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就是‘不想知道了'的意思。"流云回答干脆,流年也领悟要点:主子脾气依旧,只是心情不同。 屋里两人全都识相,沉默是金,闭口不谈祸端华容。番外(一) 十六年前-- 京师北门陶家酥饼重新开张。 从店内向门口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城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老百姓几乎齐聚这里,到此一游。 真是人山人海,川流不息。 幸亏他有先见,天没亮就拿了牌子派队。 实在没法克制心中的得意,韩朗不再维持自己符合身份的沉稳,捧着新出炉酥饼,大口大口啃着,黑色的眼瞳溜来转去,不停地瞟店里摊上于琳琅满目饼录,盘算着还有多少种类没进自己的肚子。 煽诱啊,煽诱。 百姓多,闲话就会多。 闲话多,说白了就是唠家常。东家一长,西家一短,家家不顺心的事,往往最后会归结在朝廷、官府上。 "这年头哪里为民做主的官哦。" "我可以帮你做主啊,我就是官。"韩朗满嘴的饼,含糊地插话。声音不大,却顷刻弄得满堂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不信这位看着非常养眼的少年,会是官...... "你真的是官?"原来招呼韩朗的伙计很怀疑地问。 "新中三甲,榜眼,如假包换。"。韩朗不知道什么时候,金印已经拿在手上,就是那么一晃。 "小兄......" 又位搭讪的人开说,但见韩朗扫来的寒光,忙将最后"弟"字缩了回去,却仍然好心地提醒:"这年头官官相护,你小小年纪想当清官,可不那么容易啊......" "谁告诉你,我要当清官?你们也不想想,如果我没贿银进帐,怎么打通官脉?" 韩朗抬眉,略带不满地打断那人的说辞,又看看天色后,招呼店家结帐。 "这点小意思,笑纳。"店老板是个聪明人,压根没收韩朗的银子,反而倒贴了韩朗十两碎银。 有前途!是贿银,韩朗当然照收,手掂了掂,微笑道:"放心,大家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带钱找我。" 百姓叹息,京城又多了个小贪官,不过要真能帮上忙,说上话,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韩朗大步走出店门,走到拐角,见巷口的乞丐,随手一抛,将五两的碎银丢进那要饭的破碗里。"今儿,小爷高兴,你走运了。" == == 老王爷王府边墙。 有人在焦急地等待,见了韩朗忙冲来迎接:"我的祖宗你怎么现在才来啊!侯爷和皇上已经进去了。" "官服呢?快帮我换上。"韩朗开始脱下袍服,换上绯色官衣。好朝服,他纵身往墙头一跃,将手上那剩余的碎银抛下。"干的好,打赏。" 没在意小厮是怎么道谢,韩朗已经翻越过墙,真是神算!边缘角落果然没什么人把守。 韩朗刚想快步飞奔,到前厅。只听得最后有人叫唤:"小榜眼,喂!小榜眼,叫你呢。" 韩朗懊恼地整了整自己官帽,难道自己的行踪被发现了? 早知道自己该中探花,叫起来好听多了。 韩朗无奈地转身,首先看到的是个大肚子。 "老王爷好!"恭敬作揖。就算韩朗不认识人,也认识这个大肚子。所幸来的除了老王爷外,似乎没其他人跟来。也确实该佩服这位王爷,当今圣上携美眷,与重臣共同来王府游园,他这个地主也能独自安然脱身。真是厉害! "好说好说,你把这个抱下。"肥硕的大手,将个软绵绵的东西塞进韩朗的怀里。 "王爷这个是--"这回轮到韩朗无措了。 "好好抱着啊,老夫内急,回见!"