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队长点头:“是!”神崎搓了搓手,“还有一个中队来增援你们,准备集合。”中队长领命而去。这时一队从关卡上撤下的日军快速上了两辆卡车,那两辆车在路边停着。欧阳他们乘坐的那辆车驶来,关卡上的日军看也没看就让他们通过。这些人脸上的神情显出,他们已经知道车上坐的是什么人。日军头目挥了一下手,四挺机枪架上了卡车驾驶舱顶。这两辆车远远地跟着欧阳坐的这辆车,尽管还没有发难,但已经堵住了所有的退路。119、听声辨弹车里很安静,欧阳靠车篷小憩着,思枫的手也伸了过来,欧阳悄悄勾住了她的手指。欧阳忽然睁开眼,四道风正盯着他,一脸坏笑。同一瞬间欧阳感觉思枫的手迅速缩了回去。欧阳恼羞成怒:“你换个人瞄行吗?”四道风问:“我瞄谁?瞄她呀?”他指的是高昕,四道风故意直愣愣地看着她,高昕迅速将头转开,却又将头转了回来,尽管脸色绯红,高昕仍瞪直了四道风看着,短暂的目光交接中,四道风迅速败下阵来,他羞恼地站起来:“一车子怪胎!”车忽然急转,车里的人滚了一地。四道风刚撩开篷布,一个粗大的炮筒直直地对着他,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枪对着那个炮筒。欧阳摁住他:“不是冲我们的!”那确实不是为了对付这辆近在咫尺的卡车,而是路边的一个远程火炮阵地。一个炮手将一个大药包塞进炮膛,一个炮手猛拉了一下发炮绳。巨响淹没了一切,地面似乎都在震动。与此同时,林野中的龙文章警觉地听着空中那个火车一样的呼啸声,大叫:“快跑!九点方向!”一时乱套,总有人搞不清他说的方向。龙文章只好带头拔足狂奔。轰然一声,他们刚才藏身的那棵大树碎屑纷飞地倒了下来。龙文章望着炮弹飞来的方向直纳闷:“这炮打得真准,咱们可伪装得够好啦。”确实是,不光是队员,连六品背着的龙妈妈身上都缠着枝条。忽然六品神情怪异地看着他,龙文章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后被指上了两支土枪。为首的那个小伙子冲他轻嘘一声。龙文章被枪指着,向林子走去,然后他就瞧见林子里有个几十人的农民武装,寒碜加业余。这帮人的头是一个半老头子。“俘虏”龙文章的那人叫海螃蟹,他向老头子报告:“那边有票人,我把他们头抓来了。”龙文章讪讪道:“别吹爆了,我就是来看看。你们是逃难的?”老头子名叫苟腊八,他老实地说:“我们是大荷村抗日游击队。”龙文章奚落地说:“游击队?我只知道这里是老唐的地盘,那么您就是老唐了?”第77节:生死线 第二部(30)苟腊八摇头:“我们就是老唐的人,我们叫……”远处传来炮弹的尖啸,他缩了一下脖子,继续道:“炸……”龙文章奇道:“炸什么?”苟腊八蹦出两个字:“炸雷!”海螃蟹几个面面相觑,显然他们并不曾有这样响亮的名字。龙文章有点不屑地说:“炸雷也好闷雷也好,麻烦你们逃难时不要连累了我们。这个样子二十公里外的鬼子都能看见你们!”说完开步就走。海螃蟹看着他的背影:“怎么倒成他审我们啦?”龙文章突然站住,仔细听着从空中传来的怪声,叫道:“快跑!那边!”树林瞬间便被炮火覆盖了,因为有龙文章这双听声辨弹的耳朵存在,只有几头家畜倒了霉。苟腊八钦佩地抬起头来:“打得真准……”龙文章骂道:“准个屁!要炸你们倒炸到了我们!”他气哼哼走开,这回没人再叫住他。120、腹背受敌龙文章回到等待他的队员身边,啐道:“一帮农民。咱们离他们远点。”六品又看着他身后,龙文章回头,原来苟腊八追了过来:“这位大哥,你算是把我们救啦!你们是老唐的人吧?”龙文章奇道:“你不说你是老唐的人吗?”苟腊八讷讷地说:“老唐长什么样咱也没见过。”龙文章实在不耐烦,挥了个手势就要开路。苟腊八把他的枪托抓住了:“这位大哥能不能……”龙文章恍然大悟,把枪从对方手上挣了出来:“要我的枪?”苟腊八点头:“我们那全是土造家伙,撑破天把鬼子打成麻子。”龙文章把枪重重顿在苟腊八身前,“你问问它这些天干掉多少鬼子!十个!你拿得动就拿走它吧!”他不再搭理苟腊八了,带队走开。海螃蟹几个从山道上追出来,苟腊八想了想,毫不犹豫地说:“咱不要脸皮地跟着。”欧阳心事重重地盯着车后逝去的漫长公路。四道风看着他问:“你盯着外边看了半天了。”欧阳还是满脸心事:“连过了三道卡,鬼子都没查过我们。那有两辆车,你看见了吗?”他把望远镜递了过来,四道风在望远镜里看着,那就是两辆普通卡车,罩着篷布,不紧不慢地开着。“我盯了半天,他们一直保持这个距离,这不是碰巧的事。”他想了想,喝道:“停车!”车停了下来,欧阳和四道风下车,两人似乎在路边撒尿,其实在等那两辆车在坡顶上出现。赵老大从驾驶室里出来:“怎么啦?”四道风说:“他大惊小怪,说有两架鬼子车在做吊靴鬼。”赵老大瞄了一眼:“鬼子要发现我们还不马上开打吗?”欧阳皱眉:“可是我们车上有他们要的人。”他们提心吊胆地又等了一会,两辆日军的车出现在坡顶,不疾不徐从他们旁边驶过。四道风松了口气,欧阳也吁了口大气,看着刚驶走的那两辆卡车,他忽然愣住:“不是刚才那两辆车。”驾驶室里,赵老大目不转睛地盯着前边那两辆车,车厢里,欧阳和四道风看着尾随的后两辆车。四道风咬牙道:“我说往山上冲,拼个鱼死网破。”欧阳只吐了一个字:“忍。”然后沉默,过了半晌后说:“老四,拜托你件特为难的事。我不知道何莫修是干什么的,可要实在跑不出去,你把他杀了,这任务不算完全失败。”四道风愕然:“你疯了?我不杀那可怜虫。”欧阳苦笑:“那我来。”他又开始陷入冥思苦想。大荷村外的空地上,一队戴着防毒面具的日军在那里埋下一些金属的罐子,连上导火线。大批的日军拆掉家具或砍下树棍,做成棍棒。几个日军军官在给士兵分发防毒面具。大荷村外,神崎阴着脸下车,看看刚收拾出来的指挥部,中队长立刻来报:“堀越中队正监视着目标,他们很快会到这里。”神崎怒道:“既然这样还要我的军队拿起棍棒干什么?长谷川只是想尽情地羞辱我!”他气冲冲地进屋。121、瓮中捉鳖一发炮弹打在树干上,龙文章暴怒地跳起来,叫道:“别躲啦!炮弹都让你招来啦!”苟腊八难堪地从树丛里站起来,身边是海螃蟹和一帮大荷村村民。龙文章把一支枪往他怀里一揣:“我给你枪!拿了就走人,有你们在鬼子炮弹长了眼似的!”苟腊八嗫嚅道:“不要枪了。这家伙在您手上才是枪。”第78节:生死线 第二部(31)龙文章愣了一下,这是山野的边沿,他往山野外的极目处看了看,隐约能看见村庄的轮廓,还有村庄边小得难以辨认的日军部队。“这是哪?”苟腊八苦涩地说:“大荷村东五里地。”现在前后那四辆卡车离欧阳他们更近了,欧阳看看驾驶室的赵老大,赵老大点点头。欧阳对四道风也点点头。四道风站起来,径直走向那两日军机枪手,只见他手挥了一下,刀光和血光闪过。两人瘫软下来。高昕呆呆地看着,四道风放手,旁边的队员不知发生了什么也早有默契,迅速把尸体拖开。几个队员用身子将驾驶室后视窗拦上。四道风对所有人:“咱们让鬼子发现了。”欧阳苦笑:“沾了小何的光,鬼子不杀咱们,大概还想活捉咱们。鱼上钩时是最得意也最手足无措的时候,咱们就选那时挣脱钩子。”八斤也已经醒了,欧阳心里一动:“八斤,你背出来的那二十八斤炸药呢?”别人指给他看一个背篓,欧阳眼睛一亮:“这就是咱们占的另一个便宜!把它引爆了总能让鬼子惊一下,这惊一下就是咱们逃命的机会!”四道风急道:“只有一个引爆雷管。扔不够远连自己都要炸翻掉的。”欧阳也挠头,何莫修却举起手:“我能做引爆雷管。”欧阳说:“那就做吧。”大荷村老榆树边有一个日军观察哨。草丛里动了一下,苟腊八举着双手站了出来。两名站岗的日军一回身,六品和满天星从他们身后蹿了出来,把他们放倒。那两名日军被五花大绑着,龙文章拿着刺刀问:“你们为什么在大荷村集结?”日军用极烂的中文回道:“指挥部的它是!重要的人要来!”龙文章又问:“什么重要的人?”日军使劲点着头:“很重要的人!”看来是问不出什么,可又让龙文章充满希望,他望着大荷村,日军正在那里清空场地。六品过来,龙文章头也不回道:“六品,你带大伙先走。”六品茫然道:“你说什么呀?”龙文章咬咬牙:“有重要的鬼子官要来,我想在这个距离上能把他崩了。你们先走,我开一枪就来!”六品犹豫一下,龙文章又道:“告诉我妈我上前边探道去了,能赶上。”六品摇头:“我说不出来。”龙文章暴喝:“我受够你们这些婆婆妈妈了!快走!”六品被他一吓,匆匆去了。龙文章拿出一发子弹放进弹膛,开始瞄准,他回头看看人声消失的地方,自言自语道:“我可真是个不孝的儿子……”他扇了自己一记耳光,又趴下瞄准,为自己找着最隐蔽的姿势。122、攻其不备何莫修把弹头和火药、底火装进弹壳,做成一个黄灿灿的东西,然后说:“这就做得一个。我做了原始的撞击雷管,只要有足够的撞击力就会炸。”大荷村外的日军正竭力隐藏设下的陷阱,毒气罐已经埋下,发火器设在村口的卡子里,几辆卡车貌似随意地停在村子的空地外,成车的日军拿了棍棒躲进车里。神崎看了看这个布置,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了。神崎是在龙文章的准星上的,他看着神崎进屋,手指头在扳机上微微颤抖。这时草丛里一通乱响,苟腊八一头钻了出来,二话没说就跪在龙文章面前:“大哥你救救我们的人,他们都关在村里祠堂呢!刚才那两鬼子说的!”龙文章犹豫了一会:“那两鬼子是让你们给揍的,你想听什么他们说什么。