,我就当你二十年前,忠于旧爱,蹈难赴死。怎么样?”阿初竟有些残忍地愿他继续保持这种即将丧失生命的感觉,并从中调剂出过世的姐姐对他寡情负心的恨意。  韩正齐掏出了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面对阿初双膝跪下。“请先生照顾韩禹。”  “您跟我讲条件?”  “不是。”  “那就行。我不搞株连。”  “我愿意用我的血来洗清罪孽。”话音未落,扳机扣响。第十九章梅花一夜漏春工  自杀是需要血性的。  不仅需要血性,还需要勇气。  韩正齐就是靠着自己军人的血性和男人的勇气扣响了扳机。  他的身体绷得笔直,神经拉伸成一根即将断裂的钢丝,胸口裹挟着一团快要熄灭的热气。不过,他还活着。  子弹并没有射穿他的头。  他记得,来之前他检查过弹夹,弹夹里有子弹。  阿初冷漠地看着他,轻轻吐出一句话:“还有勇气开第二枪吗?”  韩正齐面色苍白,抽紧了心。为了男人最起码的尊严,他必须开第二枪。可是,他手臂酸软,额头上渗出汗珠,他预感自己无能为力了。他再也恢复不了自杀的勇气。  眼前一片漆黑。  漆黑的世界里,他看到自己的魂魄孤独地徘徊在荒郊野外。  他看见自己一身湿漉漉的全是血。  他看见自己把枪口对准阿初,阿初的脸又变成了真的徐玉真。徐玉真盯着他的眼睛,眼神空洞,是死人的目光。  自己真该下地狱。  韩正齐发现自己真正精神痛苦的根源,来自于对徐玉真的单恋。只需要手指轻轻一扣,自己就可以解脱了,他已经闻到了泥土的香味。  他开了第二枪,枪声响了,他应声倒下。  刘阿四和陆良晨打开了茶室的门,阿初举手示意他们在门外等候,韩正齐虽然机械地应声倒下,虽然他的太阳穴疼得厉害,但是,他明显感觉到,自己依然活着。  这是一枚空心弹。  “我原谅你了。”阿初平静地说。“我并不想用这两枪来羞辱你,我要你知道,从前所有的罪孽,你已经偿还了。你的生命经历了一次轮回。你有两次机会杀死我,你放弃了。你放弃了生命,承担了罪责,挽回了信誉。”阿初主动向韩正齐伸出手去。“我希望,我们的合作能够继续下去。再没有任何阻力,我需要你!社团需要你!”  这是一种姿态。  韩正齐感到惊异,又对阿初的宽容,产生了敬意。他心情复杂地握住了阿初的手。两个人同时站到了阳光下。  “你枪里的弹夹,我已经教你身边的人替你换过了。”阿初从衣兜里掏出装满子弹的弹夹,扔到茶几上。“韩禹在国际大饭店三楼306室,他被人注射了麻醉药,估计现在还没醒,你立即送他去医院,应该没有生命危险。这是306房的钥匙。”阿初把钥匙扔到韩正齐的手上。  韩正齐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到阿初的可怕和冷酷。  “先生,谢谢。”韩正齐揣了钥匙,飞奔而去。  阿初也走出茶室,他听见门外汽车声和警笛声,嘈杂的脚步声。韩正齐带着他的手下去国际大饭店了。  陆良晨给阿初披上外套,夏跃春的车子开到他面前。  “你怎么没走?”阿初问。  夏跃春笑笑。“等你啊。”  “等我?算了吧。你是怕我把韩正齐给做了吧?”阿初说。“现在放心了。”  “上车说,上车说。”汤少在车里面嚷嚷。  阿初回头吩咐陆良晨,“你们先回去吧,我直接去白玫瑰舞厅。”说完,他上了夏跃春的车。  “先生,您需要的东西。”陆良晨贴着车窗,递给阿初一个大信封。  车开走了……  阿初打开信封,里面是私家侦探偷拍的一系列阿次的相片。  一张杨慕次的军装照印入阿初的眼帘。  “你弟弟很帅。”夏跃春斜睨了一眼。  “帅什么帅,又不是没见过,跟他一个德行。”汤少很不屑。  “我什么德行?”阿初问。  “不可一世。不,自以为是。”汤少说。  “你们长得太过相似。”夏跃春说。  “是啊,太相似了,有一种恐惧感。”阿初说。突然,阿初的手抖了一下,因为,他看见了一张阿次和荣华在一起逛街的照片,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立即把照片装回信封。  原来如此。怪不得,老余会认错人,原来他们是一路人。  “你打算怎么跟你弟弟说?”夏跃春问。  “先请他喝茶。”阿初有些答非所问。  “还在这里?”  “不,这里太郁闷了,离他的工作地点太远,找个清静点的,离沪中警备司令部近一点的茶室。”  “那里有间英国茶室。”