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门生上来,先是点了华容笑穴,接着又使出分筋错骨手。 华容于是开始笑,无声地疯狂地笑,身子在地上扭曲,所有鞭痕乍裂,鲜血流了一地。 小楼里所有门都开了,所有小倌奴婢全都睁亮双眼,在打量他如何痛并快乐着。 真是好笑,好笑至极。 华容笑出了眼泪,可能还预备笑出血。 酒桌上这时终于有人发声,将酒杯重重一掼。 是林落音,抚宁王府门生之一。 韩朗深深看他一眼,双臂仍是紧抱,道:"继续。" 游戏于是继续。 林落音站了起来,一步步走近,边走边脱下自己长衫。 衣服裹上身体那刻华容仍在笑,天地颠倒地笑,一口血涌上来,于是连忙转头,吐在地面,没弄脏林落音的衣服。 林落音看着他,慢慢又转头看向韩朗:"不管他是什么人,总归还是人,总归还有人的尊严,王爷不该这么对待他。" 华容笑穴未解,闻言益发笑得疯狂,满楼的人于是也跟着哄笑。 韩朗脸上的笑意却慢慢收敛,上前也蹲下身,一只手抬起林落音下巴:"不让玩他,那玩你怎样,你愿意救他赎他吗?" 林落音回望他,眼里寒芒闪烁,一只手已经搭上剑柄。 厅里气氛顿时凝重,门生们面面相觑,流年已经悄无声息地现身,兵器牢握在手。 华容的手伸了出来,在他们中间比手势:"王爷莫开玩笑,他这种货色怎么和我比,一根筋死心眼,根本不是做受的材料,哪里有什么好玩。" 韩朗脸上的笑意又来了,捏住林落音下巴的手不肯放松。 林落音手指轻弹,不祥剑已经铮鸣出鞘。 "定远将军,死鬼苏棠留下的位子,从今天起归林大侠。"在气氛最最紧张的那刻韩朗突然开口,收起手掌站直身子:"林将军明天就赴北疆上任,去替皇上守住北方要塞。" "北方苦寒,外族又不停侵扰,这差使是又辛苦又没有油水,当然林将军可以拒绝。" 在林落音抬头那刻韩朗又道,衣袖一拂离开了娼馆。 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那个杀千刀的还是没替华容解穴,于是华容只好继续笑,笑得花枝乱颤。 华贵看他,鄙夷地上下来回看:"被人嫖惯的人,去嫖次娼而已,做了次攻,那也不用笑成这样。" 华容上来踹他,比手势:"谁做攻,我才不做,我偏爱做受,流水的攻铁打的受,做受才能万年永在。" 华贵人气得打跌,正想拿话噎他,外头有人‘笃笃'敲门。 门开着,敲门只是礼貌,敲完后林落音就跨进门来。 进门后他将手指对准华容笑穴,有些犹豫:"每个人点穴的手法路数都不同,我不一定能解,说不定反而弄伤你。" 华容比手势,示意他宁愿死也不愿再笑了。 于是林落音催动真气,一指按了下去。 笑穴应声而解,华容身子前倾,往前踉跄,在栽进林落音怀抱前生生止步。 他比了个手势,那手势林落音已经识得,说的是:"谢谢。" 林落音摇头,示意不必谢,又问:"你不要紧吧?" 华容比手势,华贵人尖着嗓子翻译:"我主子说受有受德,做受的第一大德就是要禁得起虐。" 一句话说得林落音无言,华贵只好打圆场,道:"我去弄些酒菜,林大侠你再教育教育我家主子。" 华容又比手势:"顺便恭喜林将军,王爷这次是要选个耿直不阿的人去守边疆,而林大侠正是不二人选。" 林落音苦笑了声,似乎不愿再提这个话题,于是问他:"上次在你这喝的酒与众不同,不晓得叫什么名字。" 华贵按照华容手势翻译:"烈酒加青梅和干兰花,酒的名字叫没法说。" "无可言,酒名叫无可言。"华容连忙纠正,拿手指蘸水,在桌上一字字写:"无、可、言。" "无可言......