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就休要怪老夫无情。”说着他手上的拂尘就朝陶之的胸口击去。陶之闭了眼,那一瞬间却被人突然拉到了怀里。陆决看着那个心狠手辣的老道,又转头看者自己的父亲,冷声开口。“不要伤她!”陆浩光满脸的怒气,看着陆决,冷声道。“你还不清醒么!”陆决漠然开口。“往后儿子一切都听爹的,可是只有这一件事,恕儿子不能从命。”“你想保她性命?”“是。”陆浩光摇着头,满脸的萧瑟,幽幽道。“当初真不该让你接近她,命啊!这都是命!”老道也皱眉,看着一脸决然的陆决,娓娓道。“此女子是煞亲煞仇煞陌路的至阳之命。公子你命里偏阴,不可太过靠近此女,否则性命堪忧啊!”陆决楞了,但始终没有放开自己的手,许久他才冷了神色道。“我不管她是什么命,我要保的就是她这条命。”“罢了!罢了!孽障啊!”陆浩光长叹了几声,走到陆决面前,冷冷开口道。“你想让我饶她不死,可以,但你得答应为父三个条件。”陆决勉强的点头。“第一,那个叫小五的孩子不能留,杀了她。第二,事成之前她不能离开此处半步,我得缩了她的骨。第三,往后你要一切听从为父安排。这三点你可是能做到?”陆决咬牙,许久才硬声道。“好!我答应。”陆浩光此时才缓和了阴沉的神色,点头,接过陶之。利落的蝴蝶锁骨手过后,陶之浑身疼痛瘫软,坠落在地。——一切都是命么?这该死的命啊!陶之躺在床上,看着低低的纱帐,眼泪就止不住的流。陆决坐在床边,看着她那哀决的神色,心里也涌起一阵揪痛。“陶之……”陶之转头看着陆决,轻声开口。“答应我,放小五一条生路,她还只是个孩子。”陆决面色艰难,终是不忍告诉她小五已经被他们活埋了,只咬着牙点头。陶之见他点头,满步绝望的心终得一丝释然,幽幽开口道。“你知道么?陆茴临去前曾说过,都是这该死的命。我想,是我害了她吧!”“不,不是你。”陆决艰难开口,想开解她心里的那个结。陶之摇头,凄凉的笑了,流着泪娓娓道。“从前只听人说他是阴煞之命,却不能体会他心中真正苦痛。现在,我总算明了,原来最痛不是自己一生的艰辛和坎坷。真正的最痛是来自自身对身边人的伤害。本以为拼了命护他们,却原来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他们最大的威胁。陶之对不起太多的人了,我是不是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呢?”“你在胡说什么!一切都跟你无关,不是你错,你已经做的够好了……”陆决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终是哽住了喉咙。陶之笑了笑,转头看着那扇窗外的夕阳,不肯再开口说任何话。陆决无奈,起身走出了那房间。——夜夜恶梦,惊醒却是泪流满面,陶之开始害怕这个自己了,这个生来带着煞气的自己。煞亲煞仇煞陌路……若是没有这样的命,若是没有这样的陶之,他们还会凄惨的离开人世么?爹爹,娘亲,秦好,惠凡,陆茴,长风……那么多的人,他们本不该惨死的吧!他们都还那么年轻,他们都是对陶之那么好的人。可是,陶之的命却太过不好,终是累了他们。原来,娘亲那时候的眼泪都是为这而流的。……“之儿,娘的乖孩子,无论如何你都是娘的心肝宝贝。无论如何,都是!所以,之儿也好好的对待自己。答应娘亲,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自己。”……无论如何,原来这就是娘亲口中的那个‘无论如何’。想着,陶之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接着便就又流下泪来。这样的命不是陶之能够左右的,虽然无法再改写,但最后的这个结果陶之却不想轻易放弃。至少,至少他生的希望还在自己手中。不想就这样放弃了,即使死,也想先看到他的安然……乌云,陶之很难过,终于知道原来这些年你一直都这样难过着。你是在恨着你自己么?是恨这与生俱来的命数么?恨自己的存一直伤害着他们么?陶之都知道了,都理解了,可陶之不想让你再恨啊!陶之只想让所有的人都好好的活下去,就像娘亲那时候嘱咐过陶之的一样。陶之是光,灼伤了身边所有的人,那么就让这光隐灭吧!在那之前,请允许陶之再任性一次。