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出租车没有像孟皓想的那样去林家,而是到了银沙滩那个无名崖下,对了,雨馨曾叫它为“断肠崖”,他好生奇怪,又觉得不安,没有唤她,偷偷地下了车,跟着她。雨馨让出租司机帮忙把皮箱拎到无名崖上,然后一个人坐在崖上,面对大海,呈现给别人一个白色的后背。 崖上有一块立着的长方形岩石,岩石上有几块石片突出出来,仿佛是女人的裙裾。天空中一大朵一大朵的白云,遮住了太阳。波浪打在崖下的石头上,溅起白色的浪花,几只海鸥在海天之间穿梭。现在是旅游旺季,海滩边支起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帐篷,人们在海里嬉戏,却没有一个人像林雨馨一样上得崖上看风景。 不一会儿,云朵散开,在太阳的附近正好形成一个大圆圈,和太阳耀眼的光芒对比下,云变得有些暗了。她觉得有些刺眼,从小包里取出一个精巧的墨镜戴上。 她在波浪声和人声中沉醉着,把心事全部释放出来,让这些声音接受心事,好求得精神上的解脱。可是,她做不到和孟皓面对时那样平静,郝良的面孔和孟皓的面孔不停地交织在眼前,最后,只剩下了孟皓。她说不出是爱还是恨,说不出是怨还是思。她怪着自己,拿离婚证时都没有这么多情绪,怎么一离开那个呆了一年的家时反倒放不下?思想里像是有人拿匕首逼着自己非要找个最想去的地方呆上一呆才好受点,而不是先回家。她右手掐了左手一下,骂着自己:“你以为你是谁?你只不过是人家穿过的一件衬衣。人家不想穿了,你就得到垃圾箱里,那里才是你归宿。”这么一骂,不仅没有放松精神,反倒难过起来。 她从地上拣起一块石头,站了起来。 “雨馨,不要。”孟皓大踏步地上得崖来,来到已经回过头吃惊地看着自己的雨馨面前,他动作过快,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你不要想不开,我送你回家。” 她微微一笑,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因为她一看见他就恢复了平静。“你想到哪里了?我有什么想不开的?我只想坐一坐而已。” “那你刚才……”他指着她的前面。 “我是想往海里丢块石头,看看能有多远。” 孟皓一听,立刻就觉得很没有面子,这不是自作多情吗?还没有人领情,他镇定一下,掏出一个小红本:“我跟着你是来给你送东西的,我打你的手机,可是你没接。” 那个小红本是中国银行存折,里面整整是一百万人民币,户名是“林雨馨”,这就是他和她要身份证的原因。 “你的心意我领了,可是,我绝对不能接受它。”两个人推搡起来,一不小心,存折掉在了崖上,雨馨拾起交给孟皓。 “你要是不接受,我会非常愧疚的,作为男人,我应该为你今后的生活考虑。” “你不用愧疚,不是我自己挣来的钱,我是一分也不会要的。要是你非放在我这里,我也会寄还给你,咱们就别费事了。” 他这才收起存折:“就算你放在我这里的吧,我永远都给你留着。做不成夫妻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这话正好触及到她刚才的思绪,她立刻反问道:“做不成夫妻可以做朋友,那做不成恋人呢?” 他当然明白她的所指,一时语塞,为了掩饰,他一把抢过她的皮箱,送她下崖。雨馨一扬手,一辆出租车开到她的身边,他帮她把皮箱放在车后面,她说了声“谢谢”就要上车,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用手示意她先别上。对于他而言,准确地说,不是刚想起,而是一直没好意思说,他想这次不问恐怕没有机会了。“能不能坦白地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把怀孕的事及时地告诉我?” 雨馨的胸脯起伏了几下,墨镜后面的眼睛紧盯着他:“好吧。7月29日是什么日子?” 他一怔,好半天才想起来,这一段都忙忘了。“我的生日。” “你不需要一份生日礼物吗?”她上车关上车门,吩咐司机开车,泪水已经滑过墨镜片的边沿。 孟皓一把打开车门,告诉司机这位小姐不坐车了。司机一听,不高兴地嘀咕了一句什么,他们都没有听清楚,她让司机不理他,开车。 车上的她听见了跟在车后面跑的他狂呼:“雨馨,别走!别走!我太蠢了,我不知道孩子会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 车子绝尘而去,他呆立在那里,一会儿,才想起用手机联络她,可是,没有应答。 这一生中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蔑视自己,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他暂时忘了发生不久的所有的不愉快,不住地痛恨自己对刚刚离去的那个人的所作所为。本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到头来,也许失去的不仅仅是爱,还有聪明才智,还有做人的信念。难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失去后才觉得可贵”?不,对于自己不是的,是觉得自己蠢了才觉得那个人的可贵。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才能失而复得。多年的商战中,他从来没有看错过一个对手,估计错过一件事,却恰恰是身边的人让他看走了眼,他以为她不让他知道怀孕的真相是不利于家庭的,可是结果正相反,她要把这件事当作将家庭幸福推向高潮的契机,这足以说明家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他坐在车里,抽着闷烟,鼓励着自己要去找她,然而这种想法又在马上就要实施时停下。 