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破烂的门槛正是他经年磨损的门牙。杨希辽看了看教室里面坐着端端正正的学生，说：“进了我们报告厅，就看你的能耐喽。” 我和杨希辽大步迈进教室，学生们马上起立看着我们拼命鼓掌，我大感受宠若惊，杨希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感恩的心008辽得意洋洋。走到讲台，我环视一周，四十平方米的关峤中学大报告厅挤了近一百五十多号人，后排许多同学还站着捧个本子。大家脸上都洋溢着过节般的兴奋，前派的几位小同学更是早已经铺好本子准备奋笔疾书。我见此景惊喜之情更是无以复加，自负李敖来大陆时候那些学子的表情也不过如此吧，便频频对大家微笑示意。 杨希辽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同学们好，今天大家终于见到了日夜思念的叶老师。”说罢余光狡猾地瞅了我一眼，继续故作认真地说：“之前我已经和大家介绍过了，叶老师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号称厦门大学“四大才子”之首…” 我只恨自己手短无法把信口开河的杨希辽扯过来，差点跑过去捂住他嘴巴，但是此人仍然无停口之意，继续滔滔不绝大放厥词：“叶老师的研究方向涵盖文理各课，涉猎范围囊括古今中外，不仅博览群书，而且走遍祖国大江南北，阅历之广，厦大无人能出其右。今天大家在讲座中有什么疑问，或者平时生活学习中有什么困惑，可以当场向叶老师请教，相信一定能获得满意的答案的。”我仿佛置身云中飘摇很是没有安全感，杨希辽做了个有请的姿势，又带头猛烈鼓掌，场面登时热闹起来，还没有等我开口，下面许多想提问的学生已经是个个伸直了脖子跃跃欲试了。 杨希辽介绍完毕之后闪到了教室后面，我从瞠目结舌中挣脱出来，脑子还嗡嗡作响，使劲干咳了一声，说：“嗯，同学们好！刚刚杨老师的溢美之辞，我实在不敢当。说实话，我一直听说我们关峤中学的同学们都很优秀，个个都聪明努力，且博闻强识，一直要求来关峤做讲座，能和大家交流。今天好不容易来了，大家看——”我指着刚刚进来的后门说，“我还是托了关系走的后门才近来的！”学生们哄然而笑。 接着，我向学生们简要系统地介绍了一下青春期的心理和生理知识，男生兴致勃勃不时私下窃窃私语；女生多含羞涩但是不断低头疾书笔记。讲了一会，我瞥了一下时间，已经过了半小时，便继续说 ：“同学们，刚刚介绍的常识，是给今天的开胃点心，接下来我们互动一下，老师给你们讲几个故事好吗？” 根据我的经验，十五岁以下的孩子，不论性别，民族，肤色，财产状况，基本上都是喜欢听故事的。台下果然掌声喝彩声又鼓起，我得意地用双手把声音摁了下去，说：“不过，既然是互动，就不能老师一个人唱戏，同学们听完我讲完之后，我希望大家也能贡献一些故事。我讲的五个小故事的题目叫做“成长路上的五个故事”，大家在听完后也要讲讲对自己成长影响最大的事情，好不好？” 台下的学生们开始骚动起来，大家都兴奋而羞涩地互相看着小声讨论着，我穷追不舍，继续问：“大家听清楚我的要求了吗？同意的请大声说“好”。” “好！”学生们都盯着我的故事，不再犹豫。 “嗯！很好，老师清楚听到了你们的回答，一会希望大家一定兑现啊。”我微笑着说，“那老师先抛砖引玉了。第一个故事叫做“境遇不同”。” “在一个村子里，一只小黑，嗯，小黑嘛，就是大家都知道的，那种胖滚滚的长鼻子动物，”为了顾及回民学生的忌讳，我小心翼翼地说，下面许多孩子发出会心的笑声，“一只绵羊和一头乳牛，被关在同一个畜栏里。有一次，牧人捉住小黑，小黑大声号叫，猛烈地抗拒。绵羊和乳牛讨厌小黑的号叫，便说：‘他常常捉我们，我们并不大呼小叫。’小黑听了回答道：‘捉你们和捉我完全是两回事，他捉你们，只是要你们的毛和乳汁，但是捉住我，却是要我的命呢!’” “立场不同、所处环境不同的人，很难真正了解对方的感受；因此对别人的失意、挫折、伤痛，千万不要幸灾乐祸，而应要有关怀、了解的心情。同样的事情，因为我们彼此的条件不同，最后的境遇也是天差地别的，而且，每个人一生中，都是会遭遇各自的不幸。所以，同学们应该彼此体谅，互相关怀，对吗？” “第二个故事呢，叫做——“做好自己”：一天，小蜗牛问蜗牛妈妈：为什么我们从生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感恩的心009下来，就要背负这个又硬又重的壳呢？ 蜗牛妈妈：因为我们的身体没有骨骼的支撑，只能爬，又爬不快。所以要这个壳的保护！ 小蜗牛：毛虫姊姊没有骨头，也爬不快，为什么她却不用背这个又硬又重的壳呢？ 蜗牛妈妈：因为毛虫姊姊能变成蝴蝶，天空会保护她啊。 小蜗牛：可是蚯蚓弟弟也没骨头爬不快，也不会变成蝴蝶他什么不背这个又硬又重的壳呢？ 蜗牛妈妈：因为蚯蚓弟弟会钻土, 大地会保护他啊。 小蜗牛哭了起来：我们好可怜，天空不保护，大地也不保护。 蜗牛妈妈安慰他：“所以我们有壳啊！”我们不靠天，也不靠地，我们靠自己。”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每个同学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在成长的过程中总是会遭遇痛苦，一切要学会靠自己，或许我们没有优越的物质条件，但是环境的磨砺会给我们一颗勇敢的心，只有利用自己的优势，相信自己，这样才能锻炼成为一个有能力的人。” “接下来我们讲第三个故事，第三个故事叫做鲨鱼与玻璃壁。” “曾有人做过实验，将一只最凶猛的鲨鱼和一群热带鱼放在同一个池子，然后用强化玻璃隔开，最初，鲨鱼每天不断冲撞那块看不到的玻璃，耐何这只是徒劳，它始终不能过到对面去，而实验人员每天都有放一些鲫鱼在池子里，所以鲨鱼也没缺少猎物，只是它仍想到对面去，想尝试那美丽的滋味，每天仍是不断的冲撞那块玻璃，它试了每个角落，每次都是用尽全力，但每次也总是弄的伤痕累累，有好几次都浑身破裂出血，持续了好一些日子，每当玻璃一出现裂痕，实验人员马上加上一块更厚的玻璃。” “后来，鲨鱼不再冲撞那块玻璃了，对那些斑斓的热带鱼也不再在意，好像他们只是墙上会动的壁画，它开始等着每天固定会出现的鲫鱼，然后用他敏捷的本能进行狩猎，好像回到海中不可一世的凶狠霸气，但这一切只不过是假像罢了，实验到了最后的阶段，实验人员将玻璃取走，但鲨鱼却没有反应，每天仍是在固定的区域游着它不但对那些热带鱼视若无睹，甚至于当那些鲫鱼逃到那边去，他就立刻放弃追逐，说什么也不愿再过去，实验结束了，实验人员讥笑它是海里最懦弱的鱼。为什么呢，失败过后的鲨鱼，它怕痛。” “但是我们是比鲨鱼高等的人类，老师希望同学要比鲨鱼坚强勇敢，不要在意一次次的失败，他们只是我们最后成功的序曲。其实，人生最伟大的不是每次都能成功，而是每次都能从失败中走出来。” “第四个故事叫做——神迹” “故事发生在法国一个偏僻的小镇，据传有一个特别灵验的水泉，常会出现神迹，可以医治各种疾病。有一天，一个拄着拐杖，少了一条腿的退伍军人，一跛一跛的走过镇上的马路，前往那泉水的源头，旁边的镇民带着同情的回吻说：“可怜的家伙，难道他要向上帝祈求再有一条腿吗？”这一句话被那个退伍军人听到了，他转过身对他们说：“我不是要向上帝祈求有一条新的腿，而是要祈求上帝帮助我，叫我没有一条腿后，也知道如何过日子。” “学习为所失去的感恩，也接纳失去的事实，不管人生的得与失，总是要让自已的生命充满了亮丽与光彩，我们成长路上，总会失去很多我们认为很宝贵的东西，不再为过去掉泪，一切要向前看去，努力的活出自己生命的精彩。” “第五个故事叫做钓鱼时候最重要的。” “有个老人在河边钓鱼，一个小孩走过去看他钓鱼，老人技巧纯熟，所以没多久就钓上了满篓的鱼，老人见小孩很可爱，要把整篓的鱼送给他，小孩摇头，老人惊异的问道：“你为何不要？”