夏跃春说。  “不错啊,就选那间茶室,明天下午四点,请他喝下午茶。”  “不过,我听说令弟可是从日本财经大学毕业的,他是不是也要坚持喝日本茶啊?”汤少笑起来。“要不要,我提前赠送一篇'同室操戈'赋啊?”  “你看他幸灾乐祸的样子,想看你们兄弟争锋啊。”夏跃春从汽车的镜子里正好能观察到汤少得意洋洋的嘴脸。“听说你弟弟很傲气,他会俯首听命于你吗?”夏跃春问阿初。  阿初“嗯”了一声,说:“自古来,长兄如父,父死从兄。由不得他不听。”  “令弟倘若不肯受教呢?”汤少问。  “那就打到他受教为止!”  “这么厉害。那当你弟弟惨了。”夏跃春说。  “开车吧,这么多话。”阿初把车前的镜子摁下来,懒得看汤少那张笑歪的脸。  白玫瑰舞厅。  伴舞女郎的大照片挂在舞厅的入口处,照片底下摆放着“某某公子赠送某某小姐的花篮”,花团锦簇的,煞是热闹。  辛丽丽的半张脸在亮光里带着明媚的笑容,另半张脸隐藏在黑影里,让你捉摸不透她笑中的酸涩,她的额头、她的秀发、她流畅优美的鼻线恰到好处的映在明暗交界的地带,给人以美的遐想,令人回顾,流连忘返之,悠然向往之。  阿初和夏跃春、汤少一起漫步在舞厅狭长、明亮的走廊上,漫不经心地浏览着舞女们的照片和简介。  舞厅的化装间里,和雅淑像往常一样打开了胭脂水粉盒盖,她用粉扑轻轻沾着胭脂,朝自己的手心里点染,她专心致志地调着粉色,手心上的香粉点染成一朵雅致而又不失绚丽的花。  舞池里的音乐吹了进来,仿佛在催促雅淑上场。  雅淑心中积攒的薄薄的凄凉,渐渐地在靡靡之音中放散了,化成了嘴上涂抹的厚厚的胭脂。  她的红唇娇艳欲滴,充满了亮彩,活像夜里偷饮了蟾宫仙露的玫瑰花瓣,晶莹通透,色香合度。  她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在化装镜前扭了扭腰肢。她穿着一件白色玫瑰旗袍,胸脯丰实,线条突出。旗袍的丝料及其柔滑,手感极佳。  镜子里呈现出的华丽优美的形像,就是过去的雅淑另一面。  她做了舞女。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堕落。  她要上场了。  白玫瑰舞厅。三个月前已经成为了杨慕初名下的产业了。阿初接手帮会后,连续关闭了三家财务公司,终止了高利贷的所有业务。他把有限的资金全部投入到餐饮、娱乐行业来,扩大经营规模,让从前见不得光的社团成员,衣冠楚楚地重新走到阳光下。  阿初做人、做事的原则是:诚已利己,信以待人。他脑子里根深蒂固的社会责任感,自始至终引导着他的行为。所以,他对社团里的人,择而用之,想方设法保住他们的饭碗,不再刀口舔血,同时也保证他们对自己绝对忠心,一有风吹草动,将士用命。  舞场大班知道老板带着贵客来了,一溜小跑地跑过来,一人送给他们一叠舞票。然后,恭身后退。  阿初走在玫瑰走廊中间,什么“黑玫瑰”、“黄玫瑰”、“红玫瑰”等等小姐的照片在阿初游走的目光下,一幅幅暗淡下来。  突然,阿初听到了汤少的怪叫声。  “阿初,你完了,你完了。”汤少还在继续叫喊。  “怎么了?”阿初问话的同时,也赫然呆住了,难以掩饰脸上的惊诧。他看见了和雅淑的大幅旗装照片,色调华贵,仿佛油画。  雅淑高贵而清冷的神情笼罩着整个色彩,她高高在上,就像幽居在天庭的少女突然被谪下红尘。她并不具备妩媚与冷傲之间的平衡能力,以至于她的笑靥很僵硬。她与生俱来得贵族气至今尚未在浑浊的暗夜中淘洗干净,她的眼睛在暖光的刺激下,显得异常感性,而且无所顾忌。让人有一种想把她从画中剥离下来得欲望。  “阿初,你说荣家大少爷要是看到雅淑在你的舞厅里做舞小姐,他会怎么样?”汤少注视着阿初的表情。  “这个玩笑开大了。”阿初自言自语。  “所以说,我说你死定了。”  “这位小姐想必出身贵族?”夏跃春看着照片说。“这气质是学不来得,可惜流落了。”  “'流落'的极致必然是'堕落'。借助自己的姿色来拯救自己的经济,心甘情愿地向金钱献媚,也许这才是真实自然的她。不知夏兄和杨兄以为然否?”汤少兴致不减。  夏跃春心中已猜到八、九十分,这朵盛开在舞池的白玫瑰与眼前的汤少、阿初一定有着某种微妙的关系,倒不好直言点破,恐伤了二人的面子。于是,微笑地应付了汤少一句。“汤兄所言,颇可细味。不过,小弟一言不敢赞。”  “虚伪。”汤少笑骂。  “情有可原。”阿初说。  “你说情有可原?”汤少表情丰富地怪叫一声。“你认为她宁可做一个荡妇,也不肯嫁给我……”汤少突然看见夏跃春的笑眸,果断地把话噎回喉管,吐出一口肮脏气来,说:“像我一样的上等人,是情有可原?”  “青楼女子不见得个个都是荡妇,遁入佛门的鱼玄机不一样艳帜高张?”阿初反驳汤少的话。“做舞女也是一种求生的方式,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仗着父辈的福荫,成天票戏、吸鸦片、跑马、逛舞厅,做社会的寄生虫。”  “我票戏,是昌明国粹。”  “吸鸦片呢?也昌明国粹?”阿初不依不饶。  “我,鸦片是洋货,我吸鸦片是、是……”汤少脸通红。  夏跃春打个圆场,救驾。说:“是融化新知。”  “对,融化新知,你懂不懂?”  “我不懂,你们这些公子哥的闲情逸致,我只知道,一个人牺牲自尊,靠卖笑赚钱,也是需要勇气的。我为雅淑感到难过。”不仅仅是难过,还有一丝淡淡的忧伤。为雅淑的生存环境;为雅淑的屈尊降贵;为雅淑曾经的笑靥和泪水。  雅淑落到今天这一步,自己也是有责任的。所以,自己必须为雅淑做点什么,不仅仅是为了荣升的面子,也包含自己的歉意。  “舞票给我。”阿初对汤少伸出手来。  “干吗?”汤少愕然。  “给我。”阿初几乎是抢过来得。“从现在开始,她不做了。”他撕毁舞票。  “你滥用职权。”汤少不忿。  “就算是吧。”阿初说。  “上海是自由世界。”汤少不肯善罢甘休。  “你去请她跳舞,无疑是羞辱她。”  “她肯出来做,就会想到有今天。”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不守伦理秩序,你的金科玉律对我不起作用。”  “你是不是想看她在你面前,再寻一次死?”阿初这句话威力十足,汤少听了果然收敛了气焰,泄气地说:“你威胁我?”  夏跃春主动把自己手中的舞票还给了阿初,拍了拍汤少的肩膀,说:“你想跳舞,换一家。我陪你。”  “今晚的一切开销,我付钱。”阿初说。  汤少半推半就地在夏跃春的好话里下了台,阿初叫人送他们去了“百乐门”,自己顺着走廊,来到舞池。舞池底灯光暗淡,十几对男女在舞池翩翩起舞,舞女们身上的香水流溢在闪烁靡丽的华灯下,阿初看见了雅淑。他的心忽然有了刺痛的感觉。  和雅淑穿着高领旗袍,从脖颈到前胸裹得严严实实,雪白的胳膊却刺目地裸露在灯光下,她的眼神犹如梦一般凄迷婉转,带着落花的矜持,带着悲凉的自尊,踩着梦幻的节拍,肢体疲倦地重复着机械的动作,舞池中仿佛腻水染了花腥,萍飘蓬转,不时溅起凄美的浪花。  突然,阿初和雅淑四目相遇,刹那间舞池中的“玫瑰”开始颤抖,阿初甚至能听到她那颗簌簌颤动的心,阿初的歉意和雅淑的战栗一瞬间糅合成哀怨的乐曲。  雅淑猛得垂下眼睫,晶莹的泪夺眶而出,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惶恐霎时压迫住雅淑的心魂。她忽然又想到,阿初会是怎样的表情?她想知道,于是,她抬起头,几秒钟的工夫,她找不到阿初了。阿初仿佛是夜间过路的流萤,一闪而过,是梦吗?雅淑在想,她暗守着内心的孤独,残梦初回般地旋转下去,再旋转下去。  阿初刻意避开了雅淑的目光,他有些魂不守舍地走到后厅走廊,随意地推开了走廊拐弯处的一扇门,他听见有女人的尖叫和低笑。  “我以为你把我忘了。”辛丽丽对着穿衣镜正穿舞裙,一个小舞女正蹲在地上帮她理裙摆,她雪白的背正对阿初的视线范围,鲁莽的失礼和适意的娇羞浑然相聚,阿初条件发射似的转过身去。  “装什么蒜啊,姓杨的,难道你没见过我没穿衣服吗?”辛丽丽优雅地转动身子,向他就地屈膝,行了一个漂亮的欧洲宫廷礼,并娴雅地伸出手来。  阿初就势握住她的手,牵她起身。他没有亲吻她的手背,因为他穿着长衫,自己总觉得不伦不类。  还有,就是因为丽丽的那句话,很明显,她认错人了。  小舞女拎着自己的长裙,躬身先退出去了。  “帮我拉上拉链。”丽丽说。  阿初有些尴尬,习惯地左右看看。  “你怎么了?”丽丽问。  “您很美,美得令人不敢轻慢。”阿初答。  丽丽笑了。“怎么你如今也学会恭维人了?”  阿初替她拉裙链,他的手无意间触摸到她的肌肤,他敏感地收回手去,不经意的躲避,反让丽丽感到他的异常,丽丽立即警惕地往后一撤,不信任的目光在阿初身上考量,大约半秒,她已经确定了眼前人不是阿次。