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没了你,这天就塌了,只不过一切是又回到了原点。可是越想忘掉你,就越忘不掉你。明明答应‘我会等你’,却什么都没有和我说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就像是我爸骂我的,我是缺胳膊断腿还是脸上长麻子,就非你不可?面对双重的压力,我浑身的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就怕哪一天承受不住全部断掉,我期望缓解这种痛苦和压力,我只能选择去找阿穆,把心中所有痛苦全部倾诉出来。阿穆说得没错,我知道他是谁,我一直都知道。我是借着他,希望你能够回来找我,亲口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现在我终于得到了答案,结果是你选择性失忆而忘了我,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在我受了五年的痛苦和折磨之后,告诉我这个答案,什么事都记得,却独独忘了我。你知不知道,爱情里最伤人的不是不爱,而是逃避,不爱了,没关系,但你为什么要逃避?到底是什么原因你要逃避我?你告诉我啊!” 沈先非痛苦地看着她,在心里呐喊着:我该怎么回答你? “你知不知道,那个房子到处都是你的影子,从衣服到鞋子,从毛巾到牙刷,只要你能够用到的,我都会准备着,希望你有一天会再回那个屋子里。每一天晚上,躺在床上,我会控制不住地想你,想念你的微笑,想念你的怀抱,想念你的亲吻,想念和你一起的快乐时光,想到不但心很痛恨痛,就连每根手指都在痛……我是这样的思念你,可你是怎么对待我的?桑氏是我妈用命换来留给我的,就算我倒了,它也不可以倒,可你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你真的是想把我逼上绝路吗?沈先非,我真的好恨你,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眼泪狂涌而出,她疯狂地捶打着沈先非的胸膛,将所有的痛楚全数发泄出来。 刹那间,沈先非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原来那些东西全是他的,全部都是为他准备的。 她的泪水搅乱了他的心,跟着隐隐抽痛着,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唇贴着她的发丝:“桑渝,五年前的事,无论我现在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的,但就算是我忘了,我依然无法控制地为你说吸引。我从没有追过女生,我只能用最原始最拙劣的办法。送你仙人掌,是因为你像仙人掌一样让人心疼,外表坚强,内心是多么的脆弱;去正道学习跆拳道,是因为我嫉妒那个曾梓敖,我私心不希望他和你有任何的接触;下班会去桑氏等你,只是因为我想见你,有事没事给你打电话,只是因为我想听见你的声音。这里,它再次为你跳动。” 伏在沈先非的胸前,桑渝已泣不成声。 他握着她的手贴着心口处,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桑渝,我们重新开始吧。” 门外,阿穆和艾妃妃贴耳听着门内的动静。 “怎么没声音了?”艾妃妃问。 “在那个。”阿穆噘起了嘴。 “那个?哦,那一定是霸道、邪佞、魅惑、激情——” 终于说出了早已想说的话,但许久都得不到回答,也感受不到怀里的人的动作,沈先非低头一看,桑渝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哭晕了过去了。 他急得大声叫着阿穆,连忙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休息室的床上。 阿穆听到里面有叫喊声,脸色一变,连忙从外推开门,急匆匆跑进来。 看了看桑渝之后,他说:“没事,她只是太累了,睡着了。真是心脏病都被你吓出来了。你小子干嘛那么猴急?晚上回家再亲不一样嘛。” “你说什么你?” “闷骚,虚伪,假正经。”阿穆调侃着,“我要下班,快把你女人领回家,别妨碍我约会。” “……” 别墅 又一次,沈先非将桑渝带回了自己的家。 沈母看到儿子将人带回来,揶揄:“呦,一保温瓶粥就抱得美人归恶劣,真是不简单。” 沈先非将她轻轻放在自己的床上,盖上薄被,看了几眼,目光依依不舍地收回,转身对倚着门的母亲说:“你熬一保温瓶的粥,换来儿子不用一辈子单身,很划算。” “早知道这样,我五年前就去熬了,熬一吨也没问题。” 淡淡地笑了笑,沈先非将房门给带上,对母亲说:“妈,你可以去睡美容觉了,熬粥要到明天早上,现在熬会糊的。” “唉,有了媳妇忘了娘呦,悲剧哦。” 不理会母亲的揶揄,沈先非又回到房内,在窗前静静地坐下。 执起桑渝的手,放在唇边。在医院里,她嘶声力竭的哭喊,牵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她说得没错,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她该恨他的,她要怎么原谅他。他是自私的,就连爱也爱得自私,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忘记了。这段感情里,她付出的比他多得多,受到的伤害更多,他没有想过自己在英国的几年,她却是这样痛苦地煎熬着。 他将脸埋进她的掌心,自责地说:“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原谅我……我再不会离开了,原谅我,桑渝……”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第二天桑渝从床上醒来的时候,看到似曾相识的摆设,没有第一次那般激动。下了床,走到客厅里,她对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的沈先非只说了两个字:“衣服。” “……在床头。” 一句话也没有,桑渝又回到了他的房间,拿了衣服,就进了浴室。 沈母吴玉芳从厨房里出来,对儿子努了努嘴角:“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皱了皱眉,沈先非望着自己的房间,又开始昨天想了一夜的问题:“她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的真情告白?” 一如上次一样,桑渝有礼地和沈母道了别,便离开了。 沈先非追出去,在电梯处拦住桑渝:“我送你。” 