小孩回答：“我想要你手中的钓竿。”老人问：“你要钓竿做什么？”小孩说：“这篓鱼没多久就吃完了，要是我有钓竿，我就可以自己钓，一辈子也吃不完。” “我想有些同学一定会说：好聪明的小孩。不过，同学们想一想，他如果只要钓竿，那他一条鱼也吃不到。因为，他不懂钓鱼的技巧，光有鱼竿是没用的，因为钓鱼重要的不在钓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感恩的心010竿，而在钓技有太多人认为自己拥有了人生道上的钓竿，再也无惧于路上的风雨，如此，难免会跌倒于泥泞地上。就如小孩看老人，以为只要有钓竿就有吃不完的鱼，像职员看老板，以为只要坐在办公室，就有滚进的财源，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现在，老师的故事讲完了。”我用舌头润了润了运动很久的嘴唇说，“同学们应该还记得刚刚答应我的———哪位同学有勇气第一个上来，和大家分享一下，对自己影响最大的一件事情？” 刚刚还很活跃的场面蓦然寂静下来，许多同学不好意思地缩起脖子，女生埋头装做在整理笔记，男生撇着脑袋眨着眼睛看着自己的伙伴。或许是因为今天到场人很多，或许大家都把这次发言看的很重。我再三鼓励，还是一片静悄悄。 我颇有点无奈，低头来回走了几步，挤出一点笑意地说：“好吧，同学们如果还没有想好，讲座完之后有兴趣的人，可以找老师再谈谈。” 突然一只手在靠右墙的一个角落里慢慢地伸起来，我眼前一亮，仔细一看，是个瘦弱的小男孩，虽然手已经扬起，脸还是贴在墙根。我忙大声说：“好！有位同学敢于发表自己的想法了！”学生们好象也找到了自己的代言人，拼命鼓掌。 我让他走到讲台上，看他一脸通红，表情僵硬地如大理石雕刻，但是仍然保持着羞涩的微笑。我问：“能否先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张铿，初一（2）班，今年13岁，家住关峤乡；爱好是看书，写作文；我的崇拜偶像是爱迪生。”他竟如相声里面报菜名一般，一口气直棱棱地说道。 “呵呵，我相信你能上来勇敢地展示自我，已经是同学们的偶像了。”我打趣道，下面的学生也一边笑着为他鼓掌加油。 张铿不好意思地笑着，几乎又想向大家鞠躬，不过明显比刚刚上来舒展了，顿了一会，他认真地说：“下面，我想，我想为大家说一件事情，一件几年前的事情，不过我一辈子都记得的。” 他咽了口气，说：“我一直以为自己的命运很不好，家里很穷，脑子又不好用，学习老是不懂，家里我排在两个姐姐后面，小时候老是穿她们剩下的衣服，惹的和我玩的伙伴都笑我，为这个还好几次和我娘吵架。” 张铿咽了一下，头有点垂下去，继续说：“我很讨厌两个姐姐，以前，他们老是让我做这个做那个，监督我看书，我考试考不好还会骂我拧我耳朵，我便越发气愤，她们越是逼我好好念，不让我看小人书，我越是把课本扔在一边。” 台下的学生们又开始小声议论起来，我边听边点头，心里却也打起了问号。 “去年，我爹得了胸口疼的病，下不了地，全家借了好几百块钱拿去买药吃，还是不能管用。家里能卖的家当都换药了，娘不到五十头发全白了。正月头上的那天，爹在病床上叫来我们三个，说，家里已经没有办法供你们三张嘴巴上学了，你们都是我的肉，今天抽签算出一个继续念书的，其他两个下半年跟二姑丈去城里帮忙。” “我的两个姐姐当时就哭的象个泪人，我不想去做学徒，听说那活累死人的。我娘抽了三个麦杆，两短一长，抽中长的接着念书。大姐抽了长的，二姐扭头跑房里哭去了，我看着手中的短麦杆，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很想念书的，至少比在县城每天天没有亮就起来干活，就冲爹娘叫‘我不干！’，就跑出屋外了。那夜娘找到半夜才把睡在草垛里面的我背回去，第二天，大姐眼睛也肿得通红通红的，对爹娘说她不想念了，爹娘也哭着点头了……” 张铿已经开始哽咽了，呼吸也变的急促，几乎已经说不出话。在场的人都默默地低头听着，张铿没有能再说出一个字，局促的表情让我也不忍心再问什么。他低着头咬着嘴唇，轻轻地向场下的人鞠了一躬，虽然同学们的掌声很快响彻整个教室，此时，我却觉得如此的安静，仿佛能听到他内心深处的下文。 接下来我又讲了一些青春期的心理知识，学生们沉醉的眼神让我们不禁感到了演讲的感恩的心011幸福，杨希辽在教室后面一个劲打手势：时间已经超过了！我忍不住又扯了几句自己认同的观念和想法，最后眼看杨希辽要上来拖我出去，我才来一个急刹车，恭祝学生们进步和顺利。掌声很热烈，甚至还有人站起来鼓掌，这个时候，我真的很容易把杨希辽开场白的那几句话当真了。 吃了饭后，今天的关峤的午后阳光仍然格外明媚，象老当益壮的知天命之人，热度不输给正午时光，照得人痒苏苏的倦意十足，我趴在朱景渊的床上准备眯会眼睛。当地一个老师送了几根玉米给我们吃，我和沈潇问那里买来的这么甜糯的包谷，这个憨厚的老师笑笑说：“我们上课是老师，下课就是农民啦，不拾掇拾掇庄稼，那里够家里几张嘴巴吃的。今年天气旱着，地里的都死光啦，就这几株玉米还能吃。” 香甜的玉米，突然让我们难以下咽。 这个时候已经打了预备铃，沈潇和我回到房间，坐在床头对视无语。这个时候丛爽打来手机，问的是她联系的体育器材款已经到位了，什么时候去银川买体育器材，让我们至少派一个代表过去，她已经在银川，让我们最迟明天到达。 沈潇说让我去吧，我点点头，此兄国庆节没有去过银川，此行正好也去备置冬衣。我们分工了一下，他去银川采购，学校里面我帮他代课。我们整理了一下行装，告别朱杨二人，分别往银川市和西坳乡的方向坐车去了。 我回到西坳中学，进了校门便遇见了行色匆匆的王校长，问好握手后，我看他一脸倦意，问道：“校长，最近都忙什么呀？呵呵，好象瘦喽。”王校长摇头笑笑：“诶，接下来冬季取暖的事情，可真是折腾得我没有了办法，这个冬天难挨了。” 我问：“学校教学楼不是有暖气吗？”王校长无奈道：“呵呵，其实那个现在只能是聋子的耳朵了，一来学校锅炉房陈旧管道淤积，根本不能用了；二来，现在煤价涨得飞快，高得吓死人，光是烧煤，我们学校一年的经费恐怕都不够了。” 我低头不语，心里想着我那些衣裳单薄甚至破旧的孩子们，没有我身上的的大衣和毛裤，这个寒冬如何能过去？王校长排排我肩膀说：“小叶你先忙，我要上趟县城，嗨，没有办法，只能再去求爷爷告姥姥了，眼看天气已经零下了。” 我告别了王校长走向宿舍，穿过操场的时候，张卫财和余德旺张牙舞爪似地向我问好：“叶老师。这几天去那里啦？！都没有见到你了！”。心里还是有了一股暖流。 时间已经接近十二月的了，老天又陆续下了几场雪，权作是严寒全面逼来的预告。学校烧不起暖气，便在教室和宿舍搭起了小火炉，虽然它散发一点点能量，在无孔不入的冰冻面前，显得犹如蚍蜉撼大树般无力，但是还是给予我们一些对温暖的期盼。孩子们的穿戴和九月十月时节的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脸和双手都涨得通红甚至紫青，有学生穿上前次捐赠获得衣服，成为难得的其他同学艳羡抚摩的对象。 在雪地上，他们许多人依旧踩着没有袜子的布鞋或者十块钱一双的胶足球鞋，裹着破旧的衬衣和起满小球的布裤，捧着书嘎吱嘎吱在冻坏了的生硬湿滑土地上，来回仓促地走动着大声念书，嘴唇和脸颊由于干燥和寒冷，被冻裂成为和当地龟裂的土地一样的形状，只能用同样干燥的舌头舔润或者用干枯的小手，不停地摩擦出一点热量。体育课上流汗多的孩子头发上会渐渐结挂下一窜窜冰柱或者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白霜，很多孩子不敢再如夏天一般狂奔快跑，我最初也尝过那种滋味，一出汗，只要停止运动，身上渐渐冷下来的汗液慢慢从体温一样的温度降到冰水混合物，尤其是在脊背上冰凉沁入内脏，仿佛身上插了无数条冰棍，加上外衣服的浸润，身上寒气和身外的冷意里外夹攻，那感觉正象光着身子被扔进冰窖。