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听了这话,红了脸,低嗔。“要你管。”男子没了声,转了头继续假寐。——是夜,墨岭之巅,楼宇高阁之中,灯火星星点点。辉煌的大殿之背是一个小小的静园,园内花木繁盛映着如此春景。花木从中生出一条黑色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路的尽头是一间红木筑起的暖阁,阁高耸而秀美仿若仙宫闲池。阁内的灯火将阁中两个矗立的人影投在了偌大的雕花窗阑上。“乌云,四宫那边来消息了。”醉死榻边的男子缓缓的抬起头来,一双迷蒙的蓝眸盯着面前那个开口说话的人。“什么消息?”黑衣男子看着他,沉声开口道。“陶之的消息。”听到那个名字,那双无神的眸子瞬间散发出一道幽亮的蓝光,转瞬既逝。站立一旁的两个男子看得真切,心里似乎得到了一丝安定。顿了很久,黑衣男子才又沉声开口。“消息是玄武那边送来的,虽然不是很肯定但应该有八分把握。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么惠凡他们那边的消息就一定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为的恐怕就是调虎离山。”话音落了许久,红烛都烧过了半,榻边的男子才醉醺醺的开口道。“你们去安排吧!”黑衣男子转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红衣男子。红衣男子却若有所思的凝视着地上的人,片刻后才对着黑衣男子点了点头。——二人踏出暖阁的大门,夜祭皱起了眉头。他实在是有些不明白,到如今事情出现了转机乌云却为何还是如此。“他既如此做,必定是因为有人要看。”夜祭转头,看着忽然开口的灼印,思索着他的话。“狐狸若不假寐,兔子又岂会轻易钻出洞来!”听完灼印这话,夜祭恍然,他点了点头道。“看来是真的有事要发生了,这么说来我得马上回堂派人去召回惠凡他们。”灼印却摇了摇头,寒声道。“还是叫他们不要急着回来的好。最近山上的春景还不错,不如让他们先去赏赏。”夜祭看着开口高深的灼印,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这个外表粗冷的家伙竟然也有如此细密的时候,还真是让人惊喜呢!这么想着,他抬脚朝自己的堂内走去。直到那个别扭着表情的家伙走远了,灼印才仰头看了看天空,最后他也踱着步子朝定魄塔去了。又一个寂静而深邃的阴夜,只是不知道今晚是否有雨。第1卷 那孩子 第三十六话 无常天亮后,陶之终于到达了花都。(=)他依着记忆,驱马来到那处宅子外。“大清早的。谁呀?”嗔怪声后,门开了。门内的小童看着门口的少年公子,一时间惊的忘了询问。陶之有礼的抱拳,开口。“请问这可是住着三位姓白的公子?”小童这才回了神儿,赶忙回话。“原是有三位白公子的,可是一月前他们就将宅子卖予我家主人,举家离开此地了。”陶之听了这话心里失落,淡笑着谢过那小童,牵马转身而去。小童看着那个少年公子的背影,感叹起来。“这白家公子就够人看的了,想不到寻他们的人更是美的跟仙儿似的。”他们走了!难道是回山了么?还是去别处寻自己了呢?陶之心里寻思,牵着马掠过了那对庙中男女却还未察觉。“公子。”感到自己肩上的异样指感,陶之才回过头去。“这是你落下的巾子吧?”看着那青衫少女托在手中的棉布巾子,陶之点了点头。“哦,是在下遗落的。谢谢姑娘了。”将巾帕收回怀中,陶之淡笑着对那女子点了点头便转身准备继续赶路。谁成想,与女子一起的暗衫男子却开了口。“小兄弟,两次相遇,我们算是有缘人。不知道,在下与舍妹是否有荣幸请公子共饮啊?”陶之回身,看着那个面目俊朗的青年男子。他实在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和自己喝酒,但见那女子渴求的的眼神,拒绝的话陶之是如何也说不出口。“在下不胜酒量,共饮怕是会让兄台失望的。”“那不要紧,又不会让你多喝。”女子焦急开口。男子瞪了女子一眼,才又道。“不妨,如不胜酒,那我们吃顿便饭也可。”陶之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点了点头便跟随他二人来到珍馐楼。“也不知道这珍馐楼有什么好吃的。”“二位不如尝尝芙蓉包。”陶之淡笑着回了那男子一句。“哦?小兄弟来过这珍馐楼?”“是,一年前在下有幸来过一次,对这儿的一品芙蓉包印象深刻。(首发)()”对着男子的询问,陶之谦谦有礼的回应。男子不再开口,只吩咐了酒菜便低头喝茶。倒是那女子,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盯着陶之不肯移开视线,看的陶之有些局促难安。——“呦呵,这不是天河派的无常兄妹么!”三人正闷坐,一挎刀的大肚汉子袒胸露怀的溜达着走到近前,满脸挑衅的笑容。“正是,不知这位兄台有何指教?”男子和女子知道对方来者不善,双双抓紧了腰间的精致锁链。陶之端着茶杯略微抬了抬眼皮,不动声色的扫过那两兄妹的手。