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重来,没有如果……茶座的背景音乐,正幽幽唱着――我这里天快要亮了那里呢我这里天气很炎热那里呢我这里一切都变了我变的不哭了我把照片也收起了而那你呢如果我们现在还在一起会是怎样我们是不是还是深爱着对方像开始时那样握着手就算天快亮我们现在还在一起会是怎样明知道你没有错还硬要我原谅……[47]第四十七章我们都沉默着。过了半天,我抬起头来,有些艰难地:“童伯伯,对不起,有关妙因,我……”我低低地,“我没有料到……”他温和地截断了我的话:“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感情的事,不可以勉强。为了自己的女儿,我藏了私心,也害了子默。如果当时……,事情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子默说得对,很多事情,没有如果。”我眼眶蓦地一湿。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又过了半天,才慢慢地:“工作关系,我以前见过你爸爸,”他微微一笑,“没想到,林远东精明一世,会生了你这样一个傻女儿。”他站起身:“还有,不要再记恨你爸爸,韩诫被判刑、坐牢、生病就医,从头到尾,很多事情,你爸爸暗中费的心力,不见得比我少。说到底,他也只是个一心想要保护女儿的普通父亲而已。”我默默地,独自一人坐在那儿。我的心里,突如其来的一阵难过。爸爸,爸爸……他略带闪躲的眼神,他鬓间的白发,他小心翼翼的话语。从小就对我管头管脚,待到我长大后,却永远温和纵容对我的爸爸。一直以来,他为我操的心,应该比我想像的,还要多得多。不知不觉中,学期已经临近结束。生活仍在继续。只是子默,仍在安睡。他的气色,已经一天好于一天。但是,他仍然安静地睡着,不用理会尘世的一切喧嚣。我们每个人,都在等待。等待希望破土而出的那一天。没过几天,我刚上完课,走出大楼,对面的树荫下,静静站着一个人。是这些天来一直回避我的妙因。我朝她走了过去。她看着我,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过了半晌,她淡淡地:“林汐,我带你去看几样东西。”我们一起站在子默的公寓里。自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来过。但是,听詹姆斯说过,在子默住院期间,尤其是最近,妙因在工作之余,取了他的钥匙,给他送一些必备的东西。就算现在这样的情形,她还是很细心。最后,詹姆斯还补了一句:“如果不是你跟Richard过于固执,所有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的表情,十分的无奈。妙因牵起我的手,走到那间布置得很典雅的书房内。我不解地看着她。她缓缓地:“林汐,子默的书房,一直是我的禁地,但是,”她默默打开一个抽屉,轻轻放到我面前,“我想,对你不是。”我看着那个被打开的抽屉,一瞬间,我的眼泪充盈眼眶,扑簌簌地往下流。我伸出手去,轻轻触摸着。那年校园林荫道上飘落的枫叶,保存完好的展览会门票,我送他的钥匙扣,我的发卡,我自修时的随手涂鸦……还有,那套静静躺在抽屉深处的《莎翁全集》。我的手微微颤抖着,打开那套书。那张纸,已经微微泛黄,却仍然牢牢地夹在里面。那上面的女孩子,稚气地,略带顽皮和茫然地,隔着漫漫时空凝视我。我下意识地翻到那页纸的背面。上面,是我熟悉的遒劲潇洒的字迹,略带凌乱地: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妙因看着我,幽幽地:“子默的书房,是不让任何人随便进的。有一天,他在外面接电话,我一时控制不住好奇,假装进来找个东西,看到这个抽屉半开着,我打开那本书,看到了那张纸,”她略略抬头,“尽管只是匆匆一眼,但我发现,那上面的女孩子,跟你感觉好像……”“子默很快就进来了,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但是,他什么也没说,看着我出去……她侧过脸去,看向窗外的夕阳:“很久以前,我有一个很好的女朋友,我们一起长大,我跟她,好得可以共用所有的东西,甚至包括牙刷。我们上了同一所大学,我们约定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什么都不能改变,但后来……,她让我很失望,她让我失去了很多,失去了……,所以,”她转过脸来看我,“林汐,对不起,我在心底,一直对你有戒心。”