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之,你真的在这儿!”听着高壁上你一声呼,陶之终是心下冷完了。是他们!她要针对的是他们!她如此说是想把矛头指向白冥教。看着那处人声白影晃动,她不由的大叫一声。“不要下来!”可她声音未落,惠凡已经飞身而下了。就在那一瞬间,四处的弓箭已然离弦而去,目标正是惠凡。陶之顾不得那许多,飞身而上,想去阻止。但一切终究无法挽回了,看着惠凡身中数箭,摔落在地,陶之心里动荡哀绝,对着身后那些跃跃欲试的武林众人高声喊叫。“不要过来!谁要再迈近一步,我草四让他命绝!”说完,她手中银针已经如雷电一般四散而去。中针的人皆是哀号着倒在了地上。看着他那伸手,再看已经命绝的人,大家都恐惧着退了几步。这时候文来也飞身而下,满脸沉痛与难言的来到惠凡身边。两人架起惠凡就朝外走去。“小四。”无主看着她哀痛的背影,不禁轻声开口。“不要过来!谁都不要过来,否则别怪草四无情。”咬着牙根说完这话,陶之紧身迈步,朝外走去。无主、陵殇、回星、流云、陆决、月如玉、千蝶,陶之就此跟你们诀别了!往后你们与白冥教便是仇敌了吧!即使你们不愿,但这一众武林势力你们却不能不顾啊!如果你们不得不与白冥教敌对而立,那么我们就再不能做朋友了。因为陶之会誓死护教,陶之要守护自己的家和家人!满怀哀伤和落寞,陶之与文来护着奄奄一息的惠凡,带着一众教徒匆匆的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他一直在跟着我们。”一教徒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密林,开口道。陶之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惠凡,淡淡开口。“他没有恶意,不用管他。”终于到达了最近的一处落脚地,陶之忙将惠凡安顿好,开始专心替他取那些深入皮肉的箭。灯下,她已经满手的鲜血,看着惠凡胸口上那只已经没半的箭,她终于是眼眶灼热,默默的垂泪。那时候三哥惨死的样子忽然闪现眼前,她心里疼的不能呼吸。这么多岁月来,一直克制着不愿想起,却如今又要看着大哥这样离去,她几乎绝望了。“陶之。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大哥!”文来猛的跪倒在地,垂了头。陶之惊动,望着他,恍然想起了夜祭曾经说过的话。他说锁魂堂里有九龙堂的人,他说三哥的死跟那人脱不了干系,他说那个人就在惠凡和文来中间。看着那个一向文弱安静的二哥,陶之不敢相信一切都是真的。她张了张口,许久都没能问出话来。这时候,惠凡却幽幽醒来,气息微弱的开口。“陶之,秦好的事与文来无关。”陶之看着惠凡,又红了眼睛,重重点头。“我知道,我相信不是二哥做的。我相信二哥不会害三哥的,他也不会害大哥的。我知道,不是他。”说着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扑落而下,砸在了他一胸的殷红上。惠凡惨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欣慰,他吃力的转头看着默声自责的文来,缓缓道。“文来,你过了。”文来挪着僵冷的身体,来到床前,却不敢抬头看惠凡。“文来,大哥知道你有苦衷。这么多年了我们四人,早已成了比亲生兄弟还亲的人啊!你一直埋在心里的那些苦楚,大哥又怎会感觉不到呢!”“大哥。”文来终是扑到床边,埋手闷声起来。陶之看着他不住抖动的肩膀,心里也是铺天盖地的哀伤和苦涩。惠凡撑着最后一口力气,拉起文来的手,又拉起陶之的手,微弱开口。