好名字!"林落音露出笑意:"没法言说的滋味,的确是贴切。" 华容沉默。 深秋的风这时从门里透了进来,烛火摇曳,两人相视而笑,那一刻的情景,忽然间就有了丝暧昧。 一丝无可言的暧昧。 === === ==== ==== 连续几日,流云还是没查到那名刺客的底细,韩朗索性下令将皇上身边近侍的太监宫女全部换班,秘密歼杀。 在韩朗看来,总有人从宫里传出了点风声,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皇帝身边,疏忽不得。而有些事情,他依然束手无策。 "皇上不肯吃东西。"流云禀报。 韩朗闭着眼睛,摇头。 "皇上说,明儿不早朝。"流云继续回禀。 韩朗还是闭着眼,摇头,额头角落出了细汗。 流年乘机向流云挤眼,流云也很识相,抿下唇索性不说了。这些日子韩朗吃的不多,睡得也越来越少,气色一直不怎么好。 沉闷了会-- "主子......"流云、流年异口同声地轻唤。 韩朗扬眉睁眼,浅笑:"什么事情?" "主子真的要求皇帝大赦大公子?"韩朗知道,他们的大公子指的是韩焉。 韩朗点头。 流年与流云对视了一下,齐齐磕头:"请主子三思。" 韩朗托腮,扫了眼已经拟订好大赦的圣旨:"喜欢三思的人只有两种结果,其一还被我踩在脚下,不得翻身;其二,这辈子过得也没什么乐趣了。" 韩朗说到这里微顿,"可惜,大赦的圣旨还没颁布,我大哥已经逃离流放之地了。" 话音未落,他突地右手中指一弹,毛笔飞射向跪着的流云,流云急忙伸手接住。可惜只接到了半截,另半截已经被流年挥刀劈断。这两个小子反应上又进了一层。 韩朗满意地点头后,若有所思地看着黄绸的圣旨卷轴,背脊上的汗又开始冒涌。韩焉在朝廷最后的一根羽毛--苏棠也已经被自己拔了。 这次逃脱,是不是韩焉还想出什么招呢? "流年帮我吩咐下,准备沐浴。流云,你去歇息吧。"韩朗索性不想了,决定及时行乐。 两人领命退出书房,却在门口停驻。 "主子,华容公子向这边走来了。" 韩朗戏谑地笑道:"把门开着,让他自己进来。"背后的汗已经全浸湿了袍服。 华容果然不请自进,摇着扇子,装着风雅作揖施礼。 韩朗眨着眼睛,露出招牌玩味的笑:"华公子果然天下第一受,这么快就恢复神采了?" 华容打手势,表示对韩朗的赞赏很是受用。 "早知道你如此喜欢受虐,我真该让你裸身穿上浸泡着盐水、比你身形小一号衫子,等湿衣服紧贴着你的伤口后,再命人迅速风干,衣服一干,就快速扒掉,绝对能撕掉你一层皮。"韩朗乐呵呵地打趣,"有兴趣不?要不我们过会试试?" 华容不知死活地看着韩朗,点头:"只要王爷开心就成。" 这时,流年神色怪异地进屋,上禀说门卫报告说,有人送来了礼物,并威胁扬言非常重要,一定呈上王爷。 韩朗倒没传说的那么怕死,叫华容去把礼物带回。 不一会,华容带回了一只笼子。笼里有只鸟。是只孤独相思鸟。 鸟头颈坠着个不大的纸卷。 韩朗叫流年开笼,捉住鸟,取下纸卷。 "食不知味,夜不成寐,药不得医。"流年轻念。 华容闻言,脸色一变,不大乐意地比道:"不知是哪个相好给王爷送相思来了,真的恭喜!" 韩朗眯眸,冲下桌案,夺下纸,细辩笔迹,摇头:"不是相好,是对头,这只鸟是我大哥韩焉送来的。" "大哥......"念完这两字之后他冷笑,将手指抚上大赦的圣旨,脸色开始阴晴不定。第十章 铁打的人也有生病的时候,韩朗终于病倒了,病情严重到根本不能上朝,只能呆在家中疗养。 于是乎,京师八卦排行榜蝉联第一位的,还是这位抚宁王。 