桑渝冷冷地看着他:“对不起,桑氏请不起沈总这么高贵的司机。” “叮”的一声,电梯来了,桑渝迈了进去,按了1楼,沈先非以手挡住电梯门,急道:“昨天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听到?” 面对他急切询问的目光,桑渝怔了数秒,双眸在转瞬间便黯淡下去,伸手便将他推了出去,并冷淡地吐了两个字:“没有。” 没有?昨天他憋了很久才讲出口的话,居然她没有听到,也就是说她还是停留在之前他一直沉默的状态。他沮丧着,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电梯门已合上,他懊恼地狠狠踢了一脚。 在电梯口不停来回地走动,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狂躁过。都怪那个该死的阿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和她已经蹉跎了五年,如果再任由这样发展下去,难道他和她还要再错过一个五年?他不想。 他急忙按下电梯,追下一楼,只是晚了一步,桑渝坐着出租车离开了。 坐在出租车上,桑渝闭着眼睛,多么希望此时此刻自己的脑袋一片空白。 桑渝,我们重新开始吧。 他的这句话,从昨天就一直回荡在耳朵边,她等了多久,才等到他回来,才等到他说这句话。五年了,她已经记不清多少次从伤心、期盼、失望再到伤心,她的生活就像掉进了一个无底洞般的轮回里,日复一日地被折磨着,除了感受那种噬骨锥心的孤寂与思念之外,只有说不尽的悲凉。 他说重新开始就重新开始,他说离开就离开,他说忘记就全部忘记,什么都是他说,他把她究竟当什么了?一边要求和她重新开始,一边还要置桑氏于不顾,这就是他要重新开始的态度?再也没有见过像他这么过分的男人,他真的是很过分,太过分了…… 桑渝在心中不停地咒骂着沈先非,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张律师的电话。接完张律师的电话,她半天没动作,蓦地反应过来,难掩心中的惊喜,那个该死的女人终于要卖别墅了,急忙拨了几个电话,然后对司机急道:“去天恒山庄!” 回到天恒别墅,为她开门的是她那个“弟弟”桑博文,小孩子一见到是她开心地叫道:“姐姐,你怎么回来啦?累不累,我帮你拎包。” “你给我走开!”桑渝见者他心中就生厌。 “姐姐,我正好有东西要给你看,是老师要我们画的,我得了个五角星。”桑博文笑嘻嘻地对她说。 真是见鬼,这个死小孩不会看人脸色吗?她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为什么他总是喜欢什么事都和她说,她有不是他妈。想到于佳,桑渝就咬牙切齿,这个女人一肚子坏水,竟然生出这么个儿子来,真是老天不长眼。 桑渝就当是没听见一样,推开他,走上楼梯便叫道:“姓于的,你给我出来。” 正要推开主卧的房门,门打开了,面前立的便是这个世界上她最恨的女人于佳。 桑渝将于佳推进房门,“砰”的一下关上门,指着于佳的鼻子佯装怒道:“姓于的,你有什么权利卖掉这幢房子?这幢房子是我姓桑的,你姓于的有什么权利卖掉它?” “凭什么?凭我是这幢房子的主人。”于佳坐在床上,摆弄着刚涂好的指甲。 “见过恶心的,真是没见过像你这么恶心的,恬不知耻的女人。这幢房子姓桑,你这个外来的第三者,有什么资格处理这幢房子的一切?” 听到桑渝的话,于佳那张漂亮的脸都变得扭曲起来,大声说:“桑渝,你别忘了,我才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我是桑振扬合法的妻子,名义上是你的继母。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大呼小叫的?是你对我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尊重在先,也别怪我和你翻脸。” 桑渝厉道:“翻脸?翻什么脸?你这种女人还有什么脸?就凭你这种不要脸的第三者就应该人人得而诛之。同样都是女人,从来就没有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我告诉你,别以为有那纸结婚证书,你就真把自己当女主人看了。” “你才不要脸!如果不是你当初死皮赖脸地缠着阿非,我也不会进桑氏实习,更不会碰到你那个禽兽不如的爸爸——” “你给我闭嘴!姓于的,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爸?你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从你跟了他,你什么没有得到过?你别忘了,我爸妈都是被你给逼死了。” “我没资格?如果不是他趁酒醉强暴我,我会嫁给他?!”于佳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 “你说什么?”桑渝怔住。 于佳笑了起来,笑得很恐怖,她一步步走近桑渝:“你爸做的丑事你会不知道?他可是想儿子想疯了。” 爸爸酒后强暴了于佳?桑渝拒绝接受这个事实,不停地摇着头:“不可能,你在撒谎!你在撒谎!” “我在撒谎?”于佳又恐怖地笑了起来,“你去问黄建国,还有魏成明,还有那帮不要脸的老家伙,问问他们五年前是不是灌我喝酒,问问他们五年前有没有把我送到桑振扬的房间。你去问啊!”于佳指着门口的方向尖叫着,“你以为我愿意?你知道吗?我那样努力地学习,考上了H大,和他考了同一个专业,只为了能待在他的身边,希望能有一天他可以看到我。可是呢,自从你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你就像一个外侵者一样,夺了我的一切。桑渝,我今天告诉你,真正不要脸的是你们桑家的人,你爸是个不要脸的强奸犯,你是个不要脸的抢劫犯,是你们桑家逼我走进这个家门的。桑振扬毁了我,我当然要好好地报答他。你看我恶心,我还看你们恶心。” 捏紧了拳头,桑渝咬着牙,拒绝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你妈可真是厉害,连死都要为你保住桑氏。对,桑氏大部分的股权在你的手上,我不能怎样,但这幢房子产权是我的,在你妈没来得及让桑振扬过户给你之前,就已经转到我名下,我为什么没有资格处理它,我想卖给谁就卖给谁,关你什么事?桑氏我管不了,这幢房子是我的,我想怎么就怎么,跟你们姓桑的没关系。”于佳满意地看着在发呆的桑渝笑道,“你想要这幢房子,可以,算你便宜点,包括所有的家具设施,打个折,一口价。两千万。” 桑渝冷笑着:“两千万?别说两千万,就算是两百万,两万,两千块,你也别想从桑氏带走。这幢房子,我绝不会让你卖了它的。