他怕,怕再一次的挫败。 雨馨在车上恸哭着,所有的痛苦仿佛在哭声中往前掷,又撞回来捶打在她身体内外,,让她觉得真不如一头撞死了好。司机听得心悸,柔声细气地安慰她:“小姐,有什么事你可要想开些。这人哪,难免有不顺心的时候,谁都有。别哭了,哎呀妈呀,我长这么大还头一次听人这么哭,你要是再哭,我可要哭了。”雨馨听不清他说的话,直到了家门口,才止住了哭声,泪水仍在流。 孟皓开着车转来转去,好几次到了林家不远处停下来,复又开走。 他没有勇气再一次地面对她。 他怕。 最后,他还是回到了桃花源小区,他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她留下来的痕迹,就连保姆房里都不错过。他停在了她呆的时间最长的卧室里,一眼望去,就是他们的结婚照,他只看见上面的她,看不见自己,她在笑,很浅的那种,很勾人,至少在他看来。他靠在门上足足看了好长的时间,猛地想起那些他们在一起时共同照的相片。他快步走出卧室,来到书房,记忆中那些影集在书橱中。果然,他把它们全部找到,他拿到卧室,躺在床上细细地看。 看完影集后,他想,为什么她不拿走它们?亦或是像有的离婚夫妻一样把夫妻合影一分为二,实际上,她连个人的照片都没有拿走,可能是忘了。 他觉得这是她无意中对他的惩罚,让他看见它们就想起在一起的日子,想起在一起的日子就揪心扯肺。 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想到这里,他觉得身体内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筋一样,无法直立。他想恢复常态,觉得只能用给她打个电话的方法。 他开口一说要找雨馨,电话那端的雨辰慌慌地说:“刚被我妈打跑了,我联系不上她,你也帮着找找吧,外面下着雨,她能上哪呀?我怕出事。” 他一跃而起! 第十七章 不是每个好孩子都有糖吃 建军自女儿出院后就没有再去,她还在生孟皓的气,可又惦记女儿,每天都打电话问候一下。此番一看女儿红着眼睛拎着皮箱回了家,心里知道不好,小俩口闹掰了。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女儿一进门就说已经离了婚! 林家三口人还有玉儿、金子和她一样的吃惊:怎么说离就离了?书文甚至惊得手中用了多年的紫砂壶也抖到了地上。 碎了。 建军说:“到底是因为什么?我就觉得你们有些不大对劲,你们又都不说,快跟妈说说,别怕,有妈给你作主。” 雨馨的心“忽啦”一下热了,随即全身也温暖起来:就算是爱情无情,还有这千般亲情做后盾,不管我有没有自己的小家,这里永远都是我的家!他们永远是她的骨肉亲情!她哽咽着说不出话,别人都静静地竖起耳朵想听她说,建军以为她有不便当着众人启齿的难言,上前拉住女儿上到二楼自己的卧室。玉儿忙到厨房想多炒几个菜给雨馨吃。林书文爷俩和金子都站在地上,想听到楼上的动静。 建军搂着女儿坐在床上,一只手还轻拍着她的后背,雨馨仿佛回到了儿时。她把前后经过大概说了一遍,这是她第一次对“外人”说起此事,她边抽泣边说:“我们都觉得彼此不能再生活在一起了,于是,今天下午办的手续。” 她没有感觉到母亲拍她后背的手已经停了下来。 建军慢慢地站起,嘴唇哆嗦着:“你……你……”好半天,才尖叫出完整的句子,而且越来越流利,“你这个不听劝的傻子,你是有了家的人,为什么还要和郝良来往?还让他拍了裸照去勒索你的丈夫。你怎么不和他一起死了算了?你等着吧,就这种桃色事件,不出三天就得传遍亲朋好友中间,到时候,你让我和你爸的脸往哪搁?”她竟像大街上的泼妇一样一只手插住腰,另一只手指着女儿,咽了一口唾沫,刚要再说,门被打开,进来的是书文爷俩。她斜眼看了一下他们,继续说:“你还好意思回来,你知道别人会说你什么,说是你因红杏出墙才让丈夫结婚一年就不要了。我张建军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她的手在女儿的脸前上下指点着,雨馨怔忡地看着好像突然间不认识了的母亲,长这么大,她没有见过母亲如此的失态,她从小在母亲那里受到的教育最基础的就是做女人无论发生了多大的事,也不要忘了风度,还说那代表着你的高贵品质。 书文在楼下只听见妻子骂着女儿,赶紧跟上来想知道个究竟。“到底怎么了?” “你看看你的好女儿,她能干出什么好事?郝良,都是因为那个郝良!他自己撞死的,孟皓杀了他都不为过。还要骗钱?他死那是罪有应得!你当自己是三岁的孩子?从头到尾让郝良耍弄。你说你是让人家下了蒙汗药,我看你们是同谋!他死了,你怎么还活着丢人现眼?你不要脸,我们可要脸!”雨辰抱住了母亲,不想让她再说这样难听的话。 书文总算从妻子那语无伦次的骂句中听了个明白,他红涨着脸,冲到坐在床前的女儿面前,她也是从来没有见父亲这样激动过,他头不自觉地摇摆,眼镜掉到了鼻梁上,他也顾不上扶一下,他和妻子一样用手指点着女儿,偶而触到了女儿的皮肤上,吓得雨馨下意识地往后一仰。“滚!和郝良一起死吧!这个家没有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雨馨可怜巴巴地说:“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是受害者呀!” 书文竟一把把她从床上拉起,狂怒地喊道:“我们才是受害者!我教了一辈子的书,教人家几十年做人的道理,却连自己的女儿都没有管好,我还怎么有脸见我的学生?你快滚哪!”他推搡着女儿往门外走。 如果说雨馨在处理爱情时十分的清醒,那么她面对暴跳如雷的亲情则是六神无主了。她几乎是被父亲完全推搡着走到了楼梯处,母亲跟在后面还在数落,声音中掺上了哭音。