从未真正涉足过江湖,未见过斗武挑衅,今日也刚好长长见识。陶之这么想着,嘴角就又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大汉别头吐了一口吐沫,抽出腰间的大刀往桌上一拍,大大咧咧的开口。“指教不敢,在下漠北屠牛,就是想领教领教两位的高招。”他这话一出,四下的客人都惊起,逃命似的迅速的拥出了店堂的大门。片刻功夫再看,整个珍馐楼的大堂中就只剩下他们四位客人了。男子和女子同时敏捷的站起身来,与那莽撞的大汉对恃而立。大汉到也不急着打,他转了脸看了一眼端坐不动的陶之,粗声粗气的开口。“小兄弟生的这细皮嫩肉的,我看你还是先闪远些,免得我们动起手来误伤了你。”陶之没理会男子的话,只是冲着那个刚刚就一直躲在墙边的小伙计开口。“小哥儿,你手上端的那酒菜可是我们叫的。”小伙计显然是被这阵式给吓坏了,也不知道开口只是点头如捣蒜。陶之笑着冲他招手。“拿过来吧!”小伙计四下望了望才壮着胆子摸到桌边,放下木托转身就逃也似的跑回了账台里。陶之旁若无人的自己摆弄好酒菜,就拿起筷子悠然的吃了起来。他这些个一反常人的举动,看的那大汉瞠目结舌,抽抽着嘴角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那兄妹两个也是心里惊的不轻,再看那少年,却更加仿若一个个迷。世人难解的谜、引人入胜的谜。陶之姿态优雅的吃了有一刻的功夫,才轻轻的抬头看了看那定立不动的三人,温笑着开口。“你们打你们的,不用管我。”听到少年这话,那兄妹两个顿是一楞又楞,难以抽神。“你们到底打是不打!”容不得他们犹豫,那大汉可是不耐烦了,挥着大刀吼叫着冲了过来。天河无常不愧是天河派年轻弟子中的魁首!只见那两人脚下生风,步法如流,转瞬之间便移开了阵式,与大汉三角而立。未等那大汉来得及揉上一揉被他们恍花的眼睛,他们就已经神速的抽出了别于腰间的纤细锁链,华丽如星云一般的舞动起来。陶之凝视了许久才看清他们手中那罕见的兵器。他确定那个灼亮的链子绝不是普通的锁链,而是天山寒铁所铸造的星云形链镖。这种天山寒铁埋于天山之顶,最寒最陡之处,一般的人很难得到。他们是天河派的人,住在天山峰顶,得此罕世其兵也是情理之中。思衬完了,陶之不禁又端了桌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小口,继续观战。这兄妹两人默契甚深,而他们手中的链镖又使的天衣无缝。众人就只看得他们出手招招如神来之势,大汉闪躲步步如丧家之犬。很显然,那大汉远远不是他们的对手。这过招还没有半个时辰,那大汉就已经急出了满头的大汗,样子甚是狼狈不堪。引来了门窗外众多看客的一片嗤笑。被一帮旁人耻笑,大汉的面子上实在是挂不住了,连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了,出招更是慢上了三分。突然,女子挥动链镖,朝大汉的右手招呼过去。而那男子则是用链镖迅速的锁住了大汉的脚腕。两人对望而笑,同时发力抽动手中细链。说是迟那是快,众人就看着那大汉被两条闪着银光的锁链震得直直飞出了几丈。从空摔落的敦圆身子楞是生生砸碎了陶之面前的桌子,木瓷断裂破碎之声甚大,吓的躲在窗口的看客又闪出了老远。陶之端着茶杯,坐在一堆尘屑飞扬的杂废面前,淡笑着又饮了一口杯中的茶。大汉坐在地上揉着自己那肥壮的腰,看着面前那个气定神闲的小子,面目难堪间瞬间火气升腾。“老子让你喝!”大汉不顾一切的挥动手中的大刀,直奔陶之手中的茶碗而去。见大汉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众人都惊,不禁替那个书生一样的少年捏了一把汗。无常兄妹见这场面更是紧了心思,双双抬脚往那处奔去。可还没等无常兄妹近身,刀碰碗落,透白如玉的茶杯碎了一地。“可惜了这上好的玉色瓷杯。”一声清淡如茶的惋惜之叹过后,再看那少年,还是稳稳的坐在那,只是他现在的脸色似乎没有先前那么温润好看了。陶之冷了脸色,眯着眼睛探过身去,一只精致的素手轻扫那个汉子的脸,淡淡开口。“这位宰牛的兄台,在下好好的喝茶碍着你什么事了。你千不该万不该,最是不该打落在下的茶杯。你这样做,我可是会生气的,我必须小小的惩罚你一下。”一直站在一旁的兄妹两个看着那犹如神来的少年,一时间心中也起了疑惑。今天这漠北屠牛怕是有眼不识泰山,碰到高手了。被这么一个美少年当街调戏,大汉还没缓过神来,就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捂着脸在地上翻滚起来,边滚边撕心裂肺的喊叫着。“疼!疼!疼死我啦!疼死我啦!疼啊!……”再看那少年还是稳当的坐在那,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那大汉,便从怀中掏出一张棉帕擦了擦手。收好帕子,他抬脚跨过面前那个翻滚号叫的大肉球,来到无常兄妹面前。“感谢两位侠士今日的盛情招待,在下急着赶路,就此别过了。”“且慢。在下天河派弟子回星,这是胞妹流云。