皇上召集御医看病,据说韩朗只是风寒。开了最有效的药方,却迟迟未见好转。 逐渐街头巷尾直接传开,说是韩朗受了盅,中了什么怪咒,总之众说纷纭。 "流云,你这破嗓子别再读折子了,我耳朵受不住。"韩朗散发趴睡在床上,边说边笑,精神不错。 流云有点委屈的吞咽了下口水,明显是敢怒不敢言。 韩朗知道流云心里报的什么曲,依旧保持笑容道:"你可以把那个大嗓门华贵人叫来。" 说实话韩朗听华贵他的破喉咙就头疼,所以不常见他,不过万事也有能够通融比较,情非得已的时候。 华贵人毕竟是贵人,即使没三请孔明的架势,也相去不远。他进了韩朗的寝屋,就亮嗓:"我大字不识几个的,读不来的!" "让你主子做手势,你翻译。"韩朗指了指站在华贵身旁的碧绿小葱--华容。随后,闭目养神等待。 华容当然尽心做事,毕竟不是日常的词汇,华容却翻不出什么所以然,即使大伙听得云里雾里,韩朗也能猜到八、九分的意思,口不喊停。 一个下午折腾下来,华容的手动速度,逐渐缓慢。 "念这个没意思,我自己都要睡着了。干脆念点别的,提提神。"华贵也不听别人意见,从怀里抽出本书,开始大声念起,"京师陈家里有一单传书生,俊雅美秀,艳若桃李,风度翩翩,如潘郎在世;朝上有位王爷慕其龙阳色,欲纳,屡遭其拒绝,还不死心,欲用强,那日桃花盛开......" 所有人半张大口不言。 韩朗闭眸,好象还是听的很专心。而念的内容越来越火辣...... "王爷一见书生,心乱如麻,就想趁着四下无人,扒了陈书生的衣物,强干那苟合之事......" 韩朗依旧没动静。 华贵却脸色酡红到了脖子,停了下来。 "怎么不继续了?" 韩朗终于睁眼,唇畔带着笑,笑得相当邪媚。 "欲知后文,且听下回分解。"华贵不含糊地回敬韩朗,本来他是准备臭韩朗的,怪自己不争气,实在是读不下去了。 这时,有仆人端来的刚煎好的中药,韩朗起身,一饮而尽后又躺下侧睡,单臂枕头,"华贵把这淫书给华容,流云你进宫去看看流年,我怕他顶不住。这里除华容留下外,其他人都出去。" 华贵瞪大了眉,竖起眉。"我错拿书读了,本来是......" 他话还没说话,人已经被流云拉出了门外。 华容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见韩朗微笑地向他勾勾手指,又拍拍床沿。 华容很乖巧地在床边坐下,见韩朗还在出细汗,很本分,很体贴地为韩朗打扇。 "这几日,你在忙些什么?"韩朗笑着将华容垂在额前的头丝后撩,周围有股淡淡的药香。 "不能接生意,只能到处逛。"华容停下扇扇子,做手势回答,"只在王府里逛。"有时候适当的补充也是需要的。 韩朗轻哦了声:"听流云说,你屋最近很晚才灭灯?" "王爷生病,我自然担心。"华容显然是前面手势打得累了,这次动作拖沓得很。 韩朗伸手,指腹抚着华容的脸。"担心到查看御医给我开的药方?" 华容面不改色,连连点头。 韩朗更靠近了华容,呼出的热气轻喷在华容的耳侧:"不过你也真够嚣张的,居然吃本王的餐菜;是不是觉得这菜味道浓了点?" 华容开扇为韩朗煽风。 "不吃外食,是因为本王食不知味。"韩朗用舌舔了下,华容的耳垂,微凉。"吃自己记得味道的食物,不容易被揭穿。" "你也该知道本王浅睡;不颠倒鸾凤,恐怕是小睡都没了。"夜不成寐。韩朗的瞳孔开始收缩,手指抚摸着华容的喉结。 "华容,你为你的恩客,花尽心思。所以我今天也不和你打哑谜,我百毒不侵;可是药三分毒,所以御医开的药方不论是否针对我的病,都不会有效的。"病不得医。 