一个巴掌拍不响,别以为人死了就死无对证。我爸是强奸犯,你为什么不去告他?你告他去坐牢啊!他给你买房买车买珠宝的时候,你还会想到他是强奸犯?你每天珠光宝气穿着性感,手一挥全是世界名牌的时候,你还会想到他是强奸犯?我看都是你倒贴在他身上。” 于佳咬着牙,继而冷笑:“桑渝,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你以为你是谁?早在两年前,桑振扬就已经决策失误一次,甚至靠借高利贷,你接手的时候,它只不过是在苟延残喘。把我赶出家居连锁的租金你收了多少回来?还有银行的贷款有不少要到期了吧,皇庭的货又出了问题。我就等着看你这个大股东要陪多少钱。到时桑氏还撑不撑得住这一切都还要看造化,我看你还是省省,有时间还是好好忙忙桑氏吧。” “桑氏绝对不会有问题!”桑渝走进于佳,阴寒着脸,手抓住她的胳膊,施力道,“于佳,我告诉你,你在打什么算盘我一清二楚,你要是指望能把房子卖了,拿了钱跑掉,简直是痴心妄想。桑氏就算有一分钱的负载你都要给我背着。” “哼,桑氏这次是死是活,从今往后都跟我于佳没有关系。”于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挣脱了桑渝的手。 “没关系?你别忘了你儿子姓桑,到十八岁之前你都得给我养着他。” “我儿子?我现在开始怀疑谁是他亲妈。他的存在,只会提醒我耻辱的这几年。我生他养他,他居然都和我不亲,却整天屁颠颠地黏着你。好吧,既然他喜欢你,你养他好了。等我卖了这幢别墅,拿了属于我的东西之后,我就会离开这里。他,你想打想骂,随你好了。但愿我永远都不用再见到你们桑家的人。现在,请你离开我的房子。” “连自己亲生骨肉都狠心不要,你真是人贱无敌。我们就等着瞧,看看这幢房子你是不是真能卖得出去。”桑渝冷淡地说完,转身离开。 刚下楼,手机便响了。 桑渝接起,便听到杨正坤急切的声音传来:“桑总,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们约了江航的江董十一点半吃饭。” “你在公司等我,我马上就到。”挂了电话,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十点二十了,再不走要来不及了。 她特地赶回来就是要刺激一下于佳,这个死女人也迷上了赌博,在外欠了高利贷,如果还不出钱,等着被砍死。她找人放话给高利贷逼这个死女人还钱,总算是逼到这死女人卖别墅了,她怎么可能放过回来刺激她的机会。 “姐姐,给你看那我画的画。”桑博文兴奋地跑了过来,“我的家庭,妈妈和姐姐手牵手,和文文一起逛公园。” 听到那句“姐姐和妈妈手牵手”,桑渝不禁瞥了一眼。 这是一张蜡笔画,画中有三个人,一个小孩手牵手地拉着两个女人,一人头发是卷卷的披肩发,一脸奸样,一个是长长的大波浪,一脸怒气,画上有太阳,有绿草,还有小鸟,画的名字叫:我的家庭。 这就是死小孩要给她看的东西?她会和于佳手牵手地拉着他,简直是痴人做梦,真是超级无聊。他妈都扬言不要他了,还画这种东西。看到他那张脸,她不禁为他感到悲哀,要是那个女人将他丢下来,她一定会将他扫地出门。 白了他一眼,她大步走出门。 “姐姐,今天晚上你会回来吃饭吗?”桑博文在身后童声童气地问着。 “文文,你给我回来。”于佳站在二楼叫着。 坚持的果实 桑渝赶回公司,再开着车和杨正坤赶到江航约的地点,迟了五分钟,被江怀深的手下拦住了,并客气地请他们回去。 行内没人不知道江怀深是个怪脾气,而且很守时,最痛恨别人迟到。这次是桑氏有求于江航,还晚了五分钟,面子上就是太不尊重江航了。 紧捏着双拳,桑渝看着眼前站着的四个黑色紧身衣保镖,不禁眉头深蹙。她不知道这江怀深到底是想干什么,约中午吃个饭,却是跑到N市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吃饭。她知道她迟到五分钟是她不对,但是这四个手下,也没必要一个个目露凶光,一副要吃人的样子,难怪杨正坤说江航不像是做建材的,倒像是黑社会。 桑渝很诚恳地又求了一次:“请让我见你们江董一面,关于迟到五分钟的事,我一定会向他亲自解释的。” “都跟你说得很清楚了,要见我们江董,你改天看造化再约吧。”其中一人口气很不好,“你们赶快走吧,我们还有吃饭,别妨碍我们吃饭。” 杨正坤看了看时间,附在桑渝耳边说:“还有一刻钟十二点。” 桑渝皱着眉头看了看眼前四个难缠的家伙,又看了看他们身后那道院门,明明江怀深就在那道门之后,却是这么难见。已经晚了十分钟了,难道她真的还要在此僵下去,把时间全都浪费掉?只怕到时,江怀深后悔了,那皇庭的货就更没希望了。 不行,她不能在这里再等下去了。 捏了捏双拳,她咬着牙,对眼前的四人说道:“既然四位执意不肯放行,那么,得罪了。” 小院二楼阁楼上,一个满头银白色头发的年轻男子拦住了要冲下楼的沈先非,一脸严肃地对他摇了摇头。 倚在窗户边上,沈先非捏着拳头看着楼下院外的桑渝以一对四,他担心她的身体,依这段时间,他对她的了解,她是绝对不会去医院挂水的。口碑素来守时的她,今天怎么会迟到? “这丫头身手还真不错。阿天,你要不要下去过几招?”江怀深抽着烟,眯着眼,走进窗前饶有趣味地看向楼下正在激战的几个人。 一听江怀深要乐天下去和桑渝过招,沈先非深蹙起眉头:“深叔,现在已经十二点了,你不饿吗?” 言下之意他是在提醒江怀深,过了五点,那批货不进场,皇庭就会发索赔通知给桑氏。这两天,各大媒体都挖他和桑渝曾经那段恋情,桑氏仓库严重受损失一事,让这些媒体更加肆意揣测他和她之间的关系,而GD公司和高远装饰天天都在盯着他,特别时间,他不能站出去,否则皇庭和桑氏的合作将会终止。 眼下,也只有江航能拉桑氏一把。 会认识江怀深,是因为四叔。过端午节,他去接四叔一起过节,出饭店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江怀深从同一家饭店出来。这时,他才知道,原来江怀深也有过那一段。后来四叔说,好些年前曾在狱中帮助过江怀深,说一条硬汉病倒的时候就跟一条死狗似的。承这份恩情,江怀深曾对四叔说过,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他,可四叔出狱之后并没有去找事业如日中天的江怀深。 之后江航集团的人多次找他,请他设计江航新投资开发的项目,因为他必须全身心投入到皇庭酒店项目上,而没办法接这个案子。这一次,桑氏陷入困境,反倒是他去请江怀深帮忙,以接受江航新开发度假村的设计项目作为交换,也就是说,他将会忙碌很长一段时间。 江怀深抬了抬眉,看了几眼沈先非,然后笑了起来,对乐天说:“阿天,你下去迎桑总上来吃饭吧。这不提醒,还真不觉得有点饿。” 满头银发的乐天拍了拍沈先非的肩,然后下了楼。 一旁守侯多时的服务生问:“江先生,菜都做好了,现在走菜吗?” “嗯。”江怀深点了点头,然后别有意味地看了一眼沈先非。 