即使孤苦,也希望乌云你能好好的活着……第3卷 那女子 第一百四十一话 峰回看着那个低低的跪在地上的的男子,乌云胸口涌动,终是一口鲜血喷薄而出。“乌云!”夜祭和灼印满脸阴郁的上前来搀扶他,他却挥手拒下。乌云迈着不稳的步子走下高坐,走到他面前,低低的看着他,轻声开口问道。“她呢?”“被他们拿住了。”男子垂头,沉声。乌云皱着眉头,抓着胸口的衣襟,艰难开口。“留你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让她被他们拿住?”男子也是哽住,许久才抬头望着乌云,满脸痛楚开口。“她中了他们的毒,解药在他们手中,我不能贸然将她带走。陆决还留在那,他万万不会让他们伤她性命的。”乌云心口揪痛,他强忍着皱眉,缓声开口。“有什么别的消息么?”“朝廷要在他们攻山之后出兵。”乌云冷冷的凝视着殿上那只火烛,幽幽道。“看来,此劫难逃了。”男子低了头,继续开口道。“也许还有转还的余地。”乌云低头看他,只等他继续。“如果能在上面下些功夫,也许还有别的出路。”乌云看着那男子面庞许久,点头道。“你去吧!”男子重重点头,起身而腾,瞬间消失在了殿外的夜色之中。“乌云,你的身体?”夜祭脸色阴郁,迈步走到他身后,开口关切。乌云伸臂,轻轻的摇了摇后便只身朝殿后走去。看着那个寂寥而冷峻的背影,他们的心里隐隐泛起艰涩和哀默。他的命数,终是他最介意的吧!所以总是以这样疏离的姿态,对待所有人。他是不想伤害他们,所以才将自己一身孑然,终成孤寂。越来越沉重了呢!这个身体。乌云靠在软榻旁,淡淡的凝望着香笼,心中一片萧瑟。她如今又在何处受着怎样的煎熬?那个倔强孩子啊!想到她稚真的脸孔,乌云胸口又涌起了一阵灼痛,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来。他伸手抹去,全然不在意。如今能让他在意的就只是她了,可是她去身处困境。而这些困境,竟都是因自己而造就。想着,他嘴角的苦笑化做一抹凄然的苍凉之色。睡了便就会梦见她吧!他终是淡淡的笑着躺下身去。——“替我解开锁住的骨头不行么?”陶之恳切的看着陆决。陆决却垂了头,不言。终是绝望了,陶之低低的苦笑,不想再为难任何人,如今只能为难着自己了吧!用最毒的毒来打通被住锁的血脉!这是陶之此刻能想出的唯一的办法了,她拉起嘴角,对着满面坚忍的陆决,露出一抹凄然的笑。看她那样的笑,陆决心惊,开口也有些微恐。“你!你要做什么?”陶之不言,只是吃力的靠在冰冷的窗边,背着手取出袖中最后一枚针,缓缓的慢慢的送入实指尖头……汹涌的疼痛如潮水一般,从指间瞬间蔓延到了整条手臂,接着是胸口,接着……不!当那些裹着冰火的毒血开始涌向喉咙的时候,她在心底低低的吼了一声。不能让它们涌到口中,不能让毒血弄脏了那枚蜡丸!那是他的命啊!强忍着胸中那些涌动的忽而灼热、忽而寒冷的激浪,她知道,只要再忍一忍,锁住的血脉一定可以被冲破的。只是,喉咙里不时传来的腥甜味道让陶之无法呼吸。师傅说过,自己的身体里已经被他种下了冬蚕瑞,只要还有方法能排血,就不会死!可是,如今,身上四处的血脉都还没疏通,不能轻易割伤排血呀!看着她从墙边滑落,陆决终于难以自抑的冲了过去。“陶之!陶之!你到底在做什么?”此刻软在怀中的她,浑身剧烈的颤抖着,还不时传出一阵寒气接着一阵灼气。陆决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只是看她隐忍着痛苦的样子,心就割痛起来。自己什么却都不能做,只有把她死死的按在胸口,不让她再颤抖。‘记住,人身体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有保命的破血之脉的,但只除了眼睛……’脑海里响起师傅曾经说过的话。陶之猛然惊醒,对,还有眼睛!这样想着,陶之就用唯一恢复的一点真气,将喉咙中的那股腥甜推就而上……——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陶之隐忍着毒性发作时的疼痛,蜷在窗角感受着窗外微弱的光和热。随着每次疼痛的渐渐减轻,她的眼睛已经渐渐模糊了,所以只有靠近光才能辨识对面的人影。“你怎么又坐在地上,地上很凉的。”恍惚着走进来的是陆决,陶之借着窗口的光依稀辨认出来。他走近,伸手要来扶她,她却死死的扒着窗口扭过头去,不肯看他一眼。