我连妈都不管了还管得着你们吗?”老苟愣了,然后抹了抹眼泪说:“对不起,大哥。”说着爬得没影了,龙文章出了会神,但公路上出现的那五辆卡车立刻让他打起了精神,他继续瞄准。与此同时,何莫修已经做出了最后一个土造雷管。顶头的两辆车有意无意地放慢了速度,这让五辆车挤成了一条线,几乎是以步行速度挤进大荷村外的空地。前边两辆车一左一右地分开,但车尾仍对着欧阳的这辆车,几乎可以确定篷布后架着机枪。后两辆车也从一列分成了两行,把退路堵得水泄不通。四道风目不转睛地从篷布里盯着后边的车,几个手脚麻利的全挤在下车口,唐真托着机枪,而那几个人每人手上托着一个小布包。两个同样的布包从后视窗递到了赵老大手上,日军司机浑不知情,哈哈地冲他乐。欧阳低声说:“大家一起扔。”四道风刀尖一划,把整块篷布扯了下来,欧阳把土造炸弹扔了出去,同时从身边飞出的还有三四个。布包砸在汽车发动机罩上,然后就是连番的爆炸,带着一片日军的惨叫声。第79节:生死线 第二部(32)龙文章惊讶地看着公路上腾起的烟尘,他不明白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准星在卡车与卡车间移动着,他丢失了目标。那两日军司机还不知道车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加速,前边的两辆卡车却篷布一撩,露出两挺重机枪。司机踩了油门,赵老大缩在驾驶室里,密集的机枪弹将两个司机打死,加速的卡车却一头将对方撞得歪倒。赵老大从驾驶室里爬出来,剩下的那挺机枪把一个刚跳下车的队员撂倒。赵老大把手上的土制炸弹冲那辆卡车后厢摔了过去,爆炸声中一挺机枪被掀飞。四道风跳了出来,唐真的机枪也开始轰鸣。四辆卡车被炸得溃不成军了,可空地对面停着的那排卡车里,下饺子似的往外跳着穿土黄衣服戴防毒面具的日军。四道风吓了一跳:“搞什么?过鬼节呀?”欧阳一看:“是防毒面具!他们拿的什么?”四道风终于看清楚:“棍子!”爆炸声惊得神崎冲出来,他大叫:“引爆毒气!”这时一发子弹射穿他额头。123、听天由命龙文章突然看见欧阳他们集结在卡车周围,他心里又惊又喜。大荷村村口,那支早预备好的棍子队仍机械地往上冲锋,欧阳他们迎头便是一通炸弹,日军被连炸带打翻倒一片。几辆卡车里刚从爆炸中缓过神来的日军,重整旗鼓又摸了上来。神崎的那名中队长跌跌撞撞向连着所有毒气罐的发火装置走去。欧阳发现情势危急,大叫:“谁能把车开起来?”所有人面面相觑,何莫修脸色雪白地筛糠。欧阳绝望了,自己把驾驶室的司机尸体拖了出来,这时他被一个人推开了。欧阳难以置信地看着唐真坐在司机座上,摸索着发动。她一通倒腾,熄了火的车居然发动起来。欧阳抱着机枪回身扫射,一边大叫:“上车!都上车!”人们从侧边车帮翻了进来,四道风不愿上车,就着车体掩护飞跑着射击。车向大荷村冲去。已经拿回枪械的神崎队士兵拼命向冲来的卡车射击,那名中队长终于握住了发火器。龙文章立刻开枪。中队长额前陡然开了个洞,一头栽在发火器上。唐真的车开得糟糕之极,径直闯进空地上炸开的烟雾中。那是埋在浮土下的毒气罐被引爆了,在整片空地上炸开一层浓浓的白雾,霎时间什么都看不见。欧阳大叫:“毒气!憋住呼吸!往村里开!”唐真勉强把车头对准进村的路,剩下的事也就听天由命了。四道风鼓着腮帮子跟着车跑,欧阳把手伸给他,七手八脚把他弄上车。车驶进大荷村。追兵比他们惨得多,他们在毒气中心,已经暂时不可能组织有效的追击。卡车开到另一端的村口却不那么好通过,左右两个机枪哨卡狂乱地射击着,唐真无法保持方向,车头一歪,撞向路边民宅,车在院子里停了下来。大伙跳下车来。欧阳下令:“趁着鬼子还没集结,赶紧杀条路出来!”四道风是行动派,擦擦眼泪冲了出去,刚露头就让弹雨逼了回来。欧阳看着队员从车上抬下的战死者,又忧心忡忡看看来处还在腾起的毒气,叹道:“我们已经没人了。”话音刚落,几个戴着面具的日军从烟雾里露头。日军战战兢兢靠近卡车,四道风从车厢里跳出来,撂倒一个,几个队员抓着土制炸弹向日军狠狠摔去,日军在爆炸中人仰马翻。措手不及的日军开始溃逃,仍未散去的毒气倒成了保命的烟幕,队员们不敢往那里边冲,只好摔炸药解气。欧阳大叫:“停火!收集武器,连防毒面具一块拿上。”赵老大明白了:“要坚守了?”欧阳苦笑:“是死守呵,可守不来什么救星。”他看看这院子,“快走吧,换个地方。”这时一发子弹从神崎的参谋口腔里射了进去,龙文章又找到了一个目标。但这一枪也让他暴露,一枚炮弹在他身边的草丛炸开,龙文章跳了起来,向山野边缘跑去。一队狂怒的日军追在他的身后。124、弹尽粮绝此时在山野外,六品背着龙妈妈,几个队友都在附近,龙妈妈突然问:“六品,他真在前边吗?”六品点头。龙妈妈却道:“我怎么觉得他在后边。”六品愣了一会,放下龙妈妈,对满天星说:“看好她。”他向大荷村的方向走去。第80节:生死线 第二部(33)追赶龙文章的日军找到他的藏身之处,龙文章边还击边跑开,扎进草丛深处,再次藏了起来。一小队戴着防毒面具的日军把两个毒气罐拖到墙根下。欧阳暗叫不好,对大伙说:“戴上面具。”一声点火的轻响,他们藏身的地方立刻被白烟笼罩了。烟幕四起,随之进来的还有一个戴防毒面具的日军。四道风把那家伙拖了进来,进行殊死搏斗。由于光线太暗,四道风被一柄刺刀刺进腰肋,他竟抓着枪尖不让拔出来,手上的刀割断了对方几根手指。那名日军吓破了胆,掉头想从窗口爬出去,却和正要爬进来的几个同伙挤成一团。四道风追上,倒抡着枪砸了下去,那家伙终于没了声音,窗外几名日军被吓得掉头鼠窜。轰然爆炸,后墙倒塌,一小队日军从缺口处冲进来,高昕被搜了出来,何莫修抢过来,却被日军逮个正着,拽了出去。高昕爬起来,四道风正堵在门口打得带劲,她大叫:“四道风!”四道风回望一眼:“瞎嚷什么?你又没死!”高昕气得要哭,又想起另一位救星:“老师!”可欧阳不知跑哪去了,烟幕里出现的是另一个人,那是唐真。高昕哭道:“快救小何!”唐真冲了出去。后院,何莫修抓着一棵小树,死抱住不放,日军连拽带打,却也奈何他不得。唐真冲出来,几个日军立刻向她冲了过来。唐真被打得瘫在墙边站不起来,日军向她逼了过来。一个人从屋里扑了出来,抱住一个日军,那是重伤未愈的八斤,他毫不犹豫地拉开日军腰里的一个手榴弹环,叫道:“真姐快跑!”唐真却冲向那两人,想把八斤抢出来。手榴弹爆炸了,却只冒着白烟。一股烈焰从那两人胸腹间腾了上来,八斤和那日军在地上翻滚惨叫,唐真想扑灭八斤身上的火焰,可根本抓不住他。这时欧阳从屋里出来,一手拿着枪,一手拿着最后一个土制炸弹,用日语说:“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吧?”用不着他说,日军就退后两步,欧阳把何莫修拖了过来。他又往前进了一步,看来打算把炸弹扔出去,日军怪叫着开始翻墙夺路。欧阳退到唐真身边,命令:“开枪!”唐真下意识地捡起机枪扫射,把几个日军击毙在墙头。欧阳扔掉了手上的炸弹,试图弄灭八斤身上的火焰,可无济于事。何莫修说:“这是白磷。”欧阳喝道:“怎么办?”何莫修咬了咬牙,从地上捡起一把刺刀,一刀割了下去,割掉八斤沾上燃烧剂的皮肉。八斤痛昏了过去。何莫修也一跤坐倒。欧阳疲倦地站起来:“我们打退了敌人的第二次进攻……可弹尽粮绝。”唐真捡起那个炸弹,一块砖头从破布里掉了出来。125、儿女情长院子里的雾气已渐渐散去,四道风看看队友,还不到十人,全都连伤带累。欧阳叹道:“同志们,可以确定我们给了敌人沉重的打击,敌人进攻的间隔时间已经越来越长了,因为他们也伤亡惨重……”四道风却道:“鬼扯吧,他们十个死掉九个还是比我们人多。死活就是一层纸的事,你还哄着干什么?痛快一点!”他找了间还算完整的房子,然后拥着欧阳思枫往屋里推:“把你们关小黑屋里,鬼子打过来我会叫你的。”他把他们推进了屋里,拿根棍子把门环扣上,脸上忽然有些伤感,默默走开。欧阳拉不开门,也没人理他。他被思枫看得不太自在,转头在窗上寻找出路:“那小子人来疯,根本不管时间场合。”思枫笑着说:“我想他是太清楚到了什么时候。你要出去?”欧阳不自在地说:“鬼子大概半小时内就能集结下一轮攻势,总得准备一下。”思枫突然柔声道:“我们会死吗?”欧阳看着思枫凄婉的表情有些茫然,然后笑了笑:“我想不会。”思枫低声说:“就要死了也不能在一起这几分钟吗?”欧阳弄开了窗户,开始爬窗。思枫看着他消失,然后门环响了,欧阳把门打开了,正色说:“我就是要活着出去,然后才好跟你结婚。”思枫呆呆看着他,然后笑了,开始检查枪里的子弹。此时四道风正坐在一间横尸狼藉的屋里,包扎腰肋上的伤口。他显得很郁闷,尤其是背上的伤口不那么好包扎。这时高昕进来,帮他把伤口包上,四道风哼了一声以示满意。高昕看着那张永远长不大的脸,突然说:“我要是像唐真一样,会不会好一点?”四道风大叫:“那个男人婆?我的老天!”高昕咬牙问:“我怎么做你才会正眼看我?”四道风奇怪地看着她:“看你干什么?”第81节:生死线 第二部(34)高昕气得快疯了,一把揪住四道风的衣服:“老子喜欢你呀!全世界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吗?”四道风那一会儿有些惶恐,对太认真的人他没什么抵御能力。高昕一点点向他靠近,四道风犹豫一下抱住她,他很被动,因为反正快死了。