那三个小辈没有一个敢上前劝阻,雨馨一见楼梯,意识中有了点清醒,她怕像上次那样摔下去,蹲下身坐在楼梯上滑了下去。下面的金子和玉儿把雨馨搀起,雨馨站起身,对着楼上说:“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呀!” 这话更激怒了建军和书文,他们一起要往下冲,雨辰一只手把离自己最近的父亲拦腰抱住,另一只手试图拽住母亲,却没有成功。建军来到雨馨的面前,扬手一记清脆的耳光:“从今天起,你就别姓林,我们只有一个儿子!” 这一记耳光打得雨馨蒙了! 金子和玉儿看出形势大大的不妙,愣在那里,现在,金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怕她再打雨馨,用身体护住她:“婶,我妈说了,女人在月子里是不能受气的,她还没到一个月呢,以后会做病的。” 建军一把推开他,不理他,来到门前,把门打开:“滚!” 雨馨激了,快步往门前走,不小心把花盆架子带倒,幸被金子扶住,花盆架子是她跑了三个大商场挑选,然后亲自给母亲扛回来的,她一阵的心酸。她刚迈下三个楼梯,建军就把皮箱给扔了出来,正好砸在她的右脚上。 门被重重地关上,林雨馨坐在台阶上,捂着疼得走不了路的右脚。她又听见门里的母亲哭着说:“我可怎么见人哪?雨辰、金子,你们要开门干什么?谁也不许理她。”她立刻站了起来拎过皮箱,右脚抬起,左脚跳着下了楼。 天已经黑了,下着毛毛细雨。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还穿着拖鞋,看了看前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去。快到马路上时,玉儿在后面喊她:“等一等,大嫂,你要上哪儿?”可是,她根本就听不见,玉儿来到了她的身旁,她木木地看了看玉儿。玉儿哭着弯腰替她把鞋换上:“大嫂。天都黑了,又下着雨,你上哪儿呀?刚才我给你送鞋,你妈还把我骂了一通,你要是走了,我也不干了。” 除了苦笑,还能做些什么? 皮箱在她的手中像是一块巨石,四个小轮子在地上滑动的声音涩涩的,还没有走出十几米远,她就觉得右脚在鞋里已经肿胀得使鞋有些紧,幸好她穿的是凉鞋,她弯下腰把鞋绊松了松了。 她站在人行道上,前后看着,这条路,一面通往白云山处,那里比较偏僻,她想不出要是往那走应该找谁,另一面通往高尔基路,那里倒是离市中心很近,可她还是想不出应该到哪里。亲人都不管你了,那么别人还会怎么样?是不是再也没有人管你?她想到了于飞,却胆怯起来。在这停步犹豫的过程中,她觉得脚越来越疼,没有办法,她只好往高尔基路走。 脚疼得钻心,心却疼得更加厉害。她痛痛地想:母亲在她小时候常说,雨馨、雨辰,你们谁听话,就给你们糖吃,那糖块大多时表面上被她所得,背地里母亲还是给雨辰一颗,还告诉他你要向妹妹学习,不要只顾淘气而忽略了学习哟!然后她会看着小哥俩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再不是的儿女也应该是儿女。想到这儿,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亲人跟上她。 雨越下越大,从毛毛雨变成了中雨,她全身湿透,长裙裹在身上,露出形销骨立的曲线。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郝良、孟皓、建军、书文、雨辰、海琳……所有人的形象一一闪过,她烦燥得不得了,用手赶,却一个也赶不走。突然,她被脚下的一个小石子绊倒了,手中的皮箱歪向旁边,正好碰在合打一把雨伞的情侣的一人身上,那是女的,那个男的连忙帮女友检查,等发现一点事都没有后,还说:“走路小心点,碰坏了你赔得起吗?”女的说:“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快走吧。”雨馨坐在地上,眼泪“哗哗”涌出,觉得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那对情侣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到她的身边,帮雨馨叫了一辆出租车。 她要到海景园小区于飞租的房子处。 孟皓开着车往林家走,他心都要碎了,万万没有想到雨馨在家中会有受到这样的待遇,想必他们知道了一切,埋怨女儿才做出这样狠心的事。 现在,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不再怪她。 等到了林家门口,他却不想上去了,跟人家说什么?他心里又惦记她。于是,他掏出手机挂了个电话。 里面传出建军暴怒的声音:“你打什么电话?不知道!她死了!” 看来,今天才不应该叫做岳母的人也怪着他。可是,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对待自己的女儿呢? 他恨上了他们。 孟皓不停地给雨馨打手机,开始是她不接,后来,手机关了。 于飞租的房子在七楼,雨馨拎着皮箱刚走到二楼,就再也上不去了。于飞接到她的电话,忙下楼接她,先把皮箱给她拎到楼上,回转身下楼来到她的身边,扶着她上了楼。灯光的照射下,林雨馨非常的狼狈。她的脚上和衣服上沾满了泥水,两只眼睛空洞无光,吓得于飞不住地跟她说话,以为她精神上有了问题。 洗完澡换好干衣服的雨馨被于飞搂在怀里。“你说吧,出了什么事?我通知一下孟皓吧?” “我们已经离婚了。”她于今晚再次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述说了一遍。“谁都怪我,我连家都没有了。为什么?他们当父母的这样对待我!连孟皓都没有这样凶神恶煞地对过我!我是受害者啊!我没有做过坏事呀!” 