“你恨我吧!但,我还是不能放你离开。”陶之忍着身上不断袭来的痛,轻轻的摇了摇头,缓缓道。“不恨。谁都不恨。”陆决看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再接口下去,只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终于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了,疼还是隐隐的疼着,只是连光都感受不到了。陶之依靠在窗角,伸手去探那些微薄的暖意,还好手还能看见光。“四哥哥。四哥哥。”陶之的耳朵是灵敏的,那些轻微的唤声来自小五。他还是没能狠下心杀了小五,还好,小五还活着。小五从床下的洞里吃力的爬了出来,她轻轻的爬到陶之身边,扑进她的怀里呜咽着。“四哥哥,小五来救你了,小五要救你出去……”陶之伸手摸了摸小五的头,轻喘着压下胸中的翻腾,慢慢道。“小五,四哥哥快要不行了,没有力气走不远的。”小五立起身子,用裹满泥土的衣袖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坚定的开口。“不怕!小五认识了一个师傅,师傅是挖地的高手。我们跟着他挖的洞就能逃出这里。”陶之缓慢的喘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小五奋力的拖着陶之瘫软的身体朝床下移去,很快的,陶之感到自己四周的泥土气息。“小四,我们已经在洞里了么?”“恩是啊!这里很黑,四哥哥你看不见也很正常的。不过师傅说小五的鼻子和耳朵很灵,在洞里可以当眼睛用,所以才收了小五还答应帮小五救四哥哥。”陶之点了点头,认小五拉着自己的身体继续挪动着。他很快就会发现的吧!会找到床下的洞口么?会追来么?陶之不知道究竟会如何,只是,这唯一的希望,她真的不想放弃。“师傅!师傅!我们上来了。”“好,我去把那边收拾一下,你们在马车里等我。”一个中年男子的怪异的声音在陶之耳边响起,很熟悉,但还是记不起。陶之被小五脱上马车,安放在绵软的草堆里。“四哥哥,你为什么都不睁开眼睛看看小五啊!你是不是还在气小五把你骗来?四哥哥,小五真的不知道他们要害你呀!小五只是太想你了。小五以为四哥哥不要小五了呢。小五真的怕……”小五拉着陶之的手‘呜呜’的哭了起来。陶之伸手摸索到小五的脸,替她抹泪,提着气轻轻开口。“四哥哥永远也不会怪小五的……只会疼小五……只是……四哥哥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睁开眼睛了……小五……不哭。”小五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半信半疑的开口问。“真的么?”陶之吃力的动了动头,之后又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汹涌之痛。看见陶之闭着眼睛,身体却剧烈的颤抖起来,小五茫然不知所措起来。“四哥哥,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四哥哥……”小五害怕的扑到陶之身上,用力的压住她不住抖动的身体,嚎啕大哭起来。“妮子!闭嘴!吵死了。”“师傅,你快看看四哥哥他是怎么了?”“我又不是大夫,我看有个屁用!不过,看样子他一时半刻死不了。我们启程了,你给我看好他,别让城门的守卫发现了,到时候,我都得跟着遭殃。”小五听话的点了点头,用力的抱着陶之隐身在了草垛里。第3卷 那女子 第一百四十二话 路转车子一直在颠簸中行进,没有停过。不知道过了多久,陶之的意识渐渐清醒,听着四周的静谧,她缓缓开口。“小五,我们到哪了?”“再走两天我们就到百花山了。”“停下……”陶之挣扎着呼喊,尽管声音依旧微弱,但小五还是看出了他的急切。“师傅,停车。”草垛外传来那古怪的声音,仿佛不悦的责怪。“麻烦!到底怎么了?他死了没?”小五把陶之的头挪到自己的腿上,对着他的耳边小心开口问道。“我们停下了,四哥哥你要做什么?想喝水么?还是想吃点东西?”“我不去百花山……去墨岭……马上掉头!”陶之虽没有什么力气,但她还是硬撑着抬高了声音开口,她希望草垛外面的那个赶车人也可以听到。