老王爷说着话,脚底一溜烟地跑了。 "老王爷!"韩朗大骇,世上其实还是有不合逻辑出牌的人。 "啊--啊咿"软软的超大包裹居然会发声音。 韩朗低头,只见-- 秃秃的脑袋,柔柔的胎毛,黑亮的眼睛,刚长了没几颗牙的娃娃,正对他笑,小手粉嫩粉嫩的,在不停挥动。 然后,小手开始拉扯他的,还不时地将无耻的口水蹭在他新官袍上。 韩朗即使注意到裹着娃娃的披风是皇家专用的颜色,也不客气地威胁道:"再弄脏我的袍子,我就把你丢在地上。" "本宫的皇儿哪里得罪你了?"一女子的声音从韩朗的侧面传来,语气相当柔和,倒没听出任何不悦。 韩朗转目,忙抱着着孩子,跪下施礼:"皇后娘娘千岁!" 来的那一群人,为首正是新立的姚皇后。 "你就是韩家的小公子,新中科举的榜眼?"皇后问。 "是。"韩朗装着万分恭敬地回答。 半柱香后,老王爷一身轻松地出现了,拍着韩朗的肩。 "小榜眼,我回来了。" "老王爷好!" "小娃娃呢!"老王爷这才注意到韩朗手上少了点什么。 韩朗眨眼:"什么娃娃?" "我刚交给你,让你代抱下的娃娃呀。"老王爷有点着急了。前面这里有个人,现在这里还是站着一个人,难道不是同一个? "王爷什么时候交给我娃娃了?"韩朗依然莫名。 "就刚刚,我交给这样颜色官服的人!" 韩朗微顿,狐疑地问:"王爷确定是我,还是确定这官服的颜色?" 老王爷倏地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喃喃:"这小孩可丢不起啊。" 韩朗皱眉,咬了下唇追忆道:"我前面好象是见到个娃娃,只是......"他将话适当地停下。 "你哪里看见了!"老王爷急了。 韩朗偷笑,早就传闻这位王爷记性大不如前,原来当真如此。 "王爷,如果下官愿意替王爷分忧,突然想起了那娃娃的去处。不知王爷是否能推荐我做刑部侍郎?" 老王爷呆愣了半天,终于咬牙:"你个小王八羔子,胆子也忒大了!" ...... 祥安八年,新科榜眼韩朗,年十六,破例入阁,由三朝元老护国公保荐,圣君钦点,任刑部侍郎。 =============== 两年后。 夏夜,满月。 韩朗贪杯大醉,干脆脱了外袍,赤着上身,睡在房顶的琉璃瓦上纳凉。 朦胧中,有人推耸。 韩朗掀了下眼皮,居然是他大哥韩焉,坐在他身旁。 "还睡呢?你找人代替你罚跪祖宗牌位的事,已经东窗事发了。"韩焉似笑非笑。 韩朗应了声翻身,继续睡。 "刚去哪里了,弄得一身酒气?" "赌坊赢来的银子,不花可惜。"韩朗撇嘴道。 "你就不知道十赌九输的道理?"韩焉算是很尽职地规劝。 "让我输钱的赌坊都被我下令封查了。"似乎酒已经醒了个大半,韩朗惺忪地揉眼。 "你这两年真收了不少贿赂?"韩焉狐疑地问弟弟。 "做官不为银子,为什么?哥,我们韩家报效朝廷为了什么?"韩朗说话还是稍带着含糊,酒劲依然没怎么过。 韩焉看了眼弟弟,没回答,只拿起韩朗撂在一旁的袍子,盖在韩朗身上。 "韩朗,你就不想知道,爹发好脾气的结果吗?" 韩朗笃定回道:"不是狠夸你,就是说我是家门不幸的因素。"万事习惯就好。 "要不给你娶妻收心,要不应皇后的力邀,入宫给小东安王当启蒙老师。"韩焉望着皎洁的月亮,平静地说出要韩朗做出的选择。 韩朗霍地坐起,韩焉抬眉偷笑。 "我才不要别人管我呢。还有那个东安王才几岁,需要什么老师?" "是皇后望子成龙,心切所至吧。"谁都知道邬皇后薨逝多年,这位新立的林皇后,好容易盼到皇帝的正式册封,如今又为圣上生了皇子,更加巩固自己的位置。她自然对这儿子的未来憧憬万千,密切安排,不容出半点马虎。 韩朗不接话,颓然躺下,好似准备继续睡觉。