“我知道,为了我,你牺牲和忍让了很多。”她微微苦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蠢,总是要等到事情无可挽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错误。”她低低地:“子默有他的固执和骄傲,我又何尝,没有我的?”这一年的春天,来得很晚。但是,毕竟来了。放寒假前,我打电话回去,说学校有事,今年就不回去过年了。让我有些意外的是,爸爸妈妈听到后,只是沉默了片刻,什么也没问。在放下电话的瞬间,爸爸的声音有点沙哑:“汐汐,不管怎样,要记得保重身体。”隔着长长的电话线,我点了点头。然后,慢慢地,昂起了头。泪水,又流回了眼眶。二月二十四号,春节。这一天,我收到了很多条祝福短信。同事的,同学的,朋友的,还有学生的。其中一条,是少麟发来的,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希望与生命同在。我看着那方小小的屏幕,感激地微笑。希望,与生命同在。并且,今天还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子默的生日。他二十九岁的生日。我坐在病床前,看着那张睡脸。然后,我绞了一条热毛巾,仔仔细细地给他擦脸。他的脸有点瘦削,他的呼吸平顺,他的眼睫毛,仍然是那么地长,和当年一样,安安静静地阖着。我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手掌心温热,但布满了一层薄薄的茧,摸上去十分粗糙。我用指尖细细地摸着,一点一点,划过他的掌心。以前,他的手,一直温润如玉。我把脸贴了上去:“子默,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过了今天,你就二十九岁了……”一股热热的液体蔓延过我的脸,“子默,那年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才十九岁,站在那个小小的书店里。知不知道,那个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我讨厌你跟我抢东西,我讨厌你挖苦我,我讨厌你又自大又骄傲,我讨厌你打电话给我却什么都不说,我讨厌你……”我哽咽着:“就算现在,我还是讨厌你,我讨厌你一走就是那么多年,留下我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我讨厌你回来后却不认我,我讨厌你什么都闷在心底,我讨厌你躺在这儿,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那么多人担心你,你却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是跟当年一样让人讨厌……”我把脸完全埋进了那个手掌里,低声恸哭。突然间,我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彷若从天边传来,几乎遥不可闻:“……真……的……吗……?”我浑身一震,我屏住呼吸,但是,我不敢抬头。我怕,我怕这一切,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但是,我清楚地看到我眼前的手,微微动了一下。这一次,不是我的幻觉。我蓦地抬起头去,看向病床。我看到一双微微睁开的,疲惫的眼睛,我听到那个微弱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你……真的……很……讨厌……我……?”跟当年一样,有些委屈,咕咕哝哝的声音。我猛地冲上前去,趴到他的身上,又哭又笑地:“子默,你醒了?你醒了?你真的醒了?你……”多日来的郁积,让我放声哭泣。哭得几乎不能自己。[48]第四十八章突然间,我醒悟过来,连忙擦泪,抽身开来。他的身体还很虚弱,经不起这么折腾。果然,他朝我咧咧嘴,吃痛般皱起眉:“汐汐……别哭……,你哭的……样子……还是……”他微微叹气,“……很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微弱:“可是……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你……好像……做梦一样……我宁愿……不要醒……永远……都不要醒……”我看着他越来越涣散的眼神,有些着急地低低唤道:“子默,子默,子默……”他微微蹙眉:“不要吵……我累……让我……再睡一会儿……”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却仍然紧紧地握住我的左手。