于飞一听,气得扯开大嗓门叫道:“你哪都别去,就住在我这里。就算你错了,这样的天气就把你往外赶,太不像话了。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怎么对他们也没有用,一个比一个自私。” 第二天,于飞给雨馨买来跌打药,在家陪着雨馨,当她问起雨馨为将来有什么打算时,雨馨茫然地摇了摇头,最后说:“我想尽快有个自己的家。” 这话让于飞很诧异,她以为雨馨对爱情失望之余要找新男朋友作为心伤的抚慰。雨馨说:“不是,我想有个自己住的地方,我不要租,一定要买。不管今后再发生什么,也不会有人把我从自己家里赶出去。” 于飞明白了:与其说是爱情伤到了她,莫如说是亲情伤透了她。 接下来,雨馨买下了于飞对面的空房子,三天里一切手续办妥。这是一套一室半一厅的新房子,顶层,屋顶倾斜着,那个半室还有个小天窗,从这里向外望去,能看到东海。 除了于飞,再也没有一个熟人知道林雨馨就在大连。雨辰到《佳音》杂志社找过于飞,询问妹妹的踪迹,开始于飞还硬着说:“她从你家离开的那个晚上,给我打过电话,说是到深圳工作了,别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雨辰的眼睛竟然红了,他说:“你知道她的电话号码吗?” “你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手机号?打她的手机不就行了。” “她的手机换了号码,她这是不想让我们再找到她。她走了能有十天了,我找遍了她可能联系的人,没有人知道。我妈病在家里,保姆走了,听说回孟家干了,我得天天照顾我妈。这样吧,要是以后她再跟你联系,你一定要把她的电话号码记下通知我。顺便告诉她,就说是我说的,我们全家都对不起她,我妈表面上嘴硬,实际上心里能不惦记她吗?她走的第二天,我妈就病倒了。” 雨辰强忍着,最后还是流下了几滴泪水。于飞一见,心软了,她点了点头,当要冲口而出说出雨馨的近况时,她想起了雨馨说过的话:“千万别告诉我家我的电话号码和住址。只有不见他们,我的心才好受些。”雨辰离开杂志社时,说:“告诉我妹妹,我这个当大哥的不称职,以前只知道让她帮我,在她受难时却帮不上她。我以后会记住她告诉我的话,靠自己的本事吃饭。”这是雨辰这几天最深切的感受,女朋友张欣一听他妹妹离了婚,不仅不安慰他,反而为自己算计上了:“你妹妹是怎么搞的吗?我对我家的海口已经夸下,说你一定会拿到钱的,你让我今后怎么见人?”雨辰生气了:“现在我姝妹的事已经够让我心烦的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不帮我找妹妹,还提什么钱不钱的事?是发财重要还是我妹妹重要?”张欣一直被他宠着,呵护着,一听他这么说,气得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后来托人带了口信,说不处了。 当于飞把雨辰的话转告给雨馨时,她无动于衷,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孟皓坐在他那张硕大的办公桌前,一手按着桌子,一手拿着香烟。他从雨辰处得知了雨馨到深圳的消息,也知道她换了手机号码。她做得这么绝,让所有的人都无法联系上,这让他心烦意乱,经常无缘无故地发着脾气。一个人时,一想到雨馨,动不动得找什么摔什么。海琳看大儿子精神萎靡,冷言冷语地劝说,归根结底就是:“为了那么个女人你值吗?”这让孟皓不愿意回到父母家,他一个人住在桃花源小区,对着除了少了那么个人再没有一丝变化的家唉声叹气! 他让玉儿帮他买个相框,要装上雨馨的照片。玉儿按照他的吩咐给他送到公司,他一看是个绛色的,气得批评她:“你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你不知道她喜欢的是紫色吗?怎么你不买个紫色的?” 玉儿委屈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我知道,可是哪有相框是紫色的?除了这个色,就是木头本色的,还有白色的。” “好了,别跟我妈说这事。你回去吧。” 孟皓亲手把相片镶在里面,那是结婚时照的套相,他选的是一张她单人穿着晚礼服的。 相框被放在办公桌上,里面的人对着他微笑,笑得他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站起身,要到林家。车子行到半途中,他有了顾虑,拐了一个弯到雨辰在的银行,想先通过他再说。 没想到,前些日子打电话雨辰还是比较客气,可能那是为了让他帮助找人吧。现在一见到他,脸冷冷地,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把他拉出办公室,向楼下走。孟皓不知他要干什么,只好跟着他走。等到出办公楼,到旁边人少的地方,雨辰才松手,他低头一看,西服已经被拽出了褶。 “我妹妹走到了今天,你是刽子手!你也不想想,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她是当看一个普通朋友看的郝良,坏心是他一个人起的,跟她有什么关系?要是我妹妹有什么错的话,她就是心太好了!”他一拳打在了孟皓的脸上。 孟皓没有任何防备,被打了个结实,嘴里流出了血,他没有擦,反觉得心里好受了很多。 “我很多地方都不如你,可是,我有一点比你强,我从来不打女人,我妹妹竟然被你打过。你快滚,以后让我看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孟皓知道再解释什么也没有用了,临走,他说:“对不起。以后要是有了她的消息,请通知我!” 雨馨在于飞的帮助下将房子简单地装修完,添置物品,这一切使她的钱所剩无几。她一个人在家时,就对着窗外的东海呆立。 