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决定,那明日就进宫去教课吧。" 皇后至极珍爱的结果又该如何呢?韩焉若有所思。 翌日。 韩朗规矩地来到东宫。 当年韩朗抱过的小家伙居然长得有点人样了,话却还是说不清,想叫他教什么啊。明摆着,皇后想请个体面的保姆。 韩朗不管,丢给未满三岁的东安王几本书,教会小王爷如何撕纸后,满意地自己品茶,看书,浅寐。 "抱抱......"很快,娃娃王爷失去了撕书的兴趣,坐在蒲团上张开小手要韩朗抱。 韩朗眼皮都没抬起。 过了会,就听得"哇"的一声。 韩朗这才将手托腮道:"不许撒娇,再哭就用你撕坏的纸,来封堵你的嘴。" 东安王自然不吃韩朗这一套,哭得更凶。 韩朗微笑地起身,走到门口,张望了下随即将门关上,竹帘垂放而下,漫步回到哭闹的小王跟前,抓起几张纸片猛塞进娃娃王爷的张大的嘴里。 声音顿时轻了不少,韩朗点头。 王爷却是一愣,随后蹬足,继续大哭大闹。 塞在小嘴里书纸上的墨字,因被娃娃王爷的口水浸湿,开始褪色。又经这东安王委屈地擦泪后,黑色的小花脸诞生了。 这下使韩朗笑得支不起腰来。有意思,每天如此教学也不错。 可不过没多久,韩朗觉得自己已经看腻了,于是他伸手轻点娃娃的睡穴。 周遭倏然宁静万分。 许久后,韩朗开始说自己安排:"明天我会考虑教你用砚台砸自己脑袋的。这样你直接能昏迷,不用我费神了。" 7月更新如下: 韩朗不务正业,懈漫天职一事很快遭人告发,在得到多方印证后,立即被拖送到刑部大堂,仗击三百。 揭发韩朗的是太子殿下,行刑的是他顶头上司刑部尚书--方以沉。 韩朗硬撑,结结实实挨足一百五十下,居然没晕。方尚书喝令缓刑,暂压刑部大牢,明日继续挨打。 收押当夜,方以沉尽上司兼朋友的道义,带着美酒佳酿来探监。 铁锁大开,阴暗的牢内,韩朗大字形趴在枯草堆里,见了上司咧嘴笑:"我认为我犯了事,该管的应是吏部。" 方以沉叹气,无奈地扫了眼牢顶结满蜘蛛网的大梁,"你仍隶属我刑部官员。明日心里也别指望能减刑,你爹指明该给你个教训。" 这位刑部尚书与韩朗原本交情就不差,别看长得斯文内敛,处事执法却有理有章,刚正不阿,刑堂上宣刑那刻,口中字字清晰,不带一点感情。 "好说!"韩朗向来大方。 方以沉微顿后,终问韩朗,"可想好太子和皇后,你帮哪派了没?" "我没拒绝教书啊,只是暂时什么也没教罢了。"韩朗依然答非所问。 "苦头还没吃够啊。"方以沉笑着为韩朗斟酒。 "你还不是一样,各不相帮,两边又拉又扯,暗地再踹的感受不错吧。"韩朗大笑,不料牵动了身上的伤,旋即转成吃疼地呲牙。 刑部尚书啜了口酒道:"今天吃的苦头,就是因为你啊,还不是一方上卿,不能一手遮天。" "本官不好这口。"韩朗维护着他表面的清傲,"都没银子赚。"如果没后一句补充的话,的确是装得到位。 "可惜我就只有姐姐,没有妹妹,否则一定托人给你保媒,嫁你准有好日子过。" "我不介意啊娶老女人啊!"韩朗和颜以对。 "我姐早嫁了,孪生外甥都快九岁了。" "哦!"韩朗故做痛惜扼腕状。 第二天,方以沉照打韩朗不误。 完事后,韩朗被拖回韩府养伤三月,小房间面壁附加罚抄诗文。教书保姆一职,全由方以沉顶替。三月内韩朗乐不思蜀,三月后遭晴天霹雳。皇帝突然下旨,方以沉通敌卖国,韩朗升刑部尚书担任主审官。 公审那日,韩朗高坐正堂,心如明镜:如果韩朗没挨刑罚,今日跪在刑部大堂的绝对是自己。一个下马威,让皇后收敛日渐张狂的行为,也让一直在暧昧不清立场的韩朗一个警戒。 既偷天换了日,也杀鸡儆了猴。 韩朗狠抓惊堂木一拍,绫缯冠带飞扬,"带罪犯!"他太子顾念自己是韩家小公子、韩焉的胞弟之恩,韩朗一定铭记于心,时时不忘! 方以沉带到。"方以沉,你可知罪。"韩朗的第一句问话。 "知罪。罪民愿意画押认罪。"方以沉跪在堂前,字字铿锵。 韩朗呆傻半天,手藏袖中握拳,不停地发抖。 方以沉抬头环视刑部大堂一圈后,对上韩朗的目光,微微一笑。人未审,罪已定--灭族。他明白清楚的很,何苦再施行,和自己身体过不去? 韩朗顿觉他的笑容,根本就是重复着那句话:"因为你韩朗还没一手遮天的能耐。" 韩朗颔首,死盯招认书开口:"方以沉,你的家将由本官去抄。放心,我一定会杀光里面所有人,烧了你方府每样东西,一样也不留,哪怕是张纸。我也向你保证今后三年内,京城外方圆三十里内,再没有方姓一族。" 方以沉凝望韩朗,笑意未减弱一分,"有劳。"没人会再揪查出你的亲族,这是韩朗的暗示和保证。 方以沉被判腰斩,同年腊日行刑,韩朗亲自监斩。 那日,韩朗几乎以为自己瞎了,满目尽见的颜色只有血红一片。 "方以沉,总有一天,我会让世人知道什么叫一手遮天;也总有那么一天,不管谁犯了何等滔天大罪,只要是我认可的人,他就永远是对的。" 两天后,韩朗重做安东王的老师。小王爷知道后,将自己卷进殿堂帐帷中,不肯出来,哭闹着要另个师傅。 韩朗蹲下身,弄开帷帐,与眼睛哭得红肿的小家伙平视了好一会子,终于伸手,将他抱起。 小王子对着韩朗的朝服猛瞧,抽搐道:"颜色一样的。" "本来就是一样的,以后记得你师傅从来就只有我一个。" 从此,韩朗开始认真,可惜,安东王毕竟太过年幼,进展始终不大。 七月半,还魂日。 韩父路过书房,只见韩朗对着棋盘残局,喝着酒。"难得你小子,那么晚还不睡。" 韩朗赔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吃不好,睡不稳。"韩父神色一惊,嘴巴动了动,但没说什么,只低眉,一眼看穿残局,"你最后总是不肯下狠招,这局又是输给谁了?"他早知道自己小儿子韩朗从来不是下棋绝顶高手。 "这是以前和方以沉的对决,我凭记忆摆了次。"韩朗不以为然。 韩公笑拍韩朗的肩,"还是他比你厉害,他肯对你下猛药。" "是啊是啊,我是好汉,该下猛药。"韩朗半醉胡言。 第二十六章 韩朗听完禀告,只略微挑了下眉,右手中指一弹华容的脑门,让华容与他对视,"我气色看上去不好?" 华容展招牌笑容,迎合用手回道,"很不好。" 韩朗眨眼,突然做起手语,"你确定?" 华容点点头,态度非常地肯定。 "那......暂时不见了。"韩朗又转向流云,继续手语,"你去安排下。" 流云领命,退下。一旁的华贵却来了好脾气,竟然亮嗓门插话,"韩大爷,体力不支吗?要不要炖什么猪鞭,牛鞭替你补个身?" 韩朗恶毒毒地送还华贵一个微笑,手缓缓而动,"流年与流云自小感情就好,少时就同吃同住......" 话没比完,华贵已经开跑,眼前只见一溜烟,绿色牡丹随之乱颤。 华容展扇,脸匿在扇下偷笑,带血滴的"殿前欢"三字扇面,因笑而微微抖动。 韩朗拨开扇面,对着他比划,"我想休息会,先送你回房。"安妥华容回房后,韩朗走出屋,刚下石阶,低头张嘴就是一口鲜血喷出。 面前一朵碗大的绿牡丹,大半朵被喷染成腥红色。韩朗自嘲地露笑,折下那支半红半绿的大盘牡丹,将嘴边残血擦尽,将其丢弃在花丛深处,"真够触目惊心的。" 虽说什么都要讲情调。方才花在跟前,情人在旁侧,他就该把这口血给吐出来,这样绝对能把凄美情调,升华到了极点。 偏偏韩朗当时就是脑经搭错,硬生生将这甜腥压在喉间,不准溢出。安妥华容回房后,韩朗走出屋,刚下石阶,低头张嘴就是一口鲜血喷出。 面前一朵碗大的绿牡丹,大半朵被喷染成腥红色。 韩朗自嘲地露笑,折下那支半红半绿的大盘牡丹,将嘴边残血擦尽,将其丢弃在花丛深处,"真够触目惊心的。" 虽说什么都要讲情调。