我伸出右手,小心地探了探他的呼吸,然后,凝神屏息,看着他阖上的眼睛。他的眼睫毛,一直在微微颤动。我松了一口气,放下心头大石。我也有些倦了,靠在床头,微微闭眼。真爱无敌突然,我听到身后有动静。我转过身去。病房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了,妙因提着一个保温瓶,站在门口。她的眼圈通红,正在拭泪。但她的脸上,含着微笑。由衷的微笑。她看着我:“林汐,子默醒了。”我点头。我的目光,越向她的身后。我微微颔首。妙因有点疑惑地朝后看去。一瞬间,我清晰地看到,她的唇微微颤动,她的手,下意识紧紧握住衣襟。静静站在她身后的,是穿着深色大衣,气度潇洒的楚翰伟。突然间,我仿佛明白了一切。站在那儿的楚翰伟,无论样貌,无论气质,跟子默都甚为神似。他朝我微笑:“林汐,恭喜,还有,等子默睡醒了,帮我跟他说一声,新年快乐。”然后,他看着妙因:“嗨,好久不见。”他的声音,有些暗哑,“还有,我回来了。”隔了片刻,他的声音,又清晰响起:“希望,还不算太晚。”妙因没有说话,她只是定定地站在那儿,她的肩头,在微微颤动。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她的眼中,蓄满了泪。然后,她放下了东西,转身飞快地奔了出去。楚翰伟只是愣了片刻,紧接着,也追了上去。我忍不住,想要起身。突然,我的手,被紧紧抓住。我回眸一看,子默睁开了眼,他的眼神虽然略带疲倦,但十分清亮。原来,他一直没有完全睡着。发生的这一切,他应该都听到了。他看着我,毫不意外而冷静地:“让他们去。”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虽然晚了一些,虽然……,但是,我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这一次,他是真正闭上了眼,低低地:“汐汐,我想你,”他的手,越来越紧地握住我的,“我是真的,很想你。”他沉沉睡去。原来,春天的滋味,竟是这样的甜美。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子默康复得是越来越好了。他可以坐起来了。他可以自己吃东西了。他可以下床活动了。他记起来发生过的所有事情了。他会跟前来探望的詹姆斯,还有沙沙他们微笑着聊天了。……逐渐逐渐地,他又是原来那个有些沉默,有些内敛,又有些任性的子默了。但是,自从他醒来之后,我发现,毕竟七年过去了,时光在他身上,还是雕琢下了深深的印迹。他的眼神,多了几分以前没有过的深邃,还有平静。深不见底的平静。无论医院的饭菜,或是我们大家送来的汤水合不合他的胃口,他都一言不发地,吃得干干净净。一天,我帮他擦脸的时候,清晰地看到,他卷起袖子的手腕上,有着一道深深的伤疤。他经常坐着,或是默默地看着窗外,或是默默地看着我,但是,很少开口。到后来,他恢复得越来越好的时候,詹姆斯拗不过他的固执,只好把一些卷宗送到病房里来给他看。他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间或打着电话吩咐着什么。他工作的时候,总是很专注。但他无论做什么,都会腾出一只手来,从头到尾,一直握着我的手,就连输液的时候,也不例外。有一次,我实在是有点累了,靠在床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恍惚中,就像做梦一样,有人抱住我,一个什么温热的东西贴在我的脸上:“汐汐,汐汐,汐汐……”即便是在睡梦中,那份浓浓的感伤,仍让我不自禁地蹙起了眉。没多久,子默出院了。出院前,医生反覆叮嘱,大病初愈,再加上毕竟切除了一个脾脏,很长一段时间里,子默的免疫力会很差,要尽量避免让他感冒。对医生的这句话,我一直很小心在意,但是,我不争气的一到冬天就感冒的体质还是传染到了他。而且,从回家的第三天起,他就有点情绪低落。那天,从宿舍出发前,我吃了很多感冒药,又睡了一下,觉得好一些之后,傍晚才去看他。我拿出他给我的备用钥匙打开门,屋子里漆黑一片。我一惊,子默不在?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他好静,且刚出院,一般都在家。摸到他的卧室,打开灯一看,他躺在床上,我轻轻松了一口气,这才放下了心。