“我们是……一条命的亲兄弟……我死后……若师傅追究起此事来……就说是我私自决定的……说……我就是……九龙堂的那个人……”“大哥……”文来抬起头,已经是泪流满面。陶之也已经泣不成声,哽咽着点头,开口道。“大哥,你的良苦用心,陶之都知道。你放心,我发誓不会让二哥有事的!”惠凡虚弱的挪动脑袋,点了点头,吃力的喘息着开口道。“你们……往后……要更加相亲……相护……别忘了……我们永远都是……至亲之人……”说完他终是面色释然的闭了眼睛,没了生息。眼睁睁的看着惠凡断气,陶之脑海里轰然而响,浑身不能抑制的颤抖起来。文来已经失声,死死的抓着惠凡的手,张着嘴死命的摇头,就是不肯让自己哭喊出声来。“二哥……二哥……陶之好冷……好冷……啊……”看着陶之浑身抽搐着哽咽着开口,文来吓的马上把她裹在了怀里,用力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都是二哥的错!二哥对不起你们!二哥该死啊!”陶之听着他轰然的心跳声,麻木的身体才终于有了一丝知觉。她伸手抱紧文来消瘦的身体,哀声痛哭,开口呢喃。“二哥,陶之只剩下你一个人了,答应陶之,永远也别离开陶之,求你……”听着她那样如孩子一般哭着求着,文来泪水汹涌,咬着牙开口。“二哥答应你!二哥什么都答应你!你千万不要有事啊!”陶之死死的抱着文来,听他答应下来,才哀伤的开口道。“二哥,这么多年你有苦衷为什么要一个人抗?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一定很辛苦吧!一想到你的那些苦,陶之心疼。”听着她那满腔的浓浓哀诉,文来心中萧瑟,终是悔恨自己那些无法更改的过往。两人就那样守着惠凡的尸体,低低的哭了一夜,哭肿了眼睛哭哑了嗓子,却仍然无法离开那尸体半步。那是一个多么难熬的夜晚啊!那时的心是那么痛,以至于许多年后,当他再次回想起来,都感到钻心窒息。可是,也就是那样的痛,才使得文来顿时清醒。他终于知道了,这世上谁才是他真正的亲人,哪里才是他真正应该舍命守护的家……第3卷 那女子 第一百三十话 解蛊听着她的哭声,月如玉的身子终是从窗边滑落,跌坐在地。她那样低低的哽咽着,她那样伤心欲绝的呢喃着,那样的她又一次让他心疼了。抬头看月色,低头看自己手中的那只玉箫,忽然胸中涌动起一股莫名的悲念,横箫唇边将所有都化作了一曲流水之殇…………“别对我许下承诺,因为我无法给一个你想要的结果。”……“总有一天,我们会不认得对方,因为我们都在自己的路上越走越远了。”……“你若一定要守着我,那么你也只能守住这个躯体。那颗动荡的心,我都栓不住它呢。”……“我们都不是无心的人,所以有时候,这里面会很疼很疼。”……陶之,你记住!我月如玉就是要做那夜空中的一盘月。我想,只要我不死,就将永远用我那微薄的光,低低的笼照着你,轻轻的环绕着你。绝不让你的心永远在动荡中纠结难安。请再相信我一次,最后相信我一次,好么?——“三生有幸,陶之才能遇到惠凡哥哥。今生不幸,你早早的离我而去。陶之此刻和往后所有的岁月里,唯一能为你做的,便是,记住你!并且永远不忘,像三哥那样,请你们住在陶之心里吧……”看着院落中那熊熊而烧的柴架,陶之跪在地上望着烈焰低低的呢喃着。忽的一口鲜血从文来口中涌了出来,喷洒在了干柴烈火边,发出刺耳的‘呲呲’声。陶之惊动,赶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快速的伸手点了他颈间的大穴。顾不得收拾残局,陶之搀扶着文来回到了处所之中。“三哥,你体内的夺魂蛊正在侵蚀你的身体。”陶之替文来把脉,面色阴郁。文来捂着胸口,苍凉的笑了笑,淡淡道。“早知道会是这样的。我如今对他们已经再无所用,留下我反倒是威胁。