“你是谁?”  “你在等谁?”阿初反问。  “我在等我的朋友。”  “我也是你的朋友。”  “你贵姓?”  “你猜猜。”  “杨先生?”丽丽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顺着他的意思猜。  “聪明。一猜一个准。”阿初坐了下来。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并不认识啊,杨先生。”  “哦,做老板的来看看自己旗下最优秀的员工,好像并不需要提前预约吧。丽丽小姐?”  “哦?”丽丽调皮地拉长了声线。“原来阁下就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初先生,初大老板?小女子失敬了。”  阿初纠正一句。“是杨先生,杨慕初。”  丽丽秋波一闪,她对这个名字感到更加好奇。  “杨先生,斯斯文文,不像是做这一行生意的。”  “彼此,彼此。”  “什么意思?”  “我看您也不是吃这行饭的人。”阿初的这句话是带了省略性的暗示,丽丽缄口不答了。某种默契在半带试探半带调情的隙间蔓延开来。  “您是特意来会我的?”丽丽问。  “不是。机缘巧合。”  “您抽烟吗?”  “谢谢,我不吸烟。”  “是吗?”丽丽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您不介意吧?”  “随意。”阿初说。  辛丽丽笑着点燃了一支烟。“跳舞吗?我请您。”  “谢了,今天晚上我很累。”阿初突然想到和阿次见面的事,眼前不就是一个现成的联络官吗?“给他打个电话吧。”阿初直截了当地说。  “谁?”  “你的情人。”  “我的情人不止一个,您指的是哪一位?”辛丽丽吐了口烟圈。  “跟我长得很相似的那一位。”阿初说。  “跟您长得很相似,相似到什么程度?”  “一模一样。”  “您信吗?”  “你刚才不就是把我当成他了吗?不然,你干吗在我面前换衣服。”  “那是因为,我想勾引你。”丽丽依旧笑。  “你说,姓杨的,难道你没见过我没穿衣服吗?我的确是第一次看见你……”阿初停顿了一下,说:“换衣服。”  “您,干吗要见他?”丽丽很好奇。“您可千万别告诉我,您是因为嫉妒。”  “为什么不呢?”阿初随手从花瓶里取出一支红玫瑰,献给丽丽。彼此轻贴面颊,阿初低声说:“您很迷人。”  “谢谢。”  阿初走到门口,说:“明天下午两点,我在'英伦茶室'等他。不见不散。”  “您认为我一定会打这个电话?”  “是的。您没有理由拒绝我。”  “您到底是他的什么人?”  “亲人。”阿初出去,关上门。  喧嚣的音乐扑面而来……  阿初听见舞池里传来得放肆地笑声,他分辨不出来那笑声是否出自雅淑之口,他觉得很不舒服,他叫来舞女大班。  “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那个,和……和?”阿初突然有点别扭。  “您说,雅淑小姐?”  “对。”阿初定了定心神。“她做了多久?”  “两个月。”  “她自己来应聘的?”  “是的。”  “你,你跟她平常关系怎么样?”  “一般。”  “你试着问问她,有一家证券交易所需要一名工作人员,薪水不错,你问她有没有兴趣做。如果她愿意,你立即告诉我。”  “是的,先生。”大班欲走。阿初突然拽住他,说:“不要告诉她,是老板关照的。一个字也不要提。”  “好的,先生。”  “OK。”阿初松开手。  阿初的贴身保镖刘阿四走了过来,他看见大班离去。  “有事吗?先生?”  “没事。阿四,你上次说替少爷的朋友在梅花巷看房子,那地段还有空房子没有?”  “有啊,梅花巷很偏僻,不过,空气很好。”  “你带我去看看。”  “现在?”刘阿四很诧异。  “走。”阿初说着,径直向前去。刘阿四跟上几步,又退回来,从门口的服务生手上接过阿初的风衣和围巾,再跟出去。  宽阔的长街,黄色街灯闪烁,杨慕次开着一辆吉普车驶过,他把车停在“华美书店”的门口,熄了火。  “华美书店”的窗子半开着,荣华伸出半个头来,跟慕次打了个招呼。慕次下车等待,不到三分钟,拎着行李的荣华和第三共产国际的特使下了楼。  杨慕次从荣华手中接过行李,荣华替他们简单介绍。