他懒懒地睁开眼,看见是我,点了点头:“你来了。”我弯下腰,一摸他的额头,有点烫:“你发烧了?”我端详着他,“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他摇头:“不用,睡一会儿就好。”说罢,伸出手,猝不及防一把抱住我,“汐汐,陪我躺会儿。”他半闭着眼,额头上,垂下一绺汗湿的头发,他喃喃地:“……就一会儿。”他的力气很大,我被他抱住不得动弹。我有些脸红,想要拒绝,但最终,仍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算了,无论如何,病人最大。于是,只得顺从地上床,背对着他,和衣半躺了下来。他揽着我的腰,很快沉沉睡去,睡得很是安稳。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也渐渐睡去。等我醒来的时候,旁边空空的,子默已经不见了。我起床,走出房门,看到厨房的灯亮着。我走过去。宽敞的厨房内,子默穿着休闲服,系着围裙。他旁边料理台上的瓷煲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正在煮着汤。他略略卷起毛衣的袖子,修长的手,持着汤勺,正往汤里放着什么调味品。旁边的小餐桌上,暖暖的灯光下,竟然放满了各色精致的菜。我愣愣地看着,过了半天,才试探地问:“你……做的?”他居然,会做菜?他回头看我,微笑:“嗯,”放下汤勺,“在国外的时候学的。”他转过头去,低眉敛目:“不过,回国以来,还是第一次做。”我喉头一紧:“你不是有点发烧,怎么不好好休息?”他不语,我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又过了片刻之后,才淡淡地:“这么多年,习惯了。”他小心舀了一勺汤,吹了吹,微笑着送进我嘴里:“尝尝看。”浓浓的牛肉,还有番茄香味。我最爱喝的汤,而且,真的,很好喝。可是我的眼睛,已经开始湿润。他继续微笑,看着我:“怎么样?”我点点头:“好喝。”他伸过头来,轻轻吻住我,半晌之后松开我:“喜欢的话,以后……”他停了片刻之后,略带伤感地,“……我……”他没有说下去。[49]第四十九章他离我那么近,他唇上的温热气息,轻轻吹拂着我。我偏过头去,挣扎着:“子默,我感冒……”他恍若未闻,定住我的手,继续用热吻缄封我的唇,又过了好半天,才略略松开我,低低地:“汐汐,不要躲……”然后,把头埋进我的脖颈,轻轻啮咬着,他的呼吸,热热地吹拂着我,“请你……不要躲……,让我……感觉……你的……”他的唇,一遍又一遍,摩挲过我的颈项。不知不觉中,他的唇,渐渐移到我的项链,沿着项链向下轻啄。我看着他黑色的头颅缓缓移动着,咬了咬唇:“子默,菜……要凉了……”他恍若未闻,他手臂的力道开始加重,他的呼吸开始渐渐加重,他的唇,慢慢下移。突然间,他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他略略松开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胸前。我顺着他的眼睛望去。不知什么时候,那根项链已经滑出了衣服外面。还有那枚小小的戒指。他看着,他就那么看着。他缓缓地,又俯下头去,轻轻吻着那枚小小的戒指。他的吻,近乎膜拜般的虔诚。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唇,又移到我的颈项,久久不动。我感觉到脖子里突如其来的一大片一大片的潮湿。源源不断的潮湿。我清晰地听到他低低的哽咽声。我站在那儿没有动。我知道,此时此刻,他不愿意让我看到他的眼泪。他抱着我,就那样,紧紧地,紧紧地抱着我。很久很久以后,我听到他的声音,低低地:“汐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没过多久,就开学了。开学了,意味着,我必须去面对现实。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的,我必须去面对很多应该面对的人。而且,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少麟了。即便我在照顾子默的日子里,我的心底,仍然有着一丝丝隐忧,还有内疚。除了那个短信以外,少麟一直杳无音讯。开学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他始终没有在我面前出现过。他表现出异乎寻常的沉默。