只是,他们不确定我是否还在世上,才会引动我体内的夺魂蛊,以绝后患。”看着文来面色越来越发的青紫,陶之的心纠结起来。“三哥,我想我们得搏一搏,你相信陶之么?”“我如今已是半死之人,若是终无法解蛊,你就将我了结了吧!文来虽不是什么大丈夫,但也不愿做那行尸走肉。”文来苍凉的笑着,陶之点头,转身走到门口。“月如玉。”听到她唤,一个白色身影从高墙之外翻飞而入,轻轻的落在她的面前。陶之看到他憔悴的面容,心里微酸,许久才道。“跟我进来。”月如玉淡淡的望着她,随她走进了房间之中,看到躺在床边的人,他一脸的惊诧。文来淡淡的看着月如玉,也是惊疑中泛出欣喜。“嘲风!?”月如玉脱口而出。文来撑起身子,靠在床边,淡淡的望着月如玉,眼中温润,轻声开口。“你是囚牛哥哥吧!我是嘲风。”听完文来的话,月如玉面色哀伤,急步上前拉了文来的手。望着他那青紫尽现的脸颊,哽了喉,许久才道。“这些年,你可好?”文来轻轻的摇头,淡淡开口。“以前还算过的去,如今却不怎么好。”月如玉心中纠结着难以再开口。“还记得,那时候进入九龙堂一直得到囚牛哥哥的照顾。嘲风虽多年未能与你相见,但你的情,我不敢忘。”月如玉不忍再听他说下去,转了头看着陶之,开口道。“你说吧!要我怎么做?”陶之见月如玉心中清明,点了点头,才道。“我想替二哥解蛊,但需要借助你体内的另一个蛊。若是成了,你们便都不用再受折磨,也不用再受人牵制。”“好,我答应你。”月如玉想都不想,脱口答道。陶之点头,许久才开口。“也许……不!应该是肯定的,那过程必定很痛苦。请你们忍耐。”月如玉和文来双双点头,面色坚定。——听着那两人一声又一声的痛苦嘶吼,陶之手中备好的罐子和火烛都不禁颤抖起来。那暗紫色的蛊虫已经从他们的心口上浮了出来,正缓缓的朝他们的脖子上游动而去。那虫在脉中动的缓慢而犹疑,似乎也在寻找同类的方向。陶之看着那两条蛊虫在他们肩下停止住了,满心焦急,不禁伸手将他二人的头拢靠在了一处。很快的,那两条虫慢慢的朝一个方向涌动,终于停在了他们肩头上。陶之快速的抓起两张薄纸,燃着,丢入罐中。接着他又迅速的把那两个罐子倒口置,按在了那两处鼓胀的皮肤上。不肖半刻,只听得两个罐中同时发出皮肉爆裂的闷响,响声过后暗黑的浓血就从罐口缓缓的流了出来。陶之替他们拔下肩头的罐,看着他们那已经迸裂的皮肉,总算松了口气。将那两条还蠕动的紫色蛊虫安置在自己的小瓷瓶里,陶之才开始用药粉替他们止血了伤。终于将一切都了结了,陶之才累的脱力,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看着那两个疼到昏死过去的两个人,陶之心中却多了一丝轻松。如今,他们便再也不用受此折磨了,再也不用守制于人了。他们自由了吧!起身走到床前,解开那些捆绑在他们身上的绳子,陶之又将两颗丹药塞到他们口中。片刻之后,两人渐渐醒来,皆是望着陶之。陶之一脸的苍凉,摇了摇头。二人面色瞬间低沉。都泄气的淡淡叹出声来。“你们还需要好好的修养几日。”陶之终是忍不住淡笑出来,轻声开口。两人听她这话面色微楞,许久后,才终于挂上了释然的表情。——“我二哥他不会再回去九龙堂了,你怎么打算。”陶之看了一眼在床上睡的深沉的文来,转头看着靠在桌边的月如玉。月如玉那张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苦笑,许久才注视着陶之,开口道。“我还得回去,有些事情总要有个了结的。”陶之点了点头,伸手掏出怀中的瓷瓶,交到月如玉手中,开口道。“这个你放在身边,里面是从你体内取出的蛊虫,每个月用你的一滴血喂它一次。”月如玉面色犹豫,许久才淡淡的笑着开口问道。“这是为何?”“你不是还要回去么。只要你将它带在身边,给你种蛊的人就不会轻易发现你已经解蛊。