方才花在跟前,情人在旁侧,他就该把这口血给吐出来,这样绝对能把凄美情调,升华到了极点。 偏偏韩朗当时就是脑经搭错,硬生生将这甜腥压在喉间,不准溢出。 现下等他拾起精神,回转到华容那块,那厮居然呼呼大睡了。 韩朗摇头,叹息。自己果然是吃了"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苦。安妥华容回房后,韩朗走出屋,刚下石阶,低头张嘴就是一口鲜血喷出。 面前一朵碗大的绿牡丹,大半朵被喷染成腥红色。 韩朗自嘲地露笑,折下那支半红半绿的大盘牡丹,将嘴边残血擦尽,将其丢弃在花丛深处,"真够触目惊心的。" 虽说什么都要讲情调。方才花在跟前,情人在旁侧,他就该把这口血给吐出来,这样绝对能把凄美情调,升华到了极点。韩朗自嘲地露笑,折下那支半红半绿的大盘牡丹,将嘴边残血擦尽,将其丢弃在花丛深处,"真够触目惊心的。" 虽说什么都要讲情调。方才花在跟前,情人在旁侧,他就该把这口血给吐出来,这样绝对能把凄美情调,升华到了极点。 偏偏韩朗当时就是脑经搭错,硬生生将这甜腥压在喉间,不准溢出。 现下等他拾起精神,回转到华容那块,那厮居然呼呼大睡了。 韩朗摇头,叹息。自己果然是吃了"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苦。而那厢可怜的流年终于归巢。 一次江南行,两次遭追杀。 第一次的全胜,令他掉以轻心,第二次的突袭,几乎是死里逃生。 昏迷的流年,运气算好,因穿得不俗,被眼毒的拾荒人顺带救起。受重创的他好不容易清醒过来,身体却动弹不得,咬牙熬到恢复,就马上飞鸽传书向韩朗说明了情况。 韩朗第一次回复简简单单四个字:按兵不动。 第二次就是要他安排南方行程。 而后接到的命令,居然向北,虽出乎意外,但流年还是无条件地照办。 最后一条,操办起来也不困难。不忙汇合,先观察伤残的华容大倌人还忙不忙,忙些什么。 答案是顽强的华容总受依旧很忙,忙着暗地重金托人送两封信,一封送将军林落音,另一封送给个和尚叫安不具。 流年弄清,算是不辱使命,兴冲冲赶回,休息不到片刻,却从流云那里,得到的答复是暂时不见。 "为什么?" "我想就是‘不想知道了'的意思。"流云回答干脆,流年也领悟要点:主子脾气依旧,只是心情不同。 屋里两人全都识相,沉默是金,闭口不谈祸端华容。 伤病初愈的流年,决心换个话题拉家常,于是他热情地向流云询问近况。 流云抿口茶,很不刻意地说出自己和华贵的事。流年听后,不客气地哈哈大笑,但见流云肃然回瞪自己,才将身坐正,谨慎地轻问,"你不是说笑话?" "不是笑话。"流云认真回答。 "怎么可能?" 流云再瞪。 流年挠头,边说边措辞,"不是同一类,怎么配啊?只能说你品味独特。" 流云乌黑的眼珠骨碌碌转,轻了轻嗓子,大声吼道,"老子没品啊,怎么就不配拉!看老子不爽,你很开心是不是!老子......" 就那么几句大叫,吓得流年脸色惨白,手脚发冷,当即求饶,"够了,够了!我知错了!你别学样了。" "那配不配?"流云侧目,音调恢复正常。 "绝配。" "成!以后你不许对华贵多看一眼,多说一句。"流云积极替流年续上茶水。 流年心底大明,"你专门告诉我这个,就是怕我打击那个大嗓门。" "他嗓门很大吗?"流云好奇地眨眼。 "不!很正常。除非主子要我说实话。"流年气短一大截。 "反正你不许对他大惊小怪地,否则......" "你待怎样?"流年斜睨。 "翻脸。"流云半真半开玩笑地答道。流年闷憋在那头暗地磨牙,分明重色轻友。他端起茶盅,趁喝茶的空隙,思量着如何扳回一局,门外这厢冲进了华贵,一瘸一拐,跑得倒挺快。 流云脸上立刻笑出了桃花。 华贵人也配合,目光一对上流云,大面孔爆红一直蔓延到了耳根子。"