还不知道小兄弟大名。”陶之淡淡的看着一眼那男子,翩然转身边而出。“在下草四,师承草谷药堂石竹老人。”那话说完,他已经跨着俊马绝尘而去了。回星看着那个来去如风的少年背影,终于一改当初对他出脱外表的丝丝不屑,此刻心里反倒多了些钦佩和欣赏。而流云更是注视着那抹素白良久,无法抽神。跟着哥哥闯荡江湖这么些年了,她从来不知道,这江湖上还能有这等俊美儒雅的少年英豪。不似师兄们的一身正气,不似哥哥的不苟言笑,更不像那些不入流却自命轻狂的宵小之辈。他是绝对不同的,浑然一体的斯文、儒雅、温润、俊逸,于他都仿佛与生俱来一般自然。这样的人,谁又能抵住不诱惑呢!真真是一见动人心,再见动人魄,三次见他怕是连命都愿意双手奉上了。自那日起,花都珍馐楼这一役,便成了街头巷尾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到一月,这个石竹老人的高徒就已经在江湖上声名鹊起了。而且是越传越神乎其神,最后竟然传出了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鬼手公子’名号。当然这就是半年之后的事情了。第1卷 那孩子 第三十七话 临危是夜,狂风怒吼,草木颤动,这样突如其来的怪风给原本温和的夏夜添了一抹萧杀。()()“先生,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那些药下在了饮水中。”黑衣遮面的男子恭身站在门内,对着桌前的那位老者开口回报。“做的好。”老者没有回头,只是发出了低沉的一声称道。黑衣男子似有疑虑,抬眼看了看那个僵硬到怪异的背影,轻声开口。“先生,那药?”邪先生忽而转身,一双浑浊的眸子散发着阴冷的寒光,他看着门前的苍狼,突兀的大笑起来。那笑声苍老而沙哑,听得人寒毛倒立,苍狼不由的心里一紧。邪先生缓步走到苍狼面前,探了身子,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你想知道那药的来历?”苍狼被耳边的阴风闹的心绪不宁,他不禁紧身后退了两步,恭敬又谨慎的开口。“属下不敢。”邪先生直了身子,恢复了往日的沉稳神色,开口道。“你也不需害怕,我既然用你到现在,事成之前也必定不会动你。”“多谢先生。”苍狼不知道该谢他什么,是谢谢他一直利用自己,还是谢谢他没有马上卸磨杀驴。内心恐慌,但谢字却也不得不说出口来。邪先生点了点头,又道。“叫我们的人准备好,等我信号,明天傍晚动手。”苍狼抱拳称是,闪身出了门,消失在了夜色当中。邪先生看着被狂风刮的‘吱嘎’作响的老旧木门,脸上的神色诡异而阴寒,他望着那处灯火呢喃起来。“乌云啊乌云!你千算万算恐怕也算不到我手中有这方难得一见的草谷‘良药’吧!”——高耸的宫墙,巍峨的殿顶,隐隐约约泛出墙外的灯火照着墙壁四周的高大树木。狂风中,树枝婆娑,却始终不见夏日的欣欣向荣之态。这些百年以上的银杏树高耸入云,仿佛一个个巨大的鬼魅,在如此的暗夜中围绕着这坐山巅的宫殿。午夜,风住,墨岭中幽峰上特有的春夏帘雨淅淅沥沥的落了起来。一颗巨树的高冠之上忽然传来了稀碎的响动,却也被这场来迟的帘雨之声湮没了。“这都三天了。大哥,我们还要等多久?”说话的人似乎性子很急。安静了许久,一沉稳的声音响起。()(.)“等师傅的信号。”半晌,那急切的声音又起。“若是里面真出了什么事,我们等不到信号怎么办?”“老三,沉住气。他们也许正等着我们去自投罗网,现在我们需要拼的就是定力。”令一个文静的声音出来安抚。这声过后,一切又归于了最初的平静。只有萧萧夜雨不住的落下,打在树叶上,仿佛来自前年前的哀泣。——这场细雨落的连绵落的不绝,从午夜直到清晨,又从清晨延续到了午后。静园暖阁的窗子大敞着,一个满身沧桑满脸颓瑟的雪白身影定立窗前。他眯着迷离的眸子,望着细雨中的满园翠色出神,但那表情却显得异常落寞。不远处,守在门口的两个男子心有不忍,斜了眸子去观他。看着他萧索的神情,心里满是晦涩,终是无法开口说些什么。又是一个墨岭的帘雨之日,乌云还依稀记得那个时候,自己也是这样站在窗口。他从身后轻悄的走来,然后用那双温暖的小手来握自己冰凉的大手。虽是夏天,但这样连续不断的落雨日,却也使人不由觉得寒冷。那一小团柔软和暖可以算得上是驱寒的良品了,乌云想着想着嘴角竟不由泛起一抹暖笑。一阵风吹过,冷风裹着雨丝,扑进了窗口。感到那股突如其来的寒意,乌云不禁紧了身子。慢慢握起的手却始终冰凉如初,乌云脸上的笑容渐渐的被这股寒凉所冻住,凝为隐着哀伤的痛楚。“之儿,这样的雨天,为什么不乖乖的守在乌云身边呢。”他呢喃着低语,握紧的手心里传来刺痛。他不在身边,如今,乌云就只能用这种鲜活的疼痛来替代那团温暖,以感知自己的存活。——阴云盖顶,细雨如帘,这样的天气是看不见太阳的。但当那抹光明渐渐暗淡的时候,人们还是可以感知昼的离去。傍晚预示着黑夜即将来临,而这样阴沉如夜的雨天傍晚又跟黑夜有何区别呢!“先生。”“开始行动!”“是。”邪先生看着沉的如夜的天空,顿时精神矍铄起来。“乌云,你的黑暗之日提前来临了。”看似如常的密林之中,一抹抹黑影闪现,而后就又迅速的消失在了细雨中。