若是这蛊虫发热温了瓷瓶,你就在他们面前装作痛苦状。”听完陶之的话,月如玉了然的点头,许久才道。“那条虫怎么解决?”“我已经将它烧了,若是他们追究起来,你便告诉他们白冥教锁魂堂大弟子惠凡已死。”明白了她话中之意,月如玉点头,望她,许久才道。“我也许会有一段时间不能来烦你了。”听他那么说,看他那落寞的神色,陶之心中微微泛起涩意。“你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让自己有事,对么?”“怎么?舍不得我了?”月如玉笑的不羁又带着淡淡的得意,看着陶之那张有些犹疑的面容,许久不肯移开眼睛。陶之白了他一眼,低低道。“我是怕往后再没人让我糟心,人若过的太安稳也不见得就是好事。”听她那孩子气的理由,月如玉心里却泛起了阵阵暖意,拉了她的手,淡淡的笑着问道。“若是我这次能平安回来,你可是愿意嫁我?”他话音落,陶之楞住了。握着自己的手,他那样用力,仿佛倾注了所有一般。陶之抬头望着他认真的神情,心里隐隐泛起了不安。他若不是当真要去搏命又怎会说如此决绝的话呢!想着,陶之苦笑出来。望着她的笑容,知道她也许还会担心自己这条微薄的性命。这样就足够了吧!即使此去无回,也当无憾了。“月如玉,你是在用自己的命做赌注么?赌我现在是否已经对你有所牵挂?”陶之满脸的萧索,淡淡开口问他。月如玉不答,只是望着她。“好吧!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不要你去赌命,我只要你平安的回来见我。月如玉,告诉我,你能做到么?”陶之那样定定的看着他,他却突然松了手,斜斜的靠在椅子上,轻巧道。“我尽量吧!”他终是没有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还是不忍欺骗她吧!即使是一个让她安心的谎言,他都不想说给她听。他希望她能牵挂他,一直牵挂他。这样,即使再无相见之时,她也能深深的记住他了吧!“女人,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叫我情箫玉人么?那是因为我有情,而且钟情。你听明白了,我月如玉钟的是情而不是人。”陶之转头,看他那自言自语的样子,心里却难受的很。月如玉抽出腰间的玉箫,仿若无心的把玩着,继续淡淡道。“对你情就是我这一生唯一所钟……还想再听我吹一次曲子么?”他忽然转头,专注的望她,问她。陶之摇头,冷声开口。“我现在没心情听,这一曲你先欠着吧!等下次再见,我会好好用心听的。”看着她处处于自己留下后话,月如玉心里满足了。她有心,他便就不悔!第3卷 那女子 第一百三十一话 久病启程回教,赶了三天三夜的路,陶之也许是太过疲惫了,竟好几顿都吃不下东西。看着她面色憔悴,文来满心担忧。“要不要休息一下?”陶之按着涌动翻腾的胸口,转头看文来,笑着摇头道。“不用了,我们上山吧!”下了马,二人才徒步上山,夜幕降临之前终于到达了中幽峰。来到大殿之上报告完了所有的事情,陶之终是脱力,倒在了地上。靠在乌云怀里,看着文来安然的跟从夜祭走出大殿,陶之才总算安心的闭了眼睛。——因为烛芯许久未剪,烛火不安分的跳跃着,闪动着,照的她憔悴的面容更显骇人心魄。乌云只着头,靠在她身边,低低的看着她睡的沉静,许久也无法移开眸子。“之儿。”即使只是如此轻微的唤声,她听了却也马上转醒,睁开了沉沉的眸子,望他。他更加清瘦了,脸色也越发苍白,这些日子他也受着煎熬吧!感受着他身上那股微微的凉意,陶之不禁开口。“乌云,好凉。你是不是病了?”听着她声音沙哑而微弱,乌云心中忧虑,伸手探上她的额头。却是滚烫。他皱了眉头,起身对着门外开口道。“来人!叫大夫过来。”“不用了!”