然,那滚滚不息的海水带不走她的心结。 她学会了吸烟以排解烦恼。第一支烟是装修完房子的第一天,她觉得大事已经忙完,心里空落落的,在房间里四处走着,走到厨房时,发现了木工落在窗台上一包烟,里面还放着打火机。她拿起点上一支就开始抽。第一支烟让她头很晕,却觉得很舒服,抽完这一包,她开始买烟抽。她吸烟就像是吸毒品,只要睁着眼睛无事可做,就像吸毒的人到了时间没有毒吸的样子,思维乱跳起来,跳来跳去的结果就是让她无所适从,到了最后,她会把思维点放在那个失去了的胎儿身上。她就那么想:我会对他什么样?他要是不听话给不给他糖吃?越想越激动,只有吸烟能让她平静下来。她轻易不上街,怕被熟人发现,更怕被亲人发现,她觉得再看见他们精神就得崩溃。于飞为了帮助她走出往事,劝她工作。她不是不想工作,而是不知道该干什么。现在到媒体,她怕接触人多;到公司,她还不爱干。于飞平时跟她说话得小心翼翼地,生怕哪句话不对劲触痛了她。 可是,老是这样子在家里吸烟也不是个办法呀。 她知道这么个道理,可又觉得无所谓。 于飞灵机一动,说:“这样吧,到我们杂志社上班吧,每周只上一天班,其余的时间你在家里约稿、编辑了什么的。开始没跟你说的原因是我们的效益不怎么的,一个月也就挣个千八百儿的,和那些报社及电视台相比简直就是天上和地上。我之所以在那里干,是因为我酷爱写作,我必须要有自己的时间。现在给杂志社投纪实稿很赚钱的,工资对我来说那是小意思。你要是写上东西了,会在写作的过程中会把心中的不如意发泄出去。”她看见雨馨把眼神从窗户外转向自己,以为刺激了她,不安地笑了笑:“你看,外面那船好大啊!” “我能写你那样的情感故事和纪实吗?” “你一直以来都比我强啊!”于飞拍着手高兴起来。 “你们主编会要我吗?” “为什么这么说?你在大学时不就有作品发表过吗?他会要你的。” 一个人要是受到了巨大挫折,他会对自己失去信心,就算是以前认为垂手可得的东西,如今他也会怕得不到。 曾经,林雨馨认为自己什么工作都能干,没有一个老板会看不上她。而现在,她怯起步来。 她是怕在任何地方在任何人身上都会遭受失败! 第十八章 纸上风月 “林楠,我看了你的简历,觉得我们彼此可以试试看。我们杂志社是处级自收自支事业单位,综合类杂志,但是为了市场的需要,我们现在以社会纪实类和情感故事为主。试用期三个月,工资定在六百元,试用期过后,如双方都满意,你就可以转正,工资是一千元。你觉得怎么样?” 雨馨静静地看着主编,没有发表意见。 “没有意见的话,那你到于飞所在的社会部吧,你们主任姓张,你找于飞让她帮你介绍一下。” 她刚走到办公室门口,主编又唤住她:“林楠,你头发上的饰品要掉了。”她摸了摸头发,果然,头卡斜下来,如果再不正一正,恐怕真的要掉下。可是,主编这话让她很不舒服,她从来就不喜欢一个一般意义上的男性当面评价自己的容貌和穿着,联想到刚才两个人正面相对时,主编的眼神不稳,看她不是直视的,而是游移着,她老是觉得他在“那么的笑”,说不出来的那种。一出门,她还感觉到后背那人“那么的笑”。她不想干了,可是没有直接说出来,就算决定真的不干,她也不想正面告诉主编,让于飞说应该更妥当。 林楠是雨馨给自己起的化名,她不想以本名示人,这样,一旦有人叫起,就像是刚才主编叫她,她就会感觉是叫另一个人,这会让她意识上尽量不再与“过去”有瓜葛。来之前,她把头发剪至过肩,打成碎发,还染成栗色,出门就戴上墨镜,走在街上,就像有个假人附体走着似的。 走到编辑部,于飞一见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她觉得于飞是想把她介绍给大家。没等她开口,就把于飞领到编辑部门外,悄悄地说:“于飞,我不想干了。” “为什么?你不是说都想好了吗?上一次你来面试,我们主编对你特别满意,刚才他说什么你不爱听的话了吗?” “那倒不是。我就是不喜欢他的笑,就是那种,我说不出来,笑得我不舒服。” 于飞诡秘道:“我明白了。是‘色’吗?” 她红了脸:“不是。反正我说不出来。” “你呀。”于飞想说你是在老公的公司干惯了,不习惯在陌生人手下干,她怕刺激对方,没有出口。“这事就听我的吧,凑和着干吧。要不怎么办?你这也不想去,那也不想去。钱倒不是根本问题,我是怕你憋出毛病来。” 雨馨想到了烟,她狠狠了心:“好吧。有你在这里,我还舒服点。” 当她看到于飞和屋里的一男一女打招呼时,她意识到和于飞相差了什么,那是一种世故和圆滑,她不具备的,是骨子里就没有呢?还是社会经验比于飞少一年呢?她说不清楚。于飞先把她介绍给大家,然后指着一个三十左右岁女的说:“这是张姐,咱们的部主任,是大连纪实界的一个‘腕’,每年都能上《知音》和《家庭》杂志几篇文章的,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她复指着那个二十多岁看上去比自己大的小伙:“这是任平,专门写抨击社会现象杂文的,大连有名的‘枪手’。” 小伙子点了点头,立即转过身对着电脑干活,雨馨没有看清楚他的长相,从后背看,穿着很土。那个张姐站起身,握了一下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她:“欢迎欢迎,还有另外一个编辑部,以后再给你介绍吧,那是综合部,分管文化、政 治、经济类的,有两个人。”她长的很漂亮,喷上摩斯的短发紧贴在头上,显得人极精神。她穿着A字短裙和高领套头针织衫,雍容大方。“林楠,你长的可是真--漂亮。”后面“漂亮”二字被她咬得很重,说完她就走了。让人觉得那不是真正的夸奖,好像另有所指,意思是相反吗?又不符合事实。这让雨馨后背感到有点冷,怎么这个杂志社的人让人觉得怪怪的,说着正常的话,又让人觉得不太正常。 晚饭她是和于飞一起在家做着吃的,当她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时,于飞笑了,说:“要不怎么是学中文的呢?