我上课时候明显放小了学生们动作幅度和运动量，不过老天逼得大家在户外还是不得不一直保持运动状态，以逼出身体的热量，所以小股汗流还是不可避免的，附在身上有如许多冰针棘身。 余德旺不知道从那里弄来了一顶破毡帽，虽然帽子已经陈旧不堪，只能病恹恹地只能感恩的心012趴在头上，但还是成为他最近炫耀的资本，同样也引来不少羡慕的目光；马国开的头发至少有半年没有剪理了，上个月上体育课时候我还建议他去修剪去一些，但是现在我体会到了这里的男孩子蓄长发的妙用了，那微卷垂挂至于脖子的头发，冬天正好成为一定包裹着脑袋天衣无缝的帽子，从远远看好象戴着航空帽的飞行员；张卫财个子太高，海拔问题直接导致他自天气变冷以来一直是缩着脖子，我和他说其实干脆挺直了脖子会更不觉得寒冷，张卫财指指自己身上单薄窄小的衬衣说：“老师，撑直了，肚脐包不住的。” 学生宿舍里面的酸臭味道渐渐也被冰霜寒气盖过，应该是干冷的天气和零下的温度的功德。不过我还是看到大部分学生和夏天一样，一如既往地紧帖着那条小被单御寒睡觉，每个人都努力把被子的最大面积卷裹在自己身上多几层，使劲蠕动身子以多制造点温度来抵御有如一个大冰箱的宿舍，不断调整着保存热量的最佳姿势，互相之间也紧密的团结在以通铺中间的孩子周围，象许多条大蠕虫一样在铁床上微微瑟动着。铺盖还是那么单薄，许多人还是用化肥编织袋子阻隔着铁床，避免冰冷铁床进一步吸走宝贵的热气。孩子们最欢乐的时候莫过于花一个星期的零花钱，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泡面了，这种被都市人称之为“Junk food”的食物在这里成为奢侈食品的代名词，牌子多为我在浙江福建时候很少听说过的“四太子”“宝汁”之类，包装甚是粗劣。能在冰冷刺骨的冬天刺溜刺溜大口吞吸下面条，在一古脑把加满辣味料包的面汤咕咚咕咚灌进肚子里面，实在是孩子们一份难得的享受了。 沈潇和职业中学的丛爽在银川奔波了近一个星期，终于把价值五千元的体育用品采购下来，乘着满载货物的小面的回到了西坳乡，学生们在小车后面追赶着，笑喊着，涌着进了校门的车子只能象甲壳虫一样缓缓爬行，让我想起了小时侯泰顺老家娶新娘时候的场面，虽然没有鞭炮声和锣鼓唢呐队，每个孩子脸上都抹了厚厚一层喜气洋洋，透过咖啡色的车窗户，大家看见里面的篮球足球和排球后，手舞足蹈的样子让人又是心疼又是开心。 沈潇一下车直嚷嚷：“哎哟！终于回来了！这趟可累死我了！”他们为了最大限度节省经费，货比无数家，挨家挨店压价，总算把整套体育器材拖了回来。 清点完所购物品后，我和沈潇张罗着准备在体育用品上写上台湾捐赠人的名字和布置捐赠仪式。丛爽所在的职业中学准备地比较早，她还特意教了学生在捐赠仪式表演一个别出心裁的节目，那天正好我和沈潇到县城发一份传真，便到了职业中学看了他们的捐赠仪式。 到职业中学时候，领导讲话已经结束了，我和沈潇站在操场边上远远看着场中央表演区，看到学生们一个个都幸福地涨红了脸，掌声也是一次一次辟辟地想起，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每个人都在使着浑身全部的力气在鼓。掌声过后，一队学生从人群中走出来，列成一个小小的方阵，每个人都穿着黑白相间的朴素校服，音乐在耳边缓缓响起，孩子们慢慢举起双手放在胸前，每个人的眼中都是那么清盈，那么明撤，但是没有人发出声音，他们用一举一拭的手语在广播音乐的旋律下，用自己的身体唱着自己的心声： 我来自偶然 象一颗尘土 有谁看出我的脆弱 我来自何方 我情归何处 谁在下一刻呼唤我 天地虽宽 这条路却难走 我看遍这人间坎坷辛苦 我还有多少爱 我还有多少泪 要苍天知道 我不认输 …………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感恩的心013看着他们稚嫩的肩膀坚定地摆动着，看着他们冻红的小脸顽强地微笑着，看着他们粗糙的小手在风中轻缓地挥举着，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样的生命力量所折服，在亘古辽阔的高原上，我们为这么伟大的孩子们所感动，他们平时的内敛不代表他们没有梦想，他们的习惯的羞涩腼腆不表示他们没有渴望，他们许多人并不高的分数，并不等于他们没有用尽自己全部的气力去努力去拼命地抓住那一点点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他们的出身地给予他们的是如此吝啬地，他们的梦想有时候连自己都很难说服，他们或许已经一次又一次跌到在泥泞的路上，他们每向前支撑一步都需要耗费或许要积攒无数岁月的精力，他们甚至没有勇气告诉世人我们有多么需要帮助，但是，我看到了孩子们眉宇间的虔诚和坚强：我不认输！在这么震撼人心的表演面前，没有人不感到自己的渺小。 许多许多人，西装革履的领导，穿着校服的孩子们，平时自诩没心没肺的我和沈潇，眼圈都红红的。 第二天是我们学校的捐赠仪式，孩子们也是早早地排好整齐的的队列。相对于县城职业中学的节目，我们学校的仪式比较朴素简单，但是当王校长宣布体育用品的金额：“5000元！”的时候，全场的学生情不自禁地异口同声失声赞叹道：“哦——！”五千元，对于这里的孩子们已经不是能用脑海中所能的想象物品叠积对等的了，天文数字这样的描述方式或许有点虚无，但是这笔在许多城市孩子眼里的一台电脑，几个月生活费或者一次宴席的款项，换成摆在操场上展示的一个个神气活现的足篮排球时候，就好像把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汇集在一起了，在阳光下被闪耀着灿烂光芒的地方，那里就是是孩子们眼中天堂里的游乐园。我和沈潇被那一声由衷的赞叹所震惊，心里浓厚的欣慰感觉后，却又有点不是滋味。 天气一天坏似一天，酒精温度计一个劲地往下跳，昨天还只是零下七八度，到今天已经飞流直下零下十三度了，几乎快跑到它的量程之外了。我揣度着什么时候应该把体育室外课改成体育理论室内课。我开始也怀念着下雪的日子，现在才知道下雪的时候的冷毕竟还有雪花点缀，并不觉得十分的冻人，现在的阴冷才是苦寒的真正面目。 冬天真正到来了，希望春天不会遥远了。书包 网 m 想看书来书包网蜗牛001七 该不该搁下重重的壳 寻找到底哪里有蓝天 顺着轻轻的风轻轻的飘 历经的伤痛都不感觉疼 我要一步一步望上爬 等待阳光静静看他的脸 小小天有大大的梦想 重重的壳托着轻轻的仰望 让风吹干流过的泪和海 总有一天我要属于我的天 ————《蜗牛》 鉴于海原县的许多学生对于法律知识比较缺乏，而前一段时间周围的学生安全事故频发。在厦大支教队的建议下，海原教体局决定和支教队在下个月要在全县部分中学共同举办一次法律知识竞赛，我们支教队组织主力当仁不让是学法律的谢冰宜，时间很紧，从接到比赛通知到开始比赛间隔区区一个星期。我和沈潇也抓紧时间进行了一次校内代表队员选拔，我终于又回忆起来自己学的人力资源管理专业里面的招聘部分内容，搜肠刮肚拼凑了一个选拔方案，和沈潇找来了学校团委书记田老师，大家合计研究了一下办法，主要还是要记性好胆子大外加责任心强。 一个下午面试下来，三个学生从大部队中脱颖而出，个子高高的女生张梅，眼睛大大的女生张明洁，还有小不点机灵豆般的十三岁男孩霍有季，同学送其绰号“小老鼠”，谁都看不出来他已经是里面最高年级，初中三年级的学生了。一开始，田老师嘴里说霍有季个子太小家离学校远不方便培训，还是换其他班级的学生吧。我知道他的顾虑是三个孩子中有两个是他任班主任的班级的，他不好意思，也怕其他老师有意见，便要挑个其他班级的孩子，我和沈潇坚持任人唯贤举贤不避亲，终于留下了霍有季。 我和沈潇把三位学生叫到面前，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语对他们进行洗脑，使得这三个孩子了解为学校争取荣誉的义不容辞（本次比赛没有个人奖，也没有奖金），三人都怯生生地点点头，仿佛拯救世界的任务他们也接下了。