祠堂外的一个院子里,欧阳和队员将刺刀倒插在院内地上,这样日军越墙时多些顾忌。何莫修在祠堂边坐着,孤独而茫然。欧阳想起什么,走过去,他的手无意识地摸在枪上:“高昕呢?”何莫修低声说:“做她想做的事情去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想做的事情,可要做就快点做吧。快开枪吧,你们解放了,我也解脱了。”欧阳看看手里的枪,明白了,他把枪掏了出来说:“你不是包袱,靠你的炸弹我们才活到现在。”何莫修苦笑:“谢谢。我这辈子还做过一件有用的事情。”欧阳把枪扔到何莫修面前:“该怎么做你自己知道。”何莫修愕然地看着那支枪,把它拿了起来。欧阳继续去准备那简陋的防御工事。126、杀出血路高昕忽然把四道风推开了:“我找了你三年,我以为就是这样,我刚知道不是。三年了,我以为我什么话都跟你说过,现在才知道,没有,我只是自己跟自己说。你是英雄,你过的日子是我根本不了解的,我说的话你也听不见……”四道风喃喃道:“我放着鬼子不打,该跑到你们老高家去听墙根子了。”对异性他根本无法理解:“我以前也给你们家打过短工,就当以后打长工了……”高昕瞠目结舌。这时外边一声枪响,四道风一跃而起,把高昕推在一边:“我带你活着出去。”第三波攻击是试探性地发起来的,那名担任战场指挥的参谋正在对着电话大叫:“用帝国的全部军队也不可能生擒他们!”潮安日军司令部,长谷川咬了咬牙:“杀死他们。”村外的炮兵终于放开手脚开始齐射,半个村子很快就成了废墟。赵老大连滚带爬地从烟尘中跳出来,身后几支机枪追射,他屁股上中了一枪。四道风从门洞里把他拖进去。赵老大刚才的诱敌让日军径直冲了过来。他们靠近墙根时,四道风把刚才从日军尸体上捡来的手榴弹扔了出去,墙那边的爆炸压倒了惨叫。此时追捕龙文章的日军发现了草丛里摇晃的一件衣服,立刻开枪。谁知龙文章从他脚下跳了出来,用刺刀结果了他,但一发子弹穿透了他的胳膊。他也不理,朝封锁村口的机枪哨位扑去。哪知机枪哨位上,六品正挥舞着大刀,机枪已经哑了。龙文章惊讶地看着他,突然想起来:”我妈呢?“六品指着后面,龙文章回头看见满天星一伙子正背着龙妈妈跑过来,几支枪把追赶他的日军压得不敢起来。龙文章掉头就往村里冲:“他们在里边!”村里的枪声激烈地响着,村外的庄稼地里,苟腊八和他的乡亲们窝着。他们的亲人们都给先前扫荡的鬼子们关在祠堂里。苟腊八咬牙道:“那就杀他娘吧。”他们从侧面照着大荷村冲去。迎面而来的龙文章又惊又喜,紧随其后。祠堂外,欧阳用步枪里的最后一发子弹打死一个日军,结果被人从身后抱住,一个鬼子冲过来,拔出自己的战刀。何莫修茫然地看着,下意识地拔出欧阳给他的枪。欧阳急道:“开枪呀!”何莫修哆嗦着用枪指着对方,最后调转了枪口对住自己的额头,杀人在他终究还是不可逾越的事情。欧阳绝望地感到刀已刺入腹部,谁知这时一个人如炮弹似的撞了过来,把那鬼子撞翻在地,然后劈头就是一刀。那是苟腊八。接着是他那伙生力军以及龙文章小分队紧随其后。日军迅速地开始溃退了,但已经晚了,杀红了眼的人们从院里杀到街心。欧阳捂着腹部的伤口,何莫修仍闭了眼用枪指着自己的头。欧阳直到他扣动扳机才把那枪从他手上拿了下来,枪的保险栓没有打开。何莫修颓然道:“对不起。”欧阳只是苦笑着摇摇头。127、拼死一战大荷村外的炮击早已停止。第三攻击波冲进去的日军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第82节:生死线 第二部(35)杀跑了日军的苟腊八亳无得意之色,把刀一扔就去撞祠堂上的门,几个小伙子帮他劈开那锁。四道风纳闷:“他干什么?”龙文章解释:“他们村的人让鬼子关祠堂里了。”四道风更纳闷:“没听见动静啊。”龙文章愣了一下,赶忙去拉苟腊八,苟腊八猛地甩开,他已经快急疯了。赵老大在旁边说:“苟村长还记得我吗?”苟腊八终于停住,茫然地地说:“你是老唐的人。”赵老大刚把苟腊八拉开了些,龙文章一枪把锁头打落,苟腊八立刻冲上去把大门推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冲出来,让所有人都往后退了一步。苟腊八一跤坐倒,不用细看也知道祠堂里不会有活口了。欧阳匆匆过来:“你们已经在包围圈上闯出了缺口,我想赶快突出去。”龙文章看着老苟,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苟腊八一言不发地坐在地上,整个身子都在止不住地发抖。他无意识地看着欧阳们迅速换上从日军身上扒下的军装。赵老大拍拍他,把一套刚扒下的军装给他:“咱们走吧。”苟腊八低着头:“不走啦。我掩护你们。”赵老大看看这些人,苟腊八又道:“你们走吧,我回头就来。咱村有地道。”赵老大有点惊喜,拍了拍苟腊八,和欧阳去集结幸存者。龙文章看了看苟腊八,把自己的枪放在他身边,苟腊八看了看他:“拿走拿走。要枪我跟鬼子要去。就捡死人的也够全村使了。”龙文章内疚地拿起枪站起来,只有他下意识地明白苟腊八要干什么。炮火在村子里飞啸,日军似乎是打算把这村子彻底摧毁。四道风和老唐的两拨幸存者,加起拖伤带口穿着日军军服的十几号人,借着硝烟掩近停在废墟里的那辆车,那车伤痕累累,但奇迹般地没有伤及要害。欧阳问龙文章:“你会不会开车?”龙文章摇头:“不会。我心比天高,不务实际,就没学这实在该学的东西。”那口气实在太不像龙文章,欧阳奇怪地看看他,然后转向何莫修。何莫修为难地说:“我学开的那车,方向盘和这车不在一边……”他忽然高了很多,那是让四道风抓了起来,扔进了驾驶室。路上坑洼不平,何莫修小心而笨拙地绕过弹坑、尸体、塌倒的废墟,周围仍在爆炸,但对这些人来说已经纯当刮风下雨了。大荷村的村民们收集着死人身上的武器,何莫修的目光终于再也无法从那些一心向死的人们身上移开,最后一个上车的欧阳追着车跳进驾驶室。何莫修茫然地看看他:“我们就这么走吗?”欧阳低声说:“小心开车。别让自己落到鬼子手里,就是帮了他们。”海螃蟹拎着几支枪站在村子中心,茫然地看着车远去。赵老大喃喃道:“又一个四道风诞生了。”龙文章大声说:“他们叫炸雷。”车仍驶行,那些曾被他蔑视的人被遮没在几近废墟的村舍后。128、冲出重围卡车终于驶上出村的路,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一点轻松。一列日军的卡车迎面驶来,那是神崎队等待的潮安援军。欧阳他们早就戴上了防毒面具,欧阳将半个身子探出了驾驶室外,指着大荷村,用日语对正要盘问他们的日军大呼:“毒气!毒气!”日军大乱,车队飞退,头车和二车撞上,车上的日军和同僚争抢着数量不够的防毒面具。卡车迅速驰过了这个混乱不堪的车队。大荷村里,海螃蟹把找来的武器放在苟腊八身边,苟腊八喃喃道:“大荷村以后就没了。你们谁活着出去了,每年来这说一声,杀了多少鬼子。”海螃蟹犹豫良久,点点头。炮击终于停止,伊达的骑兵队冲进村中央的空地。伊达看着空空荡荡的村落,只有苟腊八蹲坐在祠堂的大门前。伊达大声问:“这里的人呢?”然后他听到一声熟悉的轻响,是手榴弹拉环的声音。伊达大叫:“撤退!”话音未落,苟腊八掀开衣服,他的身上挂满了刚捡来的手榴弹,胸前的一个已经拉掉了环。马匹惊蹿,伊达被掀飞在地上,眩晕中他看见四下舍命杀来的村民,然后苟腊八的整个人就在骑兵队中间炸开了。终于战火已熄,日军占领了这片已成废墟的土地。大难不死的伊达被担架抬到电话机边:“我们全歼了他们……伤亡很大……长谷川君,我有很多事情不明白……”电话被挂断了,伊达愕然。第83节:生死线 第二部(36)潮安日军司令部通讯室里,长谷川放下电话。宇多田从外边进来:“长谷川君,将军请您去。”长谷川跟着宇多田出去,他没勇气看身后那些藐视的目光。海边,暮色降临。那辆卡车被藏在树林里,队员们用树枝将它盖上。另外一些人在挖坑,将换下来的日军军服和防毒面具扔进去埋上。海平面上浮起一个小小的黑影,那是接应何莫修的潜艇。艇上的人终于上岸,那是两名美军水兵,一官一兵。其中那名军官用英语问:“谁是何莫修?”何莫修犹豫着举了举手。军官又说:“从现在起你就在我们的保护下了。”他终于想起看看其他人:“你们打过仗?”何莫修点头。军官又问:“有多少人?会影响到我们的安全吗?”何莫修询问欧阳后回答:“一千。”那军官吹了声口哨,回头低声和同伴说些什么,两人笑。欧阳低声问:“他们说什么?”何莫修怒道:“他们认为你们只是被一发流弹打到,然后把树林当成了日本鬼子……”他越说越愤怒,被欧阳止住。欧阳轻声说:“好了,你走吧。如果你到那还想着这个世界的事情,你在那里也找不到自己的家。”何莫修愣住,他忽然很想痛哭。高昕看他一眼,将头转开:“快走吧,这里不安全。”何莫修苦笑,向所有人深鞠了一躬,掉头走向那艘潜艇,两个美军跟着他,也不说话,与其说护送不如说押送。四道风忽然伸了个懒腰:“总算甩掉这大包袱!”他其实有点遗憾,这包袱总算跟他们同生共死地过了几天。129、我回来了长谷川进来时,饭田面无表情地坐在大厅里:“战况怎样?”长谷川开始冒冷汗:“我军……全歼了敌军……但是……炮火过于猛烈,我们也无法找到何莫修的尸体……但是,我们全歼了在沽宁的反抗者主力……”饭田又问:“这么说我们胜利了?”长谷川忍住想擦汗的冲动:“……我军……还是有所收获的……”饭田点点头,站了起来,然后一个耳光甩在长谷川脸上:“我要一具尸体做什么?”