“这一位是共产国际的特使丛锋先生……这一位是负责您在上海会议期间安全地……”  荣华话还没说完,丛锋已经冲上来和慕次热情拥抱了。而且久久不愿松手,慕次异常尴尬。他用眼神提示荣华替自己解围,荣华一时也无所适从。  “阿初,见到你真高兴。”丛锋激动地说。  “您,您认错人了吧?”慕次说。  “你说什么?我是丛锋啊,你仔细看看。”丛锋终于松了手。“虽然我化了装,可是,你也应该认得啊。”丛锋脱了礼帽让慕次认,慕次摇头,丛锋忍不住给了慕次一拳。“不是吧?回来才一年多,连我都不认得了?难怪丛惠说,郎心似铁。哇,你帅多了。不过,少了几许飘逸和清雅。”  “我……”慕次不知道怎样跟他说。“很抱歉,我不是您说的那位阿初,您真的认错人了。我叫杨慕次,是这次中央特委扩大会议,专门负责保证您安全地。初次见面,不周之处,请见谅。”慕次伸出手来。  丛锋很诧异地伸出手来,两个人握手。  心情各有不同。  他们三人很快上了车。  “我们暂时把您安排在梅花巷五号居住,那里虽然偏僻一点,不过,交通很方便,四通八达,开会期间,我会装扮成您的太太,为您护航。我们不希望您在会议期间跟任何朋友联系或者是交往,当然,这完全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您必须配合。”荣华说。  丛锋点头。  荣华伸手拍了一下慕次的肩,慕次专心致志地开车,头也不回地从副驾上拿了一包东西递给荣华。  荣华打开包,丛锋看了一眼,里面有:美国永备牌电池、美人牌香粉皂、毛巾、牙刷、杯子等等。  “我带了洗漱用品。”  “但是,你不能用,我们不能让人知道你是苏联来客。”  “洗漱间是私人地带。”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慕次插话。  “你们是情人吗?”丛锋锋芒一指。  “不是。”荣华回答得很干脆。  “你们很默契。”  “工作需要。”荣华说,丛锋淡淡一笑。他看着车窗外,一排残梅疏影,枯淡瘦劲,显得萧萧寥寥。  车子驶进梅花巷。  梅花巷七号。  杨慕初的车停在门口,他独自下车看房子,叫阿四在门外等。  小院很荒凉,杂草蔓生,月光下,草随风动,平添阴森之气。不过,房子的结构很美观,梁、柱、壁都是仿古的艺术品。想必这院子的旧主人很讲究精致的生活。  阿初想租下这院子,稍做打理,是一个很闲适优雅的住所,他想,雅淑如果换了工作,不如让她先搬到这里来住。  他穿过小径,看到一片绿油油的池塘,蛙叫虫鸣中,隔壁的灯亮了。  梅花巷五号。  荣华送慕次出来。  “他可真难缠。”慕次上车说。“祝你好运。”  “什么意思?”荣华拉住车门,不让关。  “你不觉得他像流行的彩色石印月份牌上的公子哥?”  “你对他有偏见。”  “我对他还真没什么偏见。”慕次笑了。“不过,他太感性了,又很情绪化,不适合我们这种工作。”  “我们这种工作,也难得遇到像他这样博学通识,对人又很热情的同志。”  “我已经领教过他的热情了。”慕次做了个模拟的拥抱动作。  荣华笑起来。“这也不能全怪他,你要知道,我也曾经认错过你。推其致误的原因是,你和阿初的确太像了。”  “貌似而已。”慕次说。  “不,不是貌似,而是一模一样,像,像兄弟,孪生的那种。”  “夸张。不过,有机会,我倒想会一会你们口中的这位初先生,看看到底我跟他有多像?”慕次看看天色,说:“快进去吧,免得他在院子里到处瞎逛。”  荣华替他关紧车门,目送他离开。  丛锋很喜欢月光下的庭院,他觉得英国的古典建筑和俄国的坚固堡垒都不如中国的庭院来得精致、优美。  他在一片低洼的矮墙下驻步,听隔壁的蛙叫虫鸣,十分有趣。  “我们回屋去吧。”荣华站在墙边说。“外面风大。”  “过去看看。”  “不太好吧。”荣华阻止。“隔壁很久没有人住过了。我选房子的时候,去过隔壁,很荒凉。”  “荒凉中才见凄美,去看看。”丛锋说。  “我要提醒您注意,现在,我们在从事地下工作。”  “可您现在是我的妻子,不是吗?”丛锋笑起来。“我们总得有一个认识的过程,去探探险,互相了解了解。”  阿初在池塘边站着,闻着空气中弥散的水木清香,他想起了丛惠,如此遥远,远不可及。  自己跟丛惠彻底结束了。  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再也不能面对纯情似水的丛惠了。  