极其敏感,就凭这一点,你会干好咱们的工作的,可是,我可不敢保证你能处理好编辑部的人际关系。” “为什么?” “再感觉一下。” 雨馨摇了摇头。 “你呀!其实是比较单纯的,不像我,一进杂志社的门,就看出那个张菁和主编有一腿,你别睁那么大眼睛看我呀!我可不是个爱散布桃色消息的人,这不是咱俩在说嘛。他们是‘情况’(大连人称婚外情人的叫法),‘地球人都知道呀!’我刚来时,张菁假惺惺地主动和我处关系,经常和我说起高主编人怎么没有水平啦,对下属不够公平啦,我没有顺着她说,倒不是说我有多聪明,而是我对没有伤害过我的人没有直觉上的好恶感,我才刚来嘛。后来才明白,她是用这种方法让我和主编疏远。那个高主编就是很‘色’的一个人,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哪!他不仅吃窝边草,还想吃净!不管高矮胖瘦,不管年龄比他大还是小,不管丑俊,得吃就吃。长了你就知道了,他逮谁挑逗谁,要不你怎么觉得张菁说你漂亮时口气不太对劲哪?你别理会他们,干好本职工作,让主编挑不出理来,就行!这个单位效益不是太好,留不住人,可还得有人干活吧?高主编不敢把不吃他那一套的人怎么样。” 这话可让林雨馨开了眼界,她听说过谁谁谁有“情况”,可那只是听说而已,没有在身边人中见过,她也没听说过鲲鹏公司内部有过这样的传闻。她觉得自己是像于飞说的比较单纯,在前夫公司里工作,那叫什么走上社会呀?谁敢跟老板娘说太多的实话呀?一这么想,她又觉得就算是公司里有“情况”,那也应该先是孟皓和某某人……自己想起那个人了吧?她恨恨自己,不再往鲲鹏公司里想了,却没有从杂志社里的事跳出来。 “张菁结婚了吗?我看她有三十多吧?” “没结。这山望着那山高,找谁都想和高主编比一比,高是正处级干部嘛,可是和她差不多年龄的男人就算是正处级干部,那也大多是有妇之夫了。” 饭已经在聊天中吃完了,二人忘了收拾碗筷,继续聊着。于飞很高兴雨馨有了变化,对外界的事情,管它是好事还是坏事,终于感了兴趣,这样她就可以转移一下注意力,不再抑郁了。 雨馨道:“你说,人为什么结了婚还要找情人?” “就你这种人,孟皓还会怀疑你感情出轨?”于飞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可是她没有从对方的脸上看出有什么情绪不对来,索性说了下去,让她习惯了就好了,免得跟她说话别人得太过小心,对她本人也不好。“据我的了解,找情人一是为了情感上的补充,二是为了一己私欲,告诉我,你觉没觉得孟皓有外遇?他可是个有钱有貌的主儿啊!是最讨女人喜欢的那种,用不着他开口说要,只怕有的女人就会扑上去。” 雨馨竟在听那个名字时不似自己想到时一样敏感,没有什么特别感觉,就是那么顺其自然的,和呼吸空气差不多的感觉,反而当了真,她想了想,说:“我没有感觉到,也许有我不知道。” “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以前民间俗语说,我记不太清原话了,大概意思就是说一方情感出轨,另一方总比外人知道得晚,最后一个知道。我凭经验,当然是采访经验了,这两年我老是写这类题材,另一方应该是最先知道的,总会有蛛丝蚂迹的。” “我也想写了,你教我吧。” 凭雨馨的功底和悟性,当夜她写出了第一篇稿,虽然很稚嫩,却让于飞大喜过望,她大笔一挥,在上面删删改改的,最后,说:“不错不错,小子可竖也,将来必成一腕。你写的是青春类的故事,我当然知道,是你和郝良的经历,再写写,你就会跳出个人的圈子。以后一定要注重采访现实中的人物,记住,生活永远高于个人的想像。你应该给自己配台电脑。” 初次出道就受此鼓励,雨馨脑袋都热得发胀了,她第二天买回一台电脑,这下子她可离身无分文不远了,可是她一点都不觉得紧张,早就听于飞说过,写这类爱情题材的可以挣到钱,虽不是大钱,也足以比工薪阶层高出许多了。她又和于飞要来大量的杂志,仔细研读。 她越来越愿意过这样的日子,白天若在家,手执一本书,桌上冒着热气的一杯热茶或者咖啡,偶而眼睛对着窗外的大海,想着感动着自己的别人写的爱情故事;晚饭过后,她呆在那放着电脑的半室里,或编或写,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个的汉字,会觉得它们在跳着很激情的舞蹈,她会把自己所有的往昔放在里面,而不是一味地逃避,随着舞蹈,心结一个一个地松开,虽没有到消失的地步,却也让她开朗不少。 第一个月交稿的日子,张菁拿着雨馨交上来的稿件,看了看她,说:“你以前写过吗?” 她摇了摇头,觉得张菁的脸色不是很好,她想可能是自己写得不能让她很满意吧?于是心里有些慌,她求助似地看看了屋里的另一人任平,他斜视了一下这边,没有说什么,脸上不无怪怪的表情。张菁一出门,雨馨问任平:“你说刚才咱主任看我稿的表情,是不是说明我写的不合格?” “那是说明你写的很好,出人意料的好。” 雨馨何等聪明?她明白了,自己的写作水平好得让主任不太舒服。她顾不上再想,本来这一个月就沉浸在阅读和写作的快感当中,神经一直处在兴奋状态,她还想借此东风,再接再励,多写几篇。 管它那么多呢? 人生,应该活出个好的心境来。如今林雨馨这么认为。 高主编把雨馨叫到办公室里,对她第一个月的工作不加保留地大加赞赏:“没想到,你一个刚毕业一年多的大学生竟能把婚姻的本质看得那么透。你看,你写的这一篇口述实录,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大款和一个城市千户侯之女的婚姻竟能让你分析得如此之深,题目起得就好,《爱情不能承受之轻》。文章的观点很到位,说门当户对不仅指地位,还有生活细节,不一样的生活背景成为一家的夫妻会因此而矛盾百生。这个观点真的不像是你这个年龄的人才能想出来的,倒像是历尽沧桑的人得出来的。好!不错!