整个小院是民国时期的旧式房子改造的,这间包间,一大间屋子,墙上刷着白白的石灰水,墙体有大块的石灰剥落,桌子是老式八仙桌,板凳还是那种旧式长条凳,地板是那种灰蒙蒙的,一看就是年代许久。 店家故意保持原貌,就是这家店的特色。 唯一装饰的算是中间那道隔断,因为这间包间较大,弄了一个古典的雕花隔断,将整个房间一分为二,拉上隔断,就成了两个独立的包间。 沈先非轻咳了两声,便走到包间中间的隔断处,将古典的雕花隔断拉上,便与隔壁完全隔开了。 蓦地,他不禁自嘲地笑了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在偷听别人讲话。 桑渝望着地上躺着的四个饱肚子的男人,不禁想起五年前为了去追那个飞往英国的男人,她也这么拼命过。 杨正坤从未见过桑渝的身手,知道她打完了,他还傻愣在一旁,都忘了要跟着她的步调向前。 走进那间院子,桑渝看到正对面的小楼里出来一个馒头银白色头发的英俊男子。看到那头飞扬刺目的银白色头发,桑渝想起他好像是江怀深的贴身保镖,上次在酒宴上见过他,当时对他那头银白色的头发注目了很久,然后还听之之八卦了一会儿这个男人的事,他的名字好像叫乐天。 乐天站立在她的面前,她不禁笑道:“见江董一面可真不容易。是不是还要过你这关,我才能见到他老人家?” 乐天笑了笑:“桑总好身手,我的确想和桑总切磋一下,不过时间不等人,改天我再约桑总好了。里面请。” 这男人笑得很优雅,透过那银白色的头发只让人看到他的沧桑忧郁,看不到一丝凶狠的戾气。 “谢谢。”桑渝跟在其身后,踩着发出“嘎吱”声的残旧木楼梯,上了二楼。 “桑总,里面请。”乐天做了请势,却在杨正坤要进门的时候拦住他,“对不起杨经理,可能要麻烦您和我们其他同事一个包间了,那个包间的菜不适合您。” 杨正坤心中虽有些不愉快,但听得出来乐天话中有话,不禁在想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鸿门宴。 “江董,很抱歉,今天有急事,所以来晚了,先自罚一杯。”桑渝端起服务生刚给倒上的一杯酒,一口仰尽。 江怀深吸了一口烟,弹了弹烟灰,笑道:“来晚了没关系,这菜还都是热的。我今天请桑总来这里吃饭,就是想让桑总来尝尝这家菜的味道,因为我打算投资在市内开几家连锁店。” 桑渝扫了一眼满桌的菜,喉咙有些干涩,不禁咽了咽口水。 早在来之前,她就想到江怀深不会轻易地调货给桑氏,还没见到人就给一个下马威,这会儿坐下了,却是满桌的分不清是川菜还是湘菜,她只看到红红的一片。她绝对相信,江怀深是故意的。 “别小看这破旧的小院,主厨是湖南有名的厨师,我可是重金挖他过去给我撑场子的。尝尝,包你吃了还会再来。”江怀深示意服务生给桑渝夹菜。 服务生一边为桑渝夹菜,一边热心的为她介绍菜色的名字。什么剁椒鱼头、口味蛇、辣子鸡、酸辣肘子、翠竹粉蒸鱼等。 皱着眉头,桑渝一口口将那些菜吞食下去,她不禁想起当年为了报复沈先非,傻得拉着他一起去吃“忘不了”,那天的滋味她忘不了,今天这又麻又辣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刺激着她舌头上的每一朵味蕾,让她又想起五年前那个开始的夜晚…… 她曾听人说过,爱情的味道就是又麻又辣,真诚、炽烈、火热…… 嘴里泛起的味道,记忆中抹不去的味道,如果说有一种感情在里面,那只能是思念;如果说多了一种滋味在里面,那只能是苦。她的心犹如有万根针在刺扎一样的通,不知不觉,她的眼泪流了出来,她已分不清是因为太麻太辣流下的眼泪,还是因为触景生情而流下的眼泪。 江怀深看到她吃得汗水眼泪直流,问:“是不是吃得浑身舒爽?” 她明白江怀深的用意,如果她今天不将这桌上的每一道菜尝过,那么调货的事就不用谈了。她用纸巾擦了擦眼泪和额头上不断滑下的汗,张着被辣得通红的双唇,看似轻松地说:“预祝江董的餐饮事业做得如同建材一样风生水起。” “一直听说你的身手不错,今天只是借机欣赏一下,桑总别介意。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很可惜我们家阿天今天有些害羞。” “改天我约他好好切磋一下。” “一般女孩子家不太会选择学跆拳道,你倒是个特例。” “哦,小的时候,受太多港片‘熏陶’。” 江怀深听了之后大笑了起来。 桑渝的轻松镇定全然是装的,一道道辣味进了口中,顺着食道向下,她已经感受到胃部那儿隐隐的疼痛。医生特别交代,这两天切记吃辛辣的食物,更不能饮酒。现在为了桑氏,她已经把自身豁出去了。 这边,沈先非透过那道隔栏听到服务生每报一道菜名,心头就震一下,刚站起就被乐天给拦下了,他满眼怒气地看向满头银白色头发的乐天,哑着嗓音问:“深叔答应我调货给她,但为什么要可以安排这样一桌菜?” 乐天看了沈先非几眼,淡淡地说:“你不会天真得以为江航的货是这么好借的?明知道自己有求于人,还迟到?” “她昨天因为急性肠炎进了医院。” “那与我们江航有什么关系?我们把货调给桑氏,意味着我们自己的办公大楼项目要推迟,调货的价格基本上算是平抛给桑氏,这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沈先非沉默了,过了半响才道:“医生特别交代切记吃辛辣的食物,今天中午要是吃完这一顿,她还能走出这里?” “那正好,效果达到了。”乐天点了一支烟,“这顿饭很划算,不禁色香味俱全,也正好给了你一次机会,你女人那么能打,就算你天天送上门被她打,也未必有今天这一顿饭来得见效。” 沈先非咬着牙挥开乐天的手,往隔断走去。 乐天眼明手快,迅速拦至他身前,沉声道:“如今桑氏和皇庭都被人盯着,你想借江航之手拉桑氏一把,你女人不吃点苦头,谁信你们?你不想桑氏与皇庭继续合作,想看你女人赔钱,那你就过去拦下她,深叔的脾气你四叔应该和你说过。” 乐天已经把话说得和明白了,江怀深是看沈先非四叔的面子,才会调货给桑氏,要是沈先非这会儿冲过去,即便是他同意为江航设计,江怀深也不会再答应调货,更何况江怀深是采用了非常的手段为他和桑渝的关系做了澄清。 透过那道雕花隔断上的薄纱,远处桑渝的背影若隐若现,沈先非望着她,说不出的疼惜在口中涌现。 越来越多地与她接触,这一两天里脑海里跳出来一些陌生而熟悉的片段,隐隐约约、零零碎碎,那个女生的面容声音总是自然而然地与她相叠。对她,无论是见到还是想到,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之种在心中就像随时都会破土而出,那种无法抑制内心深处的狂热而爆发深沉的呼唤,不停地呼唤着他埋藏在心底深处的记忆。 她将桑氏看得比自己的身体还重要,她身负的不仅仅是身为桑氏决策人的重担,更多承受的却是一位已经长眠于地下的母亲对她的母爱。 他在心中祈求着:桑渝,在经历了那么多,你都坚持住了,再不会有什么可以击溃你。无论将来是怎样,只要你愿意,哪怕换我吃两桌湘菜,没什么不可以。 