就连对所有情况一知半解的大姐,一天,不知在外面听到什么,回来之后,微微皱眉,对我迟迟疑疑地:“林汐,我听到了一些传闻,关于唐少麟的,说他要……”我的心猛地一提,我转身看她。大姐的眼神有点复杂。她看着我,又过了半天,叹了一口气:“算了,你……还是自己去找他问问吧。”晚上,在那栋公寓楼下,我向上望去,少麟房间里有灯,他在。片刻之后,我站在少麟的公寓前,我迟疑又迟疑,还是敲了敲门。门很快就开了。是少麟。他朝我微笑:“汐汐,我刚想一会儿去找你,可巧你就来了,”他打开门,“进来吧。”我慢慢走了进去。曾经熟悉的客厅,曾经熟悉的摆设,只是,地上多了一些箱子,堆了一些书籍。站在客厅里,突然间,我的眼眶一热。少麟给我热了杯饮料,端给我:“坐吧。”我坐了下来,看着他。他瘦了一些,头发也剪短了一些,但是,他的精神看上去很好。他看着我,微笑:“汐汐,你瘦了。”他顿了片刻,“听说秦子默醒了,恢复得不错。”我默默点头。他还是微笑着:“替我问候他,还有,好好照顾他。”我艰难开口:“少麟……”他止住我:“汐汐,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他的眼神,落到地上的那些箱子上,“你也看到了,我在整理行李……”我一惊,手中的饮料差点泼了出来。他轻轻地:“汐汐,我要回美国了。去年底,那边就已经给我下了聘书,”他潇洒地一笑,“你知道,C大的重点实验室项目已经基本确定了,我当初对学校做的承诺基本完成,再加上,雷尼尔的未婚妻一直在得克萨斯老家,等着他回去完婚,我准备跟他一起走。”我的喉头一梗,我说不出任何话。我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我的泪,突然间就流了出来。他安慰地:“汐汐,别这样,”他的眼神,十分的温暖,“我喜欢看到你笑,你笑起来……”我的泪依然流着,我低低地:“少麟,对不起。”我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傻瓜,别这样,”他伸出手来帮我拭泪,“不要哭。”我轻轻抽泣着。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揽住我:“汐汐,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也不问你以前的事?”他的眼神,投向远处:“我曾经觉得,只要你现在开心,以前的事,总有一天会远去,”他的声音,突然降低了些,“……从你的记忆,从你的生命……”“那个时候,我曾经相信,如果我一直努力下去,我会等到你爱上我的那一天。”“但是……”他抚了抚我的头发:“秦子默出事的前一天晚上,林伯伯突然打电话给我,他告诉了我很多很多,当年的事情……”他看着窗外的树影,“其实,你晚归的那一夜,在江边,我已经想得很彻底,很清楚,或许,我可能永远等不到,你完完全全忘记他的那一天……”“这一点,在我回国的那一天,就已经预见到。”“汐汐,我很了解,你的固执。”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半晌之后,轻轻地:“但是,我不后悔。”“我永远不会后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会想起,从初三那年开始,你的笑,你弯弯的眼睛,你吐舌头的样子,你出糗的时候涨红的脸……,这么多年来,我不知道你哪儿好,但就是没办法一点一滴,全部忘掉,你的一切,你的所有,就算你不在我身边,仍然就像呼吸一样,就像空气一样,无所不在的,在我生活,在我生命的每一个角落。”“原来,爱一个人,无关其他,只是一种习惯,习惯了她的模样,习惯了她的笑,她的哭,习惯了每当想起她的时候,心底涌出的那份暖暖的温馨……”他微笑,眼里也漾满笑意,“真的,只是因为习惯……”他看着我,继续微笑:“我习惯了你,而你,从一开始,就习惯了秦子默。”“一直以来,我看着你从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变得敏感,变得忧郁,变得……,我只想让你开心。”他轻轻地,“汐汐,你有你的固执,可是,我也有,属于我的固执。”“但现在,这么多事发生之后,我终于想通……”他缓慢而清晰地,“汐汐,我放手。”他看着我,“这一次,我真的放手。”他的眼神,看着我,他的眼神,对着我说——放手让你,去得到幸福。我哽咽着,泪眼朦胧。恍惚中,他的声音有点暗哑:“汐汐,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有这段回忆。”