韩朗眨眼,吻上华容的唇,而抚弄华容喉结的手指,慢慢开始用力,华容发出"咯咯"的声音,不是喉咙;而是喉结的骨头。 华容也不变色,眼角被掐得泛出血丝,嘴角依然带笑。 韩朗倏地松手,朗笑:"你倒是真不怕死哦。" 华容弯腰干咳了几声后,手动解释:"有客人说过,濒临死亡时候,人见了更容易勃起。" 韩朗隐住笑,倾身过来,双眸灵光闪烁,显现狐狸都难以企及的妖媚:"当真......" 屋外冷风萧瑟,傍晚将入夜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 "砰"地几声,木制门突然脱了所有的销栓,横冲着向床这边扫来。 韩朗背对门,挥臂一挡,精致的木雕门顷刻四分五裂,向着四周溃散。 华容张大眼睛,一口气没接上,轻松并直接翻眼,倒床昏迷。韩朗扫了他眼,转身将挂披在身上的袍子束好。 门外,传来略带遗憾的声音:"这门的材料不赖。" 夕阳幽雅地放着金光。 韩朗一手弹了下落在肩上的木屑,将头发束起,备战状态:"大哥,我还在和我的男宠算帐呢。" 来的正是韩焉,他斜倚靠门外的翠竹前,摇头:"反正他已经晕了,我们先算好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病得没我想象的那么重。" "那是当然,否则大哥怎么肯现身呢。小弟特意感谢你送的鸟,来提醒我的病。" 韩朗话未完,韩焉已经飒然飞出:"是毒,不是病吧。" 韩朗跃起,两兄弟在半空相遇...... 红日已有九分西沉,洒向大地最后点余辉。 ================ 开始双方拳脚暴雨骤落,互不相让,旗鼓相当。 而逐渐地,韩朗感到自己胸口发闷,速度有点跟不上,连视线都有点模糊。只是个空隙没留神,韩焉已经飞欺到他身侧,劈手朝他左肩拍下。 韩朗中招,单膝落地,即使以手支地,也控制不住,向后猛退数尺,激起一地烟尘。 重创之下韩朗屏息,清咳了声,控制自己身体的摇晃,呼一口浊气,在寒风中化成一团白烟。 "我们的帐算清了吧?"韩朗吃力地站起:"刚从流放地逃出来,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找我寻仇,你就真的这么恨我?" 韩焉不语,冷笑看他。 从权倾朝野到流放异地,这一切全拜韩朗所赐,若说不恨,怕是谁都不信。 "那我如果赦你官复原职,把一切都还你。算不算已经让你报仇了?"韩朗直起头来,缓声说了句,和他四目相接。 两双眼是如此相似。 不论恩怨如何,兄弟终究是兄弟。 日落月升。月下,人的影子拉长,变得浅淡。 韩焉冷声道:"中了毒药‘将离'的人,没解药就等于慢慢等死。韩太傅你是怕自己死后,没人辅佐皇帝,才找上我的吧?" 韩朗不说话,行气过穴之际,回头瞄了眼昏迷的华容。屋子没了门,夜风在里头就是胡乱地窜,他倒真是能忍,那么冷的地方,居然也能一动不动地躺着。 "大哥,要与不要一句话。" "法办了当年背叛我的人,我就回来。"韩焉也不废话,走到韩朗的身旁,笑着。 韩朗拢了下眉:"你是指潘尚希?" "对,就是他。" "韩焉,你这是为难我?"谁都知道潘尚希的二叔潘克是兵马大元帅,韩朗的近臣,如今兵权在握。 "有诚意,就来个舍‘车'保‘帅',至于那个‘帅'值不值保,你自己衡量;我不管。" 韩焉的声音轻飘,却力含千斤。 等流云赶回,才知道府中发生了意外,连忙赶到韩朗现下暂时休息的书房。 韩朗翻阅着书册,纸张翻动的声音极大,不知和谁在闹气;华容居然在榻上睡觉,四平八稳。 