我们看到他们已经达到深明大义的境界，便掏出本次知识竞赛的内容范围，加起来足足有一指厚，剩下的四天时间对于这些几乎没有任何法律基础的孩子来说，头悬梁锥刺股也很难背完，我和沈潇明知道难度不亚于007詹姆斯邦德的任务，但是只剩下赶鸭子上架一条路，虽然两位业余教练员心里没有底，还是一个劲给三位队员打气，好歹他们面试时候表现出来的机灵敏睿，已经让我们吃了一惊了。 讲解完每个人背诵的分工后，我和沈潇摆出一副铁石心肠的模样：“没有办法了，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从明天开始到比赛结束的四天内，每天抽查一次背诵情况，不熟悉的同学可是要留下来继续背的！”讲这些话当口，我心里闪出小学时候语文老师让我们背诵长篇大论的时候，也是这个腔调，没有想到真的如歌曲唱的一般“长大后我就成了你……”，可见小时了了，大时未必的衍生应用版是多么容易复制。三个初中生显可能还没有摆脱学习的初级阶段，对于死记硬背的方式没有什么抵触心理，机械地接受着我和沈潇的威逼利诱。 布置完毕，三个孩子扛着厚厚一摞资料回家或者寝室了。我望着他们的背影对沈潇说：“嗨，你说，我们是不是有点不人道啊？考研前几天都没有这么紧张的。”沈潇点点头曰：“诶，也就四天了，等比赛完了，无论成绩，我们得请她们吃顿好的。”蜗牛002第二天，我，沈潇和田老师组成的联合督察组把三个孩子叫过来，一题一题地我问你答，两个女生的效率差强人意，磕磕绊绊的关节还是不少，令我们大跌眼镜的是面试时候差点由于种种不利因素而被刷掉的霍有季，无论长篇大论，还是多项选答，他都如竹筒倒豆子般一点点把正确答案毫无表情地念出来，以至于论到他回到问题时候，我们三位考官都不由自主地长时间张着嘴巴，直到下颚发酸。才过了不到二十四小时，他们已经把这砖头厚的资料过了一遍，更令我们惊奇的是居然还能挤出来不少新鲜的记忆。田老师喜上眉梢，我和沈潇暗自惭愧。 沈潇问：“你们昨天回去是怎么背诵的啊？你说，霍有季。” 霍有季扑闪扑闪绿豆大的小眼睛，抹了抹尖尖的鼻子，继续用他标志性的倒豆子发音法一字一顿地说：“我就是拿过去就背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都有在背。”“不是吧？通宵？！” 我和沈潇惊愕道。他的微笑里面颇有点惋惜：“嗯，不过昨天晚上耗了好多灯油了，被我妈说了一顿。” 两个女生撅起了嘴巴好象在说：“人家也背到凌晨了，还是没有你狠！叫你‘老鼠’果然没有错！” 田老师摇头满意地笑道：“以后不要这么拼命喽。”又朝我们连连点头：“这么看，来得及，来得及咯。”我看着这三个已经拼了命背诵却仍然一脸天真无辜地傻傻看着我们听候发落的孩子，什么也说不出来。 第二天再次抽背，两个女生也进步了不少，只不过霍有季依旧神勇，一边擦着鼻子一边断断续续把资料上所有的答案复述了出来，田老师笑得合不拢嘴巴，我和沈潇还是惊讶得无语。女生的表现进步明显，不过和他相比还是有点失色，休息阶段偷偷地问：“哎，老鼠，是不是昨天晚上又偷偷没有睡觉啊？！” 霍有季缩缩脖子害羞地争辩：“没有没有，睡得可香哩！” 我看着他黑黑的眼圈干干的嘴唇，心里有点酸，这一点点的机会，孩子看得把什么都重了。 天气越来越冷，我穿着羽绒服尚且感觉到浑身冰冷得打哆嗦，可是眼前的孩子们呢？一件内衣加一件单薄的外套，已经是算整齐的行头了，体育课时候，他们甚至在寒风中站不直了，双脚不停地点地跳跃着取暖，上完了十一月的室外课，我赶忙把大家赶到教室里面，宁可让他们忍受我的长篇大论，也不能在经受零下近二十度的煎熬了。可能是在江南水乡和闽南暖风中浸润了太久，一遭遇这干涩阴冷的天气，首先败下阵来的是平时自我最欣赏的俊美鼻子，从鼻腔内如刀绞般疼痛到严重堵塞，再到后来的嗅觉全无呼吸系统另改道嘴巴，每天醒来我总是先摸摸已经失去知觉的脸上突出的那块肉陀，看看是否已经瘫痪的它是否还存在，因为至少它还有装饰脸面的功能，室外我已经目睹到了吐沫成冰的新奇现象，早上醒来时候宿舍室内也已经在零下一到五度，加上我们几个架烧小火炉的技术糟糕，怎么撩拨炉火还是绿豆大小扑闪，除了被呛满肺部都是烟尘，一点热度不能获得，到了半夜时分，聊胜于无的小炉干脆*。我好几次缩在被子里面梦想着能有一个超大的微波炉，能让我进去痛快烤上一阵，烤熟了也无所谓。继鼻子失灵之后下一个闹情绪的是咽喉，咽炎喉炎接踵而至，这可比鼻炎更不好玩了，本人身为人师，加上自幼有喜欢说话的癖好，现在上课在室内，发声系统出了严重的物理损伤，送不能让学生听我手语上课吧？什么琵琶膏咽喉爽薄荷霜这个含片哪个胶囊当饭吃了也不顶用，只得声音低八度了，不仅心底觉得对不住学生，自己听了也感觉发出的似乎是做了亏心事后的猥琐调子。 随着温度的降低，这几个器官的功能每况愈下，我只能骗自己不要太依赖肉体太迁就肉体，既然它不同情我支持我的工作，我也应该视之为空虚渺然，与自己的身体划清界限做彻底决裂，这么一想到也是拼命逃避了一些痛楚。同宿舍的二位也好不了那里去，沈潇牙疼整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蜗牛003夜翻来覆去，姜福感冒喷嚏不停鼾声加剧。学生们呢？裹着如纸的衣服，一个冬天几乎就是一个劫难，不停地抖索着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严寒笼罩的世界，希望能早点等到春天来临的一天。很多时候连多看几眼他们身上的衣装的勇气都没有了，有如看到血腥的场面，让人不忍和寒心，却又无可奈何，这样的避世态度让我对自己产生了鄙夷，鄙夷之后却只能发呆。 痛苦的事情远远不至这些，乡下的旱厕构造注定每次蹲坑的时候让人想起满清十大酷刑，冰刀的挫骨，冰锋的棘髓，寒风的冻拷，那一会儿都能体会得到，难怪古代许多受大刑的人都会嚷嚷着“只求速死”之类的话，每次踩着冰雪嘎吱嘎吱地走向旱厕，都如走上断头台般悲壮，听着脚下冰渣破碎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这几日姜福正好上火，每次进程缓慢，回到宿舍都像劫后余生，连脸上都出现久经摧残后的木讷，后来他好几次想买点巴豆以求速战速决，都被我和沈潇即时死谏拦住。因为那样次数会增多。 冬夜里，蜷缩在如冰窖般的被子里面，睡前我突然想起了以前一首歌曲，陈洁仪的《天冷你就回来》，在厦门时候听不惯那种慢词缓腔，感觉有点絮絮叨叨的味道，现在在这么寒冷的天气下，脑海里却莫名飘着这首歌曲：天冷你就回来，别在风中徘徊，明天的雨点洒下来，那滋味就是爱…… 歌词已经依稀，旋律却愈加清晰，听着窗外号呼的风声，自己念叨着这样的节奏，睡着的时候居然感觉到了由衷的暖意，似乎听到远方的家人的鼓励，让我坚持着挺下去。 准备比赛的四天很快过去了，至少我和沈潇觉得时间还是太快。张梅，张明洁和霍有季也奇迹般地把厚厚一叠比赛参考资料硬生生背诵下来。我和沈潇很想检查一下他们身上是否有为提神而自残的痕迹，否则这么一大堆的文字，难道是他们直接注射到大脑里面的？当然不可能，只有看到他们泛黑的眼圈和不停喃喃自语的嘴唇，好象三个入佛门很久的小和尚，一脸严肃虔诚地重复着经文。一次上县城的机会，在他们眼里也变的越来越触手可及，越来越清晰可见。 我和沈潇一再感叹这里的孩子背书时候的拼命劲头真是让人感到可怕，仿佛背不下来那些内容，就是要了他们的性命。 比赛安排在周六下午的县城回民中学礼堂。周六清早醒来时候我瞄了一眼床边的温度计，室内已经零下5度！我忙投眼透过结着厚厚冰花的窗户往外望去，又是一场鹅毛大雪的天气。叫醒了沈潇后，我们把能裹在身上的衣服都一层一层结结实实匝在肢体周围，还是觉得寒气直逼心脏，姜福心血来潮把温度计拎到门口放了一分钟，上面红色酒精管底部好象藏了一只虹吸怪物，不一会就把仅剩的一点液柱吞噬干净，刻度显示到零下24度才停止堕落。 这就是传说中的北方的冰天雪地了！ 