高树之顶上传来惊诧的沉吟声和低低抽气声。“他们终于动手了。”惠凡俯身凝视着黑暗中的那些喽罗,沉声叹道。另一棵树上闲的抓耳挠腮的秦好听到这声,顿时来了精神。“大哥,可以行动了吧!”“继续等。”惠凡连看都不看他,只还是低声吩咐。秦好无奈,又转头看了看旁边树头闭目养神的文来,最后叹了口气垂下头去。——乌云真凝视着桌边的红烛出神,暖阁的雕花高门却突然轰响而开。“他们开始动手了。”夜祭满身湿漉的站在门口,望着轻纱那边那个倚坐榻边的蒙胧身影开口道。见里面的人不动亦不言,夜祭转头看向门边的士卒两位护法。“这有我守着,你们现在马上去定魄塔和宫外,通知他们。”两人点头,飞身而去,他们的身影刚刚越出静园不久,一股怪异的浓烟却不知从什么方向弥散而来,渐渐笼罩住了整个院子。夜祭眯着眼睛,心下叫了一声不好,还没待他开口就感到浑身上下一阵麻痛。沉息运气之下,竟然越发无力了,最后连双腿都失去知觉,整个人重重的跌在了门口。靠在门边,夜祭吃力的回头观望那浓烟弥散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渐渐近来渐渐清晰。“邪先生!”夜祭看着迈步走进暖阁的老者,口中惊出。老者低头看了看瘫软在地的男子,怪笑着道。“苍狼,你去殿前,把所有人都给我弄到大殿里去。雨一停,我就要让他们亲眼看着白冥教消失在火海中。”夜祭听到这话才转了眼神,看老者身后的男子。男子面目坚毅,额角有一条长入发髻的刀疤,神情沉郁仿佛隐有万般旧事。这样面貌出众的人,夜祭没有理由不知道的,除非他本就不是教中人!男子冷冷的扫了夜祭一眼,转了身,走进了浓雾弥漫的细雨中。“夜祭,你小子想不到自己也今天吧!”邪先生在瘫软的夜祭面前轻巧的溜达着,仿佛炫耀般开口。夜祭冷了脸色,凝视着那个苍苍老者。“想当年,若不是你们三人从中作梗,我今天也就不必再费这翻工夫。白冥教也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夜祭不语,还只是冷冷的凝视着那个愁绪万千的邪先生。邪先生却从容的抽出怀中的匕首,在夜祭面前蹲了下来,笑容满面的沉吟道。“当年你送过我一剑,如今我要还你三刀。”话音落,那把匕首就已经深入夜祭的腹中。邪先生还是笑容可掬,他从容的抽出来,再刺,抽出来,再刺。夜祭只听得刀口入腹的闷声,却感觉不到真实的疼痛。血液浓稠的甜腥味道弥散在鼻间,他甚至也不觉得那是来自自己身上。邪先生看着满脸疑色的夜祭,忽然很惋惜的开口。“不觉得疼是吧?还真是便宜你小子了呢!”说完他转了身,慢慢的朝那处纱帘荡漾处走去。看着一层层轻纱被邪先生无情的扯落,夜祭的心也一点点的沉了下去。若是他们当真成功把消息传了出去,援部如今也该到了。他们没来,那么也就是说消息没能传到。“乌云啊乌云,看看你如今的鬼样子,我还真都快认不出你小子了。”邪先生轻晃着手中带血的匕首,看着地上的乌云,摇着头做出惋惜之色。“枉费当年白焰还对你青睐有佳,你可真是辜负了他的一片期望啊!”听到邪先生提到那个名字,乌云混沌的眼睛瞬间闪过一抹异样,却快的不为人所见。邪先生见地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似乎也没了兴致,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想当年,你们三个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门口的夜祭听到邪先生这么感怀的话,也是一楞。是啊!当年。他口中的那个当年,如今却已经离他们太远太远了,此去不回!邪先生看着榻边的颓丧男子,苍老的面容上竟也露出一丝心疼。“乌云,想当年白焰待你们如何,我邪某又待你们如何,你心里应该有数。当年你既然已经撞破却没有阻止我杀他,就说明你也恨他,不是么?可是,为何你却又偏偏要夺去我已经拿到手的东西呢!你知不知道,你乌云真正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邪某人!”邪先生仿佛受到莫大背叛一般,对着那个混沌不知的男子,满脸愤怒的继续狂叫着。“难道你真是忘了白焰当年的所作所为了么?你那个时候那么的恨他,厌恶他,甚至视他为魔鬼。可是现在,好好看看你自己吧!为了一个乳臭未干的漂亮童子,你驱尽了宫内所有的女子,你甚至因为他夺去了我唯一的女儿。现在,你又为了他把自己弄成了这副鬼样子。你不知道么?你自己今日已经变成另一个白焰了……”在邪先生不停的叙说中,夜祭看不见乌云深垂的脸。只是看着他不住抖动的肩膀,夜祭就皱起了眉头。夜祭是知道的。那个人,一直是深入他心脏的一根刺。从打入血肉的那一天起,它就再也拨不出了。然而在往后那些漫长的岁月中,只要稍一触碰它,乌云那颗沉睡的心就会开始无法自抑的隐隐作痛……第1卷 那孩子 第三十八话 刺“你就是乌云?过来。(首发)()”小小的少年迟疑着迈开步子朝那高高的华丽宝座走去。宝座上的男子有着坚毅而鬼魅的容颜,细长的眼睛、直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都有种言说不出的邪惑之感。