流云虽然仍有些不明情况,却还是先尽职地领罪。 韩朗没责怪他什么,叫他起身。 "主子,皇上他......"流云知道主子心情不佳,筹措地回复。 "跟他说我死了。"韩朗不客气地打断,手翻书过猛,撕拉坏了一页。 "主子,这个--" "是不是要把我灵位送进宫,他才信?明天叫流年去定做!" 流云,也不敢在书房叠棋子玩了,乖巧地退离。 过了一会,韩朗起身,用书猛敲华容的脸:"有本事你一直装晕下去,明天一起帮你定个棺材。活埋!" 华容惊恐地坐直了身,四周扫视了下,摸着挨打的半边脸,火辣。 之后韩朗倒没为难,突然抓着他的肩膀发问:"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 华容呆懵了好一阵,才做了个痛哭流涕的动作。 "行了行了!还是我自己给自己立个牌位,比较实际点,没个有良心的。明天我就去弄,路上采点野花,招点彩蝶也不错。"韩朗挤上榻,和华容并用一枕。 "华容,你会做梦吗?" 华容摇头,眼露迷茫,好似第一次跟不上韩朗的思维。 "我很久没做梦了。"韩朗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将嘴角扬起,"华容,这里叫睡穴。我允许你点我这里,让我好好休息下。" 华容摇手。 "不会武功,没关系。流云他们会才麻烦,不知道被他们点中,我要睡多久。你点的话,我睡得就不可能太死。"韩朗欺哄的话语,让人听得身心都开始酥麻。 受到韩朗媚惑的华容,还真出了手。 当然不是一次点中,点了好几次后。 韩朗终于中招,抓住华容的手缓缓松开,人沉沉入睡。 醒来时韩朗揉眼,发现华容正盯着他看,表情复杂。 "我如果帮你解决难题,让你放心地杀掉那个潘尚希,你会不会就能睡个安稳觉?" 看他醒来,华容缓缓地比手势。 韩朗上前捏他下颚,眯眼:"你果然是装晕,什么都听见了。" "你睡着的时候,一直在说‘我还不能死',一共说了二十六遍。"华容继续,回避装晕这个话题。 韩朗抿唇,神色中隐隐现出倦累。 十四年无眠,那种倦累,已经在他身体里结成亘古不化的冰,要拽着他直至长眠。 而那头华容的手势还在继续:"大元帅潘克和我也有交情,我可以一试。" 韩朗的手从他下颚垂了下来,还是似笑非笑:"那你就拿你的后庭交情去试一试,如果得成,我就满足你一个要求,只要这个要求我能做到。" 华容美滋滋地点了点头。 韩朗叹口气,偏头南望。 南方不远处就是皇宫,里面住着他的皇帝周怀靖。 四周夜色宁谧,连风都没有一丝。 对着那金銮宝殿的方向,韩朗静默,最终将眼垂低。第十一章 三日之后,华容被抚宁王府扫地出门,没有什么理由,只是连人带包袱再带华贵,一起被扫上大街。 关于这点,众人倒也一时无话。 韩太傅对于一只私娼的兴趣,当然是不会长久,也没什么好意外。 华容去得施然,照旧穿得葱绿,回到自家院子,又在院门挂了盏长明灯。 老规矩,灯亮人在,这表示主人开始接受拜帖。 生意又开张了。 开始那几天生意并不热络,官人们畏惧抚宁王,当然是要观望一阵。 华容不急,没事就在院里横着,晒自己晒得腻味了,就开始拿一只匾,天天翻晒银票。 "我还没死,所以银票还是我的,我就喜欢晒着玩。"面对华贵鄙夷的牛眼他这么比划,黑眼珠朝天。 华贵人气急,叉腰正想拿什么新词噎他,门外有人朗声通传。 "潘克潘元帅,请公子入府一谈。"那人顿首,面孔熟悉,是潘府近卫,所以连拜帖也省了。 华容笑得璀璨,当然是不会拒绝。 