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涨满了三孩子的眼泪是珍珠的锁链丈夫的颜色是星云图家是一个可以挂长途电话的号码无论心里怎样空旷寂寞女人的日子总是忙忙碌碌一间小屋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房间是一位英国女作家为女人们不断修改的吁天录我们就是心甘情愿的女奴孩子是怀中的花束丈夫是暖和舒适的旧衣服家是炊具、棒针、拖把和四堵挡风的墙家是感情的银行有时投入有时支出小屋自己的小屋日夜梦想终于成形为我们的方格窗棂分行建筑四现在,大河犯小错误小河犯大错误春洪再度远去画笔静悬天琳,期待见你的百合心情一朵一朵开败了犹如黄眼红颊的唐昌蒲簇在双人房的凉台雨中踮足到傍晚【立秋华年】是谁先嗅到秋天的味道在南方,叶子都不知惊秋家鸽占据肉市与天空雁群哀哀或列成七律或排成绝句只在古书中唳寒花店同时出售菊花和蝴蝶草温室里所复制的季节表情足以乱真秋天登陆也许午时也许拂晓也许当你发觉蝉声已全面消退树木凝然于自身密密的谛听沿深巷拾阶而去的那个梳鬓女人身影有些伶仃,因为阳光突然间就像一瞥暗淡的眼神经过一夏天的淬火心情犹未褪尽泥沙却也雪亮有如一把利刃不敢受柄他人徒然刺伤自己心管里捣鼓如雷脸上一派古刹苔深不必查看日历八年前我已立秋【破碎万花筒】黑子的运动,于午时一刻爆炸鸟都已平安越过雷区日蚀虽然数秒一步踩去就是永远的百慕大最后一棵树伸出手臂悄悄耳语来吧美丽生命仅是脆弱的冰花生存于他人是黑暗地狱于自己却是一场旷日持久左手与右手的厮杀黄昏时他到水边洗手,水不肯濯洗他的影子只有文字的罂粟斑斑点点散落在他的秋千下一顶直筒布帽静静坐在舞台中央灯光转暗他不回家【给二舅舅的家书】二舅舅在台北台北是一条有骑楼的街厦门这头落雨街那头也湿了,湿在阿舅的“关公眉”街那边玉兰花开时厦门故宫路老宅漂满香味香了一盒黄黄的旧照片照片上二舅舅理个小平头眼睛淘气地乜斜哎呀老外公翻照片的手指颤巍巍二舅舅过海去求学随身带去一撮泥一瓶水咸光饼、青橄榄四舅舅的压岁钱大姨妈一阵一线绗的被还有你不回头怎看见的外婆两行泪二舅舅去时一路扬着头口袋塞满最贪吃的小零嘴全不知道这条街那条街骑楼同样遮阳避雨,却四十五年不连接直到枇杷树下你送女儿去留学一路扬头走的是我快活的小表妹你才体会到外婆每夜窗前的祈祷如何被星空和海浪拒绝梦已不圆各照半边月木瓜老了,果实越甜你儿时练杨家枪令它至今伤痕累累外婆老了,思念更切糊涂时叫人买贡糖,买阿昌仔最爱吃的咸酸梅更老的时候她躺在床上细数门前过往的台湾游客“怎么听不见你二舅的脚步声他老爱倒趿着鞋”【放逐孤岛】放逐荒岛以童年的姿态重新亲近热乎乎的土地你捡柴禾,割牧草种两距瘦伶伶的老玉米偶尔抬头送一行行候鸟归路纽西兰海域此刻无风你的眼睛起雾了他们在外面时你在里面鲜红的喙无助地叩响高墙故国的天空布满你的血痕现在你到了外面他们在里面所有暗门嗒拉上锁既然你已降落彼岸,就再不能回到诞生的地方眺望的方向不变脚已踩在另一极磁场黑眼睛妻子坐在门槛上哺乳发辫紧紧盘在头顶有如一朵结实的向日葵微笑着转动着寻求你的光源而粲然你用中山装的衣袖擦擦汗站稳双足在命运的轨道上渐渐饱满渐渐金黄【安的中国心】安的单眼皮一直肿着自从办完签证以后送别时他以三十岁的苍凉匀一点笑容蘸在我们脸上不许哭,你们要把嘴角坚持挂在耳边而他突然把头深深埋进臂弯安指着我说:你是快乐女孩英语读作黑皮狗那么安是快乐男孩是黑皮包罗安啊安你的英语和普通话和福州话,和你喜爱的普鲁斯特都有股马尾味儿安在马尾长大马江边的芦花滩是安最初的话板,他手脚并用画一个硕大的裸体女郎从飞机上都能看见掩面而逃的是安十一岁的初恋小情人他的诗句都是些豌豆兵四处滚动英勇厮杀且占地为王安外出旅行惊讶他的句子们那么功勋那么吵嚷安因此愈加结巴愈加矮敦在修辞的莽林里他的翅膀早已远逸双脚却一直纠缠