这一期上你两篇稿,一般的情况下,是不会这样做的。这样吧,我和张菁商量一下,看看是不是把‘口述实录’的栏目交给你采写。” 雨馨心里十分的高兴,这太有成就感了!她尽量克制着心里的想法,表面上很平静,说:“谢谢主编的鼓励,以后我会更加努力工作的。” “晚上有空吗?我要和一个大广告客户吃饭,我想,你要是有空的话,一起去吧。” “对不起,晚上我有事。” “是不是和男朋友约会啊?” 她莞尔一笑,算是回答,又不是正面的。 她感觉到,自己比刚来时成熟得多了,知道在什么时候以笑来抵挡别人突如其来的要求,又不让对方感到难堪,不像以前那样硬硬的,不知不觉中伤了人的。 高主编也报以一笑,不是领导式的,是男人的。 开选题会时,高主编交给雨馨一个采访任务,她一听采访对象,不禁大吃一惊--孟皓!主编说:“以前我们单位上过他的封面,现在他的新住宅区已经完工,我的意思就是让你利用记者的身份采访他,和他交上朋友,然后要让他在我们杂志上做广告。听说他离婚不久,如果他暂不同意做广告,也要争取把他的婚姻故事采写到,他这样一个赫赫有名的企业家,要是我们能独家披露他的家庭生活,发行量也会大增的。” 林雨馨瞠目结舌!就差昏倒在会议室里。 天啊!她才是孟大老板婚姻中的女主角! 主编看了看半天说不出话脸色苍白的她,皱皱眉:“林楠,有什么困难吗?” “对不起,这个我怕完不成任务,能不能交给别人采?” “为什么完不成?我是经过考虑才让你去的?”他说不出口的原因是因为她长的漂亮,老板喜欢接触这样的女记者,他坚信她不仅能采访到他,而且还能拿到钱。 “我不适合和老板谈钱的……” 于飞抢过她的话:“高主编,我想采写孟皓,我认识他,相信问题不是很大。” “那就这样吧,散会!”主编是一脸的不高兴,新来的人竟敢当众拒绝领导的分派工作,胆子可是真不小!其实这是个美差,本来是综合部的事,自己好心好意地分给林楠,如果能完成,她不仅能拿到必上稿的稿费,还能拿到广告提成,只怕在座的其他编辑巴不得去呢! 于飞和雨馨背着人商量采访孟皓的事。“你说,他能让写你们的故事吗?” “凭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不会同意的。如果不同意,你打算怎么办?” “那就采访他的成功经验,也是个好角度。那钱呢?他会让我拿到吗?咱们杂志发行量可不怎么样呀,他要是想做广告,还不得往日报上做?要是既发不了婚姻故事,又拿不到广告,我可就惨了。”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可别这么说。主编让你去写,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你长的漂亮,十有八九能完成任务,我可就不行了!”于飞说完大笑起来,立刻忘了刚才工作上的担心,她把兴趣转移到想知道孟皓近况上面。 雨馨晚上敲了于飞住处五次门,于飞都不在家,她不想给她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回来,怕她看透心事。说来也怪,她特想知道孟皓的情况,有时候看着报纸都会下意识地找他和公司的消息看,她本来想忘记过去,感觉到没有成功之后,倒也觉得无所谓,本就是一次人生经历,回避它就不存在了吗?待于飞回来,她进了门后,说:“你吃没吃饭?我给你买的肯德基。” “哈-哈-哈,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是不是想知道我今天采访的情况?好吧,先把肯德基给本人呈上来,然后再听。”于飞现在可不怕在她面前提那个人的事了,甚至有时还和她开着和孟皓的玩笑,雨馨一点都不介意,顶多是脸一红。 于飞大快着朵颐,说:“其实我吃过饭了,不过看在肯德基的面上,我还得再吃一顿。饭当然是你前夫请的了,他还亲自开车把我送到楼下,当然,我是借你的光了。我呀,到了他的公司,和秘书小姐大模大样地说,请你转告你们老板,我是林雨馨的同学于飞,有事找他。那小姐狐疑地看了看我,看那意思,不太信得过我,又怕以后老板知道了怪罪下来。通报之后,小姐笑脸相迎,说老板请于小姐进去。本人不卑不亢地和你的前夫孟大老板打声招呼,坐在他的对面。这一坐,可出了一件大事!”她卖着关子,不再往下说,看着雨馨的反应。 雨馨心里急,怕被于飞笑话,不敢表露出来,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水,等着对方主动地往下说。 果然,于飞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一眼就看见他的办公桌上有你的照片,好像是结婚时照的。他看我发现了照片,假装没注意到。我把来意一说,他如你所料,只让采写成才之路,婚姻的事提都没有提。采访结束后,我提了广告的事,他点点头,当即就让财务给拿上两万元的支票,这可是咱们杂志社从来就没有过的事呀!以往咱们都是先做广告,后要钱,咱们发行量跟不上嘛,都是凭面子拉广告。这下我明天可要大显一番了!他请我吃饭时,转弯抹角假装不经意地提到你,嘿嘿!甭管他怎么装,我也看出来了,他还在关心着你,我当然按照你的吩咐说我们再没有什么联系了,后来,他开……” 雨馨冷冷地站起身:“于飞,天晚了,明天还得上班,早点休息吧。” 门一关上,于飞才缓过味来,想想自己刚才的话里什么地方让雨馨不舒服,也没有什么呀?以前也是开玩笑的呀,还常笑话她说是再要结婚那可就是“二婚”了,还不如找原装的瓶子装自己这瓶旧酒,这话她都能不往心里去,那刚才的话又有什么呀? 其实雨馨一听孟皓把自己的照片摆在桌子上就不舒服,于飞后面的话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仍旧把思想放在照片上:装什么呀?就好比人都让你给杀死了,你说你现在好想她,那不是虚伪吗?