只有华贵不忿,人走后开始磨叽:"假惺惺,嫖娼就嫖娼,还入府一谈,谈什么,秉烛谈心么?" "谈军国大事铁马金戈,反正没一样你能听懂。"华容比划,扬眉转身,居然在院里梨树下拿顶倒立,开始活动筋骨。 金戈铁马,一点没错,潘大元帅半生沙场,连玩的游戏也与众不同,名字很有派头,就叫做"金戈铁马"。 华容进到他内房,第一个动作就是跪地,然后头朝下,双手抱小腿,屁股高高翘起。 老规矩老游戏,他理所当然地配合。 潘克大悦,拿出绳子,先将他手脚绑在一起,接着又穿过大腿绕上他腰,系紧他脖子,将他牢牢捆住,固定在那个跪地低头抬臀的高难度姿势。 这样一来,他就成了个牢实的马鞍,潘元帅性起,便随时可以上来骑他。 "老规矩,咱们来点润滑,怎么样?"潘克低声,征求他意见的同时挥动马鞭,忽一声横扫。 华容被绑,头埋在大腿间,也没法点,只好晃晃身子表示同意。 马鞭于是应声飞来,"啪"一声打上了他高抬的臀。 元帅武艺高强,鞭法自是了得,每一下准头都丝毫不差,刚刚巧落在他那个地方。 润滑的确有效,那里很快鲜血淋漓,只需两个指头一推,滑腻腻的鲜血绝对不输给任何润滑剂。 一切准备完毕,潘克喉咙沙哑,扯小裤露出他铁硬的"金戈",一个跨身顶进,双腿弯曲,全部重量压上他腰,真的骑上了他这匹铁马。 华容吃痛,全身骨头都快被他压散,只好将头点地,配合他动作的同时隐隐抽气。 "还好。"第一次做完的时候他在心里自我安慰:"虽然潘元帅一顿能吃八碗饭,可最近也没怎么长胖。" 第二次做是在休息不足一盏茶功夫后,他还能自我安慰:"还好,不仅没长胖,金戈也没长进,举的时间也不比以前长。" 第三次做就是在半个时辰之后,那时候他已经头脑发涨,也找不出什么借口,只好强撑,在心里数羊。 潘元帅骁勇,喜欢下面的人清醒,好欣赏他的英姿。 而华容是唯一一个能被他连骑三次保持清醒的人。 该晕的时候绝不醒着,该醒的时候绝不阖眼,华容就是华容,当之无愧第一总受。 "价码还是老价码,一千两。"连做三次之后潘克终于力竭,拿刀挑开华容绳子,隔空甩来一张银票。 华容倒地,很长时间还维持那个姿势,没有气力舒展手脚。 银票轻飘,最终盖上了他脸。 "多谢。"过了有一会他才起身,收银票入袖,比个手势。 手势怏怏无力,对价码的不满他表达得很是含蓄。 潘克的脸却是立刻沉了下来,看他,玩着手里的短刀:"一千两,你不会还嫌少吧?" 华容后退,连连摇头,见桌上有纸笔,连忙拿来落墨:"元帅误会,潘家待华容已经足够慷慨。" "潘家?"见到这两字潘克凝目,上来看进他眼:"潘家还有谁对你慷慨,你别告诉我是尚希。" 华容低头,抵死的沉默,沉默中默认。 潘克微顿,很快想开:"人不风流枉少年,也没什么,只是他这人迂腐,想来也没多少银子给你。" 华容清咳了声,点头,余光却止不住去看了眼手上的扳指。 一只正翠色水头盈润的扳指,浅看一眼,就知道价值连城。 潘克凑了过来,一把握住他手,几乎把他骨头握碎:"这只扳指是尚希给你的?他几时变得这么阔绰,还跟你透露过什么?" 华容不语,不是铁骨铮铮,而是央求地看他,意思是无意介入他们叔侄的是非。 潘克脸色铁青,在掌上施力。 被握住的那只手先前才断了只尾指,伤口痛入骨髓,华容身体摇晃,冷汗一滴滴落下,打湿潘克手背。 "算了。"到最后潘克终于慈悲,掌松开,长袖一拂:"不消问你,事情我自然能查个清楚,领着你的银子走人。" 华容当然很快走人,事情也很快就清楚。 潘尚希,兵部侍郎,满朝闻名的清官,住在一只简陋四合院,平日里清粥寒衣,到头来却原来是个伪君子。 