少年低垂着头,慢慢的走上那长长的黑石阶。男子眯着眼睛,鹰魅一样的凝视着缓缓近来的少年。他扬臂,大袖一挥,粘在身旁的那些媚俗的莺莺燕燕便就翩然而散。“抬起头来,让我看看。”男子的声音阴冷到怪异,听得少年单薄的身子都不由的颤抖起来。少年缓缓的抬起了头,那是一张倾城倾国的绝世容颜!修、秀、俊、美、媚!特别是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闪闪烁动中透出一股脱世离俗的灵逸风情。男子被这样的一张少年脸孔震慑住了,他阴鸠的黑眸中闪过一瞬的惊艳,随后便将阴邪的笑容挂上脸颊。“过来。”少年怯懦的看着宝座上的男子,他笑的样子让他不敢近前。男子看着定立不前的少年,却突发狂一般的大笑起来,伸手将他拉进了怀里。那是第一次见面。他就那样狂声笑着,十三岁的乌云被禁锢在他怀里却更加颤栗难抑。——“乌云,把衣裳脱了。”十四岁的乌云深垂着脑袋站在那个暖气弥漫的华池边,双手紧紧的抓着衣角不敢移动半步。靠在池子另一边的男子,**着上半身靠在池边,一双阴邪的眼睛定定的盯着雾气中的那个不知所措的美少年。“把衣裳脱掉,然后下来。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少年抬头看那男子,目光一触到那双鬼魅一样的眸子,就马上惊恐的将自己的眼神闪避开了。他迟疑着朝池子迈了两步,终是无法再往前去了。“乌云!乌云!师傅叫你马上过去。”忽而,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叫。少年像得了大赦一般,转身匆匆逃了出去。——“夜祭,灼印。你们知错么?”大殿上,高座的男子凝视着殿下跪着的两个刚毅少年,阴声开口。两个少年都低着头,不言也不动。()()“既然不辩驳,就是承认你们说谎了。那我该怎么惩罚你们呢!”男子长出了一口气,沉吟着。立在殿侧的另外一个少年望着殿中的那两个人,却是满脸的焦急和忧虑。“教主,夜祭和灼印没有说谎,是属下让他们去华池唤乌云回去练功的。”走出来替那两个少年开脱的正是他们的师傅茫尘。座上男子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他看着茫尘,眼中闪过一抹不为人察觉的狠色。那一天茫尘没有受到任何惩戒,只是,一个月之后他却因为冒犯了教主的爱妾被砍去了双臂和双腿。没了手脚的茫尘被装在一个黑色的大翁里抬进锁魂堂的时候,那个场景,三个少年永远也不会忘。血淋淋的茫尘张了张嘴,还没能发出什么声音来就断了气。——自那日之后,没人敢再替那三个少年说一句求情的话。每当乌云被招去超过一柱香的时间,夜祭和灼印就会想尽各种方法以各种理由救他。因为这些,他们不知道都挨过多少回鞭子,火龙鞭。再后来,男子的师傅去世了,那老人临终前将自己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了男子。那女子只比他们大五岁,男子让他们称她为小姑姑。因为年纪相仿,他们却更愿意在他背后叫她月姐姐。这个月姐姐来后,便成了三个少年的守护神。因为她的关系,他们再没受过惩。乌云十五岁就已经长成了俊美不可方物的青年,灼印和夜祭也在不知不觉间成了英俊坚毅的男子汉。而那个一直守护着他们的月姐姐也从青涩的大女孩蜕变为秀美的小女子。乌云忘记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男子阴邪的眼神开始在月姐姐身上游走。他只是记得那是个冬日的雪夜。月姐姐低垂着头颤抖着肩膀,狼狈的从那间暖阁里奔了出来。乌云站在门口,定定望着大雪里那个青丝凌乱、衣衫残破的女子背影,一时间惊的不知该如何。就在那个时候,暖阁里却突然传出了一阵狂乱的笑声,混着众多女子的嬉笑和嗔怪,那声音显得比往常更加的刺耳了。乌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背影,那阵笑声,那场无休无止的肮脏大雪。——再后来,月姐姐开始有意无意的闪躲着乌云、夜祭和灼印。他们知道,她是被逼无奈的。所以他们不怪她,只是更恨他。只要能远远的望着她,乌云就心安了。知道她还在不远处用心守护着自己,很满足。“乌云,下来。”站在那个华池旁边,如今的青年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毫无依靠的懵懂少年了。他心里有一个人,那个人正用心守护着他,给他力量,抗拒恶魔侵犯的力量。男子见那绝美的人儿一动不动,胸中怒火升腾。“还不脱了衣裳。你难道没听见我的话么!”青年突的抬起头望着男子,只是一脸的坚毅,淡声开口。“启禀教主,属下还有任务在身,马上就要下山去,事情紧要耽搁不得。”说完,青年转身,踏着从容的步子走出了那一片雾气升腾,走出了男子的强权世界。——“乌云,进来吧!”十六岁的乌云迈着稳健的步子走进暖阁的大门。男子见他已经来了便挥手屏退的身边的女人们。待她们离开后他只是草草的披上内衫,袒露着宽实的胸膛斜斜的靠在华榻上,一双眼睛似是无意的瞟过青年绝世的面容。