现在要是想她,那么当初就不应该下手杀人。你自己说的你对女人不在意,换个女人像换件衬衣,那还装什么纯情无比?像人家苏东坡,“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那是一直就怀着满腔的感情,你是这样吗?我在你身边时你怎么不如此表现得情到深处?还想把我还给别的男人,那是一个丈夫的作为吗?她越想越有气,心理很不平衡,恨不得摔点什么东西才能舒服。 怀了恨意的她,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数了几千个数也没有用的,气得她起来坐在电脑前,写开了爱情故事。 她写得很顺畅,好像这故事早就酝酿好只等下笔。她写的是个发生在三十年代的鬼故事,,说的是一个富家子弟娶了一个小家碧玉,开始爱的宝什么似的,后来,厌倦起来,小家碧玉郁郁而终,化为厉鬼成夜出现在他的梦里,最后把他折磨成精神病。这个故事并不很像他和孟皓的故事,只是在相识的细节上有他们的影子,那个小家碧玉也是有贫寒大学生男友的,被富家子弟强娶到手。等到最后一行字打出:“他嘴里不停地叨念着她的名字,步履蹒跚地穿行在大街小巷,时不时地有几个淘气的男孩向他扔石头。” 她觉得全身轻松,由于飞话头引出的对孟皓的恨全部没有了痕迹。她站在窗前伸了个懒腰,想着写作的过程,骂了自己一句:“恨人家干什么?人家现在跟你什么关系?” 第十九章 试金石游戏 雨馨在杂志社得了个“绰号”--“20万”。 起因是她把近来的一段经历写出来和大家谈起过。有个著名的作家肖木从北京来大连付家庄一疗养院搞创作,雨馨得到信后,前去约稿。肖木曾经在她在上大学时给她们班讲过一堂课,对她印象相当深刻,两个人还曾经书信来往,他说觉得她很有灵气,愿意指导她写作。肖木在中国90年代初的当代文坛属先锋派作家,他的《脂粉佳人》被某导演搬上银幕后,获得国际大奖,他和那个导演同时走红。他的早期作品红现在还拥有大量的读者群。据报纸上报道,肖木现在要是给报刊写稿,开价一律是千字两千元。学中文的林雨馨发自内心地崇拜肖木,肖木给她的几封信保留至今。 此番肖木到大连是为了改编他的一部中篇小说为剧本,他一接到雨馨的电话惊喜万分,让她立刻就到。雨馨也很激动,放下电话就打的到了他的住处。可是,见面之后,两个人各说各的,全然不是在通信时那样的只论文学。雨馨怕一来就说约稿让他感觉到自己是功利性的,就先说想和他请教一下写作经验,肖木听都没听见似的,只对她的容貌大加品评:“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我在北京接触过很多女明星,像巩俐、章子怡、瞿颖了,都不如你漂亮。你看你,身材是身材,相貌是相貌,你怎么就长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呢?可是,要让我说出你什么地方长得最好,我又说不出来,你看你,该瘦的地方瘦,该丰满的地方丰满。总之,你可要好好利用自己的长处呀,年轻美丽就是本钱,想做什么都能做成。” 雨馨立刻语塞,要是对方换了个人,自己换个前来的目的,她会转身就走,这种从一个男性口中赤裸裸的对自己外表上的评价,她还是头一次听到,那是夸吗?简直就是在掂量一块猪肉的价值,还告诉这块猪肉“你很肥别忘了卖个好价吧”。此次来约稿她是和主编谈过选题的,还说十有八九能低价拿到稿,他们是朋友嘛!主编说就等你的米下锅了,要不然这期杂志又卖不了了。要是起身就走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吗?想到这里,雨馨硬着头皮笑着,说:“肖老师,我想跟你约篇稿件,我知道您很忙,不用多,一千字就行,然后把您的照片给我一张,上我们杂志封面。我先谢您了。” 肖木一扬手,打了个指响,这个轻佻的动作让她心里“咯噔”一下。肖木说:“一会儿再说这件事,聊聊我们分开后的情况。我先说,这几年我转向了,搞电影电视剧的创作,加上再版作品,挣了大钱的,我在北京有车,桑塔纳。唉!写小说过瘾是过瘾,就是不挣钱,写剧本还快还有钱。你要是想写我会帮你的。”他把目光停在她的身上,她觉得浑身像长了刺一样。 “这样吧,肖老师,我不打扰了。我单位还有事,您看,我什么时候来取稿?” “不坐了?明天吧,我们一起吃顿饭,接着聊。” 雨馨拒绝他请吃饭的要求,离开了他的房间 。 第二天,她如约前往肖木的住房,肖木递给她稿子,她快速地看了一眼,是言论性。这次她多了个心眼,怕他拖着不立即给照片,借了一架照相机而来,给他拍了照。 肖木说:“你知道吗?昨天你一走我激情洋溢,写了一万多字。我在大连还得呆段日子,你能常来看我吗?我这里有休息的地方,困了你就睡,饿了我们就出去吃,白天谈话,我晚上写作,行不行?” 她想:困了我就睡,太危险点了吧?我和你是什么关系,能随便到这种地步? 从她离开的第二天起,肖木一天不知打来多少个电话约她,都被她拒绝,最后一次,肖木说:“你要是不愿意来我这里,那我们出去喝杯咖啡总是可以的吧?我实话告诉你,我爱你。” 她总算想到了回击他的办法,于是答应他这次的请求。待坐在咖啡厅,肖木趁她端杯子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赶紧缩回,说:“我们谈谈条件吧。我不是个轻率的女子,爱情是一定要以婚姻为结局的,你会离婚娶我吗?” 他的回答是她意料中的:“做情人不好吗?有感情就行,要那一张纸干什么?你比我小二十岁,怎么比我还守旧?” “做情人我也是有条件的,先放在桌子上20万,我们再谈感情。” 肖木大睁着双眼:“哪有你这么直接了当的?再说了,我没有那么多钱。” “你不是说你挣了大钱的吗?” “话既如此说,那我就走了。”肖木勿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