吃了馍馍后，我联系了一下李校长，告诉他我和沈潇先上县城去问清楚比赛的一些细节，就不等早上还在上课的田老师和孩子们了。 房间里面小火炉昨天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熄灭了，空腹在宿舍的感觉犹如坠入冰窖，加上最近经常吃含防腐剂的罐头泡面，如果在此地有幸壮烈了，死后我们哥三一定会得到不朽成为木乃伊。我们三人仓皇拣了日用品背上旅行包跑到校门口等面的，在雪中保持着不由自主的抽搐状态，互相看着对方冻得滑稽的神态，却连取笑的表情也变的僵化：“你……丫的，发羊癜疯哦？哦……好冷……好冷……”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再次骤冷，令司机也没有勇气一早出来讨生活了，等了大半个小时还是没有过路的面的。我们三人浑身堆了厚厚的积雪，看起来象穿了一套银色盔甲，很是威风凛凛，不过此时一无欣赏观众，二无炫耀对象，顾不上形象超“cool”，身体不听使唤抽风的效果已经满足不料日益增长的热量需要，手指和脚趾都觉得有许多蚂蚁在噬咬，实在难挨。我们三人互相肉搏，你推我一下我搡你一把，最后演化成雪地追逐战，姜福祸不单行，雪地里面跌了一跤，我和沈潇刚干笑了几声，就发现几乎把刚刚苦心经营的一点热气漏走，慌忙闭嘴。又过了十分钟，我们三人已经出现了返校中午再等车的思潮，远处慢腾腾过来一辆中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蜗牛004巴，是经过县城的！如果不是怕结冰，我们三人已经涕泪交加了，急忙连滚带爬钻上车子，里面空间甚是空旷，不再象小面的般拥挤，我们不由又是击掌相庆。 我们挤惯了小面的，此刻便一人霸占一排位置以显示阔绰，不到两分钟便纷纷发现失策，这么冷的天气，宽裕的空间对于我们来说根本就是遭罪。姜福率先扛不住，加上感冒已经病如膏肓，悠悠地往沈潇身边依靠，沈潇心里一万个愿意，嘴巴上仍然得意：“怎么样？怕冷了吧？男人血气不旺内虚都这样地！”姜福一连串喷嚏吓得他连忙噤口不言，我在后排也很快抵挡不住，顶着被扣内虚的大帽子的危险，也插到他们中间。 到县城的车程原本不久，但是不过十分钟我们才发先在车上的滋味比在雪地挣扎更为难受，身体运动器官已经大面积停工，仅靠内脏摩擦的一点热量是杯水车薪，只能靠嘴巴使劲运动下颚部分作形式主义的抵抗：“哆罗罗，哆罗罗，寒风冻死我，明天就垒窝……”，小学时候读到课文《寒号鸟》时候主要体会的是那只小鸟的拖延懒惰，此时不由对那个记忆遥远的小小形象产生了许多怜悯，四肢尤其是四个爪子已经由疼转麻，肉体上的痛楚虽然没有更上一个境界，精神上的压力却逐步增大，姜福抖薮着喃喃道：“我还年轻，我不要下车就高位截肢啊……” 沈潇狠狠瞪了一眼继续往他身上依偎：“靠！说点提神的，我们要用意志唤起内心的热量。” 我也用打颤的嘴唇道：“对对对，这个时候最不能睡觉，继续，继续唱歌。” 姜福惊道：“没有那么夸张吧！不会的，不会的，哪里会象电影演的一样！” 沈潇突发奇想道：“你们说，我们要是在车上冻坏或者光荣了，会不会上中央电视台播送一下哦？”我和姜福齐声骂道乌鸦嘴，脑子却想被他的思路牵走了，浮想联翩。 车子又行驶了十分钟，我渐渐发现双脚已经对大脑的指令无动于衷了，有如插在下身的两坨肉块，慌忙撞了撞身边两位：“哎！糟糕，脚已经没有知觉了，你们感觉怎么样了？” 他们连忙蠕动几下，也惊惶道：“就是！不是吧！回厦门我想打球还想陪女朋友逛街啊，完喽，真的没有感觉了，停车……” 司机应该也是冷的够戗，一声带着寒颤的怒吼：“别吵别吵！！再，再过几分钟就到了！阿——嚏！” 收钱的老大爷嘴巴一张一合自言自语：“天气反常啊，不知道哪里造孽多了，老天爷恼了……” 我们三人一听曙光在前，只能开展自救措施，用和中枢神经尚有一点联系的双手猛垂小腿，声音梆梆地如前几天在宿舍里面砸水桶里面的冰块，姜福唱道：“大脚，向鬼子们的头上踩去……”我和沈潇笑曰打更一样的节奏是我们身体所能发出最清脆的声音了。 汽车终于停了下来，经过一番敲打拿捏，休克过去的双脚也开始恢复了微弱知觉，虽然昏沉麻木长久之后是钻心的刺痛，我们欣喜于好歹下半生不用依靠轮椅度日，但又戏称失去了一次潜在的上镜机会。大家小心翼翼挪下了车，踩在嘎吱嘎吱的雪地上，欣赏着自己刚刚涅磐了一次的双脚踩出来的印记，由于行走功能还没有完全恢复，只能象企鹅般用双手平衡着一摇一摆前进。整个县城大街上被大雪覆盖得冷冷清清，早就看不到人类的身影，地上稀奚落落地散落着高低不等的脚印，让我想起去年看的美国灾难片《末日浩劫》里面冰封世界的场面，我们三人曾着双脚还一丝尚存，蹒跚朝街边的一件小杂货店走去，跌跌撞撞推开店门，二话不说让老板把袜子搬出来，一双一双往僵硬的脚上套，一直撑到几乎放不下鞋子为止。 老板笑嘻嘻地说：“冻坏了吧？一看你们就是外地人，也就是你们这些没有见识过这里天气厉害的，这么冷的天还在外边转悠，脚丫子没有冻掉一俩颗，算你们走运叻！” 小店里面生得旺旺的炉子让我们渐渐缓过神来，我吃力地大口喘气接声道：“这天气太厉害了，太厉害了，现在感觉脚趾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蜗牛005老板招手道：“哟，这可不是小事，快过来炉子这边凑凑火，要不轻则生冻疮，重了可就不好说了。” 我们三人忙谢着围拢过去，烤了好一会火，二十个指头开始如冬眠后的蛇儿开始苏醒蠕动，我脑海中想起了冰箱里面拿出的冻肉化冻的情景。大家感谢老板对手脚的再造之恩，又纷纷买了好几双袜子。我突然想起来在学校的时候，许多学生穿的衣服几乎连风都难以抵挡，何况御寒？！不知道孩子们现在在西坳的乡下经受着怎样的痛苦和煎熬，或许在没有其他的办法的时候，咬紧牙根撑过去只是唯一的出路了，这些十岁出头的娃娃啊，怎么挺过着如冰锥针刺的每一秒！ 在小店窝了近一个小时，接近正午时分了，雪慢慢变小了，太阳畏首畏脚地探出一点点脸皮，却也人们带来许多对温度的期待。这时候李校长打电话过来，说他们已经快出发了， 到县城和我们联系。四肢的功能接着也得到恢复，我们谢过了喜欢唠嗑的老板，找了一家拉面店，往面汤里面拼命倒辣椒和扔大蒜，刺溜刺溜一阵狂吃海喝后，周身发了一顿细汗，终于有了一股热量从心里透出。突然接到谢冰宜短信，比赛延迟到明天下午，我和沈潇吁了一口气，这么冷的天气，难保孩子们回答问题不打哆嗦。 不一会见到和李校长，田老师和三个孩子。大家脸都呈现出彻骨寒冻后的通红，尤其三个孩子，小脸已经紫青了，嘴唇一直不由自主的抽抖着，他们们可能极少或者从来没有上过县城，对周围的新鲜劲头掩盖住了寒意的侵蚀，我们到邮电招待所临时开了房间，三个学生一进房间赶忙问我能不能看电视，我笑着点点头，他们连忙摁了开关如饥似渴地盯着屏幕观看起来。 李校长家住县城，安顿好之后便先回家了。田老师和姜福一样，身染重恙，一个劲打喷嚏流鼻水，沈潇倒了杯水给他，他连声感谢，摇头叹笑道：“诶，最近身体几乎垮喽，呵呵。” 姜福揶揄道：“哟，才三十出头哦，不能这么快就早衰哦。” 田老师紧紧捧着热杯子，摇头道：“姜老师，你看看我，带个两班级数学，又是重点班班主任，还兼团委书记，嘿嘿，刚刚上个月我老婆给添了个大胖儿子，忙着忙那更没有边诶，家又住得离学校远，呵呵，骨头都要被拆掉喽。” 沈潇道：“哦，这样累下去铁人都会熔化，你不能向学校请个假吗？” 田老师笑道：“唉，没有办法，没有办法，都有难处啊，学校也不容易。”沉吟了一会，又神秘地轻声对我们说：“嘿嘿，后天比赛完正好是我和我老婆结婚一周年，这次来县城可是和她好说歹说，又打赌又保证，呵呵，一定得带个好成绩回去给大家乐乐啊。” 我笑道：“没有问题啊，我们带的都是王牌哦！” 学生们看了半个小时电视，又被我们三个人拉过来抽查背诵复习情况，看来大家巩固的都不错，田老师郑重其事地说：“同学们，这次比赛我们学校高度重视，又是包车上县城又是开招待所房间，花了血本了，希望大家能给我们西坳中学带回荣誉啊。”