陶之听完他话,急急的对着门外大声开口道。见门外没有动静,陶之才转头看着他那张阴沉的脸,缓缓开口。“我就是最好的大夫,不用叫别人的。乌云哪里不舒服?”听完她的话,乌云更加皱紧了眉头,注视着她隐隐发红的眼睛,缓声道。“不是我,是你。”陶之楞了一下,片刻便笑,笑的恍然。“我好的很,没病,也许只是太累了。”乌云却还不放心,伸手摸她的额头,开口道。“很烫。”“是心火。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真的太多了。”看她满脸落寞深情,乌云的心里隐隐微疼,伸手将她抱了起来,大步往浴堂走去。“你这是做什么?”“在热水里泡一泡,可以解乏,去去你的心火。”乌云不看怀里的人,只淡声开口解释。看他那一脸的认真,陶之心里暖暖的,忽然就笑了,笑容中溢满了温柔。——她的身体始终是清瘦的样子,这么多年来也未曾改变。他低头轻轻的吻上她眼角的红色妖娆,许久不愿挪开唇瓣。直到水汽弥漫了她的眼眸,直到她伸手拢住他的腰身,直到他的身体渐渐灼热起来。他想要她,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执念。他亲吻她清瘦的身体,他将她托在胸前,他注视着她湿润的眸子,低低开口念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她将头缓缓的靠在他的肩头,在他的颈边呼吸温热而缓慢,她是困顿而疲惫的。而他是那样的迫切,在她就要入眠的前一刻他紧了身子,长驱直入。她微痛的抱紧了他的肩,她不觉的皱着眉头低低的沉吟出来。在一波又一波的温暖水潮扑涌中,她的呼吸声仿佛一首婉转而凄迷的歌调,听得他的心也缓缓的动荡不休。“你的所有都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轻舔着她微红的耳垂,他在对她耳语,却仿佛一个命令一个誓言一个宣告。听他终于说出了这些话,她禁闭的眼帘边流出一行热泪,滴落在他肩头,灼热如火炭烧伤了他的心。她不再那样固执追问他,自己到底是他的谁,只要他承认自己是属于他的无论是他的谁都没关系了。这样的纠缠和折磨,她受够了,她不想再追究那些不重要的所谓关系。她只想和他在一起,永也不分开。只是,她必须为了这个目标再去努力一次。他活,她便活。他死,她不独活!原来,他早就是她的命了……想着她笑了,笑的满足而坚定。望她笑面,他楞了许久,终是沉吟一声将她拢在怀里。——她也许真的是病了,许多天了,不再欢悦的向只鸟儿四处奔忙。她只是懒洋洋的躺在榻上,有时瞌睡,有时发呆。更多的时候她会蜷在他怀里,那松散的神情像极了一只困顿的猫儿。“最近常常梦见娘亲……”听她忽然低低的开口,乌云楞了许久,垂下头看她。她却不看他,只是保持着那样迷惑的姿态,躺在他盘起的腿上,望着窗外的高树出神。“之儿不饿么?你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了。”他轻声开口,那是从未有过的温软语气。她终于转了头,望他那蓝入深潭的眸子,浅浅的笑。看着他,她永远也不会觉得缺少什么。她不会饿,不会冷,不会感到孤苦无依。所有的一切都将是完美的。“乌云,是不是要下雨了呢?天阴的厉害。”她所问非所答的开口。他也笑,笑的浅浅,如她一般。许久才缓缓开口。“天黑之前会下一场大雨吧!夏天已经过了一半了呢。”“陶之最近变懒了是么?”她望着他,淡淡开口。他笑,不答,只是望着她笑着。——傍晚的时候,雷声轰鸣,大雨扑下,风带着泥土和枝叶的清香涌进了暖阁之中。她坐起来,伸展着酸软的身体,轻声叹道。“真舒服啊!”“要不要出去走走?”她笑着点头,光着脚就往门外奔去。