我......我是来问问,你们想吃什么,我......好去买菜。" "不用了,你在家休息,告诉我买什么,我去就成。"流云话还没说完,"哗啦"流年手里杯子落地碎了,流年人也跟着昏倒了,没被吓也没受气,反正就这样很莫名地背过了气。 屋外,阳光刺目,白云浮浮。 洛阳牡丹花开处处飘香,京城皇帝却成病殃。 生病,不上朝,不看奏则。少年天子成天什么也不做,就窝在龙榻之上,目光呆滞,不吭一声。边疆连日战报告急,他也不闻不问。 朝野上下,顷刻谣言四起:韩朗一死,国无宁日。 关于这一切,韩焉倒也从容,面不改色,日日进宫面圣。 "陛下,这些折子,臣就全全代劳了。"韩焉遣散了所有宫人,漫不经心地回禀后,带上成堆奏章,转身准备离开。 小皇帝猛地奔下床,散着发光着足,跑到韩焉身边,夺下其中一份,没待韩焉回神,当面撕个粉碎。纸片飘零,韩焉脸色发寒,随即就撩送给他一个嘴巴!皇帝被震出几丈开外,跌倒在地,嘴角鲜血溢出。 "圣上,从没如此挨过打吧?"韩焉冷漠靠近,半蹲下身,狠狠捏抬起周怀靖的下巴,"你这眼神真好笑,好似存有期盼,你盼什么呢?是韩朗?圣上,也见过他了?" 傀儡天子泪光一闪,挣脱韩焉的掌控,别过头死咬着双唇,垂泪看地。 韩焉悠然道,"陛下放心,韩朗不会再来了。他不想管你了,就算他想再来见你,也不能了,因为他的武功已经废了,再没本事闯宫了。" 皇帝瞪大眼睛,张开嘴,喉咙"咯咯"却不能发声,再也寻不到那夜发声的感觉。 慌乱里,他直起身,双手飞舞。 由于动作过快,韩焉只能半琢磨,半猜测地弄懂个大概,"你说我对不起你皇家施与恩泽?好好好!我今朝就来告诉你,你皇家代代是如何对我韩家施恩的!" 往事不堪,皇恩浩大。 韩家得遂青云,风扶直上。官位显赫,权倾朝野。 皇恩浩大。 韩家护国天命,可谁能保证他们永远的效忠?谁能保证韩家永远是皇家的掌中之物? 天威既然难测。人心当然可以不古。 皇恩浩大。 所以,不知道哪代开始,韩家只剩下了一脉,以后也只留了一脉。说穿了就是一代只留一个活着,独自一人,到死也只是玄朝青史上的潦草一笔,永不成族,就不能成什么气候。 故事就是这样不变,持续地发展下来了。韩家的陵园一扩再扩。 直到周怀靖父皇那代,事情才有了转机。 那时,脑子还算清醒的老王爷,特意为韩家求情。多年安稳度春秋的先皇文瑞帝,突然发了善心,同意韩家留下刚满周岁的另一个。 这个侥幸生存的另一个,不是别人正是当时的韩家二公子,如今诈死游荡在外的抚宁王韩朗。 皇恩的确浩大。 韩焉从此,才真正拥有了这么个宝贝弟弟。 其实韩父也难为,望子成龙是每个做家长的天性,可他又怕韩朗锋芒太过,引来横祸。 所以对这个意外得活的小儿子,时而纵容过分,时而又管教严厉。由此造就了韩朗不伏烧埋,野马无缰的个性。 可惜到头,年少气盛的韩朗还是闯了祸,居然偷偷参加了科举,还没悬念地中了个状元。韩父事先得知内部消息,着急地临时抱佛脚,走动人脉,硬是把韩朗拉到第二,做了榜眼。 人算不如天算,这个韩家一意只想图个平安的二公子,最终还是走到人前,成了太傅,在那权欲中心最终不能自保,终究还是被人赐了一杯将离。 先皇后器重韩朗,将自己骨肉托付,可又怕他来日权势滔天不可控制,一时两难。 于是就有了那日偏殿召见,皇后笑吟吟赐酒一杯,韩朗笑吟吟饮下,命运便就此注定。 如献计那人所说,中将离者最多存世十八年。 到那时幼皇自立太傅离世,是再好不过。 将离,将离。 一切皆是弹指流光间,这个意外得来的弟弟,还是将要离开人世。 没了功力的韩朗,估计走得更早些。 想到这层,韩焉把先前对韩朗"活该"二字的评价,压回了心底。 三更鼓敲声逐渐远去,殿中一片寂静。 