乘潘尚希不在,潘克夜探他府上,闯进他家地窖,打开箱盖,居然是看见整整一十二箱黄金。 兵部的官职,他原来是以潘克的名义卖了出去,收人钱财时总是眯眼:"银子我叔叔也不是白收,是拿来上下打点。" 而对着潘克,他则是冷脸昂然,一幅慷慨腔调:"×××是个人才,侄儿诚心举荐。" 银子他落骂名别人担,这算盘他打得的确精刮。 潘克不是傻子,见这十二箱黄金就已经明白七分。 出门再一求证,事实就更清楚不过。 他原来是全天下最大一个傻子,白白地担了个卖官的骂名。 事情到了这步,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可收拾,潘克狂怒,回到侄儿家发飙,说了些要举发他的狠话,原本也做不得真。 可潘尚希太过狠辣,到这时反手,居然拿出本册子,递到潘克眼前:"叔叔如果非要举发侄儿,不妨先看看这个。" 潘克顿住,打开册子,翻了几页立刻色变。 几时他买通朝官,又几时他挪动公款,甚至是他爱嫖男倡这个嗜好,册子上都事无巨细记着。 他一心倚重的侄儿,原来早是只养在家门的饿虎。 所谓叔侄情谊,顷刻间就破碎一地。 "王爷可以给那潘尚希安个罪名了。" 从潘府回转三天,华容前去求见韩朗,开门见山。 韩朗讶异,饶有兴味看他。 华容于是手动,很是费力地解释了事情的过程。 韩朗的兴味于是更浓了:"这么说潘尚希也是你的客人?你还真是菊花遍地开啊。" "他当然不是。"华容紧接,笑得无耻:"我反正是小人,栽赃什么的拿手,只要让潘克知道他侄儿很有钱就成。" "他有钱我怎么知道?不奇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从他那买官,看透了他,知道他将钱落进自己口袋,又管不住嘴,干我的时候顺便告诉了我。" 这一句比完韩朗顿时静默,眸里寒光荡漾,将他上下看了个透。 "潘尚希卖官,这个连官娼也没侧听到的消息,你这么轻松就打探到了?"说这句时韩朗前倾,一步步压上他,呼吸炽热:"我是不是把你看得太低了?" 华容后让,不过却止不住韩朗来势,渐渐被他压上了后墙。 "我答应过你,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韩朗轻声,掀起他衣衫:"既然你把握这么十足,不如现在就想想,要些什么。" 华容的眼眯了起来,过一会开始比手势:"我的要求是再要两个要求。" "第一个要求是再做把扇子,上面堂堂正正地写殿前欢。"被顶进那刻他身后刺痛,手势也一顿。 "第二个要求,我要回去盘算,起码盘算个三天。"随后他又比划,咬牙,跟随韩朗一起律动,被潘克压垮的腰身开始剧烈疼痛,一波一波好似永无穷尽。第十二章 处决潘尚希的告示,高悬已过三日。 三日,韩朗未得韩焉半点音信。 于是第四日一早,韩朗决定不再守株待兔,派出流云亲自巡查,一定要得到韩焉的最后答复。 杉林兰谷,楚香佩寒。 一落魄布衣书生背靠山石,坐在地上喝酒,幕天席地,欢畅淋漓,非常自我。 在他面前,单膝落地的正是仆仆风尘,寻来的流云。 而那半醉书生不是韩焉,又该是何人? 流云施礼:"大公子,我家主子说你托他该办的事,他已经做到了。命小的今天,一定要等你的回话。"字句清晰,却也并不客气。 韩焉闭目扬脖,又向嘴里灌倒着烈酒。 流云依旧跪地,不动。 许久后,韩焉才睁眼讥笑道:"怎么你家主子就那么没耐心?我倒想问问清楚,如果我今天真的不答应,你当回去怎么交差?" 