他撑着那把旧旧的油纸伞走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欢悦的奔走在大雨中,回头望他却忽然痴迷的楞了。那是多久以前了,他撑着那把伞跟在自己身后看着自己玩耍。那时候他也是这般模样,未曾改变过。一切都没有变吧!他还是他,那个永远注视着自己的乌云。陶之转了头,看那个忽然出现的月亮门边的男子,她便笑了。夜祭也来了呢!这样就真的像是那时候了。夜祭缓缓走到陶之身边,看着蹲在地上的她那满脸满身的泥水,忽然失笑。“你不怕她着凉么?听说她一直病着。”夜祭抬头看远处的乌云,一如既往的冷声。乌云缓缓走近,将手中的伞撑到她头上,望着夜祭淡淡开口。“有事?”夜祭摇头,从身后拎出一个食盒交到他手里,转身而去。乌云提着食盒,低头看她,淡淡道。“我们回去了。”她起身,乖顺的跟着他走回了暖阁之中。看着食盒里那些妖艳欲滴的玲珑小果,她雀跃的伸手拈来放进口中。那酸甜的滋味,真叫她神魂颠倒。“好吃么?”他笑着问她。她重重点头,一脸的满足。“现在怎么还会有樱桃呢?”她好奇的看着他。他不语,淡淡的笑。这些是他们特意弄来给她的吧!这些年来,他们对她也是这般的好呢!当真难得。“之儿,告诉我,为什么一直不肯好好的吃东西?”她抬头看他责备的神色,低了头,闷声道。“真的不饿。”她委屈的样子让他不忍再问下去,终是叹了口气,淡淡道。“看来你是真的不饿啊!那么,这些果子也别吃了。”说完他伸手将她怀里的食盒拿了过来,放在了自己身后。她眼馋的看了又看,终于开口道。“那我吃东西,吃了东西还能吃那个么?”她小心翼翼的询问他,见他点头,她才欢悦的奔到门口去吩咐饭食。看着她皱着眉头吃下了那碗酒酿园子,乌云才肯把食盒还给她。忽然胸口一阵翻腾,陶之扔下食盒就朝门外奔去。跑到没人的地方,一阵翻江倒海般的呕吐,她终是什么都没留下。看着那些误物,她又低头看自己平坦的小腹,许久失笑。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她伸手把了把自己的脉象,终于释然的笑了笑。看来真是自己太多心了,一切安好,也许真的只是太累了吧!她回头,却看到他冷着脸色站在身后。“不是。真的不是!”她慌忙开口解释,怕他当真以为自己是故意要瞒着他。“不信你请大夫来诊!”看着她那无比急躁的表情,他还是不能释怀,对着士和卒开口道。“请大夫过来。”士点头,转身去了。“看,我说了不是吧!”送走了大夫,陶之转头看他,理直气壮起来。他不答,心里却是一片安稳。不是便最好了!若他当真将不久于人世,他真的不希望这个世上再多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他是那样艰苦的走过了人生的最初,他不希望他的孩子也过那样的生活。不被带到这个世上来,才是福分吧!看着他思虑万千的表情,陶之心中却是一阵荒凉的落寞。他不想要一个孩子,即使这个孩子是自己为他孕育的。忽然又想起了安生,她便不再怨他的无情了。若是孩子生到这个世上却没有一个温暖的家,那也是苦难吧!如此,到不如不生。想着她抬头看他,他也正看着她,她瞬间释然而苦涩的笑了笑。他心疼了,拢她在怀,淡淡的开口。“对不起。”听他那样对自己道歉,她红了眼睛,硬是憋回泪水,朗声道。“你在说什么傻话呢!”他不答,却将她抱的更紧。这一世累她一人跟着自己受苦便就够了,不要再造就更多的苦难给另一个生命了吧!只是,要她一人承受自己所有的纠结苦痛,委屈她了……第3卷 那女子 第一百三十二话 四宫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本为甘露宫四方镇守的神将,但甘露宫一夜间灭门之后他们也跟着销声匿迹在了江湖之中。