自己可怜雅淑,谁来可怜自己呢?一寸愁心,百无聊赖。  突然,阿初看见地上平添了两个斜长的人影,他抬起头,树荫滴翠,掩住了部分视线,人影在移动,他很快看清楚了来人。第二十章一笑相逢哪易得  丛锋一袭长衫,头发强硬地挺拔,他很精神,脸上带着久别重逢的笑容。荣华穿一件绣着梅花的湖色旗袍,窄身修腰,明艳动人。他们活像一幅水墨人物画,在夜霭的掩护下,朦朦胧胧,如梦如烟般呈现在阿初面前。  阿初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动了一下,挪动始于内心的感触,他的心在震动。  丛锋没有过激的动作,他用手指了指阿初,再指荣华,那意思,是他吗?你的同志?荣华摇头,那么……他的手指向自己,我的朋友?他的眼神在询问阿初。  阿初的眼光感到一种说不出来得痛和悲凉,丛锋的世界里,自己应该是善良的、正直的,有朝气的、自信的,活在阳光底的。而现在的自己活在阴谋里,暴虐、杀人、狂野,他相信,这是自己的精神遭受摧残后的一种变异。自己再也不是一个健康的人、正常的人,自己就像一个疯子。惭愧和怨愤一点一滴渗透到阿初的心灵,巨大的精神落差使他无法面对丛锋那久违的、亲切的、热情的、温暖的、包容的目光。阿初心中的酸痛渐渐化做充溢的泪花。  丛锋从阿初湿润的眼眶里找到了答案。  “阿初!”他向阿初走过来,舒展双臂,敞开怀抱。  阿初动作有点僵,不过,他很快适应过来,尽可能放轻松地绽放出英国式的礼貌微笑。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久久地捶打对方的背,孕育了片刻的温情于瞬间爆发,阿初的泪终于夺眶而出。  “丈夫重知己。”丛锋深有感触地说。  “万里同一乡。”阿初有些哽咽。  “脱胎换骨了?”丛锋放松手臂,审视阿初。  “你也是。”阿初说。  “想我和丛惠吗?”  “深心挂念。”  两个人开心一笑,再次握手。  “我来介绍一下。”丛锋拉起荣华的手。“我太太。”  阿初笑得很幽默。  “我们认识的。”荣华干脆说穿。  “认识?”丛锋很意外。  “我们两个很小就认识。”阿初补充一句。  “哦。”丛锋理会了。“青梅竹马?初恋情人?”  “哥哥和妹妹。”荣华含蓄地笑。  “小姐与家奴。”阿初不避讳。  丛锋明白过来。“姓荣的?荣家的小姐。”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颔首。  丛锋爽朗地笑起来。“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啊。”他伸开双臂搭在两个人的肩上。“走,到我屋里去谈谈。”  “这……不太方便吧?”阿初看荣华。  “这有什么不方便。家人团聚啊。”丛锋的兴致很高,浑然忘了所在之地。阿初再次用眼神问询荣华,荣华点头默许。  “麻烦你二小姐,门口有我的司机,您去告诉他,我今夜留在这里了。”阿初客气地说。  “好的。”荣华转过身去,微风中,听着两个久别的朋友讲话。  “你现在做什么?”丛锋问。  “实业。”  “怎么,不做医生了?”丛锋真得很惊异。  “医家要有割股救人之心。坦率地说,现在的我,做不到。既然做不到,何必勉强自己呢?你呢?还是政治?”  “政治和实业也不分家。”  “聪明人说得每一句话都是聪明话。”  “我觉得你变许多。”  “哪里?”  “这里。”丛锋指着自己的大脑,而后,注视阿初的双眸。“你的眼睛,像深不可测的大海。”  阿初故作惊奇地说:“哇,怎么开始读雪莱了?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他。”  “那你认为我应该读谁的诗歌?”  “普希金啊。俄国口味,最适合你。大海啊,你这自由的元素。”  荣华听到此处,觉得阿初的确深不可测,他在暗示丛锋来自苏联。什么意思呢?她抬起头来,皓月清盈,回转身去,阿初浅笑回眸,正好与荣华深邃的目光交汇。阿初在风中凝视她片刻,然后,随丛锋步入浓荫底的小径,茫茫尘寰中,阿初身若纤尘,消失在荣华的视线中。  杨慕次在沪中长官公署上班。勤务兵小吴告诉他,中午十二点,有个穿旗袍的女人来找他,说家里出了点事,约他下午两点到“英伦茶室”见面。  阿次想了想,心里有些忐忑不安,究竟是谁呢?