“乌云,你的小姑姑她背叛了我们。”青年抬起头,看着榻上的男子,蓝眸中颤动的满是不信。男子显然早就料到了他的反映,只是假意的苦笑着继续开口。“前日她已经跟着大千宫的人逃走了。她背叛了我们。”男子又重复了一遍,青年垂下头,满脸的哀伤。她走了,她真的走了,甚至都不等他回来告别,就丢下他们三个孤苦无依的人独自逃走了。男子笑着走下榻来,他踱着步轻悄的来到青年的身后,突的伸开双臂将那不知觉的青年环在胸膛。青年惊醒,错愕而又惊恐的挣扎着,可如今的他心里已失了依靠。白冥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是知道的,在这里,孤苦无依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挣不脱这个恶魔般的男子的禁锢和掌控……清风弄香,红烛垂泪,那是一个雨夜。夏日的帘雨淅淅沥沥、连绵不绝,仿佛穿越千年而来的哀怨抽泣一般,令人心颤。——那夜过后,一向沉静平郁的他变了。倾世的脸颊上那抹浮云流水般的笑容,仿佛面具一样,他不曾再摘下。他开始用这样决美却疏离的微笑面对每一个人,每一个也包括夜祭和灼印。而他们也只当是,她的离去,伤了他。没人知道那个悄无声息的雨夜他已经顷尽了自己今生所有的绝望,如今剩下的就只有这样的笑了。乌云开始悄悄部署,渐渐的也拢起了一部分属于自己的势力,而他们依然是那样毫不犹豫的帮他。本来这条路应该是漫长的,那个他所向往的尽头遥遥无期。可是上天怜悯他,给了他一个难得的机会。无意中撞破了邪先生跟教外势力碰头,他便知道了他们的秘密。所有的人都知道教主白焰是饮毒而亡的,但没人知道那毒是邪先生下的,却更没人知道那杯掺了毒的催命酒却是乌云亲口替他送下的。——夜深,秋风过窗而来,红烛摇曳,纱帘轻起,香烟四散。亲口将那杯佳酿送入他的喉咙后,乌云殷红的唇迅速的脱离了他那薄薄的嘴,别过头去就是满脸的厌恶。秋风又起,窗外的蔷薇丛沙沙作响,掩盖住了窗内的细碎响动。他甚至连指责和质问都还没来得及,就倒地、吐血、气绝了。乌云转过头去,看着那双使自己夜夜恶梦的眼睛睁的巨大,他的心里依然空洞如常。没有雀跃、没有欣喜、没有痛快、什么都没有他却忽然就笑了。“白焰,我恨你。”他看着他的尸体,轻巧的开口,淡淡的语气淡淡的神情就仿佛是在说着什么微不足道的事一样。乌云明了,白焰的死和刻入自己心里的伤痕相比,那确实是太微不足道了。对于乌云来说,他死和他不死早已经没有了区别。只是现在他死了,那唯一的价值便是那个雨夜的秘密将随着他的尸体一起被深埋,从此再无人知晓。淡无表情的望着地上那张如鬼魅一样狰狞的脸孔,连乌云自己都不知道,死人对自己算不算是一种安慰。只是,乌云知道。就算他死上一万次,那一夜也不能再倒回,发生的事永远无法抹杀。伤痛植入心底,此生无法治愈。从前的乌云已经死在了那场潇潇夜雨之中,耻辱痛楚和仇恨使他不能去向往生。徒留下一个躯壳,孤苦无依的在这尘世间飘荡、煎熬。再看他最后一眼吧,这就当是送别了,送别那个懵懂的少年和那个淡泊的青年,也送走自己这一世洁净的灵和魂。在红烛跳跃的微光中,青年乌云转过头去,看见了窗外的寒秋之夜深如水。然后他轻声告诉自己:守住想要守住的东西,不顾一切!第1卷 那孩子 第三十九话 意外日夜兼程,陶之不敢有半点怠慢。()(.)行到第三天,他终于来到了墨岭之下,那已是傍晚。进入墨岭密林陶之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宁静,当他上了雨丝如帘的中幽峰后,这种隐约的感觉一下子变得强烈起来。心中那种从为有过的不同寻常的不安使他不由的提高了警惕,一路行一路细细察看。直至近了峰顶陶之都没有看见任何一个守山教徒的影子,他心中的不安瞬间翻滚着化成了汹涌的忐忑。一定是教里出事了,否则这个时辰绝不应该没有任何守哨的!他知道,他肯定,他们一定是出事了。这样想着他留下马匹,开始悄悄的在细雨中轻身独行而上。飞身跃上高耸的宫墙,四下环视,开阔的前庭更是寂静无一人影踪。陶之正隐身贴着墙头踌伫,却忽然听到墙内的草丛中传出了微弱的呻吟声。陶之来不及多想就飞身而下,轻盈翻身跃入那从深草。近前观瞧,那个倒在草中的男子正是那名中秋节曾经因为送食去过锁魂堂的士护法。陶之上前俯身探看,一股浓烈的香气传入鼻腔。他顿时惊悟,是师傅遗失了多年的‘暗夜曼佗罗’!此刻也来不及去思量这其中的前因后果,陶之马上掏出怀中的‘冰魄麝香散’涂在士护法的鼻下人中处。片刻那人便幽幽转醒,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黑暗中,那男子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陶之,他急急着抓住陶之的手腕,惊声道。“四公子,快,快去大殿。大家都中了邪先生的毒,被拖到大殿去了。他,他要放火烧教。”听了这话,陶之脑袋一热心却一冷。他不敢再做多想马上抽出士护法腰间的长剑,一跃而上,脚尖轻点树梢借力腾起,快如苍鹰一般的朝大殿方向赶去。