“现在墨岭恐怕不太平,还是去百花山找大夫吧!”果然,他听到了,声音低沉许多,有些犹豫的口气。“小五,扶我到你师傅近前说话。”小五看着浑身瘫软的陶之,抹了一把眼泪,开口叫道。“师傅,你上来一下,四哥哥有话跟你说。”赶车的中年男子皱了皱眉头,还是爬上了后面的草垛,坐在他们旁边开口问道。“有什么话,说吧!”陶之用手撑起上身,靠在小五怀里,稳着气息慢慢开口。“我记得你的声音,你也应该记得我才对的。”小五只是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师傅,不敢插嘴。男人沉吟了一声,没说话。陶之提着气,继续开口道。“你知道的,我也是大夫,而且是很高明的大夫。我若是不愿意,便没人能治我。我现在要去墨岭……我之所以到现在没有死就是因为我还没有去墨岭……求你……送我去墨岭。”男人看着那个紧闭着眼睛、气息微弱的人,咬了咬牙狠声道。“好!就当是我傻做一回赔本买卖。我送你去墨岭,送你上中幽峰!”听到这样的回答,陶之露出了一个虚弱但俊美依然的笑容。“谢谢。”男子看了陶之一眼,翻身跳下草垛,甩缰仰鞭催马兼程。——“已经太迟了。”灼印看着夜祭,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夜祭望着床上的乌云,叹了口气道。“大敌当前,而且我们当中还有他们的人。就算现在知道他是谁,也迟了,应该是没有办法了吧。”灼印皱着眉头,从没有过的阴沉和无奈,他也叹了口气。“还有办法。”忽然,软榻上迷寐的人轻轻的睁开了眼睛,湛蓝之光莹莹流散,缓声开口。灼印和夜祭马上上前,将乌云扶了起来。乌云淡淡的笑着,看着愁眉不展的他们,忽然感到从未有过的重担正压在自己的肩头。“还记得之儿走的时候对我说起过,她不悔。为了心里想要保护的那些人,做什么艰难困苦的事,她都愿意。我想来,她说的对。还有办法的,相信我。”灼印和夜祭听着他的话,心里更加不安,眉头皱的更紧了。沉吟着夜祭终是问出口来。“你要做什么?”乌云摇了摇头,淡淡道。“之儿,我送她走,本是想护她周全,却想不到有这变故。如今,她也许……算了,都是命罢。这许多年月,这许多人,为我而搏命,而我只是安然坐享。现如今,我想,我能为他们做的也不多了。当是偿还,这一次就让我去做吧!”仿佛恳求,他那样期许的望着他们。他们不语,只是,这是他唯一依次恳求他们,他们不忍心拒绝,但他们更不忍心放任他去做危险的事。“给我。”乌云深知他们那所有的不忍心,只好自己伸手来要。灼印迟疑着,不肯松开紧攥的拳头。夜祭抵下头去,仿佛咬着牙,从口中挤出两个字来。“给他。”灼印却还是固执的站着,不肯松开手。乌云似是无奈似是惜恋的摇了摇头,他吃力的挪动身子,下榻走到灼印面前。拉起他的手,掰开他的拳头,拿出了那颗蜡丸。“都交给我吧!”说完,乌云转身走到窗边,背着他们打开了那最后的答案。然后他就笑了,释然的笑了。这个结果,甚好。——“当初你们本是四个人的,到如今就只剩下你一个了。文来,告诉我,白冥教之于你,到底算是什么?”乌云虚弱的靠在榻边,温润的望着那个跪在地上的青年。文来微微抬起头,望着他,那个在自己心里神一样存在的人。“是家。这儿是文来的家,唯一的家。”乌云点了点头,露出一抹释然表情,幽幽开口又道。“其实,我早已知晓,你是还有一个家的。以往不愿为难你,只因为他们对你的期许太过深重。夜祭曾说,你是个心地甚好的孩子。陶之也说,你是个温柔的人。不是我狠心,只是我不希望因为一个人而毁了一所有的人,你明白么?”文来的头垂的更低了,他知道一切也许该结束了。他和这个包容了他十几二十年岁月的家,和那些心性宽厚的家人。只是,他太过不舍了。乌云忽然叹气,是从没有过的苍凉和失落,他看着文来,轻声道。“也许你离开他们才能放心,你知道的,白冥教恐怕在劫难逃了。陶之临行前嘱咐过我,她希望我无论如何要保护你的安危。我想,现在让你离开这是非之地,也许还来得及。”“我不走!”文来心中动荡,猛的抬头,定声开口。乌云摇了摇头,淡淡的笑着道。“一直看着你们四兄弟长大成人,我也能算是个长辈了吧?”文来湿了眼睛,望着那个与往常不同的乌云,心里忽然难过。总以为他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主宰者,却忘了他也是他们所有人的守护者。这所有人中,当然也包括自己这个不称职的教徒。