后来,有人传说,这四宫没有真正消失,他们的子女继承了他们的遗志成为了新四宫,并且隐匿在了各大门派之中。新四宫效忠的是谁,却当真是没人知晓。直到那个传说中的少年化雨重现江湖,他们才开始猜测这一切的渊源。乌云坐在高高的尊位上,低低的看着跪在殿堂中的那五人,笑了笑道。“看来此次之事不是一般的棘手。”“是。”黑衣男子抬头看着那个犹如仙幻的蓝眸男子,低低的应了一声。乌云温润的笑,笑容中又些许的无奈。“武林各派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他们的目的是消灭白冥教。”一青衣女子开口,冷静的道出消息。乌云点了点头,看着他们,浅笑不语。另外一白衣男子也开口道。“九龙堂那边的底细还未能彻查清楚,但已经有些眉目了。”“以武林三大派为首,武林所有的门派聚集,他们打算在了金陵山庄召开攻谋大会。”蓝衫男子开口。同样衣着的女子接口道。“时间就定在十日之后。”乌云一如既往的浅笑,不露一丝的惊惧之色,缓缓道。“你们此次前来是为了?”“保护圣主安危就是我们四宫存在的使命。”五人齐声开口。“现在还不需要,你们各自回去见机行事吧!”五人犹豫着都不肯起身。乌云却先站起身来,朝殿堂后走去,边走边轻声道。“你们安然,我便无事。”五人心中忽动,许久才相互看了看,露在蒙布之外的眼睛皆是惺惺之情。无话,五人齐齐起身走出了大殿,紧了身子,翻腾而起,瞬间便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他们走了。”夜祭站在烛台旁,冷声道。乌云凝视着纱帐那边安睡在软榻上的人,许久才道。“他们不该只为化雨一人而活。”灼印看着乌云那释然的神色,硬声道。“他们生来就注定了这样的命。”“她说命是可以改变的。”乌云淡淡的笑,看着灼印和夜祭,继续道。“你们也一样,不该总为了别人而活。”夜祭楞了片刻,低了头。灼印却始终寒面,不语。“他们那边的事情暂且先不论,过一段时间,我想把她送走。”“不行!”两人惊的脱口而出。“你难道忘了么?那一次若不是执意要将她送走,也不会有那些烦乱。”灼印紧声道。夜祭点头,表示忧虑。乌云笑了笑,显得清苦。“这次不一样吧!留下或许就再也没有以后了,倒不如送她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那些人对她甚好,只要没有我们在是不会太过为难她的。”许久,夜祭才开口道。“这次你打算如何对她说?”“即使我不说她也会离开的,对于那最后一味药她很是执着呢!”灼印冷了深情,硬声猜测道。“你打算用那个消息把她骗走。”“让青龙带她走,我也能放心了。”乌云淡淡的开口,接着就是苍凉的笑。“我们也许无法左右你的决定,但你最好慎重考虑清楚。她若事后知道实情,怕是不会轻易就此罢休的。”“是啊!到时候,就要看青龙的本事了。”说完他不再言语,只凝视着那蒙胧的睡影,低低的思索着。夜祭和灼印见说不动他,叹息了一声,起身走出了暖阁。他们心里清楚,这些日子他的身子已经快到了一个极限,只是那样固执的用功力硬顶着罢了。若是再这样下去,他怕是熬不过一年半载了。她本不傻自然有所察觉,她会为了他而去再拼一次命吧!如今,就只有他愿意相信,她还是懵懂的孩子,什么都不知晓。既然都是倔强的人,那么就让他们各自为了对方而任性下去吧!这样,对他们来说,也许是最好的一种相处方式了……——陶之闭着眼睛静静的躺着,听他们说完那些话,她心里难受极了。他终于还是要送自己走,不肯让自己跟他同生共死这最后一回。他是那样的固执和自私,这样自私的只想保护她的性命,却不能真正考虑到她的心情。她会走的,即使他不去推动这一切。因为她也是固执而自私的人,她也愿意为了保护他的性命而忽略他的用心良苦。就让她最后为他搏一回吧!