长谷川冷汗直滴:“敌军非常强大……相信是美军在幕后指挥……”饭田冷笑:“我会找更好的借口来让今天不那么丢脸,所以你沾光还能活着。但是我肯定你会一直在沽宁待下去!”坐在艇上,何莫修回头望去,已看不清岸上的情况。两名美军划着船,他们想尽快远离这个地方。那名军官说:“我们会把你送到新西兰,你从那里搭乘军舰回国。”何莫修有点茫然:“回国?”军官笑道:“回美国。你是入籍美国的中国人。”士兵笑道:“中国人中最幸运的家伙!”何莫修反驳:“这不叫幸运。”士兵嘲讽道:“你要什么样的幸运?待在这里,和一千人作战?我的上帝,他们会数数吗?”何莫修怒道:“除了潜艇里的铁皮你见过什么?你的大喊大叫不过是美国钢铁和机器的回声,你自己又真的面对过什么?”士兵向军官道:“大副,我想把货物扔到海里。我相信他会跟着我们的船游到西海岸。”军官阴着脸说:“只要把他送到新西兰就好啦。”何莫修平静地说:“我不是货物,货物不会自己跳海下船。”他很干脆地往海里一跳,然后浮上来:“告诉你们的头儿,等这里的仗打完了我再去参观你们的国家!”他向岸边游去。海边,众人正要离开,满天星忽然指着海上嚷起来:“他又回来啦!”高昕却冲着海里一笑,大声问:“你回来干什么?”那艘橡皮艇悻悻地掉头驶向远海。何莫修湿淋淋地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奔向四道风和欧阳:“我可不可以和你们在一起?”欧阳看起来很为难,他自然记得面前是个宁杀自己不杀人的另类:“这个……你要问我们队长。”他指指四道风,何莫修几乎绝望:“我真的会有用的,请你们相信我!”欧阳看四道风,四道风头摇得像拨浪鼓,看赵老大,赵老大苦了脸。何莫修又说:“我会做炸弹!”四道风犹豫了一下,欧阳点头时,他再没发表议论,何莫修也就此有了一个结果。高昕乐得把何莫修一把抱住:“你终于留下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走的!”四道风的脸立刻沉下来。第84节:生死线 第二部(37)沽宁日军司令部,一辆车驶来,长谷川下车,一张脸阴沉。伊达赶紧迎上去:“长谷川君,您回来了。”长谷川点点头,伊达又说:“照您的吩咐,正在全力抢救沙门的李君。”长谷川赞许地点头:“不惜一切代价让他活着,我需要他。”这时李六野从手术床上挣着坐起来,狂叫:“杀古烁!”130、穷途末路古烁从积水的船壳下惊醒,外边有人叫道:“烁哥儿!”古烁把他拖进一个角落。那人从怀里拿出个小袋:“烁哥儿,这是钱,路上花的。”古烁点点头,拍拍那人的肩膀,走向另一个方向。没多久,他躲在巷子里,压低了帽子看着街上的动静,饥饿已经压倒了一切,他终于从巷子里冲了出来,往摊上扔了些钱,拿了几样点心掉头飞跑。他在巷口猛然刹住,大街上过去一队帮徒,挑着个人事不省的人,那正是早上那弟兄。一个帮徒叫道:“街坊邻居瞧好,这是帮了古烁的下场,六爷让抬回去剁了手脚,再有下一个就连脑袋一块剁了!”古烁蜷在墙角里一动不动,他真正明白什么叫穷途末路。四道风一帮人走过山弯,几间隐蔽的小屋就出现在眼前。领路的是海螃蟹和另一名大荷村村民,海螃蟹说:“这是我们村专为躲日本人盖的,现在已用不上了。”他低下头:“大荷村已经没了。”赵老大愣了一下。倒是四道风立刻接上了:“大荷村没了,你们跟我走,以后你们是四道风。”没想到海螃蟹却说:“谁跟你走?以后我们是炸雷,这雷专劈鬼子。”四道风有些没趣地翻了翻眼。队员们已经扔了枪就地躺下。小屋前的空地上站着合并在一处的四道风、老唐两队人马,那是支歪瓜裂枣的队伍,破衣烂衫,武器混杂,就龙文章的标准是站无站姿坐无坐相。龙文章皱眉:“人怎么不齐?”他转头:“六品你也得练。”六品正在屋边劈柴,好让龙妈妈煲汤。他闻言只说:“我要劈柴。”龙文章没辙,一转身队伍里出了逃兵,赵老大和四道风往树林里溜,四道风被发现索性一副谁敢惹老子的德性,赵老大理亏地哈哈腰,打招呼:“上林子找点野物。全民生计,是个大事。”欧阳从屋里出来,龙文章可算逮到了:“你!过来带个头!”欧阳摇头:“算了吧,我跟着你唱三民主义歌,怪别扭的。”龙文章只好由他去,回头瞧瞧他不成样的队伍,喝道:“打起精神!我是教你们活命的本事!打个鸡毛仗就死一大片,你们这些人倒有一比,就像老百姓后院存的过冬大白菜,蔫头巴脑……”欧阳听得发愣。这时满天星立正道:“龙教官!”龙文章说:“有屁快放!”满天星正色道:“活命的本事是不是鬼子打北来,你们往南撤?撤到连后院都没了,就剩我们这烂帮子大白菜恶心鬼子?”龙文章给问住了:“军师,你给他们解释一下什么叫全盘战略。”欧阳眨眼道:“龙教官是龙教官,他们是他们,不许一竿子打死。我话讲完,你们自便。”他坏笑着走开,龙文章气急败坏地对那些一脸不服的队员挥舞着双手:“别笑!我军将士正在前线奋战,并且很快会光复这里!我龙某人以堂堂清白之躯保证!还我河山……”欧阳又看看龙文章,突然有点鬼祟地钻进了林子。131、吐露心声树林外,思枫坐在林阴里,欧阳过去坐下,两个人的独处让他又有些不自在,于是没话找话:“龙乌鸦那嘴总得罪人……”思枫看看他,不出声。欧阳又说:“老四跟高小姐越来越有趣啦……”思枫忍不住说:“你什么时候去说呀,欧阳同志?”这问题似乎很难回答,欧阳挠了挠头。思枫再次没好气地看着他。欧阳苦着脸:“我怎么说?”思枫看着他:“你一定要生死关头才有勇气吗?”欧阳看看思枫的表情,又改口:“不不,勇气是一定会有的,权当鬼子到了跟前,一排黑漆漆的枪口指着。”他又看看思枫的表情,“我跟谁说?”思枫瞪着他,咬着嘴唇:“你真烦人,我真爱你,欧阳同志。”欧阳点点头,忽然撒腿跑开,那让思枫有点反应不过来:“赶快说去!我突然有了勇气!”第85节:生死线 第二部(38)四道风和赵老大钻在树丛里,两人盯上了一只野兔。四道风用短刀中的一柄瞄着,突然说:“你不觉得它怪好看的吗?”赵老大莫名其妙看看他,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触到四道风的温柔一面:“就是个野兔子,祸害庄稼的。”四道风白了他一眼:“老子是城里人,你是乡下人,知道了吗?”赵老大笑眯眯道:“那你慢慢赏,赏饱了晚上喝西北风。”四道风瞪他一眼,咬咬牙就要放飞刀。欧阳气喘吁吁跑过来,刚好把野兔惊跑。四道风恼火了:“搞什么?”欧阳喘了口气,定了定神,说:“你跟我来。你在这等着,不许跟来。”他紧张得不行,不敢看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于是赵老大愣在原地,四道风很自觉地跟着。欧阳在林子深处站住说:“我要跟你说的是私事,是大事,是婚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四道风吓了一跳,也不知道他怎么想到了自己:“太猴急了吧?我举双手不赞成!”欧阳也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看看他:“你跟来干什么?我找的是赵老大。”四道风摇头:“找谁也不成。这事能让你们说怎么就怎么?”欧阳也有点无奈:“凭咱们交情不告诉你也说不过去。可你干吗反对?”四道风忽然有些忸怩:“你们就不用管啦。其实我也想过,高家这小娘们吧,我知道走不到一起的啦……不过吧,身家百万,还蛮漂亮,放过怪可惜的……”欧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四道风终于觉得有点不对:“我说错了吗?”欧阳忽然笑了:“你真是这么想的?”四道风恼羞成怒地瞪着他。欧阳心花怒放之余觉得这家伙可爱之极,捧过那颗大头亲了个响:“我替你高兴!你也得替我高兴!老四,我要结婚!”四道风张口结舌,突然发现某些地方不对:“你跟谁结婚?”欧阳给他问呆住了:“跟我老婆……”四道风摸摸欧阳的额头,欧阳没好气地推开,他忽然想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隔了一丛树,于是大叫:“老赵!我要求你就一切事情向所有人作出解释!同时你必须批准我的结婚请求!”132、有点遗憾李六野摇摇晃晃从日军司令部出来,外边候着的廖金头等一群帮徒连忙迎上来。李六野现在一只眼睛真瞎了,他伸出双手,廖金头把他的枪递了上去,他一声不吭别在腰间。长谷川和伊达匆匆赶出来。李六野厉声道:“我去杀人。我会把尸首送给你。”长谷川笑了:“李君狠字有余,如果在智谋上用些功夫,复仇指日可待。”李六野用独眼瞪了他一眼,被帮徒们簇拥着远去。此时在沽宁一条偏僻的小巷,古烁蜷缩在路边的阴沟里,昏昏沉沉。沙门帮徒的人声近在咫尺,而他现在只是等死。一个脚步声向这边走来,古烁费力地摸了一下腰间的枪,他现在连拔枪的力气也没有了。一只手把他摸到枪的手拨开,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说道:“你是汉奸。”古烁强睁开眼皮看了一眼,是那个小乞丐。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山野小屋外,一伙人正在苦中作乐。队员们正在打扮那几间简陋的木屋,赵老大却对着一张纸绞尽脑汁:“两个喜字架一块怎么写?”