又顿了顿，眯眯笑道：“当然啦，大家都很努力，我们都看到了，尽力就好了，也不用太紧张哦。”末了还做了个小鬼脸。我和沈潇被他滑稽的表情折服，都忍俊不禁，以前听说每个女人在心爱的男人面前都有返老还童的绝技，看来初作父亲的人在任何人面前都有展示这种绝技的本领。 晚上从六点到九点，三个孩子就像三个小和尚一样，还是不停地念叨着资料上的文字，虽然几乎已经烂熟于心出口成章了，他们还是认真虔诚地一遍又一遍地复述着默念着。我和沈潇看了感动直摇头，替他们向田老师请了半个小时的假，请三个孩子到招待所边上的小食店吃夜宵。 服务员很快上齐了小吃，伴着刚刚出炉吱吱肉声和浓烈孜然辣椒味的烤羊肉，很快呈现在我们面前。张梅和张明洁被这美味的诱惑羞得低下头，霍有季缩缩脖子咽了一下口水，沈潇道：“晚上我们不分老师学生哦，只要肚子受得了，放开胃口吃啊！”三个孩子对视一下，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蜗牛006都拘束地笑着拣了一窜开啃。大家由食欲展开，慢慢聊得热闹起来，霍有季说他受了我们的启发，将来想在在海原西坳乡老城开个旅游公司，张梅的愿望是做个能环游世界的女记者，张明洁则很想成为个电视新闻播音员。看不出来这些平时只顾着疯狂背诵的孩子沉稳的表面下内心有这么多精彩的世界，我和沈潇一边惊讶一边鼓励着。 出了烧烤店门口，街上雪花纷飞，已经几乎看不到有行人了，整个海原县城变得异常宁静。进了招待所，安顿好学生睡下，我和沈潇把明天比赛的程序在嘴巴上走了一遍，又想了许多比赛战术，感觉谈得比较妥当时候，已经是近十二点了。 睡前，我出门去打开水，看到走廊尽头有个戴着小白帽子的穆斯林，安跪在一条铺于地上的薄毯上，合着眼睛虔诚地祈祷吟颂着，我不知道他嘴里念念有辞的内容，却突然很想像他一样祝福孩子们明天好运，至少，这一次的机会，他们看得太重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去看学生们的房间时候，他们已经早早洗漱完毕，小脸儿上透着些许疲惫和紧张，个个手上还是捧着已经皱巴巴的资料，我笑着问：“昨晚睡得还好吧？”霍有季一脸严肃回答：“能睡得着的。” 沈潇拍拍他脑袋道：“不用这么紧张啊，呵呵，就是上了比赛，说话也不用这样的，自然点，大声清楚就可以了。”吃过馒头稀饭后，学生们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背诵了一次又一次。 比赛前二十分钟，我们到了县回民中学的报告厅，这个不大的阶梯教室已经挤满了各个参赛学校的老师学生，我和沈潇看到其他队友，上前和他们互相吹嘘了一番各自的实力强劲，今天的比赛主持人是谢冰宜，她穿戴得格外醒目亮丽，让男生们又狠狠阿谀褒夸一把。大家很快各就各位坐好位置，我和沈潇混到第一排嘉宾席的空位上，占领和对面三个孩子眼神交流的有利位置。姚克非詹维思卡位意识淡薄，被挤到十排之外，不能向自己的学生目送秋波，只好朝我们干瞪眼。 谢冰宜宣布比赛开始，第一轮是个人必答题目，八支队伍二十四位队员依次作答。三个孩子都顺利过关，其他队伍的学生也基本能把分数拿下。必答题目之后现场安排了一些文艺表演，其中有海原一中的电声乐队，这只海原县第一支电声乐队也是厦大第六届支教队队员帮助组建的，弹奏得很有模样，缓解和活跃了一下气氛，因为接下来就是最为紧张的抢答题目。摁抢答器需要快准狠但是又不能提前抢答，否则将被倒扣分数；所以我们安排较为稳重镇静的张梅为摁器人，第一道抢答题目一读完，谢冰宜还没有说“开始”，已经有好几声抢答器想起，我看到张梅一脸茫然，不由一阵紧张，不过经过查实，西坳中学没有提前抢答，一中队和其他两个学校代表队犯规被扣了十分，姚克非急得几乎要冲到讲台进行突击指导。 现场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学生们都绷着脸面面相觑，接下来几轮抢答题目大家仍然铤而走险，一个比一个抢的快，不时有紧张的选手被扣分，不过终于被几支队伍得了几份。每次抢答器响起，被宣布答题的总不是西坳中学，张梅有点不知所措，紧咬着嘴唇锁着眉毛。沈潇稍微举手做了个往下压放松的肢势，我们俩拼命挤出笑脸冲三个孩子作最善意的微笑，估计堆砌起来的笑颜够资格上电视做亲善大使了，孩子们瞥见如此浓烈的笑意，僵硬的脸上稍稍松弛了些。 “6号队，西坳中学回答。”我和沈潇终于听到了期盼许久的召唤，激动得捏紧拳头用力在桌子下挥了好几下，又忙抓住对方手掌：“别乐，别乐，看答题。”这才发现不是我们队员手快，而是这道题目长篇累牍，许多队都把放在抢答器上的手缩了回去，幸灾乐祸或者半信半疑地看着西坳中学这边。赛前安排长篇大论的问题都由霍有季来回答，只见他站起来挺了挺胸膛，一字一顿地开始播报：首先……其次……第三……，我和沈潇边听边配合地点头，霍有季念到第四点时候突然停顿了下来，按规则回答不完整也要倒扣分数，我和沈潇眼睛都直了，木木看着毫无表情的霍有季昂首挺胸摆着标准的礼仪pose，正心急如焚时候，小老鼠又继续他的挤牙膏式的回答：第四……第五……，我和沈潇长吁一口气，心想怎么下面又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蜗牛007答得这么顺，这小子不是卖关子吧？西坳中学不幸抽到全场最长的抢答题，不过幸运的是霍有季有着让现场人都惊讶的记忆容量，牙膏一截一截现身，谢冰宜宣布他所答和答案一字不漏，全场一阵轰鸣掌声把他美得胸膛挺到下巴处。 这道题目及时的起到了鼓舞士气和震慑他队的作用，接下来张梅又抢到好几题，霍有季一次又一次安然从位置上站起来，不紧不慢用毫无平仄的语调把答案原原本本剔出来，回答完毕后小眼睛还冲我和沈潇扑闪几下，沈潇和我互相死死把对方钉在位置上，以防我们狂欢失态，憋红了脸不许自己大笑。霍有季让人匪夷所思的大脑内存让现场的掌声潮般涌动，连谢冰宜在主持时候都打趣，要临时发给他一个MVP称号。 抢答题目阶段结束，各个队伍分数已经拉开了差距，西坳中学队落后职业中学队仅十分居于第二，而第三名却与之相差了三十分，看来二等奖已经是十拿九稳了。第三阶段的风险题分为30，40，60三个档次，答对得分答错倒扣相应分数，由之前得分低的代表队优选选题回答，预先回答的队伍大都选择了30或者40分的题目稳中求进，效果也如他们所愿，大都能磕磕绊绊答了个大概，分数大都迫近了西坳中学附近。轮到西坳中学回答时候，我和沈潇慌忙做了用手下压姿势，霍有季笑着点点头，朗声道：“我们要60分的。” 我和沈潇倒抽一口凉气，刚刚松弛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不过他金口玉言一出，现场随之热烈的掌声一聒噪，只能把宝押在之前有如神助的小老鼠身上了。按照今天的发挥，再长的问题应该也能磕巴磕巴倒出来吧？ 等谢冰宜把题目念完后，我和沈潇头皮开始发麻，之前都回答题，只要把所背诵的题目答案念一遍即可，可是这道风险题目确是理解运用的不定项选择题，选择肢多达十几个，资料里面没有出现，而且以我们大学生的角度来看这道题目，也没有什么把握，三个孩子也乱了阵脚，霍有季看了身边的张梅和张明洁，红着脸无言以对。风险题时间限制为一分钟，过了四十多秒，他们还是只能在低声紧张商量，现场许多落后队伍的拉拉队已经开始异口同声大声喊倒计时了：“10——9——8——7……”这个时候张明洁突然站了起来，大声清脆地回答道：“A，C，D，E，G为正确答案！回答完毕！” 回答时间也到了，全场一片寂静无声。 谢冰宜拿起答案本一个字一个字地宣布：“正确答案是A，C，D，E，G——H。” 现场一声低沉的“唉——”的惋惜声，我心里像黑暗里面摸索的人突然坠井，咯噔一下有点缓不过来，孩子们脸上更是茫然的苦涩，尤其是霍有季更是把嘴唇咬得紧紧的，愧疚得鼻子不住地抽动着，张明洁也绝望看着我们。