“文来,你们四个是夜祭一手带出来的,是他的心血。可如今却只剩下你一个了,我怎么忍心再让你去以身凡险。”文来心中惊动,轻声开口问道。“陶之呢?她什么时候回来?”乌云闭了眼睛,轻轻的摇头,许久才艰难开口。“她回不来了,也许永远都回不来了。”“她?”文来红了眼睛,泪水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咬着牙他坚定开口道。“她走之前我对她许诺说会好好照看这个家,即使她再不会回来,文来对她的承诺也不会消弭。教主,请你允许属下为白冥教战这最后一次。”乌云望着文来决绝的面容,忽然安心一般点头,开口道。“也许你可以挽救这一切,只是,我怕会委屈了你,毕竟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但凭主上调遣!”乌云长叹一声,走下榻来,扶起地上的文来,温润的注视着他,定定道。“若是我此次不幸,他们就都交给你了。请你保他们万全,乌云在这儿先谢你大恩。”文来楞了许久,深重的点头。他知道也许乌云此次是孤注一掷了,只是,他想让他失望。至少这最后一次,他不想再让他们失望。那个如风雷一般打马下山的青年,他怀着一颗无比坚定的心和对家的承诺,一路向南决然行去。窗外的秋风伴随着寒意无情的刮过树梢和枝头,落叶片片扑落,仿佛垂死的挣扎着跳最后一只舞。都会过去吧!当秋天过去,冬天过去,春天会再次降临人间。温暖总会回来的,无论如何……第3卷 那女子 第一百四十三话 缓行这个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原来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情字!也许是命,但也许不光是命。文来低低的跪在那个锦服男子面前,心里却是一片凄凉和哀默。“你?回来做什么!”中年男子皱了眉头,许久只是冷冷的质问,甚至都没有一声嘘寒问暖。文来心里那最后一点点的父子之情也终是消弭不见了。忽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些孤单无助的孩童岁月。小小的孩童对于众多的兄弟姐妹来说,只是避恐为之不及的有害之人吧!而这个天底下最最尊贵的男人,他不是孩子的父亲,他只是一个永远冷着脸的陌生人。于是,孩子像个孤儿一样,在本该无忧无虑的岁月中煎熬着,等待他对自己微薄性命的裁决。忽然有一天,他对孩子说:‘我会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去证明,你并不是一个无用之人。’孩子是多么的欣喜,他终于愿意给自己机会了。也许,也许只要能完成他给的那些任务,他们就能接纳自己。然后,经历了那些苦难的岁月,他未曾得到过哪怕父亲的一丝关怀。也许,他是怕自己的身份暴露把!孩子一直是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终有一天,当他挣扎着艰难的长大,他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未改变,即使他那样的努力过。还是冷漠的毫无亲情可言的,这个庞大的家族和这个尊贵的父亲……原来这里真的不是他的家,没有情的地方,不是家!“作为一个将军一个属下一个工具,也许他手中的所持的东西太多了。”文来低着头,冷冷的开口。男子皱眉,思索着开口道。“此话怎讲?”“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他既然有挫败整个武林的力量,那么他当然也可以颠覆这个王朝,如果他想的话。”男子浓眉微挑,低低的看着那个青年,许久才开口道。“也许你说的对,以他如今的势力,只做一个奴才确实有些屈就了。”文来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但很快便就消失不见了。“依你之见,如今我该如何收服那条恶犬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许您该准备好弹丸。”锦服男子的脸上露出一丝深沉的笑容,欣然点头,赞叹着。