咽下最后一道菜,桑渝艰难地张着嘴呼着气,胃里早已翻江倒海似的抽痛,额上不停地,冒着汗水,强扯出一抹笑容:“江董,您的湘菜馆打算什么时候开业,什么时候装修?” “听说你昨天急性胃肠炎进了医院?”江怀深答非所问。 “一时贪嘴,吃坏了肚子。感谢江董今天的一桌菜,正好杀菌。”桑渝故作轻松。 “桑氏能争下皇庭那个案子,果真靠的是实力。” 收了笑容,桑渝真诚地看着江怀深,道:“我想,江董现在是不是已经原谅晚辈迟到的事了。” 江怀深弹了弹指尖的烟头,挑了挑眉,回头对人打了个响指,不一会儿,一个身着正装的男子拿了一份合约过来。江怀深将合约丢给桑渝:“调货的细节全在合约上,如果你接受,就签了它,出了这门你就可以去我江航仓库直接拉货。” 胃部的绞痛狂烈地冲击着桑渝的全身,流着汗的脸旁变得苍白起来,咬紧嘴唇,强忍着痛楚,拿着合约,她认真看了起来。价格上,虽然比桑氏的代理价高,但江怀深除了加了运费,几乎是平价调给她,账期三个月。和GD公司趁火打劫的行为,简直是天壤之别,拿起笔,她毫不犹豫地签下。 江怀深连看都不看,交给身后的人,吸了一口烟,吐出几个烟圈:“这世界上最艰难的事是坚持,最容易的还是坚持,希望你的坚持能够开出美丽的花朵,结出坚实的果子。” 桑渝不明所以地看向江怀深,仔细回味着他的话,话中有话。胃部阵阵强烈绞痛,让桑渝抬不起头。是的,她已经坚持了这么久,那么一定也要坚持着出了这道门。 “谢谢江董的盛情款待,桑渝还有重要的事要处理,先走了。” “好,那就不送了。” 咬着牙,桑渝走出了那个包间,倚在墙上,强忍着身体的疼痛。 早已吃好饭在门外等着的杨正坤,看到她苦皱着眉头直不起身体,连忙上前扶住她:“桑总,怎么回事?吃饭前不是好好的吗?”杨正坤脑中回放那个满头银白色头发的男人在吃饭之前说的一句话“那个包间的菜不适合您”,他急道,“他们给你吃了什么?” “你不要管我……赶紧给物流部打电话……去江航仓库提货……”桑渝疼得额上冒着豆大的汗珠。 “桑渝——”隔壁包间冲出一道人影。 胃部的绞痛让桑渝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蓦地,身体一轻,她被横抱了起来,躺进一双有力的臂膀里。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她知道他是谁,费力地抬眸看向他,望进一双盛满焦虑的眸子,其下是一张写满担忧的面庞。 他怎么会在这里?江怀深最后对她所说的话,还有那个笑容…… 她脸上的表情脆弱得就像是一块一碰就会碎的水晶,喉咙梗塞着,想说话一时间却有发不出声音,也挤不出笑容来,任由他抱着她下了楼,坐进了车内。 杨正坤跟上来,沈先非说:“我送她去医院,你赶紧回去安排调货的事。” 有些诧异的杨正坤点了点头:“桑总交给你了。” 看到杨正坤坐进另一辆车子,沈先非为坐在副驾上的桑渝系好了安全带,放柔了声音对她说:“没事的,放心吧,你和桑氏都会没事的。” 说不出心中的感觉是平和还是空落,桑渝眨动着朦胧的眼眸,凝望着沈先非那张棱角分明又温柔无比的脸庞,一时间忘记了胃部的疼痛,只是这样呆呆地望着开车的他。 “江怀深会同意……调货给我……是不是因为你……” “你什么话都别说,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望着那双深邃似海的眼眸,桑渝觉得她真的好累,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听到他声音那刹那间,心顿时定了下来,原来,即便是他忘了,他也并没有刻意地为难桑氏,相反,却是给了桑氏最大的帮助。可是,他为什么要忘了她,便便只忘了她…… 胃真的好痛,她真的好累,她要闭上眼,睡一会儿,忘了那锥心的痛。 The most distant way in the world 当桑渝再次醒来的时候,睁开眼,那熟悉的白色再一次刺激她的眼,右手背上依旧吊着点滴,整个右手臂已经僵硬得无法动弹。 门虚掩着,过道里,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在训人:“这里是医院,你看你,从进了医院,打了多少通电话了?既然这么忙,你还要来医院做什么?” “对不起——” “对不起?我要你说对不起做什么?你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你太太。看看你这个丈夫是怎么当的?昨天才和你说过,你太太的不能受刺激,怎么还让她吃辛辣的食物?夫妻间吵架是常有的事,但也绝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身为一个男人要有担当,有什么事让让她不就好了。” “我知道了,不会有下次。” 那个医生看着就有气,上次这个男人和另一个像疯子一样的男人一进医院就引起一阵骚动,之后小护士就在不停地讨论谁长的帅,害他这个曾经被评为“内科一棵树”的主任医师人气大跌,真是太没面子了。男人没事长这么帅做什么?影响市容! “下次再让看到你送你太太进医院,我就打电话到妇联为你太太讨回公道。” 面对眼前如此“热血”的医生,沈先非有种想笑的冲动,只是点了点头,淡淡地问了一句:“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嗯。”那个医生白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终于走了。 听到门“咯吱”一声响了,桑渝迅速闭上了眼。 轻轻地推门而入,沈先非走到床边,见桑渝还在睡,便在床边缓缓坐下来,执着她的手,放在唇边,默默地看着她。 沉睡中的她,脸色苍白,完全没有平时的那种冷漠,反而多了一种无言的柔弱,可有谁想到,这个柔弱的女子却有着寻常的坚持与毅力? 蓦地,他注意到她的睫毛在轻轻地颤动,挑了挑眉,脑中闪过一个恶作剧的念头。他俯下身将脸欺近她的脸庞,只离了大约几公分的距离,一只手紧握住她的左手,拇指不停地摩挲着她的手背。 她的眼睫毛颤动的次数越来越多,胸脯由缓慢而平稳转向起伏不定。 越来越近的距离,他倒要看看她能坚持多久。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盯着眼前白皙明净的面庞,那纤长颤动的眼睫,小巧挺直的鼻梁,还有那诱人的嘴唇,渐渐地,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脑中升起想要吻她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 虽然闭着眼,但是桑渝能够感觉到一个黑影罩在自己的上方,伴随着那温热的男性气息喷洒在脸上,痒痒的,酥酥的,麻麻的……她的心狂烈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那个黑影不但没有离去,属于他独有的男性气息却越来越近,他到底要干什么? 