邮差写了一个,明显错误,于是他也陷入和赵老大一样的苦恼。赵老大喃喃道:“太久没见过这字了,太久没什么喜事。”他挠挠头。四道风忽然有些不自在,因为高昕过来,后者一声不吭地写出那个字,然后进了小屋。几个男人忽然都有些愕然。小屋里,发报机在作业,欧阳观察着传送出来的纸条。重伤的八斤躺在床上,别的人都在外边忙碌,他躺的那张床格格地轻响。欧阳停了手头的事情,走到八斤的床边看着,轻声问:“很痛吗?”八斤摇了摇头,但咬牙忍痛的声音清晰可闻,欧阳从八斤的眼神发现唐真就在身后,欧阳让开。唐真毫不避讳地看着八斤的脸,半边是十六岁少年那种细嫩皮肤,半边被白磷烧过的地方用绷带包裹着,想象不出下边的样子。她用一只手抚着他完好的那半张脸。欧阳回到电台边工作。八斤哽咽道:“我的样子一定像鬼。”第86节:生死线 第二部(39)唐真笑道:“以后谁都会觉得你是可以依靠的男子汉。你不喜欢人叫你八斤对不对?以后你就叫半天云。”八斤虚弱地笑着:“我哥叫满天星,我叫半天云……”他又沉沉睡去。欧阳此时译完了电码,吓了一跳,匆匆地要出去。唐真突然叫道:“老师。”欧阳一愣,他对唐真这个称呼恍如隔世。唐真柔声问:“您要结婚了?”欧阳恍然大悟:“是的,和你师母……”他苦笑了一下,“学校那次是假的,老赵也给大家解释过了。”唐真突然问:“您很爱师母吗?”欧阳忽然从唐真的神情里明白无误地捕捉到一种信息,一种唐真独有的毫不避讳的热情,让他顿时很想逃跑。他低声说:“爱得死去活来。”唐真笑着说:“我没东西送你们……只有祝你们幸福。”欧阳颔首:“谢谢。”他往外走的时候有点遗憾,是那种四十岁的人遗憾自己为什么不是二十岁的遗憾。133、收留山野小屋里堆满了大家从山野里找来能凑足一道菜的东西,龙妈妈和高昕忙得不可开交。海螃蟹和他的同伴把几袋大米搬进来。龙妈妈热情地说:“小海喝了喜酒再走吧。”海螃蟹摇头:“不了,一村人的丧事还没办呢。”龙妈妈叹了口气。这时何莫修把一袋东西拖了进来,对高昕说:“有盆吗?”高昕拿个盆给他,神情有些忧郁:“那是什么?”何莫修却很得意:“工业废料。我要证明我的存在价值。”他专心地投入了他的工作。龙妈妈刚做的几道菜已被摆上桌。四道风伸手就想偷吃,让六品一把抓住。四道风只好靠边,龙文章阴着脸说:“你真打算让我妈跟着混?”四道风嗅了嗅味道:“好主意。”龙文章光火:“我就知道她这招,先让你们吃滑了嘴,再让你们猪油蒙了心!”欧阳带着心事刚从屋里出来,立刻被赵老大揪住。欧阳警惕地说:“晚上不许闹房。”赵老大乐道:“我一定管住他们。”欧阳吁了口气又凝神说:“美国人愿意用一吨武器和药品交换小何,上级让我们自己拿主意。”赵老大吓了一跳。欧阳继续说:“他是铁了心留这了。”他看着赵老大,赵老大说:“让老四拿主意。”古烁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破屋里。他下意识地摸枪,腰里空空荡荡。一个人走了进来,古烁装作未醒,在这人近身时一下跃了起来,结果由于重病乏力,反被一把扶住。那是罗非雨,自师父罗非烟死后一直在过着乞丐的生活。这时那个小乞丐进来,说:“你病了。”古烁苦笑,他一松劲就簌簌发抖,小乞丐和罗非烟合力把他拖到火边。小乞丐从破褥子下把枪拿出来给他,古烁抓救命稻草似的抓住,然后想站起来。小乞丐问:“你干吗去?”古烁笑笑:“该走了。古老三一向独来独往。”小乞丐嘲笑道:“神气什么?你做汉奸的时候我就做杀头的事了。”古烁气往上撞:“我用不着你个叫花子来好心!你知道我得的什么病?是伤寒!沾着就是死!”小乞丐笑道:“打摆子嘛,有什么了不起?”古烁拄着棍子就往外走。小乞丐自言自语道:“马上就吃饭了。”罗非雨将火上支着的一口破锅拿下来,锅里那些食物的香味让古烁几乎要晕倒。小乞丐把食物盛了三碗。古烁站住了,他胃里火烧一样的痛苦,什么傲气都没了。小乞丐又道:“你不饿呀?”什么面子全不顾了,古烁回头,小乞丐把他拄的棍子扔到一边。古烁又惊又怒,小乞丐和罗非雨吃着饭,看着古烁。愤怒加上饥饿让古烁爬过来,手刚触到碗,小乞丐却把锅和碗端到屋子的另一头。古烁气疯了,掏出枪:“端过来!”小乞丐嘲弄地看着他,不加理会。罗非雨却道:“我们是想救你,多出汗你那病才能好。”古烁愣了一下,把枪扔在一边,他开始爬,用了所有的意志才能继续那蜗牛一样的爬行。134、结婚李六野立在沽宁河边,回头看了看帮徒,帮徒们不由打个寒噤。廖金头上前:“六爷,小的们就在这发现您老的。当时一瞅就是力战群豪……”李六野点点头,拍拍廖金头的肩,忽然几拳捣在他肚子上:“老子被几个断头鬼绑着开剥,你那时死哪里去了?”第87节:生死线 第二部(40)廖金头躺在地上哼都哼不出来,李六野端详着幽深的巷道,想找出当时逃出的道路,但小巷分了一道又一道,他实在很难回忆出来。李六野突然暴喝:“古老三从哪条巷子里跑出来的?”帮徒指着一条巷子。李六野点点头,往那条巷子里走了两步。帮徒们一窝蜂地跟着他,手上的火把照得近处如同白昼。李六野眯着眼看着黑暗处,突然抓过一支火把,扔在地上踩灭,帮徒们赶紧依样画葫芦,巷子里顿时漆黑一片。李六野在黑暗中走了两步,他回到了那个遭受重创的夜晚,所有的感官全失去作用了,他只剩下最原始的直觉。李六野在一处墙头发现一块干涸的血迹。他舔了一下,回头看看他的部下,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错不了,是我的血。”这时山野小屋那,几乎所有人全聚集在空地上。欧阳和思枫的婚礼正在进行。赵老大朗声说:“……欧阳山川同志和思枫同志……对不起,尽管不是真名,但他们真心地结为永远的革命伴侣……扫荡仍在继续,日子也得过下去……他们很有勇气,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生活对他们来说是真实的……他们让我这老家伙忽然明白了夫妻的意思。”也许是太长的话让四道风跑神,也许是他真有些感触,他开了小差看着高昕。高昕专注地听着,忽然发现他炽热的目光,有些慌乱地向小屋走去。四道风醒过神来,看看赵老大:“你咋那么多屁话?”赵老大不好意思地笑笑:“有感而发。”他把欧阳和思枫的手握在一起。然后人们开始碰杯,四道风纠缠着欧阳和思枫:“那个什么证婚人,干吗不让我来?”欧阳笑道:“因为你不是党员。”四道风又问:“为什么我不是党员?”“因为你没写入党申请。”“为什么你不提醒我写?”“因为你压根不会写字。”“为什么你不替我写?”“因为这东西没有替的,就算你不识字,行动上也得有那么个意思。”四道风瞪眼了:“我干的还少呀?”欧阳不慌不忙:“你干什么是因为你喜欢那么干,并没什么对我党的特殊情感。”四道风怒道:“你小子又在绕我!”欧阳反口:“明明是你在绕我!”思枫忽然在欧阳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欧阳有些赧然地笑了笑。四道风急道:“她说什么?”欧阳笑着说:“她说,如果你急于入党的目的就是做证婚人,等我们有了孩子,你可以做干爸爸。”四道风顿时满足了:“真的?那我要崽子!”思枫闹个大红脸,欧阳忽然有些色变,一干队员鬼鬼祟祟向他靠了过来,欧阳想退,四道风反应比他更快,一把抓住他。135、液态炸药大伙儿正把欧阳抛到空中做自由落体运动,四道风是最积极的一个,高昕在屋内蹙着眉看着,听见厨房里有响动。何莫修正在里面弄着一大盆黏稠的油性液体。高昕进来,被那股呛人的味儿熏得睁不开眼,她忍不住大叫:“太难闻啦!”何莫修茫然回头:“你跟我说话?”高昕忽然一阵委屈,哭了出来。何莫修急道:“你哭什么?”高昕哽咽道:“你觉不觉得我们在这里一点用没有?他们什么都不跟我们说,他们高兴不高兴,都跟你没什么关系?”何莫修才要点头,突然兴奋地说:“我马上就有用给他们看!”高昕停住眼泪:“你当然是有用啦!……我去睡啦!”她终于明白这个人在这个时候并不是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气冲冲地掉头走开。何莫修忽然明白过来:“你说他们,其实是想说他对吧?”高昕没回应,何莫修于是继续工作。欧阳终于惨重地摔在地上。几个肇事者全傻了。他揉着腰爬起来:“不要再闹啦!我警告你们!”四道风很乖巧地扶着他到树边坐下,欧阳突然想起之前那事,道:“老四,有个事,老赵和我都想听听你的主意。”四道风立刻坐下。欧阳正色道:“美国人想用一吨武器和医药换小何。”四道风居然立刻说:“不换啦!”欧阳讶然:“什么?”四道风自作聪明地说:“当然不换!我算看出来了,但凡大鼻子要换什么准是咱们吃亏!”欧阳狠拍了一下脑门:“你说得太对了!”又拍拍四道风,“谢谢老四,这关键时刻能站稳脚跟的还就是你!”四道风一脸莫名其妙。欧阳正要走开。四道风突然叫住他:“一吨是多少呀?”欧阳再次讶然:“一吨……折成上足子弹的机枪大概就是一百挺。”四道风大叫:“不早说!听见个一字我还想没油水呢!”他极热情地对满天星叫道:“请小何来一下!” 第88节:生死线 第二部(41)这时何莫修终于完成了他的作品,他极小心地用一个小瓶装上了一瓶,向门外跑去,正好迎上满天星,于是他向这边过来。四道风热情地迎上去:“小何,跟你说件事……”何莫修却更加热情:“我先给你们看一样东西!”他小心翼翼地亮出那小瓶液体。 四道风莫名其妙地看看欧阳,欧阳同样地莫名其妙。