流云将头垂得更低,话里透着隐忍:"主子没交代,只说流云一定要大公子答复,才能回去。大公子要耗多长日子,流云自当奉陪。" 韩焉大笑着,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好!那你就等吧。" 流云微顿,头没抬起,慢慢握拳:"请大公子体恤。" 韩焉皱眉,轻晃着身子,走近流云俯探而下:"凭什么?" 当他那"么"字之音,尚未吐出舌间。流云已经指间发力,弹出棋子,刹那出招,劲风里卷带着浓浓的恨意! 图穷匕现! 韩焉一惊,吸气侧身而退,酒醒大半。 一棋子错身而过,一子擦过韩焉脸颊,留下浅浅血痕一道。 韩焉并没乱了丝毫,冷笑着还招:"韩朗就只派你行刺,未免太小瞧我了吧?" 流云抿唇不答,咬牙应战。 可惜,他本来就不是韩焉的对手,也并不擅近身攻击。 这次突袭不成,就等于宣告了流云的溃败。 面对韩焉,流云只有招招受挫。 最后流云倒地不起,鲜血涂地。 韩焉走上前,手提流云的乱发,逼他抬头对视。流云怒目而对。 这次,终于让韩焉看清了流云的眉目,他心猛地像被根细线牵动了下,忙收回手。 流云头"扑"地陷地,沙尘飞扬。 韩焉拧着眉头,惊问道:"你是随云的什么人?" 流云挣扎地起身,无力撑地,横目啐他:"你还记得我姐姐的名字,不容易啊大公子!" 韩焉哑然,原来随云是这小子的姐姐。 随云自小就被韩家看中,定为韩焉的武媒;从三岁起陪伴韩焉练武,将韩焉奉为神明。 二十余年的朝夕相伴,感情已经升华,蜕变为更深的默契。 可韩焉无情,居然在自己功溃那日,亲自送她上了极乐。 "她爱你,敬你,心里只有你。可你为什么这样对她?" 韩焉退开一步,漠然看着已对自己毫无威胁的流云,摇头浅笑:"你是不会懂的。" 杀她是为她好,神是不能失败的。她的神就是韩焉,所以他是不能让她看到自己的失败。 神怎么可能失败?所以随云是该死的,而他杀她,是对她最好的恩泽。 关于这些,世俗的外人,怎么可能会懂?更何况...... "杀你姐姐的,不是我。是韩朗!"韩焉的声音有些发颤。是韩朗的错!不是韩朗,他和随云,绝对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想到这里,韩焉又开始恍然:"原来,不是韩朗指示你来杀我的。" 流云闻言,笑笑,鲜血汩汩地从他口中涌出,"主子一直教我堆棋子,为的是让我能沉住气。可惜到头来,流云还是辜负。"说到这里,流云的眼睛有些泛红,最后是他憋不住这口气。 是他努力想忘记,姐姐那死不瞑目的神情;却在见到韩焉后,功亏一篑。 韩焉趑趄不前,想饶了流云独自离开,走出几步后,人又不自觉地转回。 无奈地伸手按掐,扣住流云的心脉,"我还是觉得,我不亏欠你任何东西。" 生死一线,流云索性阖目,将心一横。 "噗"!血腥喷淋了韩焉一身,和着寒风,伴着幽幽兰香,飘荡四周。 寒风飒飒,飞鸟惊恐地悲鸣,纷纷振翅高飞。 红日当空,胜血嫣红。 -- -- -- --- 韩府书房。 韩朗跪坐在流云一直爱坐的蒲团上,做着流云平常爱玩的游戏,堆棋子。 日落月升,流云还是没回来。 屋外,归巢鸦叫。 韩朗突地心就是那么一颤,眼睛死盯着棋子,若有所思。 如果流云能沉住气,那他一定能安然而归。 可是,偏偏韩朗很了解流云,他知道流云不会,也就是说流云一定会出手。 那就意味着,流云的生死,是韩朗亲自丢给了他哥哥韩焉来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