过了很久,他看着我,翕动了一下嘴唇:“汐汐,最后,我只想问一句,如果……”我流泪,点头:“如果,如果,如果没有……”在薄雾般的泪光中,我看着他的面容,艰难地,“少麟,或许,我们会……”他屏息片刻,然后微笑着,抚了一下我的长发:“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他紧紧抱住我,“汐汐,我已经满足。”过了半天,他转过身去,平静地:“可是人生,没有如果。”少麟悄悄走了,正如他当时的悄然来临。又或许,有些朋友,是放在心里的。他走后,我的生活一直很平静。我的父母,我的家人,一直都心照不宣地缄默着。而我跟妙因之间,也一直都淡淡的。说实话,对于她和楚翰伟,我一直有些好奇。但子默绝口不提,其实,我也知道,有些事,不必刻意去探询什么。一天,我下课,抱着重重的教案,下了教学楼,在对面的树影下,看到一个不算熟悉的身影。我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你好。”他微笑:“好久不见,你好。”我朝教学楼的方向看了看:“等……”他大大方方地“嗯”了一声:“我来早了点,她应该还有一节课,”他朝我看看,“有空吗?”我们在一个亭子里坐了下来。他看着我:“其实,我对你很好奇。”我挑了挑眉,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他轻轻一笑:“不过,还比不上我当时,看到一个陌生人半夜两点多,浑身上下淋得湿透地敲开我房门的那一刻,来得惊奇。”他侧过脸来:“你知道吗,去年初夏,秦子默从新加坡转机,飞了十多个小时,辗转到新西兰去找我,问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还记得童妙因吗?’”他微笑:“妙因……妙因……,我怎么会不记得她?大一那年,她温柔,美丽,符合那个年纪的男生对心仪女孩的全部梦想。有一次,我碰上她自行车坏在路上,我带她回家,我们就这样熟悉了,原来,她不像我以为的那么高傲,原来,我也不像她想像的那么自大,那时候,她,我,还有一个她的朋友,三人经常在一起玩,班里男生经常开我们的玩笑……”我看着他,一个温文的男子,从容不迫地叙述着,神态平静。他的眼睛,看着远方,轻轻的:“后来,我才知道,那种朦朦胧胧,就是爱情,可是……”他若有所思地,“我们那时候太年轻了……”“我不知道,她那个朋友,也对我……”他微微一叹,“仅仅是因为一个阴错阳差的误会,或者说,是那个女生有心的……,我严重伤害了妙因,她不再理我,我也放不下面子去找她,不久,我们全家移民新西兰。”“那天,子默说了很多,但是,我只记住了一句话,‘我对自己想要的未来,没有百分之一的把握,但是,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不想你跟妙因重蹈覆辙。’”他看着远方渐渐隐到林后的太阳,“在新西兰,我认识了很多女孩子,她们中,不乏像妙因一样美丽的,但是,我永远记得,那年,最后一次送妙因回家,我已经往回走了很远,回头看去,她背着夕阳的光,静静看着我的眼神。”“其实,就像子默说的,我对妙因,对未来,同样没有把握,但是,因为他的这句话,或许,还因为年少时候的那个梦想……”他轻轻地,“我还是,回来了。”突然间,他站了起来:“我不期望她立刻能接受我,原谅我,但是,跟子默一样,我可以慢慢地等。”说罢,他微微颔首,大踏步而去。我从他的身后看过去,妙因正从教学楼里走出来。我淡淡一笑,转身离开。两个月后,我收到妙因的短信。“不是所有的人,都如子默跟你,从头到尾,没办法走得出过去,那样,实在太奢侈。”“不是所有的事,都如子默所说的那样,只是一种移情,我宁愿相信,我不是输给了你,而是输给了时间。”“但是,林汐,我们始终是朋友。”我阖上手机,微笑了一下。坐在我身旁的子默看着我,有点诧异:“你笑什么?”我歪过头去看他:“我笑一个人。”看着他有点不解的表情,我慢条斯理地,顺了顺我面前的教案,“一个半夜三更坐飞机去扰人清梦的人。”我很难得地发现,某人转过脸去,耳根微微发红。我挑了挑眉,叹了口气:“秦子默,你又何苦……”如此大费周章?根本不符合经济学投入产出原理,可见当年,我对他的熏陶完全失败。没人理我。我又挑了挑眉,好心闭嘴。算了,不能指望他立竿见影瞬间成才。正想站起来,突然间,一个身影贴到了我身后,一个唇在我头发上摩挲,然后,一个闷闷的声音响起:“汐汐,我恋旧,”他圈紧我,喃喃地,“很恋、很恋旧。”[50]第五十章请一定记得比我幸福才不枉费我狼狈退出不久,沙沙跟汪方宣布结婚。我跟子默是当仁不让的男女傧相。婚礼那天的沙沙,更加美得惊人。