让人心疼不已，我和沈潇忙又强顶着对他们微笑。 正要宣布此题要倒扣分数时候，这个时候，评判席上却有只手高高举起，谢冰宜忙说：“我们现场的评判，教育局李局长有话说。” 李局长接过话筒，清了清嗓子，用典型的西北厚重低音说：“我个人觉得，之前各个代表队在回答风险题目时候，都不甚准确，但是由于那是问答题，所以都给了分数，但是现在西坳中学的选择体只有漏答了一项，就要倒扣60分，大家觉得是否不公平呢？” 我和沈潇感觉眼前一亮，心又被提了起来，继续和全场观众洗耳恭听，“况且，之前西坳中学的回答是最精确的，加上我认为本题难度超过中学生阶段的要求，而且是唯一没有出现在背诵资料中的题目。我认为应该放宽要求。我建议，给西坳中学加上2/3分数，40分！请评判团酌情考虑。”现场安静了一会，掌声又从四面八方汇聚响起，我和沈潇你打我一拳我K你一掌地拼命忍住激动。三个孩子感动得眼睛已经晶晶亮了，缓缓起立，认真地向大家鞠了一躬。 年轻人犯错，上帝都会原谅的，何况是这些已经竭尽全力的孩子们。我很感谢李局长最后时刻的仗义执言，无论公平，无论感性或者理性，能体会到孩子们为了这个比赛所做的一切，而没有让关键时刻的一点瑕疵毁了他们小心翼翼捧起的小小梦想，让他们有理由相信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蜗牛008自己可以获得属于自己的荣誉，或许在他们一生长河中，都能时刻回味这一刻激荡带来的醇厚感动。 最终西坳中学获得了第二名，我和沈潇在赛后回到招待所，终于可以放肆地和大家振臂欢呼庆贺了，围成圆圈又唱又笑了。在我们眼里，三个孩子在比赛之前，已经是冠军了。 抱着二等奖的小铜牌匾，我们又搭着开往西坳乡的小面的享受着窗外熟悉的风景，好象黄土沟壑都在冲我们微笑，树木枝桠都在向我们招手，田老师扯着嗓子吼起了海原花儿，掺着重感冒的鼻音沙音格外粗犷，音调高亢之余，他打包票说要让学校给没有物质奖励的三个孩子每人发一支笔。 走出了喧嚣热闹的赛场，新一周的教学生活又开始了。温度像高空下坠的自由落体，没有丝毫上升哪怕停止速降的趋势；身体如缺少机油润滑的机器，经历了一场大惊大喜的翻涌后，一旦刹车便疲态尽现，在严寒下越发显的力不从心。我突然联想到自己在八十岁的时候，不正如现在一般垂垂索索，在自然规律面前的努力挣扎，不就是人生的一种旋律吗？不过有了这半年的记忆，觉得自己既是现在卧于病床却也不枉然。只能把生存放在第一位了，感冒和呼吸道的其他炎症，经常在半夜把我从浅睡中唤醒，在黑暗中只能倾听着漏风的窗户外号叫的冷风呼啸，人往往这个时候想的事情不在遥远而转向深刻，什么婚姻事业什么功成名就，奢侈如天上的蟠桃，稀薄如高山间的迷雾，而对待这二十年来自己的各种是非选择，却如通往地心深邃的钻井道，一点一点向更深处探触挖掘，周围伸手不见五指，我的咳嗽伴随着笑意，身体难受到极至时候，便异常想见到明日熹微的晨光，内心却有让自己也惊讶的安详，可能我这个庸人，只有在西部做点自己认为值得的事情，在病痛面前，才难得有这一份笃定和无所谓。 周二接到通知，本周末准备经固原坐火车返回厦门。看到短信时候，才蓦然发现在海原四个月已经悄悄过去了，在承受苦痛的时候想念家乡，现在却又感到爽然若失。这学期只剩下四节课了，原本觉得离开还很有一段时间的，却如手指间紧捏的沙子，瞬间飞快流逝走了。我有点手足无措起来，日思夜想的蓝色大海，白帆点点，学校铺满绿草的林*，热闹的下弦足球场，白城海边的沙滩，天堂般南强校园，心头默念一次又一次的那个名字，快要接近她们时候，却又不由自主恋恋不舍不住环顾现在四周，虽然，我知道这一切划上的只是一颗逗号，幸好，只是一个逗号。 学生们不知道从那里听到了我们要离开的消息，最近问完问题后的他们的眼神也起了微妙的变化，透着疑惑和欲言又止，出我的宿舍门口时候怯怯的回头望望，我点头朝他们微笑，他们才掀开门帘慢慢离开。很快到了周五，这个学期的最后一课，很不想听到的上课铃声终于尖锐地敲醒了深思的我，我捧着讲义和教案，准备尽量从容地上完这本该不带任何多余感*彩的体育理论课。能最好效果地把我准备的内容传授给学生们，这样的暂时谢幕应该是我能选择最完美的一种了。 一推开教室门，却感觉那平日上课时候一张张无忧无虑的小脸今天却写满了忧郁，不安甚至委屈，四周弥漫的伤感气息让我的故作轻松被一点点融化，我放下本子面对黑板写标题时候使劲调整着情绪，转身笑道：“平时我听见大家都有唱歌迎接其他老师的，呵呵，怎么今天要歧视我这个体育老师啊？偶尔进教室上课，给我的待遇可不能降低哦？——我们唱首歌好吗？” “老师啊——老师——”孩子们大声唱了起来，很响亮却带着哭腔，有几个女孩子已经在开始抹鼻子了，我弄巧成拙的建议像一根火柴掉入了火药库，引爆了被克制的情绪，大家的声调越来越哽咽，许多学生身体一抽一抽地努力把歌曲唱完，小脸蛋已经被眼眶中流出的泪水冲的亮晶晶的，我的视线也渐渐模糊了，半年的时光我没有给孩子们带来什么特别的帮助，我和大家一起唱着跳着，一起在黄土高原上蹦着做着自创的体操，我这个不称职的体育老师几乎还不能把每个孩子的名字和人对上号，我恼怒的时候也曾大声呵斥过你们，我无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蜗牛009奈的时候也曾为你们的未来迷茫过，孩子们也曾十几个人围上来抢叶老师脚下的足球，一团一团包围着我问课外或课本上的问题，我在雪中打沙包，在雨中欢呼雀跃，无数让我感到自己生命从未如此饱满的回忆，让我最终没有憋住眼眶中的那一大颗。小人得志也好，庸人*也罢，这一刻，我感觉到自己活得是如此的值得。 周身的热血在沸腾，我用力在黑板上刻下“不会是最后一课”。拼命笑着对孩子们说：“同学们，老师明年一定回来的。下面，我们开始今天的课程。”台下一片寂静无声，孩子也狠命忍住抽泣，听我用沙哑的声音把关于体育活动中自我保护的一章节讲完，三十分钟里面，孩子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甚至没有一个侧目的动作，我也鼐起全身的力气把讲义说完，看了看时间，还有七分钟，不——只有七分钟了！突然有许多话语一起涌上喉咙，却哽在那里怎么也吐不出来，孩子们静静地仰视着我，我脑海里面突然闪过一个火花，我用双手撑在讲台上说：“刚刚同学们为我唱了一首很好听的歌曲，老师很感动，真的，现在，老师也有一首歌曲送个每一位同学，好吗？” “好！”台下的掌声激烈的响起，我知道自己一向五音不全，现在更是沙哑的破嗓子，却没有什么理由能让我打消这个念头了。台下一朵朵小花儿朝着我轻轻的开放，我也被感染得无法自制了，只想徜徉在这美好时光中，把自己能捧起最好的东西展示给大家，我说：“这是老师中学时代最喜欢的一首歌曲，希望能和大家一起分享，希望能给大家带来一点一滴的快乐。”眼泪又在眼眶里面晃了，我咬牙把翻腾的情绪。 再看一眼这些无邪的脸庞，我努力用喉管里面最后一点力气摩擦着声带： 该不该搁下重重的壳 寻找到底哪里有蓝天 顺着轻轻的风轻轻的飘 历经的伤痛都不感觉疼 我要一步一步望上爬 等待阳光静静看他的脸 小小天有大大的梦想 重重的壳托着轻轻的仰望 让风吹干流过的泪和海 总有一天我要属于我的天…… 下课铃声在耳边响起了，我努力做出恶狠狠样子对孩子们说：“明年再见！我回来查你们的期末成绩的！谁要退步，我回来要K谁哦！”随即迅速收好教案快步跑出教室，脚步已经很仓皇，甚至忘记了说“下课！同学们再见！”之类的礼节程序。 走到宿舍里面，沈潇已经背好了行囊，他也是一脸失落和感伤。我和他告别了还要再教几课的英语老师姜福，正要出宿舍，许多孩子已经围拢在门口，热嚷嚷着夺走了我们身上的行李，簇拥着我和沈潇走出校门等车，让人感到沐浴在花海中的深深幸福。我不敢往后看，只是故作镇定的和孩子们开着玩笑，平时被我训的最多的几个学生抢着背最重的大登山包，又一直追问我们明年是不是真的还回来，我拍着他们脑袋说怎么这么傻，体育老师要是不回来了，以后不就不用被我骂了吗？ 