终于,她再也装不下去了,倏然睁开双眼,便看到一张放大的脸在眼前,沈先非目光灼灼地正盯着她,他的唇在瞬间便紧紧地压了上来。 “你干什——”她完全没有预料装睡的结果是这样的情形,开口想骂他,却让他有机可趁。他的唇舌伺机紧密地纠缠着她,他瞪大着双眼,本能地要推开他,左手却被他压着,无奈之下,她动了动还在打点滴的右手,依旧被他压下了。 他丝毫机会都不给她,深深浅浅的吮吻令她快要昏眩,她可以听到两人紧贴的心激烈地跳动着,似要跳出胸膛。她要窒息了!体内被寂寞压下而沉睡了多年的热情被挑了起来,她能感受到他的吻是那样的执着而深情,令她感到满满的幸福与知足。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她的阿非回来了…… 一开始拼命想要反抗,此时此刻,她却全身心地回吻着他。 沈先非感受到她的回应,松开了压住她的双手,紧紧地抱住她,狂热而缠绵地吮吻着她。手松了下来,桑渝本能地将手勾住了他的颈项,手指无尽依恋地穿过他的发丝,唇舌与他纠缠着。 热情相吻的两人忘记了周围的一切,这时,值班的小护士过来看看是否能拔针头了,却看到这样缠绵的一幕,不禁惊叫出声:“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她的血在回流!” 这一声惊叫,彻底惊动了他们。 桑渝猛然睁开眼,迅速地挣开了沈先非的怀抱,脸红得像一朵盛开的蔷薇,羞得别过了脸。 沈先非脸微微一热,尴尬地站了起来,在看到桑渝右手上的输液管里已经回流了好多血,顿时慌张了起来:“那个……我——” “真是受不了你们两人,这里是医院,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就差一点点,药水酒挂完了,就不能安分点。”小护士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太过分了,早知道她不抢着过来了,看到这让人心碎的一幕,她真想撞墙。 桑渝看见小护士还要再给她扎一针,收回了手说:“还有一点点不用挂了。” “浪费是可耻的。”小护士凶道。 “可我就是喜欢可耻的。” 小护士被梗塞得没话说,收拾了药水瓶和输液管气鼓鼓地离开了。 房内又只剩下她和他了,因为刚才被人撞见激情相吻,这会儿说不出的尴尬。 桑渝缓缓撑起身体,要下床,沈先非急忙走过来扶起她:“你起床干吗?” “上洗手间啊!”一想到这个可恶的男人趁人之危,桑渝便气不打一处来,最可恶的是自己还是像以前一样热情地急切地回应他。 “哦……”沈先非听见,立马抱起她。 “喂,你干什么?” “抱你上洗手间啊。” “我是胃疼,不是脚断了,放我下来。” “反正都抱了,也差不了这几步路。”沈先非抱着她快步走进洗手间,将她放了下来。 “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 “怕你有需要。” 桑渝听了差点没吐出血,狠瞪了他一眼:“110就在隔壁,我随时都可以告你性骚扰。” “砰”的一声,她将门狠狠关上。 待桑渝上完了洗手间,沈先非不顾她的反对,又将她抱回了床上。 “饿不饿?”他走向摆放物品的柜子,将保温瓶里的粥倒在碗里。背对着桑渝,他的手在颤抖,心口之处正猛烈地跳动着,刚才那一吻虽然被小护士打扰了,虽有些沮丧,但更多的是甜蜜,因为她回应他了,还会害羞会脸红,他感觉现在自己就像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子。 桑渝躺在病床上,望着在忙碌的沈先非,怔忡地出了神,身体有一种像是经历过一场猛烈的虚耗之后的空荡,脑袋全空了,一片空白。 她最喜欢看那他认真的样子,认真生活的态度,无论是画设计图,还是烧菜做饭,又或是专注地讨论某个问题。可就是这样认真的人,让原本幸福的光明成了无尽的黑夜。 “我脸上有东西?”沈先非将那碗粥端至她的面前,舀了一小勺,“这是我妈煮的,送来有一会儿了,那时你还在睡着,这会儿还是热的。” 闻到一股清淡的米香味,桑渝觉得很饿,伸出手,打算自己来,可那个小勺却已然在她唇边,只听到他哑着嗓音说:“刚才害你手肿了,还是我喂你吧。” 望了一眼自己的右手,那里又肿又青,提醒着她刚才那个激情的热吻。蓦地,她的脸微微一热,动了动手,确实挺疼的,于是张开了嘴,让他喂她。 病房里,静悄悄的,除了碗勺清碰的声音,便是两人听似均匀的呼吸声。 “要不要再来一碗?”沈先非用纸巾轻柔地帮桑渝擦了擦嘴角。 不发一言,紧抿着唇,桑渝望着他又出了神,直到他停下了动作,四目相对,她才收回目光。 “我又不是猪……”桑渝垂下眼帘。 “你睡着的时候挺像的。”沈先非抬了抬眉,他送她进医院三次了,每次她都要睡好久。 “……”桑渝瞪了他一眼,忍住不问,“我们的货是不是都进场了?” 沈先非点了点头:“嗯。” 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了,桑渝松了一口气。 皱了皱眉,沈先非说:“医生说你要住院观察三天,要你戒烟、戒酒、戒咖啡、浓茶和碳酸性饮料,有规律地进餐,定时定量,不要熬夜,保持心情愉快。” 抬眸,她静静地凝视着他,在听到要住院观察,她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我帮你安排好了,你在医院里好好静养三天。” 本来打算今晚一过,明天一早就准备出院的桑渝乍然听到沈先非私自帮她安排住院三天,激动了起来:“沈先非,你是我什么人?充其量你也只能算是我客户,你凭什么私自替我做主让我住院?” “客户就是上帝,现在我是你上帝,上帝有权决定你的一切。” “你神经病。” “那就算我神经病好了。”沈先非塞了一个枕头在桑渝的背后,让她靠得会舒服一些,然后又塞了一份报纸给她,“这是今天的报纸。不是我不帮你,是我不能按你所想的那样帮你,业内那么多双眼睛在盯着你和我。皇庭不是我的,黄董的作风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三十六计中有一招叫做苦肉计,江怀深知道桑渝昨天因为急性肠胃炎进了医院,不能吃刺激的东西,之所以那样刁难她,目的就是要让她住院,告诉业内所有人,桑渝是凭本事拿自己的命去调到货的,与沈先非一点关系都没有,与皇庭一点关系都没有。做法虽然狠了一点,但也正是江怀深一贯的作风。 桑渝冷笑了一声,帮她?帮她帮到她住院?这招苦肉计可真是够狠的,她能够怨谁,怨天怨地?只能怨自己倒霉,爹娘死得太早,流年不利。她淡扫了一眼那份报纸,就扔向一边,内容显然比昨天报道的稍微缓和了一些,只是侧面报道了桑氏仓库受损的情况,其他的一律没有废话,施压果然是有效果的。 “你向媒体施压,有些是他们不能挖,自然会转向。在医院,你起码可以静养三天不受骚扰,养精蓄锐后,刚好再战。” 