四道风猜道:“菜油?”何莫修笑着拍拍他:“您真幽默!这是一种类似硝化甘油的液态炸药。”他得意地笑笑,“爆速更高的改良型,我的改良,威力是黄色炸药的好几倍。”四道风忍不住说:“就是你拿洗脚盆盛的那恶心玩意?”他一把把那瓶子抢了过来,就想往脚下摔。何莫修吓得赶紧抢住:“不要!稳定性还没解决,一摔就炸!”那瓶子在争抢中脱手,欧阳接住,疑惑地看了看。此时一条蛇从窗外游进了厨房,它游上了案板,案下放着何莫修的那盆液体,蛇碰倒案边放着的一只碗,碗向盆里掉去。136、进退两难欧阳刚从小瓶上抬起视线,一声巨响,整座房子就从眼前消失了。离房子稍近的人都被巨大的气浪冲倒在地,何莫修和四道风一起摔在地上,欧阳也未能幸免。他手上的瓶子向树根滚了过去,欧阳晕晕然中一把抓住。空地边的人们同样东倒西歪地摔了一地,婚宴已经连桌子都被掀翻了。赵老大叫道:“大伙小心!鬼子打炮!”龙文章奇道:“没听见炮弹声!”欧阳愕然又看了看手上的瓶子,又无法置信地看着何莫修:“你的……炸药?”何莫修茫然地点了点头。赵老大几个已经向那堆废墟跑去,好在屋里没有人,连八斤都出来看婚礼了。四道风忽然把何莫修掀在地上,狂怒地跳起来:“她在里边!”他疯了似的向那堆废墟跑了过去,发狂地扒着。何莫修刚从地上爬了起来,恍然大悟,也在废墟里狂扒起来,边扒边哭:“小昕在里边!”所有人都傻了。哪知高昕出现在唏嘘的人们身后,端着一个盆,头发湿湿的,身上的衣服也还没干透,她诧异地瞧着这一切:“刚才是怎么啦?”听她说话,所有人莫名其妙地回身看着她,然后何莫修看见了,四道风也看见了。四道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喃喃问:“你……你不在里边?”高昕脸红了一下:“我去河边了。”四道风突然有些尴尬:“没事啦,大伙都该忙啥忙啥吧。”何莫修抹了一把黑白相间的脸,却忽然欢笑起来,狠狠把高昕抱住。高昕并不避讳他的拥抱,问:“到底怎么回事?”何莫修笑道:“管他怎么回事呢!我再不做太前卫的试验了!”四道风面沉如铁地走开。欧阳的面色比四道风的好看不到哪里去,手上还捏着那个瓶子,他现在进退两难,不知拿那东西怎么办。四道风恨恨地说:“我要揍死他,逮空我就揍死他!”欧阳问:“你为什么揍死他?为他炸了营地还是为他的拥抱?”四道风瞪着他:“揍死他还要理由吗?”欧阳也瞪着他,又看看身边的思枫,思枫苦笑,欧阳也苦笑道:“立刻撤退!我就不信方圆十里地的鬼子还有没被我们吵醒的。”没过多久,这些没了安身之处的人们又奔走在深夜的山道之上。思枫看着前边满天星背着的包袱,电台已经炸成了四块。欧阳苦笑:“我简直怀疑他是蓄意为之,现在跟谁都联系不上,更别提拿他换东西了。”思枫看了看队尾,何莫修吃力地跟着队伍,如同没脸见人的罪犯,她轻声说:“别跟他生气。”欧阳叹口气:“不跟他生气,是老天爷跟我们开玩笑。”思枫故意说:“老天爷没跟你开玩笑,结婚不是开玩笑。”欧阳看看思枫,思枫是心满意足的神情,那种满足让欧阳凄然。欧阳感慨地说:“是啊,可算是结婚了。”思枫看着他,笑道:“咱们难夫难妻该上哪呢?”欧阳看了看黑沉沉的山脉,说:“除了沽宁我想不起别的地方。”137、小乞丐古烁大汗淋漓地醒来,发现所有的破絮和衣服都围在自己身上,小乞丐和罗非雨蜷缩着把他抱在中间。他愣了很久,看着蜷在身边的小乞丐,小乞丐睡着时要比醒着时显得更小。他从破絮里一点点挣出来,唯恐惊醒了那两个人。他走路有点打晃,但那几乎要了命的恶疾已经奇迹般地痊愈。第89节:生死线 第二部(42)小乞丐半睡半醒地问:“你又要走啊?”古烁低着头:“不是。就算要走也一定会跟你们打个招呼。”他的声音很温和,而以前即使和四道风说话他也是冷腔冷调,一种习惯。“干什么要救一只过街老鼠?”小乞丐睡眼惺忪地看看他:“你又不是老鼠。你是四哥的汉奸朋友。”古烁忍不住大声说:“我告诉你,我不是汉奸了,你信不信?”小乞丐点点头:“信。四哥说做汉奸的人笑不出来的,笑也是假笑。”他一骨碌爬起来,收拾收拾就想出去:“鬼子扫荡也快完了,四哥和军师他们说不定这两天就回来,我去攒点情报,好等他们回来。”古烁又莞尔一笑:“你还真忙。”小乞丐自豪地说:“我是情报员哪!这趟我就跟四哥走了,他说够枪高就行了。”古烁低声说:“说不定这趟我也跟你们走了。”小乞丐严肃地说:“我们还是欢迎你弃暗投明的。”他说走就走,古烁有趣地看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小乞丐刚要说出口又打住:“等我进四道风就有真正的名字啦!”他一溜烟出去,罗非雨仍在沉睡。古烁坐在火边,多少年来他第一次感觉到生的趣味。小乞丐在街头巷尾奔跑,没人注意他。日军的扫荡已经准备偃旗息鼓了,从街头驶过的卡车拉着一车伤兵。他跑过河边,来到地道入口所在的小院。四下无人,小乞丐仍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奔向隐蔽在柴房里的地道口。他掀开地道盖,钻了进去。地下室里空空荡荡,十几天没人呆过,已经一片积尘。小乞丐熟练地开始打扫,他忽然发现积尘中有一个浅浅的脚印。小乞丐愣了一下,然后听见空屋里有一个很古怪的呼吸声,这孩子心里发毛。他四顾了一下,看见小隔间里纹丝不动坐着一个恐怖的影子,那是李六野。李六野哑着嗓子叫道:“过来。”小乞丐尖叫一声:“鬼呀!”掉头就往地道口跑,掀开盖子,十几支黑漆漆的短枪居高临下地对着他。傍晚将近,罗非雨在忙晚饭,古烁有些心绪不宁,走到门边看了看,一个急促的脚步声跑了过来,古烁闪身在门后掏出了枪。那是叫花子中的一个,他大叫:“非雨呀,你小兄弟闯什么祸啦?刚才几十号沙门会的人把他从街上拖过去了,李独眼亲自带的队,说抓什么特要紧的人着落在他身上!”罗非雨慌乱地看着门后藏着的古烁,古烁持枪而立,表情和姿势都像已经凝固。那个花子摇头叹气地去了,古烁愣了一会,把枪插回腰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138、以命换命沽宁的人们惊惧地看着古烁从他们面前走过,古烁还没进沙门会的院子就已经被帮徒们包围了。他头也不抬地向大门走去,然后站在院门外开始磕头,良久,终于一个帮徒把他的帖子接了过去。沙观止表情漠然地坐在天井里,李六野也坐在旁边,看着古烁进来,独眼里交织着难以言喻的仇恨和惊喜。古烁严格照着沙门会的规矩,向沙观止行了大礼,他站起来向着李六野时已经挺直了身子。他恭敬地说:“大阿爷,古烁有好多忍了很久的话想跟您说。”沙观止淡淡地说:“既然忍了很久,就继续忍着吧。”古烁绝望地看着他:“大阿爷,您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看李六野一眼,“连他都还像个人样……”李六野哼了一声,一柄刀从手上飞出,扎进古烁的膝盖。古烁看看膝盖又看看那刀,倒像腿不是自己的,继续说,“我知道说什么也都白搭,我是拿命换命。烦请大阿爷高抬贵手,放那孩子一马。”沙观止皱眉:“什么孩子?”古烁看着沙观止,很快确定这老头子只是在装傻充愣,他愤怒地说:“那我是白来了?我是指着大阿爷的良心才送上门来。”沙观止恼羞成怒:“我瞧你是上门来撒野的!”古烁朗声道:“大阿爷,您睁眼看看好吗?朗朗乾坤,在院子里可分不出青红皂白。”沙观止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猛地把一只杯子摔在地上,退入后堂。李六野也跟了进去。听着大门在身后关上的声音,古烁苦笑,他握住了枪柄。枪手是老早就伏下的,从四面八方掩杀出来向古烁开火,古烁在院中央根本避无可避,他从桌子后翻滚出来时已经挂了几处彩。第90节:生死线 第二部(43)古烁还击,几个帮徒从藏身处倒了下来,却没一个伤在致命处,古烁全打的是他们的腿。李六野阴沉地在后堂坐着,举枪把手下逼了出去。古烁瞄的就是这边,一通快射,刚冲出去的帮徒滚了一地。李六野在枪声将歇时猛然冲出,已经打光了子弹的古烁正冲向紧闭的大门,李六野双枪齐发命中他的双膝,古烁摔在门边,已经没什么反抗能力了,他索性往门上一靠,笑道:“沙门会的门从来不关哪!这些年怎么老关哪?见不得天日吗?我今儿听见一句特有道理的话,做汉奸的人笑不出来!”帮徒们沉默地看着他。李六野走了过来:“我知道你想啥,骂个痛快再一枪把自个崩了。”古烁笑了笑,果真拿枪对准自己的头。李六野一步步向他走去:“不是想我死吗?来,拿那发子弹打我!打死我!我可舍不得让你死,我这些天每一分钟都想着你哪。”古烁看着他,毫不犹豫地开枪,李六野闪了一下,然后看看自己肩上刚添的弹孔,发出一种毛骨悚然的笑声:“我是打不死的李六野!可你怎么办?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吗?”古烁毫不退缩地瞪着他,身上的血已经流淌进院门前的石缝。李六野一步步向他走去。139、痛失手足沽宁城外的山脚,欧阳伸手在树洞里掏,但并没找到他以为会有的情报,他看看身边的四道风和龙文章,面有忧色。龙文章皱眉说:“可能封锁得太严,小孩子出不来城。”四道风立刻反驳:“才怪。我们家小汤包从来没误过事。”欧阳思索着说:“封锁不会太紧。大荷村那仗鬼子元气大伤,神崎队半月前就拉走,就剩下沽宁这点兵在苦撑。”