开往县城的小面的很快从远处驶来，我和沈潇登进车子，孩子们趴在车玻璃上对我叫着什么，手势拼命地做着，我没有听清楚，只能绷紧了脸和他们招手，车子缓缓开动，我回头他们追了几步，渐渐消失在拐弯处后。我无力地闭上眼睛，耳边响起了刚刚下固原火车站时候汽笛鸣叫声，响起了在郑州出征仪式上时候经常听到的“青春梦想，西部放飞……”的旋律，再见了，辽阔的西海固，明年再见，我的孩子们！最初的梦想001八 如果骄傲没被现实大海冷冷拍下 又怎会懂得要多努力 才走得到远方 如果梦想不曾坠落悬崖 千钧一发 又怎会晓得执着的人 拥有隐型翅膀 把眼泪装在心上 会开出勇敢的花 沮丧时总会明显感到孤独的力量 多渴望懂得的人给些温暖借个肩膀 最初的梦想 紧握在手上 最想要去的地方 怎么能在半路就返航 ————《最初的梦想》 2006年2月20日，农历正月二十三的日子，几天的绕半个中国的跋涉后，我又坐在通往西坳乡的小面的里在蜿蜒的公路上行驶着，心情也如起伏不平的黄土高坡般忐忑，离开海原才数十日，却感觉如长久没有回家的游子，一路上莫名的惆怅和紧张占据着心头，拨开迎面而来无尽的黄色波涛，西坳乡的轮廓渐渐清晰。虽然西海固的早春还是零下的低温，路上随散着冰渣，枯树上挂着厚霜，我的脸却滚着高烧，兴奋掺合着激动驱走了周围的寒意。车子在校门口的Z字大拐弯处嘎然停住，我和沈潇把行李先搬到路边，长长哈了一口冷气，细细端详着眼前久违的校园。 二月的海原气温还是在零下十度左右徘徊，我们把沉重的行李拖向宿舍，一路上多了许多老师简洁友好的问候，学生们兴奋而害羞地朝我们张望。掏出钥匙推开宿舍铁门，地上一股浓厚的灰尘随着转动的门扉弥漫扬起，呛得人喷嚏眼泪滚滚而下，眯眼抚鼻冲进内部后，透过迷蒙的眼镜镜片，看到桌面被子床铺椅子所有的家当都覆盖了一层可观的灰土，感觉置身于被敌人飞机轰炸许久的防空洞，甚至耳边嗡嗡声清晰可闻。 放好行李，照例去办公室见了几个校长，寒暄几句算是报个到。学校明天就开学了，我和沈潇着急询问本学期的教学任务，正踌躇着找机会开口时候，杨主任拿着一张单子眯着眼睛进了办公室：“哦，叶老师，沈老师，你们来了，正好！和你们两个商量一下这学期的课程安排？” 我和沈潇连声称好，看来上学期卖力上体育课，总算换了学校多几分的信任。杨主任摊好那份名单，舔舔嘴唇说：“这个学期是这么安排的，因为我们学校现在没有了生物老师，所以想你们带一下初一初二的生物，能行吗？” 学理科的沈潇笑逐言开，连忙点头，我自从高二分班后就没有碰过生物了，乍一听还以为误会了，忙插话：“杨主任，可是我生物基础并不好啊，我一直学的是文科……” 杨主也有了为难的神色：“唉，这样啊。不过没有办法啊，我们学校就缺这个学科老师，呵呵，你教初一的，行不？否则这个年段的娃娃又要荒废一门了诶。你看？” 我沉吟不语，杨主任认真地盯看我。窗外千仞冰封万山雪染，没有一丝春天的气息，但是终归有几米阳光铺在寒冷的路上，想了一会，我看着杨主任，轻轻地点头：“好！我一书包网 m最初的梦想002定尽力教好生物。” 杨主任满意地狠狠吸了一口烟，把烟头往地上一砸，道：“没有关系的，学校相信你的。”罢了又忧虑地说：“不过初一生物书比较杂，而且没有任何教学参考书，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沈老师，你一会来我办公室领初二生物教学参考书。” 我耸肩笑笑：“既然一切从零开始，彻底一点也无妨了。” 体育老师仍然缺乏，为了分担学校唯一一个体育老师的负担，我同时兼了六年级的体育课，沈潇分到了初二年段的生物课。体育，生物，对我一个戴着厚厚眼镜镜片的文科生似乎已经是陌生遥远的事情了，却仿佛已经是一个分别好多年的老朋友，在宁夏却都戏剧般地邂逅上了。 一出教务处门口，我直接奔赴学校那个小小的图书馆，一头扎入其中疯狂淘书。这或许是我人生最后一个教师生涯的学期，我宁愿重温考研般的学习生活，好好补习生物知识，也不想对不起曾经在出发前许下的承诺。图书室阴冷异常，我却折腾的满头大汗，累，更多的是着急。 一直到下午，我抱了一摞同样覆满灰尘的书回到了尘土飞扬的宿舍，沈潇已经提来一桶水开始擦洗，我抹了抹额头上几乎已经快结冰的汗水，望手心哈了几口暖气，和他一起打扫房间。 第二天就是周六了，给我为第一节生物课的备课时间还有两天，虽然花这么时间备一堂课有点如临大敌的感觉，不过我就像一个多年蛰伏的将军，再扛起钢枪时候已经觉得太沉重，时隔如此多年又去看那么多似曾相识的字眼，眼花缭乱的图解，已经没有了从容，多了许多紧张和担心。 上了县城，先到汉民街找了家网吧，一进去乌烟瘴气的味道扑面而来，终于在角落处找了台被尘垢磨得油亮的电脑，开了百度噼里啪啦输入搜索关键字：“初一生物……” 拷贝了许多相关的资料，就像要作弊的学生考试前打了许多小抄，虽然不知道是否都能有用，却足了几分底气，仿佛希望都拽在自己手里了。一个多小时后，我出了网吧长长吁了一口气，不但缓解了在里面烟熏火燎的憋闷，也为下周的处子秀抚慰一下自己忐忑的心。 在回去的路上正好遇见在关峤支教的黎老师，我忙问：“能不能帮我问下你们学校初一生物用什么出版社的教材，我一直找不到那个版本的教师参考书诶。” 黎老师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表情：“呵呵，我们学校没有生物课。” 我一楞，忙问：“没有？怎么可能，那中考怎么办啊？” 黎老师微瞥双目，道：“一直缺这方面老师，没有办法，我们乡下许多中学好象都这样的情况，条件好的学校有让化学老师兼着，我听说有好多学校临中考时候，印发点资料给学生突击背背，就凑合着应付考试了。” 我叹了口气，道：“开学了，关峤中学应该也开始上课了吧？” 黎老师轻叹一口气：“嗯，上课了，昨天晚上又添了一件让人揪心的事情。” 我问：“怎么了？” 黎老师道：“这里学校的管理观念的确和我们那里有很大差异，这件事情，我都不知道是怪谁了。” 他继续说：“昨天晚上实在太冷了，有个学生可能冻得不敢出宿舍到茅坑去方便，又扛憋不住，便直接在宿舍里面解决了。” 我瞪大眼睛，继续听他说：“后来可能宿舍里面实在熏的不行了，有个学生去找老师举报了，结果是举报的学生和被举报的学生都被罚站在室外15分钟，冰天雪地的冻着，最后认错后，再接受了一阵棍棒教育后才放回去。” 黎老师讷讷道：“这种事情应该不是第一次了。” 我木然而立，一种彻身的悲怆袭来，脑子里飕飕地刮着寒风，告别了黎老师后，我茫最初的梦想003然地继续在大街上寻找书店。 在繁华的都市，花园般的校园，克隆干细胞无性繁殖太空培育一股脑的生物工程名词已经充斥着人们的神经，上个世纪的媒体和科研机构已经大书大喊，二十一世纪是生物科学的世纪，而海原乡下的许多孩子却仍然在这个光辉的殿堂之外徘徊，我一路上急促的搜寻着，脚步凌乱匆忙，心里却越来越坚定了。这次的选择，虽然意外，却不再迷茫，我确信不会错的。 周一。回到学校后，我一早先到政教处办公室看了看，可能是由于最近天气还是严寒，所以这里的七点还是一片静悄悄。墙上贴的一张“新学生统计表”很是醒目，我凑前一看，几乎每个班级的“备注”一栏都写的满满的，写的都是这个学期暂时没有来上课孩子的名字，心突然低沉下来，仔细地一个一个校对过去，居然有许多熟悉的名字：石大魁，余德旺，马国开…… 我大惊，忙摘下眼镜，狠狠揉了几下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才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不知道在这些孩子身上又发生了多少事情，他们又经历了多少沉重的艰辛和折磨。我忙下楼匆匆走向初二（1）班，远远便听到他们早读课上的朗朗书声，我走近贴着模糊的窗户格子上的漏洞往里面张望，居然看到了马国开居然还楞登登直挺挺地坐在位置上大声念书。我长出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