“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听他那迟来许多年的夸赞,文来的心里却如死灰一片,再无动荡可言。在这个人口中,为他卖命多年的部下也只是一条可能威胁主人的恶犬,如今都要除之而后快。这个命中带阴的儿子又算得了什么呢!最多是个用来杀犬的武器罢了。也许他心里也正谋算着,事成之后如何将这个可能割伤自己的武器毁灭掉吧!想着,文来心中已是决然,为了那个真正的家他甘愿背弃这个空洞的虚假之地!秋天快过去了,就让那最后的一丝不忍也虽风而逝吧!无情只能以无情相对……——“报告少主,前面就是墨岭之境了。”飞腿的探子前来报信。金陵子看了一眼身边的岱墨和无常兄妹,见他们都面有犹豫,便高声道。“停止行进,在山底扎营休息一晚。”帐篷里,金陵子站在桌前,看着立在帐篷口低头不语的幕人。他也一直在思量着,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这个仿佛兄长一般的护卫,为什么突然变的沉默而疏远了。自从决定攻打墨岭开始,他就很少讲话了,甚至几天都不吭一声。“幕人,你觉得我做的不对么?”“是。”幕人沉声开口道。“说说原因。”金陵子也没有料到他真的会这样回答,只得继续问下去。幕人抬起头,看着这个自己守护了多年的少主人,眼中有丝令人不明的沉痛。“少主,既然什么都还没查清楚,就不应该贸然攻打。”“就算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他们做的,但白冥教终究是邪教。断送在他们手中的无辜性命还少么?难道我们不应该替那些人讨回公道?”对于幕人的质疑,金陵子有些不知所措,所以他一开口就有些激动。他从没想过,一向忠心耿耿的他竟然会以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幕人还是沉痛的望着金陵子,不说话。他知道,这个少主人心高志远,他想得到的也不仅仅是为多年前的事情雪恨,他还想要威名想要势力想要号令江湖。只是,表现这样明显的少主人,他幕人有些不认得了。金陵子看着沉默的幕人,忽然感到一股从没有过的失落。从小到大,他始终在自己左右,保护自己,跟从自己,听命于自己。原以为,他会一直这样在身后默默的支持着自己的。可是如今,他变了,他不再那样义无返顾了。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不认同自己的做法。“幕人,你真的不知道我心中所想么?”带着淡淡的哀伤,金陵子缓缓开口。幕人低下头去,轻声道。“幕人知道。少主有宏图大志,只是幕人愚钝,无法领悟您的想法。”说完这些,幕人便不再开口。金陵子看着那样沉默的幕人,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究竟对是不对。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即使错了,也得继续理直气壮的错下去了……——陶之混混沌沌的清醒过来,就听到一阵隐约金石泥土之声音。忍着眼眶中的忽而袭来的灼烧和寒疼,她不禁轻声开口。“小五,我们现在到哪了?”“四哥哥,我们本来就快到墨岭了。不过那附近有很多的人扎营,师傅说凭我们的力量是过不去的。师傅正在挖洞,他说我们可以从地下过去,然后直接挖到山顶。”“什么挖洞!小妮子说话不要太难听,你师傅我这是土遁。土遁,你懂个屁!”陶之听着远处传来的跌荡声音,吃力的笑了笑,才开口道。“小五,现在是什么时辰。”“快到子时了。”陶之轻轻点了点头,又轻声道。“我们多久后能到山顶?”“凭我的经验,三天应该可以到。不过你很急,给我一天一夜好了。”听着洞穴那头传来的回答,陶之心里感念。不知道该如何答谢男子的大恩,只是大恩都是不言谢的,所以她什么也没有再说。小五把陶之安放好,才蹭到男人身边,小声开口。“师傅,你没骗四哥哥吧?一天一夜真能挖到山顶?”男人狠狠的瞪了那个鬼灵精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师傅我说话向来算数。既然答应你那个哥哥了,我就不会食言,否则我今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下去呀!