龙文章忽然紧盯着草丛里的某处动静,下意识地摸着枪,直到一个人跌跌撞撞气喘吁吁地冲出来,那是罗非雨。罗非雨哭道:“你们来晚啦!他让沙门会的人抓了!古三爷去救他,打进了沙门就再没出来!周围人说枪声响炸了窝……”他一口气上不来晕了过去。欧阳把着罗非雨的脉,问:“他是谁?”四道风沉着脸:“小汤包的朋友。”他的眉头紧紧攒着。没多久,化了装的四道风和欧阳走在沽宁街头,其他成员三三两两在他们周围。因为城内日军兵力不足,沙门会已经实际接手了城内的部分防务。四道风仇视地看着。这是沽宁旧有的集会场所满福楼,门前空地上会聚了大量帮徒,欧阳觉得不对劲,拖着四道风走向旁边的巷口。他的眼角扫见楼顶上挂着什么,脸色变了一下,但是没露出声色,把四道风往巷口又挤了一下。四道风挣扎着说:“你别老挤我!”他扫见地上一摊触目惊心的血迹,猛地抬头,看见楼顶上高悬着古烁被斫下的头颅。四道风茫然了一下,一时被阳光射得有些眼花,他很难相信看到的事情。欧阳示意几个队员过来,将四道风拥进巷子,四道风愣了一下,一拳把龙文章打得撞到墙边,但六品把他拦腰抱住,欧阳抱住了他的另一只手。四道风狂怒地挣扎着,殴击着拖住他的同伴,那帮人则沉默地忍受着,竭力把他拖进巷子。他们没看到,李六野踌躇满志地从楼上下来,擦着手上的血,大声说:“放话出去,古烁的脑袋我就挂在这了,如果四道风没种来取,我就会一直挂到烂掉。”帮徒们对他的残忍早已麻木了,忍耐地点头。李六野又道:“还要放话,古老三活了四个小时,眨巴眼的工夫老子都没浪费,最后趁他还清醒,老子亲自把他的头砍下来的。要让小四知道他这哥们死得多惨,让他想熬都熬不住。”帮徒们等李六野远去才敢恢复正常的活动,所有人都沉默着。巷子里,四道风和同伴们扭成一团,欧阳扫一眼巷口,掏出枪倒转了,对着四道风的后脑犹豫着想要砸下去。四道风挣扎的四肢却一下僵直了,一口血喷了出来,就此晕了过去。门铃被摁响,全福开门,他一下愣住。高昕神情忧郁地站在门外。全福惊恐地瞪大了眼,瞧着整队人从高昕身后出现,闪身进门。高三宝愕然地从客厅站起身来,看着那支伤痕累累的队伍,四道风仍晕迷着,被六品背在背上。第91节:生死线 第二部(44)140、茫然若失高三宝家,欧阳拿着几瓶酒过来,敲了敲门。四道风打开门,他走路都有些打晃,喃喃道:“大的死了,二的死了,三的也死了,你厉害,你能说,每回不知道怎么着就给你说好了,可你不是神仙,不能把死人说活过来。我不想听你说了,要被你一说就好,我觉得对不住他们,觉得好多事情都是假的。”欧阳难过地说:“你说得对。”他把酒递到四道风手里。四道风就势想关门,欧阳一阵冲动,把门顶住了:“我是老哄你,可很多事要靠自己去明白的!再打开门的时候,你别让自己太难受了,行吗?”四道风深沉地看了他一下,缓慢而坚决地把门关上了。高三宝家客厅里,大部分人已经倦极而眠,欧阳呆坐着,思枫在他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欧阳喃喃道:“我们用最讨厌的方式学会成熟,从同志和朋友的尸体中学会成熟。我把他带进这场战争,可他不过是个误以为战争是游戏的孩子。”他难受得想哭,“我喜欢老四,他的活力像我们的信念一样坚强。可现在为了他能活下去,我却祈望他最可爱的那个部分在今晚死掉。”而此时四道风正坐在窗台上,看着天上的月色,把一瓶酒全灌了下去,然后捂着脸,对着夜色笼罩下的沽宁低沉地呜咽。只有何莫修是最没有忧愁的一个人,他对着四分五裂的电台和刚被拆散的几台收音机忙碌着。高昕看着他,突然说:“你很成功地忘掉我了,是吧?”何莫修手上的改锥忽然一下插错了地方,语不连贯:“那又谈何容易?只是找到些能做的事情,忙起来会忘了别的……我觉得他很合适你。”高昕喃喃道:“他真有那么好吗?”何莫修却道:“他是我想做的那种人,想要什么就说,想保护什么就能豁出命来。”高昕看着他:“你还真小看自己了,如果不打仗,你准是女孩理想的对象。”何莫修低声道:“不是你理想的,那也没什么意义。”高昕也低声说:“……也许是。”她很认真,可何莫修的反应是垂头丧气:“别开玩笑了,搅得电台修不好,回头他们真不要我。”高昕很久没吱声,何莫修从没见她这样沮丧,顿时慌神,问:“到底出了什么事?”高昕埋着头说:“我不知道,好多事情出了岔子,我本该喜欢你的却偏想着他,我真见到他了又觉得你好。大家都不知道能活到哪天,偏我尽想这种无聊的事情。”何莫修沉默地心痛着,不知道说什么好。高昕又道:“我要上去了。我到现在也搞不明白他是个什么人,也不知道对他是怎么想的,可他在那舔伤口,他完了大家就都完了,我得上去。”她又看着他说:“我喜欢的人也许用不着顶天立地,可一定得是我真喜欢的。等这场战打完,一切都恢复正常,我才能知道我到底要什么,你和他,都不是我胡思乱想出来的。”她没精打采地上去了。何莫修茫然若失,久违多少天的烦乱再次来临。141、清理门户有人敲门,四道风置若罔闻。然后钥匙拧响,四道风恼火地抓起一只鞋子扔过去:“别进来,进来我拿刀扔你!”门开了,四道风真把一柄刀掷了过去,进来的是高昕,刀贴着她的耳边钉在门框上。四道风讪讪地看着,高昕看着他。四道风居然按捺住脾气:“你走吧,我脾气不好,会伤人的。”高昕费劲地把刀拔下来,走到四道风身边:“你以为你是谁?我就是来告诉你,这是我的家!你喝的是我爸的酒!你上次该死没死,血管里还流着我的血!”这大概是让四道风最难堪的一件事情,他直喘了几口大气才说出话来:“我早还啦!还你们两条小命!”高昕根本不理:“这是沽宁!不是你一个人的地方!刚才死了的是你的兄弟,以后还会死的是你的乡亲!烂醉如泥要死要活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反正往下会死光的是你的四道风!”四道风借着酒劲一个耳光摔了过去,高昕半点不示弱,把手上的刀扔了过来,四道风伸手接住了,气急败坏地看着她。高昕高声道:“等你们都死光了,最后就留下我们!没半点希望地活着!被人叫成亡国奴,可心里还记得自己是中国人!”她直逼过来,四道风闪避到窗子那,“别过来!再过来我跳下去!”第92节:生死线 第二部(45)高昕把几个空酒瓶子扔了过来:“以前还有个人也跟我说要跳楼,可他比你有出息多了!”一言未尽,四道风一头就跳了下去,高昕怔住,楼下传来四道风沉重的落地声。欧阳和思枫正偎依着小睡,欧阳忽然被一阵异动一下惊醒,同样被惊醒的赵老大几个也看着他。门猛地一下被撞开,四道风一瘸一拐走了进来,他大叫:“别走!谁都不许走!”欧阳目瞪口呆看着他:“不走怎么办?鬼子撒网我们还能漏掉,沙门会下的可是绝户网。”四道风吐出几个字:“我灭了他们。”他说得很平淡,但每一个人听着都觉得是真的。欧阳除外,并非怀疑他的勇气,而是清楚四道风和沙门的纠缠不清。李六野和长谷川往满福楼里走,周围民居和街巷里,沙门会帮徒已经到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地步,还配上了长枪手占领了制高处。长谷川居高临下地看着这杀气腾腾的阵仗,微笑地问:“李君确定他会来么?”李六野阴沉地扫视着楼下的沽宁:“一定会。我能感觉到他就在沽宁。”“因为那颗头?”李六野木然点头,突然道:“请你来是想谈笔生意。”长谷川笑了:“不知道李君需要些什么?”李六野看着他:“我在清理门户,这是沙门会自家的事,我想要南城在这两天干净一点。”长谷川不解:“什么叫干净?”李六野有点讥笑:“就是没有你的军队。我不想被人叫汉奸。你不会白做,我给你一个四道风的活人,是专给他们递情报的。”伊达勃然大怒,长谷川的眼睛却一下瞪圆了,李六野知道他已经大功告成。142、心胆俱丧满福楼旁的一栋民居内,几名潜伏的沙门会帮徒,忧郁地望着空地上高悬的那颗头颅。一个帮徒拿来一束香,对着人头的方向拜奠。一个头目喃喃道:“烁哥儿,你可叫四哥别来。”李六野站在满福楼前,仰头瞪着从天而降的雨水,一个炸雷从云层里劈了下来,打在近处的民房顶上。廖金头打了个寒噤:“六爷,咱们进去吧。” 李六野冷笑:“你怕被雷劈?”廖金头赶紧道:“小的是瞧您伤口没好利索,怕叫雨淋坏了。”李六野正打算进去,一只独眼忽然瞪大。街面上,一片一模一样的朱红色油纸伞几乎淹没了整条街道,并向这边漫了过来。李六野叫道:“操家伙!”廖金头立刻吹响哨子。沙门会的帮徒从藏匿的各处跑了出来,他们护卫的中心是李六野和那颗人头。那片叫他们胆战的雨伞之林越来越近,帮徒们面面相觑,李六野拔出枪,瞪着那片伞林,帮徒们也三三两两地拔出枪来。那片红雨伞停也不停从跟前跑过,伞下不过是一些普通不过的市民。李六野脸上的表情难看之极。廖金头揪住一个人,问:“喂,这伞哪来的?”那人道:“高老爷做善事,一瞧下雨就在前边派雨伞嘛。”李六野冷脸走开。他把枪插回腰里上楼,楼上空荡荡的,他在楼道的小镜子前照自己的尊容。突然一个声音在说:“李独眼,你在照妖镜里照出个什么?” 李六野浑身都僵硬了,他慢慢地回身,四道风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他的座位上,一手拿着只鸡腿在嚼,一手用枪指着他。李六野故意冷笑:“你不敢杀我,大阿爷绝不会放过你……” 四道风叹道:“一打架就说要找大人,难怪从小就没人爱跟你玩。” 