只是席中,我陪她在化妆室休息的时候,她一把抱住我,眼泪汪汪地:“汐汐……”我的眼眶也是一片湿润,只是,我拍了拍她,笑道:“傻瓜,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哭什么?再说,哭花了脸,可就不漂亮了。”她依然紧紧地抱着我:“汐汐,我真的好高兴,有你一直陪着我,还有……”她擦了擦泪,“子默哥哥终于没事了,他……还是跟你……”她梨花带雨的脸上,有着一种安宁的美,又过了半天,她轻轻地:“汐汐,记得帮我谢谢子默哥哥。”她看着化妆室桌上放着的她跟汪方的结婚照,若有所思片刻,绽开淡淡的笑颜:“汪方说,子默哥哥回来后,跟他见过面,”她握紧我的手,“他还是一直关心我的,就像他以前说过的那样……”我替她顺了顺头发:“傻丫头……”话未说完,门开了,是新郎官。他径直走到沙沙面前:“沙沙,累不累?有没有感到不舒服?还有,……”我微笑着,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甜蜜地轻言细语。我带着感激,看着眼前这样宽厚包容的男人,给予沙沙的无微不至的关心和呵护。我的小妹妹沙沙,终于有了一个美满归宿了。我悄悄替他们阖上门,走了出去。从头到尾,婚礼办得都很成功。沙沙很开心,我也很开心,但是,有一个人心情很不好。是詹姆斯。一天,我坐在子默客厅的小几前备课。子默放着好好的书房不用,偏来跟我挤,我们席地而坐,各占茶几的一端。突然,有人来敲门,敲得很是急促。我跟子默一愣,面面相觑片刻之后,我去开门。是愁眉苦脸的詹姆斯。我有些惊讶,因为如果我没有记错,他应该刚从西藏游玩回来。他一进门,就大声地:“汐汐,我生病了。”他指指自己的心口。我大惊,声音抖抖地:“你心脏……出了毛病?”他也吓了一跳,大摇其头:“oh,no……”子默头也不抬,目光仍在文件上,淡淡地:“他的意思,他得了心病。”“心病?”子默继续翻过一页,波澜不惊地:“相思病,”他站了起来,抱起看好的文件准备回书房,走了两步,回头浅浅一笑,口气中带着戏谑,“别理他,老毛病了,隔三岔五地犯。”我忍住笑,看着詹姆斯充耳不闻,无比虔诚地交握住双手:“那种感觉,”他兴奋地,“就像你们国家的那部《红楼梦》里,贾宝玉第一次看到他表妹一样,你看过吗?你明白吗?”我白了他一眼,拜托,不要侮辱我的智商,好歹那是我们国家的国粹好不好?再说,有满脸络腮胡讲话洋腔洋调的贾宝玉吗?!反正课也备得七七八八了,我索性阖上书本,耐着性子听他讲述他的艳遇。原来,他去西藏玩,认识了同旅行团的一个中国女孩,一见钟情,从此穷追不舍,奈何女孩子不仅精灵古怪,而且口齿伶俐,中文半吊子的詹姆斯自然不是她的对手,多次约会邀请被她四两拨千斤地,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痛快回绝。我无限同情地看着他,唔,好像瘦了不少呢。他沉溺在自己的小宇宙中,笑得很是白痴:“她就像一个天使,笑得太灿烂了,ohmygod……”我失笑,看来,詹姆斯完全不明白,天使的一半,可能是魔鬼。说到后来,他看着我:“汐汐,我终于想明白,Richard当年天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他一本正经地,“原来,喜欢一个人又看不到她,每天早上起来,真的看到红红的树叶就会想起她,就会想哭。”我一愣,琢磨了半天才明白他想说什么,不禁啼笑皆非。想来王实甫老先生若是知道自己的千古名句被他如此曲解,定会从九泉之下愤而跳将出来抖着指头论理,然后,再吐血而亡。又转念一想,算了,人家好歹也是国际友人,又算得上元曲票友,在古文化日渐式微的现代社会,精神可嘉。于是,我一边喝茶,一边饶有兴趣地继续听着他的絮絮叨叨。最后,我和子默还好心地请饥肠辘辘的他吃了一顿饭,而且,子默亲自下厨招待。临走前,詹姆斯很识相地,自动忽略从头到尾不动声色,只是安静听着,鲜少开口的子默,伸出手来,十分感动地想要拥抱我:“汐汐,你是个好人。”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下子拉开了。紧接着,詹姆斯收到了两道带有严重警告意味的眼神。子默看着他,淡淡地:“是不是手上的案子都办完了?要不要……”他抬起双手,作讨饶状:“没有,没有,马上,马上……”他转过头来,拍着脑袋,朝我挤了挤眼:“抱歉,我忘了,你是Richard的ChineseDoll,”他怪腔怪调,一个字一个字地,“生-人-勿―近-―”他很是狡黠地一笑,迅速闪出门去。我跟子默面面相觑,不禁也微笑。这个永远苦中作乐的活宝詹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