他第一个想到了丽丽,因为荣华是绝不可能大摇大摆地找上门来。除非,“家”里真出了大事。  下午两点过十分,杨慕次来到了“英伦茶室”,茶室布置得古典而华丽,典型的英国风格。柔和的壁灯下,他看见了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他有点难以置信。  不可捉摸。  “坐。”阿初说。  阿次异常诧异。诧异归诧异,坐归坐。  “你迟到了。”阿初拿起一张《英伦时报》来看。“你有迟到的习惯吗?”  “不。”阿次机械地回答。  “不用紧张。”  “没有啊。”慕次定了定神,反应过来了。“是您约我出来得?”  “你以为呢?”阿初一边翻阅报纸,一边说话。“喝点什么?”  “红茶。”  “Bellboy。”阿初放下报纸,吩咐闻声而来得侍应生。“一小壶咖啡,一杯红茶,再上一盘甜点,点心不要太腻。”  “好的,先生。”侍应生退下。  “初先生?是吧?”慕次微笑地问。  “杨先生,杨慕初。”  慕次的笑容凝固在阿初的话尾。“您喜欢开玩笑。”  “我不开玩笑,我为人很古板。”  阿次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来,递给阿初。“吸烟吗?”  “我不吸烟。”阿初说。  阿次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正要点烟,他发现阿初盯着他看,有点不自在,出于尊重对方,阿次礼貌性地征询阿初是否介意他吸烟。“可以吗?”  “不可以。”阿初说。  “啊?”阿次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不可以。”阿初严肃地说。“以后在我的面前,你不可以吸烟。”  “我只是出于礼貌,征询一下你的同意。并不等于你可以替我做决定。”  “无论你处于何种立场,你征询了我的意见,你就应该尊重我的决定。”  “我跟你素不相识。”  “素不相识,就可以言而无信吗?”  “我没答应你什么啊?”阿次觉得自己很冤,负气地把烟掷在桌上。  侍应生过来摆咖啡、红茶、点心,然后,礼貌地请二人享用,退下。  “您叫我来,有什么事吗?大家开门见山吧。”  “好啊,我曾经救过你的朋友余先生。你应该知道是吧?”阿初漫不经心地说。  “余先生?我认识好几位余先生呢,您说的是哪一位?”  “你不记得,也无所谓,你还有位朋友刚从苏联……”  “初先生!”慕次立即打断他的话。  “我话还没有讲完呢,你这样肆意打断我的话,很没有家教。”  “你!”慕次长吁了一口气,低声问:“你到底要什么?”  “余先生上次忘了付医药费。”  “明白。明白了。”慕次准备掏钱。“您说,他欠您多少?我付钱。”  “一百万!”  “一百万?”阿次惊叫起来。  “怎么?听不懂吗?我想我说的话还算是通俗易懂。”阿初平静地说。  阿次觉得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你知道,我一个月薪水是多少钱?”  “这是你的私人隐私,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我一个少校副官、一个月的薪水是八十块。”慕次说。  “一百万,这笔钱的数目不算大,尤其是对上海杨家来说,简直九牛一毛。”  “初先生,您可能对我的了解还不够。我杨慕次不是一个可以令人随意挟制,而予取予夺的人。”  “予取予夺,也是与生俱来得,是父母赐予的恩惠。”  “真是笑话。您是叫我一个七尺汉子,去向父母伸手,索要钱财?”  “这一点,我们不谋而合。”  慕次忍无可忍,倏地站起来,冷冰冰地说:“中国人有句老话,叫:自取其辱,不知道初先生听说过没有?”  “中国人还有句老话,叫做:长兄为父,不知道杨先生听说过没有?”阿初不急不缓地说。长兄为父,四个字,令杨慕次在惊愕之余坐下来。  “危言耸听。”  “不妨看看我们的脸。”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  “如果,你觉得是我信口开河,干吗还要坐下来?你大可以对我嗤之以鼻,拂袖而去啊?”  “你,你以为你是谁啊?”阿次放肆地冷笑。“你以为你叫杨慕初,就可以在我的面前摆哥哥的谱?我哥哥死了,许多年了。