还有,你这个小妮子别总这么看不起人行不行,好歹我也是你师傅,给点面子!”小五吐了吐舌头,转身回去拖拉那个落洞穴在后面很远的陶之。三个人,在窄小的地下洞穴里,艰难的向前‘行进’着。“妮子,过来帮帮我,我们遇到该死的石头了……”阴冷的洞穴里,陶之强忍着身体上的汹涌寒热和眼眶中的饱胀灼痛,自己吃力的向他们的方向挪动着。此刻,那些汹涌的毒流终于帮她打通了小臂和小腿上的血脉。她心里雀跃着感念着更急切着。快些,再快些,她一定要坚持到山顶。然后,救他!这是陶之心中最后的未了之事了。如果不能救他,死也不甘!……‘天下之大,之儿,乌云就是你的家。’‘之儿活,乌云不死!’‘好,乌云会等着之儿回来的。’……等着我,等着我回家……乌云,请记住你的承诺,请记住活着见陶之……陶之终是无力了,仰倒在潮湿和阴冷中,闭着眼睛,轻声的呢喃起来。“只这样想着你……乌云……你看我的眼眶就又酸了……即使疼痛着也终还是落下泪来……”“四哥哥,你的眼睛!流……”听着小五的惊呼,陶之的脸上却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他淡淡开口道。“小五……四哥哥没事。”小五在那微弱的烛火中,傻傻的看着他眼角缓缓流下的血滴,开口却痴了。“可……可是……你的眼睛……眼睛在流血。”陶之紧紧的贴着洞穴的泥壁,用手支起上半身来,转过脸笑着。“小五……天黑前……只要能到山顶……四哥哥就会好。”“真……真的?”小五看着他脸上那两行殷红,惊口问了出来。陶之用力的闭紧了眼睛点头,轻出了口气,低低道。“只要见到想见的人……都会好起来的……”小五听了他的话,转头匆匆的奔到师傅面前,更加拼命的挖起土来。男人转头看了看执拗流着泪卖命的小姑娘,心里忽然萧瑟的唏嘘。——这是今秋的最后一日了,过了今日便是冬。墨岭上那些苍天的银杏,金黄成浪,在晨风中扑就而来。山间那么多的人,踩踏着落叶的尸体,匆匆朝山顶而上。他们一股又一股的,略过而去,很快消失在了密林之间。秋风过后,被踏成污浊的那些灰黄,很快的,就被另一些华丽掩埋。一眼望去,终是又恢弘如毯。第3卷 那女子 第一百四十四话 螳螂那数以万记的人踩着落叶的尸体从山下铺到了山顶之上,中幽峰如此热闹多少年来这还是头一次。把守在山巅之上的那队人马,看着蜂拥而上的人潮,都是一脸的决然。这是最后一次了吧!被世俗所抛弃的他们,为了这个远离尘世并且拥有无限包容的地方,搏命而战!冷风过境,刀剑出鞘,寒光瑟瑟,耀人心寒……兵刃相接,哀号遍野,尸横满眼,血光冲天……一个杀字,饱含着多少英雄末路的无奈和凄凉。一个死字,隐藏着多少肝肠寸断的留恋和不甘。一个家字,又给了他们多少的勇气和力量……茹毛饮血本不是他们生来就该背负的孽债,更多的恶名是那无情的世俗所强加给他们的重担。只是,这一刻,他们抽刀挥剑却再也不会留下半点情念。唯有化做那恶魔一样的存在,才能守住这个唯一给过他们庇佑的圣洁之地。若要想进得那扇高耸的大门,唯一的途径就是夺过他们手中的兵刃,了结他们的性命,踏过他们的尸体!对于白冥教的每一个勇士来说,死不是最可怕的事,最可怕就是不能死得其所。而他们,正是带着英雄的血泪和那最后一股尊严与骄傲闭上双眼的。然后,那些人踏过他们的尸身,如寒风一般灌进门去。“告诉我,你们是为送命而来么?”灼印带着一队红衣武士挡在大门之内,他冷眼看着那些满身血迹的威胁者,寒声质问。“废话少说!拿命来。”随着一个粗野男子的喊叫声,他们便如浪潮一般朝单薄的抵挡扑来。清风无情扫落叶,落叶又何曾放弃那最后的挣扎。即使再狂暴的风,也无法将那飘荡无根的孤叶真正的撕碎!红衣武士手中的鞭子从来都不该是只用于行刑的,它们未曾发挥过真正的威力。而今日,终于可以痛快的为了一个目的而破风抽尘了!一鞭击落对方手中兵刃,两鞭系住对方脖子,三鞭就让对方尸首分家。这就是定魄塔的武士该有的风姿!他们都是阎罗手下的绝命恶鬼,对谁人也不会手软半分。打不死的魑魅魍魉,又怎么会在命决之时皱一下眉头呢!若想进入这个地方,那么就先得从阎罗殿上走这一遭!一颗颗头颅滚落在地,惊恐的眼睛上染满了鲜血和泥土,再也闭不上了。他们该是后悔的吧!世上本就没有人能敌的过炼狱之刑。而那个手持墨色锁链的冷峻男子,始终没有人能近他身一丈之内。看着那些被他一招夺了性命的短命鬼,无人再敢上前一步,他们是真的怕了。“放箭!”