当今圣上直愣愣地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眼泪已经干涸,额头披下头发凌乱地散开。韩焉冷笑,过分的安逸,让他根本就不认得血腥二字。 这种窝囊废的皇帝,护着只能是天下一悲。韩朗就是个睁眼瞎! 卷入寝宫的晚风,带着湿暖气,吹动着手绘绚彩的帐幔。 "明日,你必须早朝。月氏国的战事不能再拖了。"韩焉当下决定,自己会独自草诏,调潘大元帅出征,换林落音回师。"如果,陛下明朝依旧甩性子,臣自然有非常手段,让圣驾君临天下的。"韩焉展笑,一边露出个浅浅的酒窝。 "只是,我怕陛下,受不了这层苦。" 皇帝睁圆微陷眼睛,怔怔地目送着韩焉地离开。阴冷的光,穿过窗格,从他身边透过,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寝殿外,星疏却无月。 迷茫的黑暗里,还有人没有入睡,孤零零坐在凉亭里石凳上发呆。 "楚大公子,那么晚了还不睡,又在寻思什么呢?"韩焉轻问。 "看蜘蛛结网。"楚陌指指亭中倚栏格处。 "这么黑,你也看得见?"韩焉露出一丝惊异。 楚陌倒笑开了,"这么多年呆惯了暗处,双眼练明了许多。" 韩焉点头说了句,那不打扰,就欲离开,却被楚陌叫住。 "韩大人,我弟弟......" "他自愿要和韩朗斯混,我也没办法。" "他不会!"楚陌霍地站起身,急急辩白。 背对着楚陌的韩焉,擎起笑目光一凌,"这样,只要你一有华容的消息。我便派人把他带回,如何?" 楚陌还没来得及回话,宫院外传声,顷刻沸沸扬扬。 韩焉先催楚陌回避,自己正想查问原因,就见一内侍由外奔入,惶惶来报,说是老王爷突然发病,生命垂危。他儿子平昭侯,连夜进宫,恳请皇上委派太医,前去续命。 韩焉拢眉,忙道,"皇上刚休息,这点小事不必惊驾。你速派值班太医前去,就是。" 内监领命,要退,又被韩焉叫住,"我与你一同去。" 嘈杂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一切回归宁静。 黑暗里,蜘蛛仍在无声织网,非常忙碌,而细丝的网,越织越密,越织越大第二十七章 清早满院花香,流云在外头叩门:"回主子,花架我弄好了,也从别处移了紫藤,如果能活,估计很快就能开花。" 韩朗嗯了一声,翻个身继续假寐。 华容却是醒了,反手撑床预备起来。 韩朗眯着眼,看他腰象木板一样硬着,撑床板的双手青筋毕露,忍不住伸出手去扶了他一把。 "腰很疼是吗。"扶完之后他叹一口气,也坐起身:"脚怎么样了,我看看。" 华容笑,左右环顾,比手势:"这天眼见着热起来,王爷看见我扇子没?" 韩朗哼一声,将他脚上袜子一把扯了,双脚搁到自己跟前。 脚面上有薄痂脱落,血流得不多,大多也已经凝固。 韩朗又哼一声,斜眼叹口气:"我记得昨晚看过,你脚面已经完全结痂,你可不可以解释下这是为什么?" 华容连忙挠头,比划:"这个,我可能睡觉不安生,爱蹬被子,所以......" "我晕倒那晚你去了哪里,咱们一路歇在客栈,你有几次乘夜踩着伤脚出去,要不要我提醒你?"韩朗将他双脚握紧:"我不怨你装蒜,装作不能走路要我抱来抱去,我怨你对自己这么恶毒!" 脚面被他这么一握立刻迸出血来,华容双手撑床,也不挣扎,只是喘气。 "流年回来了你知道吗?"韩朗将手一松:"我曾派他去查你底细,我想你应该知道。" 华容眨眨眼。 "可是我现在不想见他。"韩朗上前,将手心鲜血划在他眉心:"你的底细我不想知道,你深夜出门是给谁送信我也不想知道。从今日起,我好好待你,你也好好待你自己,咱们什么也不管,可不可以?" 