李六野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你要的是古烁的头,来这干什么?”四道风看着他:“古烁给我托梦,他想要你那颗头。”李六野猛地向窗棂撞去,四道风犹豫了一下没有开枪,李六野趁机撞破窗棂,往街面上落去。他摔在街面上,顾不得疼痛爬了起来,他想与手下会合,谁料刚落地就被几辆黄包车隔开了。这些黄包车方才就停在旁边,李六野看见车上唐真的脸,连忙闪身往街角一避,大叫:“开枪!开枪!”被隔在那头的帮徒胡乱开枪,几辆黄包车掉了过来,子弹打在上边竟然发出金属的声音。唐真回扫了一梭子,混混们滚成了一团。欧阳几个用枪指着那群不敢抬头的帮徒,朗声说:“谁都不要开枪!我保你们一件事,李六野死了,你们不会有半点麻烦!”阁楼里藏着的一名帮徒悄悄用步枪瞄准他,突然一发子弹射在他的步机上。龙文章在远处的屋顶上招了招手,继续他的场外监视。第93节:生死线 第二部(46)李六野刚觉得不是路,四道风已经从楼上跳下来落在他的面前,李六野心胆俱丧,舍下帮众往旁边的巷子里跑去。四道风毫不犹豫地紧追着,欧阳示意,六品和邮差跟了上去。143、丧家之犬满福楼外,欧阳看着眼前近百号蠢蠢欲动的帮徒,居然被他们不到十支的枪指住。欧阳大声说:“别动,到现在为止我们没杀过你们一个人,因为老四很重你们所谓的情义。你们知道我们为什么来的,别让我难做。”他走向那些帮徒中间,他们自动让开条缝,欧阳看着那颗高悬的头颅。雨幕下已经看不清古烁的脸了。欧阳正要问:“哪位知道……”话未说完,一声重响,一架靠在民房边的梯子重重倒在地上,那东西放得隐蔽,也不知道谁做的。欧阳又说:“不管谁做的,我谢谢他。今儿大家没再开枪,我也谢谢大家。”那梯子有些架不稳,几个帮徒明目张胆地帮他扶住,欧阳感激地看了一眼,爬了上去。他用早准备好的布把那个木笼罩住,抱在怀里。这时四道风在巷子里,奔跑中举枪,放出一枪。那一枪贴着李六野的耳边擦过,李六野已经连还手的勇气也被跑没了,眼前已到了沽宁河,他往河里一跳,再不露头。跟着他跑的人也有六七个跟着下了饺子,三四个沿着河边跑开。四道风从巷里追出来,抱起街边的一块骑马石跟着跳了下去。李六野水性精熟,刚打河那边露头,就看见四道风抱着石头从河里冒了出来,于是李六野又上岸开跑,这次是往沙门会的方向跑。终于没了障碍,四道风扔掉石头拔枪要射,却发现枪管里往外流着水,他恼火地插回腰间,接着追。李六野一马当先,四道风后来居上,但李六野已接近沙门会长阶。四道风甩手把一柄刀飞了出去,李六野连滚带爬跌进了沙门会的大门,大叫:“快关门!”四道风用一种恍若隔世的眼光看着那两扇门在自己眼前隆隆关上,六品和邮差追了上来,沉默地看着他,四道风又回望了那大门一眼,跟着他们潜入小巷。沙门会里,沙观止讶然地看着李六野如丧家之犬一样撞了进来,惊道:“出了什么事?”李六野骂道:“四道风这狗杂种……”沙观止顿时不乐意:“他是狗杂种,我又是什么?”李六野也省悟过来:“师父对不起,我是真叫他气疯了。”沙观止宽宏大量地说:“算啦……可是你屁股上扎的是什么?”李六野这才想起疼痛,咬着牙把屁股上那把飞刀拔了下来,沙观止皱着眉看了看:“是小四的刀。”李六野骂道:“当然是他的!那小子……”他看看沙观止的脸色,又道,“师父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沙观止欣慰地点点头:“那我就做个和事佬,以后大家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小四是一错再错,你看怎么罚好吧?”李六野故作委屈地说:“都是自家人,只要他当大伙的面认个错,什么事也就没了。”沙观止沉吟道:“那这事成了,我在这世上跟他爸也差不多,我就替他定了。叫人把风放出去。” 李六野还是不甘心:“师父,我让最后一次啦。”沙观止点头道:“那当然。他要再没分寸,不用你来了,师父亲自清理门户。”144、鸿门之宴高三宝家的园子里多了一个小小的坟堆。四道风坐在旁边把一只烧鸡分成一块块的,欧阳和思枫过来,四道风苦笑,那种苦涩的纹路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他的嘴边,让欧阳和思枫看得心痛。四道风说:“当年我们四个拉车的叫四道风,大风三年前就死了,老二半月前死了,老三现在也死了。一二三四,现在该我了。”欧阳忍不住说:“求你别这么想,还有我们。”思枫故意道:“还有喜欢你的女孩。”四道风咧咧嘴:“管屁用。跟你们不一样,轻飘飘的。”思枫又道:“还有你叔叔。沙老爷子刚在满沽宁递话,要认回你这侄子。”四道风有些振作。欧阳和思枫却互相看了看,眼神忧虑。第二天,沙门会周围没有人,院子里只有沙观止和李六野,李六野的眼睛忽然瞪得像个枪口,因为四道风拎着糕点正从外边进来。四道风老远就跪下,这让沙观止很满意,他故意问:“你可知道错啦?”四道风却说:“小四是个永远不知道错的人,只是鬼子来前浑浑噩噩,鬼子来后就分出了黑白。”沙观止不在意他言语里的机锋,倒更在意他的胖瘦,已经三年没见了。他看着侄儿,目光里充满爱惜,这让李六野极不愉快。第94节:生死线 第二部(47)沙观止高兴地说:“坐坐!”他从桌下拿出只烧鸡,帮四道风撕鸡,忽然由李六野的表情想起什么:“还有个正事。也不怪你,怪那帮共党,把你师兄整得九死一生,你师兄呢,宽宏大量,也放话了,认个错,三响头,一切揭过。我知道你面子薄,把人都赶开了……”四道风淡淡地说:“别说这好吗?我就是好久不见叔叔,很想跟叔叔一块吃饭。”沙观止笑道:“你以为你磕头是给你师兄面子?这样我们又是一家人!你现在快当我们是仇人了……”四道风道:“叔叔真的不是想和我吃饭,那我也说吧,要磕头,没问题,两个条件:一、他永远离开沽宁,算我看着叔叔面子放他条生路;二、沙门会以后跟我一块打鬼子。两条件,别说三响头,三十个三百个我现在磕。”那两人由愕然到愤怒,沙观止一个耳光搧了过来。四道风叫道:“我求您了叔叔,我在世上就您这一个亲人。”沙观止又一个耳光搧过来。四道风站了起来,平静地说:“我走了。”四道风走到院门前,看着一摊渗入石板缝里的血迹,他喃喃道:“这是古烁的血吧?”沙观止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李六野已经杀气毕露。四道风抬腿就跨到院门外,方才空无一人的街巷立刻涌出众多全副武装的帮徒。四道风看看他们,转头对沙观止苦笑:“叔叔,我真不想把你我的事跟打鬼子搅在一起。”然后他掏枪,往沙门会冲了回去。门外的帮徒愣了一下,两扇大门在眼前关上,而身后也响起了枪声。那是欧阳带领的人,欧阳绝不会让四道风全无后援地来赴这种鸿门之宴。帮徒们迅速地溃乱了。145、以一当十四道风径直朝李六野扑了过去,身后的大门正被帮徒隆隆地关上,更多的帮徒从院里藏匿处涌出。沙观止站了起来。四道风大叫:“叔叔,您要瞧我怎么死就别走了!”沙观止脸色铁青地避入后堂,留下四道风在八面埋伏的决斗场。四道风在和李六野几个一通对射后滚倒在地,身上殷红一块,他对着看不见的对手哈哈大笑:“小六子,居然动用沙门会八大金刚来保你条狗命?”他对着潜到身后的一个身影开枪,那人倒下,四道风肚子上也挨了一枪,对手是水平不亚于他的老枪手。沙门会门外的帮徒被迅速击溃,六品用刀狠劈着大门,那门看起来简直不可撼动。欧阳焦急地过来,赵老大急道:“我就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按计划出来,非要又冲进去!”欧阳道:“他很听话了,只是不会全听话。”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被层层包裹的布包,打开,里边是何莫修炸完营地还剩下的那小瓶液体炸药。赵老大色变:“用这个?”欧阳担忧地说:“我等不起,沙门会知道他的能耐。”几个人退到一边,欧阳把那个小瓶冲门上摔了过去,自己也迅速卧倒。一次没有烟尘的爆炸,两扇坚不可摧的大门似乎毫无损伤,少顷却轰然倒下。他们跳起来冲进去。院子里静得让欧阳他们意外,如果不是那些翻倒的家具和崭新的弹孔,看不出发生过枪战。四道风买的糕点和沙观止准备的烧鸡被践踏得不成模样,欧阳看着地上一摊新鲜的血液,眉头紧锁。他们向后堂冲去,沙观止坐在里面,欧阳一帮人冲进来也没能让他动一下。欧阳焦急地问:“四道风呢?”沙观止道:“受伤了。被六野几个追出去了。”他炯炯地看着欧阳,“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把我侄儿害死了,把我家也搅成这样?”欧阳看看那个泥雕木塑般的老头,止住没好气的龙文章,一起退了出去。这时四道风捂着肚子从沽宁的巷子里一瘸一拐地跑过,一发子弹飞了过来,碎砖渣溅了他一脸。李六野和他的枪手们追了过来。李六野大叫:“他没子弹了!连刀都扔出来了!快上!”又一个枪手越墙,墙里砰的响了一枪,他摔了下来。四道风在墙那边笑:“可惜了,小六子,这个坑本来是给你挖的。”李六野气得不行,厉声问:“小日本呢?”一个帮徒应道:“六爷,您让他们这两天不许来南城的。”李六野大声道:“四道风,你就在这院里等死吧!”然后他小声对帮徒说,“你们上那边,我上这边,两边一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