想了想,桑渝觉得沈先非的话也不无道理。 她皱了皱眉,望向窗外,天色已经昏暗,转眸看到墙上的钟,已经七点多了,脑中突然想到一件事,为什么她住院了,吴妈和之之没来看她,却是他在这里? “你一直陪我一个下午?”她忍不住问。 “没有,我送你到医院后,吴妈就赶过来了,然后我就回公司了。下了班,我和之之一起过来的,之之看你还睡着,没打扰你,就和吴妈一起走了,然后,我留下来了。” “为什么是你留下来?” “你说呢?” 看着沈先非越来越靠近的脸,桑渝忽然吓了一跳,连忙往后挪,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被他半抱着坐在床上,不仅半个身体都靠在他怀里,就连手也是和他紧紧地握在一起,他正用指腹摩擦着她的手背,这个姿势……他什么时候挤上床来的? “下去。”桑渝推了推他,却推不动。 “等你睡着了,我就下去。”沈先非紧紧抱着她。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抱着她,整颗心都是满满的,他甚至能够感觉到,五年前,他就是这样抱着她的。 无论桑渝怎么样挣扎,沈先非依旧是紧紧地抱着她。也许是真的太累了,身体太虚弱了,这次生病几乎是消耗了她全部的精力,终于她放弃了,不得不窝在他的怀里。 两个人挤在这小小的病床上,依偎在他的怀里,桑渝的脖颈处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一直以来她的睡眠都很浅,常常会在半夜惊醒,然后一直到天亮都会睡不着。这样被他抱着,怎么能睡得着? 她翻了身,背对着他。 黑暗中,静得只听到呼吸声。 沈先非调了调气息,贴在她的耳际,轻轻地念着: “The most distant way in the world is not the way from birth to the end . It is when I sit near you that you don’t understand I love you . The most distant way in the world is not that you’re not sure I love you . It is when my love is bewildering the soul but I can’t speak it out . The most distant wua in the world is not that I can’t say I love you . It is after looking into my heart I can’t change my love . The most distant way in the world is not that I’m loving you . It is in our love we are keeping between the distance . The most distant way in the world is not the distance across us . It is when we’re breaking through the way we deny the existence of love .……” 暖暖的气息中,那深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停止了,没有继续念下去。 刹那间,桑渝感到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快要停止了。 感受到她身体的变化,沈先非胸腔起伏不平,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了。 在英国的时候,每当看到身后那条鱼,他的心就会隐隐作痛,情绪会异常低落,他尝试过去想有关身后那条鱼的事,每次都是以头痛得厉害而告终。每当有女人向他频频示好,脑中自觉的反应就是拒绝,有时侯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病,原来潜意识里他逃避着她,却因为她而抗拒着别人。 一直以来,他都在等一个人,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人。现在她就在面前,就在他的怀里,他们已经浪费了五年的青春,还有多少个五年可以等待。 飞鸟与鱼,那是一段没有结局的爱情,他不是飞鸟,她也不是鱼,他虽然离开过那片水域,可是他又回来,而她游离了这片水域,却又怕他回来找不到她,回来苦苦守候。 蓦地,他强制地将她的身体反转过来,逼迫她面对着他,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声:“桑渝,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桑渝并不回应他,只是将脸埋在他的胸前,聆听着他的心跳声,那种熟悉的安全感让她很快又闭上了眼,进入了梦想。 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心底一阵失落。 第二天,桑渝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多。有多久,她没有这样好好地睡过一觉。瞪着双眼,她竟然有些急切地在寻找着某个人的身影,却是看到吴妈忙碌的身影,还有抱着一堆文件坐在一旁发呆的袁润之。 “师姐,你醒了?” “你怎么过来了,不用上班?” “当然不是,我是拿这些文件来给你签的。” 桑渝下了床,洗漱完毕,便埋首于那些文件。其中几份是新签订的租凭协议,户外广告的事也落实了。桑渝看到这些文件突然觉得自己是平时对他们太仁慈了,如果不是那天发一顿火,这些人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一点效率都没有,等她出院,她要回去好好整顿下家具连锁这块。 刚签完手中的文件,她便接到了一位股东的电话,最让她担忧的是银行房贷一事已经妥善解决了。这让她全身紧绷的神经全部松弛了下来,看来,这几天,她可以安心地在医院住下了。 “对了,去找这个人,让他帮我把我家天恒山庄那栋别墅整整。”桑渝从手机里找了个号码,然后想了想,笑得很诡异,“跟他说,我要那间房子闹鬼……对,闹鬼。” “闹……闹鬼。!师姐,你干嘛往自家房子泼脏水?”袁润之瞪大了双眼不解地问。 桑渝又笑了笑:“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那房子有我妈的庇佑。” 中国人讲究的是风水,她倒要看看于佳有什么能耐能把房子高价卖出去。