华容还是眨眼,撑床的双手有一只松了,人一个趔趄,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这个是紫藤。"韩朗将人抱到花架后道,开始动手温酒:"紫藤开花很漂亮,你见过没有?" 华容摇摇头。 "那就但愿它能花开,让咱们华总受也开开眼。"韩朗跟了句,喝一口酒,凑嘴过来喂给华容。 华容喝了,抬头看花架,目光空蒙,无嗔亦无喜。 韩朗在近处看他,喝了口酒,同样是晋城竹叶青,这次入口却是绵甜。 "我们来玩个什么好了,填词作画弹琴下棋,你喜欢哪个?"春风拂得他来了兴致。 "都......不喜欢。"华容蹙起了眉头:"要不王爷你把我银票还我,我们晒银票玩,很好玩的。" "银票我帮你换了大银庄,等我死后,你就可以每月去银庄领开销。" 华容扁着嘴,憋住没问韩朗啥时候才死,意兴阑珊比手势:"那王爷随便,爱玩什么玩什么。" "要不我们画画。"韩朗抚掌:"你选句诗,我来画。" "我只会些淫诗。" "那就淫诗。"韩朗击掌,示意流云拿笔墨来:"咱画春宫图出去卖,也算营生。" 笔墨很快就拿来,桌子也很快摆好。 华容却还在犹豫,说是要选个绝顶的淫诗来作画。 "鸟栖池边树,僧敲月下门。"最终他一敲扇子,在纸上落墨,一边还手动:"这是我背过最淫的一首了。" "鸟栖池边树......"韩朗念了念,失笑:"贾岛,这诗哪里......" 话不曾说完华容已经提笔,在纸上画了丛草,草里长着棵树。 "你的鸟,栖着我这颗树。"他手动:"还有你硬气起来,那个,象不象光头?来敲我的......" "来敲你的后门!"韩朗大笑:"鸟栖池边树,僧敲月下门。好,咱今天就画这天下第一淫诗。" 说完就提笔,在纸上勾了弯上弦月。 华容则连忙替他打扇。 一幅纤毫毕现的男男春宫图很快成型,鸟依池树后庭花开,神韵气势无一不到。 "好了。"画完后韩朗退后,从怀里掏出印章,使力按上。 一旁华容已经笑得喘不过气,直敲桌子。 "流云!"韩朗将那画揭起,对光又打量了一下:"这幅你上街去卖,要价百两,敢还价的打断腿。" "等等!我说等等!!"一旁跟着瞧热闹的华贵这时突然一声大吼,冲将过来将画拿住。 "这不明明是我嘛!"拿着画他又是一声霹雳:"为什么把我脸画得这么清楚,流云在下面就不画脸!" 韩朗也开始扶住桌子笑:"你是宜上不宜下的华贵人,露脸的机会自然是要给你。" "一百两。"笑完之后他又正色:"流云你记牢,还价的打断腿。" 流云躬着腰回是,腰眼子立马吃了华贵几记老拳。 花架下面这时窜出来两只野猫,流云趁乱告辞,那华贵立马发威,学野猫打架猴在他身上,一边还记着问:"那天你就是这样的,从下面的姿势就是这样?我......" 华容被他这句话逗到打跌,笑得猛了,一时有些晕眩,眼前猛然暗了下。 身后韩朗这时突然将手一指:"那里,紫藤开了朵花,哈,感情这也是朵淫花,赶着来看春宫图。" 华容抬头,眼前仍是发黯,马屁却是记得,看不见也比划:"那是花能解语,倾慕我家王爷才情。" 韩朗沉默。 心里好似有种贪恋,希望这一刻无限漫长永不会过去。 隔着咫尺距离他伸出了手,还没碰到华容的肩头,却听见身后华贵的一记大嗓门。 "主子你猜谁来了!"那个大嗓门如此不知情知趣:"林落音林将军!也真是的,他居然能找到这里!" ※※※※※※※※※※※ "好久不见。"见面后林落音发觉自己只会说这四个字,连手也不知道怎么安放。 华容手动,华贵连忙解释:"我主子问你怎么会找到这里。他说他第二封信告诉你地址,可那封信发出去才不过一天。" "月氏受创暂时收兵,我受命还朝,本来就已经到了洛阳附近。"林落音低声,嗓子发涩,闭口不提自己如何策马狂奔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