不清等美国把他借了去他得诗行都来为他送行一首一首,亮晶晶地再版在他的腮帮上天气是很热安你在擦脸时不必对我们解释那是汗安买中药买纯棉汗衫买寿山石买一件对襟团花绸棉袄在那个曼凯托小镇背手踱方步喝功夫茶写汉诗可惜抬头窗外,却是明尼苏达州的雪天安的国籍不在棉袄不在语言甚至不在肤色上安的中国心就是棉袄,语言和肤色甚至梦中的渔汛甚至打招呼的方式在地铁滑一脚立刻念一声阿弥陀佛美国室友叫你“昂”华盛顿广场付你肖像钱的称你采尼斯妈妈的家信中你是打湿的马尾松在朋友们欢聚的聒噪里,你是短暂而悠久的沉默开水一杯一杯为你凉着等你推门进来拿起就喝又袖子揩揩嘴还是中国人的老习惯【斜坡】斜坡在上班途中或是回家路线,你平平常常走着有些喘息。斜坡要把你吃力地举上去有风时,你迎风扬起的衣襟很像冲锋陷阵斜坡截过历史那一瞬间你是不明飞行物难于定格是什么时候越过顶点你不知道,脚主动带着你往下往下斜坡抛弃你时不但轻松而且快了许多【红卫兵墓地】一片落叶,悚然惊动薄羽的黎明在墓地枪筒 衍生矢车菊岁月洗去血污年年挥霍灿烂星辰的青春让人不忍卒读斜挎帆布袋的卓家二姐姐掌中跃动一轮红太阳隔着院墙种植在我胸前我的十三岁因此光芒万丈三十年来如何还你这枚生锈的火种,才能在你纯黑的梦里破土,姐姐雾气里伸出一双穿黑胶鞋的脚扫院人把身子断在灌木丛后桉树有你白银的笑声开窗咳嗽自来水哗哗人们开始醒来你睡去【绝响】蛀穿一张白纸,仅动用三千多天失眠的蚕邮票的突发奇想源于一场感冒晚秋的风太凉对语言不宜抚爱过多要提防动词在春情勃发之际反咬你的手梦只是一道朽栈还要掌灯走动老谋深算也罢漫不经心也罢都不能避免命定的失火子弹抵达何处已经苍茫惟板机扣动无可挽回绝响不过是闷闷一声【女侍】菊以晚装出场秋的奢华为之不成章法那只心慌意乱的拨浪鼓昏头昏脑只想夺门而出菊在浊流之上紫红地安静误入城市已是悲哀插足于白色餐桌虽说纤尘不染,无奈与泡沫红茶铁板牛排步步为营淑女的沧桑就是晕醉着脸儿伫立在一具古典花瓶中东篱是乡愁【怀念汗水】手抚地图那个叫做家乡的体温上我的汗水立刻酣畅淋漓摄氏三十七度每翻一个跟斗泼洒通红的钢汁浇筑五月枇杷六月荔枝 顺便给台风打几副马蹄铁龙眼七月还是水灵灵的不谙世事 八月已老练成桂圆全国去经商老家的汗水使化妆成了花脸三点式被海湾指责伤风败俗我在门前小巷里总是迷路而且经常忘记市长叫什么名字暗夜里行路提心吊胆有人跳出打劫大喝一声 别动也是字正腔圆的母语鼓浪屿沿街水箱温情不慎被生猛大龙虾夹痛指尖一甩手就把那个纬度甩没了德国老教堂以钟声的旁敲侧击异邦的阳光含金量太低涂在河马皮肤仍然不够湿润如何使我这座南方热带雨林 漂浮根借尔大街白色公寓节衣缩食篡改年轮吮着喷水壶的奶嘴傻笑兮兮委身于不出汗的一年生草本【朔望】如墨看不见的潮汐越加凶险女人痛经小偷四出政客摸黑猜拳满盈影子沉甸甸擦伤脚踝水银有毒镀亮一只母狐对圆镜骚首朔望是阴性的 若重若轻潮湿得足以使百年老树受孕血丝网络的蕈株呱呱落地朔望充满诱惑 每逢初一十五预兆触目皆是唾手可及先知和女巫三缄其口【叫哥哥】忧郁的黑发男子瘦削在门框里一篇宣言只印刷标题不经邀请沉入黑暗平平翔落我身旁剑鞘浑然无光不曾携带雪亮的灵魂剥落因果在无声叙述里语言含混脉络分明陌生的男子令我回味独一无二的长吻呼出的热气滚烫的唇心烦意乱的耳根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曾经发生 陌生的男子强壮的臂膀攫住漂流而去的迷情停泊 或者 抗拒都力不从心这一切已渴望太久反而恐惧尖叫出声像一个濒死的溺水者终于浮出梦境窗外 柏林墙鹧鸪鸟用中文学叫哥哥【离人】“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丈夫拎行李上波音飞机当一回离人过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