这两年,她没动这个女人,一是因为别墅的产权在她手上,而是家居连锁大部分实权都掌握在她手中。为了赶这个女人走,她可是用了两年的时间,才将这个女人在家居连锁的根基挖出来,才逼得这个女人买别墅。 桑渝微笑的神情,让袁润之突然觉得很恐怖,头皮一阵发麻。 袁润之离开之后每多久,这间头等病房一下子成了会客室,陆续有人到访,有个部门的经理向她汇报工作的,有来探望她病情的,甚至还有混进来采访的记者,没完没了的人来访,严重影响了医院的正常工作和秩序。在其他病人接二连三的投诉下,医院给桑渝发了通知,在其住院期间,除了家人陪护,一律禁止客人探病。 因为太多的公事要处理,折中了一下,医院才勉强同意袁润之可以出入她的病房。 每天一下班,沈先非会带着母亲熬好的粥或营养汤去医院陪着桑渝,这时候,吴妈就会自动消失,直至第二天早上七点钟才会再出现。 只是短短的三天,沈先非无微不至的照顾让桑渝的内心起了翻天地覆变化。她甚至从一开始的视而不见,到后来期待着他出现在病房。午睡的时候,没有像夜晚一样他抱着她入睡,她起码要等上一刻钟,甚至半小时才能进入梦乡,有时侯还要默默地背着泰戈尔的《The most distant way in the world》。 在医院待了四天又三夜,她终于出院了,又开始了以往忙碌不堪的生活。 所有的一切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经过这件事之后,业内传开,皇庭的沈总为桑氏集团桑总这种坚韧不屈的精神更加痴迷,都在传,两人的好事将近。 小小的仙人掌,改在每天中午十一点准时送达,卡片上的留言变成“记得按时吃午餐,不准抽烟,不准喝咖啡”诸如此类管家婆一样的话语。 不知不觉间,桑渝养成了一个,没事就喜欢看看仙人掌的习惯,然后看着看着,就变成了她在想念那个可恶的男人。 扒了扒头发,桑渝起身,打算去商场内转转,出了办公室门,便看到袁润之埋头对着垃圾篓在削什么东西。走过去,她便看到她在削苹果。 “你削苹果的技术怎么这么差?皮都断了。”桑渝很嫌弃地说。 袁润之没有发现是桑渝,依旧埋着头:“啊,皮断很正常啊,自己吃嘛,又不是雕花送给情人。” 袁润之的话犹如醍醐灌顶,一下惊醒了桑渝。 她会这样嫌弃袁润之削的苹果皮,是因为他每天晚上会给她削一个苹果,他削皮削得很认真很执着。她一直不喜欢吃苹果,因为要削皮,很麻烦,就算是五年前,她也没让他削过苹果给她吃。当时,她看得愣住了,他竟然能把苹果皮削得很薄很长,薄得像纸片,并且一直削到最后苹果皮不仅没断开,还完好的贴在苹果上,当她轻轻拉开那苹果皮,看到那光滑的苹果,她觉得那不是一个苹果,而是一件艺术品。 因为那个苹果是要削给她吃的,所以他才会花那么多的心思。 袁润之削完苹果,咬了一口,回头便看见桑渝站在她的面前,颤着声喊道:“桑总——” 回过神,桑渝淡淡地说:“你吃你的苹果吧,我去商场走走。” 袁润之不禁被口中的那一小块苹果给噎住,师姐怎么会看到她吃苹果不训她,真是天下红雨。 桑渝走在商场内,不断有员工向她致敬。 看看琳琅满目的家居装饰品,她不禁想到五年前为了追求沈先非,用了一天的时间改造那间小屋的情形。虽然只是简单布局,增添了些家具,就让那个小屋看上去很有家的味道。在决定领证的时候,她还想把屋子给重新装修一下。那时,他抱着她,很郁闷地说:“不许装修,要装修,等我从英国回来。我离开之后,我只要你做一件事:不要忘记想念我,想念我的时候,不要忘记我也在想念你。” 她做到了,没有忘记想念他,可是他,却是彻底地忘了她。 选择性失忆。 她该怪谁?她要怪谁? 住院三天,阿穆有事没事就会去找她聊天。阿穆不愧是心理医生,将她的心理洞察地彻彻底底,那天当着沈先非的面,他揭穿了她,虽然让她恼羞成怒,但事实却是如此。她根本没病,只是因为知道沈先非回国那么久都不来找她,不给她解释,她觉得心中苦闷,才会去看心理医生,故意在配偶栏上写着他的名字,就是希望引起阿穆的注意,希望借阿穆之口,让他来找她。 阿穆和她说了很多沈先非以前的事,因为家庭的缘故,他的性格一直都很沉闷,她知道的,五年前的付出,她比任何人知道得清楚。 阿穆说,他会选择忘了你,是因为太爱。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有点害怕,怕得到了,又怕突然失掉了。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一直在折磨着他,当遇到外界刺激后,那种从小养成的性格才会让他选择自我保护,选择了逃避。如果他不爱你,他也就不会失去自信心和斗志,他也不会痛苦的瞬间,作了那样一个选择。 阿穆说,给彼此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吧,爱情因执着而幸福,爱情也因执着而痛苦,你是要幸福还是要痛苦? 阿穆说,你们已经错过了一个五年,年轻的时候有多少个五年? 原谅把你带走的雨天 在突然醒来的黑夜 发现我终于没有再流泪 …… 这曲铃声,早已设为了他的来电专属铃声。 桑渝望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笨鸟”二字,迟迟没有接电话。 在医院的那三个晚上,他抱着她的时候,是那样的用力,就好像她随时会飞走一样。每天晚上,他会重复着对她说一句话:“桑渝,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在心中她也不断地问自己:重新开始,好吗? 心底一个声音在不断地提醒着她,五年的苦等,还有因为爱而被遗忘的见鬼理由,就像一根刺一样梗在心头,要怎样才会化掉?这五年来所受的痛苦,难道就真的这样轻轻一带就过去了?就这样轻易的原谅他了? 另一个声音在说,她痛苦地等了多年不就是为了今天?要不然她为什么去找阿穆?如果是因为恨他,为什么他吻她的时候,她会热切地回应?看不到他的时候,她会忍不住想念着他。她还爱他的。如今没了阻碍,两个相爱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为什么还要彼此折磨着双方? 左前方有一对正在选购家具装饰的情侣,两个人为男的迟到而争执了好久,最后女的转身就说不买了,男的急急地拉住女的说:那你要怎么样? 女的说:把那面镜子给我扛回家啦,不许打车。 男的气都没吭一声,转身就往那家专卖店走去。 手机铃声还在响着,嘴角轻扬,桑渝按下接听键,那个占据了她整个身心的男人声音响起:“桑总,请问今晚有没有空?” “有。”她笑应了一声。 那边沉默了几秒,声音带着激动的沙哑:“……桑渝。” “晚上六点半,正道见,不准迟到。” “……好。” 挂了电话,她望着那个扛着镜子的男人和一直在旁数落的女人,嘴角的笑意淡淡地漾了开来。 爱一个人很难,放弃自己心爱的人更难。 如果可以不爱他,她早就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