不知道是谁一声大叫。弓箭手搭弓送箭,顿时箭如暴雨,倾盆而来。鞭子纵使挥的再狠也敌不过那密不透风的箭阵,他们终是在灼印的命令下急急朝里面退去。夜祭带着那些黑衣武士站在三排弓箭手后,对着匆匆撤回的满身伤痕的他们点头。接着就是锁魂堂的绝地反攻,黑衣武士送出的那些黑翎弓箭,破风而去,带着寒光插进了一个又一个胸膛之中。死都未能叫一声的人们,便就再也无法闭上眼睛了。若想取得什么并不属于你的东西,没人可以不付出代价。有时候,这代价很小,但更多的时候,这代价远远超出了那欲望之物的价值。也许,代价就是对于一个人来说最最珍贵的那条命!箭阵收,武士抽剑。短兵相接,近身拼杀,终是血肉模糊的满地尸首铺就了一条漫漫长路。越行越缓,到最后,举步唯坚。过三关,万人之众,只剩数千。身后是一半的尸体,他们是踏着亲人手足的尸体走进来的。艰辛的走到了那个恢弘的大殿的之外。宫殿里寂静无声,一个白衣男子满面温笑的靠坐在高尊之上,湛蓝的眸子低低的望着那些杀红了眼的人们。清卓的,弭患的,飘逸的,雅致的,泰然的,他的四周有着一些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那东西也许是一种姿态,也许是一种神韵,也许是一种气度。无论是什么,只是,此刻,再没人敢迈过那低低的门槛哪怕一步!拨开众多迟疑的人们,四个青年走到了门前。看到他,他们楞了。这个男人,他们曾经有过几面之缘。难道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白冥教圣教主?他不是甘露宫的化雨么!“你们是为何而来?”乌云低低开口,声音却如入清风送雨般,环曲缠绕而去。他们愣住了,许久只听得人群中有人大喊道。“我们此来就为取你这个杀人害命的魔头的性命!”听完此话,乌云失笑,那笑容更是缥缈的似仙似幻,令人惊艳。“四位少侠,可是当真为取在下性命而来?”金陵子楞了,转头看另外三人。岱墨皱眉不答,回星和流云都垂了头。金陵子心中黯然,对着那高不可视的倨傲男子,颤声开口。“正是。”乌云点头,站起身来,走下高坐。见他欲往门口走,一众教徒让出路来,护在左右。走过那些决然的面孔,乌云淡淡的笑着,心中却是冷然一片。走到金陵子面前,乌云住了脚步,淡声开口。“好吧!在下的性命在此,你大可拿去。但是有一点,若我死,你们了了心愿,便就退下山去吧!我白冥教从不留客。”金陵子楞住了,许久没能动一下身子。身后那些跃跃欲试的武林宵小却都躁动起来,扑涌着几乎将金陵子推到了他的面前。乌云低头看者他手中紧紧握着的宝剑在微微颤抖,便就温润的笑了,看着他失色的脸,缓缓开口。“告诉我,你能做主么?”金陵子又被他问住了,听着身后那些虚伪的附和,他心中却有些忐忑和疑虑。“好吧!既然你说了能算数,那么我的命是你的了。杀了我,然后带着他们滚下我的中幽峰去。”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他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但看着那个温润的笑容,金陵子的心里却生出一股浓重的恐惧。从未有过这样深的恐惧,他的心甚至都颤抖起来。他是如何抽出宝剑,又是如何将宝剑抵上他的喉咙,金陵子完全是没有知觉的。“乌云!”灼印也夜祭同时的一声低呵,冲到了他的身后,双双拉住了他的手臂。金陵子的剑已深入他的喉咙,半尺却只断了他的声音之脉,他们就将他拉退了一丈。乌云伸手摸了摸喉间的血,淡淡的笑容从未消失片刻。“即使你死了,他们也不会就此罢手的。”夜祭冷冷的看着金陵子,寒声开口,满是厌弃之情。满殿的教徒都跪倒在地,高声道。“请主上保重!我等愿与教同生共灭。”乌云低低的看着他们,张口却是无声。夜祭看着他喉咙上那缓缓而下的殷红,终是满心萧瑟,开口替他下令。“主上让你等起身。”众人起身,看着那个愿意为了他们而死的男子。第一次觉得他不仅仅是他们的神,更是他们的至亲之人!“废话少说,杀他个片甲不留!”金陵子身后的粗野之人都跃跃欲试的躁动起来,他们扬言要灭了白冥教,一个活口也不留。他们是乌合之众,靠金陵子此时的威望和地位,根本就无法将这一盘散沙归入自己的势力之下。想着,他苦涩的笑了,终是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