若不能使他得生,那同死便是了!他轻轻的走进来,坐在她身边,望她,心中却是千万个不舍。“之儿。”她缓慢的睁开困顿的眼睛,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沐浴完了再睡,可好?”他轻声的询问,她乖顺的点了点头,揉着眼睛趴上他的肩头。他横臂抱起她轻盈的身子,慢慢的走向了暖池。“乌云,过了今晚我就会下山去。”她静静的开口。他楞了许久,看她许久,贴上她的唇瓣。久久的纠缠,他不想放开她,如果可以他永远都不想再放她离开。她却轻轻的把他推开,看着他满是愁绪的眸子,淡淡的笑着道。“这一次,说什么也要把血糖露寻回来给你。”他微微的点头,不语,拢她在怀。“乌云,答应我,等着我回来。”“好。”“答应我了就不能食言。”“恩。”“这次我若回来,你娶我。”他楞了,低头看她,许久不肯点头。她哭了,哭的像个孩子一般,许久不肯停息。“你不答应回来娶我,我就不走。大不了你死我也死。”她孩子气的开口威胁他,她知道这样说他总是无奈的。看着他牵强的点头,她才笑,笑中带泪。乌云,就让陶之再任性一回吧!请你原谅,我这最后一点点的私心。带着你这个承诺,纵死也是无憾了吧!“为什么要赌这样的重誓为难自己?答应乌云,往后再也不要这样了。”陶之点头,笑着望他。“乌云,陶之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早就是了,永远都是!这个,请你牢牢要记住。”他不语,她继续道。“那时候你告诉陶之,你说:乌云就是陶之的家。现在陶之也郑重的告诉乌云,陶之也是乌云的家。”他点头,眼中温润,笑着看她,许久才道。“乌云会记住陶之的话。”她释然了,许久才又道。“我不在你身边,你会不会想念我?哪怕只有一点点?”“会,不是一点点,是很多很多。”他那样迁就的回答她,她心满意足的靠在他胸口上,终于了无牵挂的坚定了心神。窗外的风起了,吹的夏日茂密的草数簌簌作响,仿佛低低的离歌,唱得不休不止。——收起颈边那缕落发,陶之敛了神色,定定的看着镜中那个少年男子,忽而笑了。“陶之,你要做个敢担当能担当的好男儿!”说完,他拎起手边的包裹,迈步朝外走去。“路上小心,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通知我。”看着夜祭那张寒气浓重的脸,陶之嗤笑出来。“不是生离死别,我会回来的,我发誓!”她指天立誓,郑重的神色令人信赖。夜祭点头,文来将缰绳和长鞭交到她手里,紧紧的握她纤瘦的手,温文的笑。“你放心去,家里有我照看。”陶之点头,又看始终不言的灼印,笑着开口道。“灼印都不嘱咐陶之几句么?”灼印冷着脸色,不开口。陶之笑了笑,说教道。“往后别再总是这样冷着脸了,别人会怕你的。”“你不怕就好,哪管的了别人。”灼印寒声。陶之心里温暖,又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才跨上马,坚定的朝山下奔去。望着那个伶俐的身影,一切有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她总是那样特别的耀眼,即使是在血腥搏杀的较场之中。想着,夜祭苦涩的笑了笑,转身朝那个方向走去。——“她走了。”乌云许久才缓神,转头看夜祭,脸色瞬间苍白下来。夜祭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心里隐隐难以言语。灼印叹了口气,淡淡道。“她走了也未尝不是好事,你总算能歇口气了。”乌云苍凉的笑,看着别扭的灼印,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