这一年多来,他日日夜夜的思他们念他们想见他们。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再见却是在这样的一种境况下。他此刻狠不能插上双翅,一下子就飞到大殿去。大哥、二哥、三哥、夜祭、灼印、还有他,所有的人都不要有事。你们要要等着陶之,好好的等着陶之来救你们!陶之心怀忐忑的奔到大殿门前,门外竟无一人看守。陶之贴身门侧,探身朝殿内观望。他们都躺在那,聚集在大殿的中央,被十几个黑衣男子围绕着看守。那些困顿的看守似乎没有察觉到陶之的到来,陶之也断然不会等着他们来发现自己。(首发)()触柱腾空,点梁借力,陶之身形翻飞着近了那个包围圈。凌厉的花剑在跳跃的火光中闪出道道光芒,仿若纷飞的落花,又似溅起的水柱,照得人眼睛恍惚。在所有的看守还没来得及拔剑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死在了陶之那快若残光的招式之下。解决了那些看守,陶之顾不得擦去脸上那些温热的血液,就在满地的人堆里四下翻找起来。终于,他看见了他!“灼印,你醒醒,醒醒啊!”昏沉中的灼印感觉到一股清冽气息窜入鼻腔,瞬时清醒,张开了眼睛。当他看到那个少年焦急的面容,恍惚间竟还以为是梦。可是那张已经变得俊逸非凡的少年脸孔让他知道了,这不是梦!他回来了。那个让所有人日夜牵挂的瓷娃娃陶之回来了。陶之看着灼印醒来,喜极,不禁把头深深埋在了他坚实的胸口。听着他那样有力的心跳声,陶之感到安宁而喜悦。“太好了,你没事。灼印,你还能醒来真好!”灼印吃力的抬起手摸了摸陶之埋在自己胸口的头,虚弱开口。“你总算及时回来了。”陶之知道现在不是该叙旧的时候,他马上放开灼印,开口问道。“他们呢?他们都在哪?”“惠凡他们三个应该还守在教外等着信号。他和夜祭应该是在静园吧!邪先生也在那,他们此刻应该也中了毒。”他在那,夜祭在那,邪先生也在,那个眼睛浑浊的老人,陶之记得他。“好,我马上去。你把这个抹在他们鼻下,然后让大家各自运功逼毒。”把瓶子丢给夜祭,陶之便飞身而起,朝着那个方向狂奔而去。——站在院外的月亮门前,陶之隔着细密的雨帘望着它。这个美如仙境的园子一点也没变,夏日的茂密草树依然静谧的竖立。陶之看着它们,如此熟悉的它们让陶之忽而就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场帘雨。那个和他一起同撑着一把油纸伞在雨中嬉戏的场景,突然变得鲜亮,如同昨日。陶之满怀深情的望着它们,他此刻心里却是急切的盼望着:乌云和夜祭也能像他们一样,依然如初。当陶之推门而入的时候,室内的三人都楞住了。那满发水气、白衣染血、面容绝然的少年在他身后的黑色雨帘中被衬托成了一副恍惚的画卷。陶之急切的目光迅速的在暖阁之中扫过,最后定在了那张软榻旁。那个颓丧的靠在软榻边的男子,陶之一时间竟认不得了。他长发凌乱、面色憔悴、形容枯槁、眼神痴滞、满腮乌青。他那样的面貌、神情、姿态简直就像是一个垂垂暮年的老者。陶之因为惊诧而凝住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的神情,他不自觉的摇着头,如泣如诉的低低呢喃着。“不是他,不是他,不是……”而榻边的男子却也望定定的望着那个少年,他俊秀的脸庞,他灼人的眉眼,他披着一身清丽洁净的气息。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而且,此刻就站在自己眼前。“怎么?怎么是你!?”那双浑浊的眸子凝视了许久才认出来人,这个突如其来的少年绝对是个意外!一身黑色道袍的邪先生显然是没有料到,陶之会在这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这里。这一照面,陶之吃惊!乌云吃惊!就连能掐会算的邪先生也是吃惊!顾不得去理会他们的那些个吃惊,瘫软在门边的夜祭,吃力的张了张嘴,发出微弱的声响。“陶之,是你么?”陶之马上回神,蹲下身子,紧紧的握住夜祭伸来的手,定定开口。“夜祭,是我。我是陶之。”看着那青涩少年的凌厉脸孔,夜祭仿佛安心般的点点头。陶之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便冷然起身。邪先生看着那个持剑走来的少年,却突然扬臂扔了自己手中的匕首,仰头大笑起来。“好啊!好啊!我邪行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还有一个你。当年那一卦果然是准的厉害,你是我教的克星。克星啊!哈哈哈哈哈哈……”陶之踏着从容的步子,走到那疯癫老头儿面前,一双灼亮的眸子定定的凝视着他那张因为狂笑而扭曲的脸。许久,待那串狂笑停止之瞬,陶之的脸上忽而闪现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后便决然挥剑。当邪先生勃颈间喷薄而出的鲜血染红了对面少年的整个脸庞后,他那僵直身子上的那颗苍老的脑袋才颓然滚落在地。身首异处!他死了,可是眼睛却还惊恐的睁着。