你认为你可以从坟墓里爬出来吗?”  “谁告诉你,你哥哥死了?你父亲?还是你母亲?”阿初问,表情阴恻恻,令阿次很不舒服。“我实话告诉你,我虽然不是从坟墓里爬出来得,却是令尊大人和令堂大人亲自从坟墓里把我挖掘出来得,值得庆幸的是,我埋藏在泥底深渊的尸骨,二十年了,居然没有寒透。我的残肢缝缝补补还可以用,哦,忘了告诉你,我是学医的,这方面很善长。”  “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我跟你开个玩笑,吓倒了?”阿初笑起来。“昨天晚上,我呢,遇见一个老友,从国外刚回来,我们聊天聊到天亮。我告诉他,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你猜他怎么样?他也被吓倒了。”  “你们聊了一夜,在哪里?”  “梅花巷。”  慕次依旧不动声色。“聊什么?”  “聊得多了。譬如,北高加索民族的解放运动,血与火的斗争,为了'被侮辱与损害的'人去夺取政权,纯粹的俄式革命观点。还想听吗?”阿初问阿次,阿次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初先生。”阿次郑重其事地坐直了身。  “叫我杨先生。”  “好吧,杨先生,我知道,您的社会名誉一直都很好。”  “你错了。我的社会名誉一直都不好。荣家的私生子,来历不明的医学博士,忘恩寡情的小人,放高利贷的伪君子。等等,等等。”  “杨先生您曾经是一位医生,医者父母心,您绝对不是一个眼睛里只有钱的人……或许,你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你用不着替我曲为辩解。”阿初说。“我就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  话又断了。阿次喝茶继续想办法。  “我们……”  “什么?”阿初问。  “大家……”阿次的态度开始妥协。  “啊?”  “彼此……”  “你想说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我觉得你对我的态度过于霸道。我们大家能不能心平气和的彼此冷静冷静,再好好谈谈。”  “你跟我要'民主'?”第一次有人在自己面前要求“民主”,阿初突然内心悲凉起来,自己真的变了。  “你不觉得我在你面前丧失了基本'民权'吗?”阿次觉得眼前这个人,应该有商量的余地。  阿初喝了一口咖啡,说:“我们中国,有五千年的文化。从大汉朝到前清,想鱼跃龙门的举子们,在参加考试的时候,都要写一篇'策论'。大家各说各话,从不交流。上司和下属也没有什么可以平等的对话。我跟你之间的关系,是'利害'关系、'利益'关系。我救了你朋友的命,替你保守秘密。你付出金钱来封我的口,天经地义!所以,我们没必要对话,我们之间如果有对话,那就是'讨价还价'。明明是一件共存获益的好事,我不想变成市场交易。”  “我之所以想跟你继续谈,是因为我从我朋友口中所知道、所了解的初先生,跟我现在所见所闻的您,差别太大,距离太远。我想你这样做,一定有你的苦衷。大家都是青年人,有困难、有问题,你可以提出来,我们可以互相帮助。何必要用'胁迫'的手段呢?”  “你从你朋友的口中……知道我?了解我?哪位朋友?荣华吧?”阿初笑起来。“你知道荣华是谁?我是谁吗?荣华是荣家的二小姐,而我是荣家的家奴。一个家奴在小姐面前永远都是和顺的、谦恭的。”  “水无有不下,人无有不善。”阿次给阿初续咖啡。  “你相信这句话吗?”阿初逼视着阿次的眼睛问。  “我相信你。”阿次直视着阿初锋芒凌厉的目光答。  阿初“哼”笑了一声。“我是一个可以'不计其功',但是,不能'不谋其利'的人。我跟你在一起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我希望尽快地看到这笔钱!如果一星期后,我没有拿到钱,我就到上海警备司令部侦缉处去向你的顶头上司要钱!!”  “你敢!”  “我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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