陶之歪头定定的看着地上的那颗脑袋上的那双圆大而混黄的眼睛,脑子却始终没能脱离刚刚那一刻的恍惚和苍白。直到闻见自己脸上那股浓郁的腥甜味,他才不自觉的张了张嘴、动了动舌头。陶之舔了舔刚刚才溅落唇上的温热血液,尝到了那股怪异的清甜。突然,他就如吃到糖果的小孩子一般灿然的笑了。乌云知道自己一定不是在做梦,那个灿若晨光一样的少年就是他的之儿。只是,为什么看到他如此嗜血的样子,自己心里却突然隐隐的疼了起来。这不正是自己一直所希望的么?把当初那个洁如初雪的孩子,彻底改变!让那个孩子变的无情无心无欲无求,变的刚毅,变的强大。变成,另一个乌云。乌云挥去心中的万千思绪,只是静静的凝望。无论如何,那个立身阁中满身满脸鲜红却依然笑若炽耀的少年,是之儿,他的之儿。已经在门口站了许久的灼印、惠凡、文来、秦好都被刚刚在自己眼前发生的场景惊的动弹不得。他们看见他笑着割下了邪先生的脑袋,他们看见他从容的品尝鲜血,他们看见他最后竟然还能露出那样无邪的笑容!那个干净俊逸的少年和那个屠命嗜血的杀手,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么?他们都是陶之么?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或者应该说他们此刻打心底里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甚至都宁愿这只是一场恶梦……如此恍惚不似现实的场景,使灼印猛然间回想起了一些什么。是那一年的雪夜,八岁的他亲自结束了一个少女的性命。还记得,手下报来说那个少女是吓死的。当时他就一直都想不明白,那样一个玲珑剔透的俊秀娃娃是如何将犯人给活活吓死的。此刻,看到这个场景,他才终于了然。原来,这世上真正最令人可怖的事情不是狰狞不是咆哮不是酷刑不是一切另人胆寒的东西,而是心底里认定的美和纯突然被什么东西打碎。那种震惊、那种不甘、那种绝望才真正令人灵魂都为之恐惧。暖阁外的帘雨还在落,以那样连绵的姿态,仿佛永远都不会停一样。对于常年驻守在墨岭中幽峰上的人来说,这本来只是一场平平无奇夏夜帘雨。但如今,却因为一件事、一个人而使它变得不再普通。不光是这场雨,也许在往后的岁月中,每当下起这样的雨,他们都会想起些什么却又想不起了什么……第1卷 那孩子 第四十话 安定自从这一次白冥教的浩劫过后,所有的人都忙碌了起来。()(.)他们忙着清理教务,忙着了伤,忙着自省。三天了,没有人问过陶之,这一年他究竟去了哪,做过些什么。他也只当是他们忙得来不及过问,却不知道只要是乌云不开口谁也没有权利先去探询。又是一个烈日当空的午后,知了在树梢上嘶鸣,搅闹的匆行之人心里烦乱。只是经过池塘边,那有意无意的一瞥,动乱的心就又恢复了安定。白冥教里的人都知道,那是盛夏午后固定的一抹风景,没人会错过也没人愿意错过。因为他们已经看了千百次,已经看成了无法改变的习惯和期待。不去理会身后不时扫过的目光,陶之独自坐在荷池边,专注的低着头看水中的小鱼肯食自己的脚指,拉起嘴角淡笑着。“拼命赶来救下了所有的人,却没得到任何的感谢和嘉奖。会失望么?”闻声,陶之仰起脸来。看着冷峻依然的灼印,他那张淡然的脸上就绽开了一个明媚的笑容。“拼命赶来,是因为害怕失去。不为感谢也不为嘉奖。只要你们都还好好的,陶之不失望。”灼印望着那张俊美的少年脸孔,却突然恍惚,仿佛看见的是记忆中那张流光生动的娃娃脸。“真的是长大了,连笑起来都不一样了。”灼印落身坐在陶之身边,望着满池红碧耀眼,却无限惆怅的感叹出来。陶之转过脸去,看着灼印的面庞,心中温润。“灼印倒是一点都没变。”灼印听完他的话,沉吟了半晌后漠然开口。“可是,他却变了。”对灼印这意味深长的话充耳不闻,陶之扑腾着双脚,默不作声的低下头去。“才出去一年,居然都学会避而不应了。”灼印冷言,陶之的头低的更深了,仿佛无限委屈一般呢喃着。“很害怕。那样的乌云,让陶之害怕。”“是么?可是,他却是因为你才变成那样的。”许久,两人无语。陶之伸展了一下身子,从容的仰倒在了草地上,闭着眼睛淡淡开口。“灼印,你知道么?陶之最不怕的就是灼印了。”“为什么?难道我不是看起来最可怕的一个么?”陶之摇了摇头,继续开口。“灼印最不可怕,什么时候都不可怕。但是,哥哥们犯错误的时候,夜祭却有点可怕。”灼印嘴角划起一条不易察觉的弧度。()()“是么?”“恩。”……——“陶之,吃饭了!”听到秦好那一成不变的吼叫声,陶之收起鞭子,看着夕阳染红的天际淡淡的笑了。饭桌上,陶之低着头,安静的咀嚼着口中的青菜。看到忽然被放进自己碗里的鸡腿,陶之才抬起头来。见惠凡正望着自己,心里泛起淡淡的温润,低下头去继续吃起饭来。夜祭放下碗筷走出门后,桌前的陶之却猛的起身追了出去。察觉到了身后奔来的人,夜祭停下了步子。陶之看着夜祭硬朗的背影,轻声开口。“哥哥们,因为我,受罚了么?”“没有。”听着夜祭低沉的回答,陶之心里忽然暖融起来。他轻轻走上前,伸手环住夜祭的腰,将脸庞贴在了他那宽实的后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