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家时，多半是他家无人的时候。意外撞见他母亲几次，母亲也总是笑吟吟地。儿子二十七了，还从来没单独带女孩子回家过，怎么看她都觉得顺眼，每次都要留她：“在这里吃晚饭吧。”每次她都窘迫地推搪，怕饭桌上尴尬，也怕未婚夫打电话找她。等她走了，母亲就开始问儿子，女孩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儿子简单地说了她的名字和工作单位，便不肯再多讲，只是在餐桌上喝酒到中途时，会闪亮着眼神说一句：“她很聪明，很可爱。”母亲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一次在街头偶遇与她同单位的旧友，便旁敲侧击地问起了她的情形，旧友的话将她惊在了当场，“她啊，她已经登记结婚了。本来要在五一摆喜宴的，都快发喜帖了，不知怎么，拖了下来……”月色撩人（2）　　于是他提出与她分手。他是孝子，母亲说，“她已经注册结婚了，就是人家的妻了，你怎么可以这样没有分寸？难道天下只有她一个好女孩？”他辗转多日，跟她提了分手，他想不到，平常柔弱拘谨的她，居然要在旷野中与他做爱。她流着泪说：“你要怎样都可以，请不要离开我，你可以娶妻，可以爱任何人，但请不要离开我。”　　她觉得自己真失败。人家说，看到对方有意分手，一定要在对方之前开口，分了手，再苦也不要让他晓得，见了他，也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否则不光输了爱，连尊严都留不下。可是聪明如她，却怎么也做不到如此绝决，所有的脆弱都被他看在眼里。他终于回到她身边，却理智了很多，再不肯与她一样热烈，言语间总是透着有意无意的疏远。　　他是舍不下她聪明温婉热烈浪漫的种种，可是一想到她毕竟已为人妻，一想到无法背叛母亲去娶她，心里就充满了无望。很多个夜里，他一个人在卧室，抽着烟无声地流泪。慢慢地就麻木了，他回想起他爱过的前几个女孩，似乎每一个在当日都让他刻骨铭心，过后还是如过眼云烟，他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冷血。转念又想，虽然爱她至深，真要分开，也并不是不可能。如果没有自己的出现，也许她会早早在五一时嫁了人，过平凡幸福的生活。如果以后要以与家庭决裂的代价来娶她，还能不能给她幸福？如果不能给她幸福，不如就此放手。　　可他真的没想到她的反应会激烈到这个程度。为了缓和她的痛，他才与她继续见面，可言行都在刻意疏远，他希望慢慢淡下来，到有一天，她对他，也可以云淡风轻地放手。可惜她似乎就是不肯懂，似乎还对他越爱越深。　　（四）　　两天前她接到一个电话，然后她如约来到这间茶馆，他母亲已经坐在里面等她。进包厢的时候她抬头看了包厢的名字，“月色撩人”，他母亲依旧笑吟吟地，请她喝茶。她本已准备好接受她的一切责难要胁，她决定无论如何要告诉他母亲，她是真爱他，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付出一切都值得。可是出乎她的意料，他母亲自始至终都没有责怪她一句。只是絮絮地道些家常，说莫不是因为她已嫁，真想要她做儿媳。　　两天后她再接到他的电话，见面时再看到他的眼神，心中便已明白了七分。于是她辗转带他来到“月色撩人”，再次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心中苦涩难忍，皓月当空，情难自抑，于是恋一场，天亮后戏已散场，只剩她一人站在凄清的旷野，她分不清，撩人陷于情迷的，究竟是人，还仅仅是月色？　　听他开口她就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她说：“你转告她，让她放心。”说完起身要走，他上来拉住她，她便站定。包厢的门是关着的，他拉住了她，又再放开手，站在她身侧，问她：“不要恨我好吗？”她多么希望，他能伸出手来揽她入怀，可是两人站着，咫尺却天涯，她回头再看他一眼，夺门而去。　　照例是失眠厌食，她却不再给他知道。收到他的大段短信，说要她原谅他的退缩，说她是他今生至爱。她正在上班，看到那些句子，顾不得同事的侧目，跑出去哭出声来。晚上和未婚夫吃饭，她对着满盘的美食食不知味，未婚夫说：“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她一怔，抬头看那个男人殷切关怀的眼神，忽然就释然了。原先她一直在两难中选择，现在路只剩下一条，她还犹豫什么呢。　　半月后她嫁了。喜宴时自然不可能请他，她寄了一张碟给他，主打歌的名字叫《比我幸福》　　“……　　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才不枉费我狼狈退出　　再痛也不说苦爱不用抱歉来弥补至少我能成全你的追逐　　请记得你要比我幸福才值得我对自己残酷　　我默默的倒数最后再把你看清楚　　看你眼里的我好馍糊慢慢被放逐　　放心去追逐你的幸福别管我愿不愿　　孤不孤独都别在乎”　　他收到后给她发了短信，是我负你，我会为你守身三年，三年后我才会再考虑接受别的女子。还记得我们说过的话吗？到我们七十岁，我再来娶你，到那时，你一定要陪我过最后的幸福十年。她回复，好。　　（五）　　他们没有再刻意见面。偶尔在街头相遇，她总是冲他笑笑便过去了，他看不出她眼里的内容。在他看来，她过得还不错，婚后第二年产下一个女儿，产后恢复得很好，还是喜欢打扮，衣裳买得似乎比婚前还勤，看起来也更有风韵。听他们过去共同的朋友说，她老公做生意小小地发了，她产后便不再工作，开始在家写作，闲时就一个人跑出去旅游。他开始在越来越多的杂志上看到她的名字。女儿三岁的时候，她还出了二本书，他去买来看了，一本小说集，一本游记。一切都很美满的样子。有一次在街头看到她抱着女儿买东西，她逗女儿的神情透着浓浓的专注，令他想起相恋时他喜欢偶尔躺在她怀里，当时的她看他，也是这种表情。月色撩人（3）　　他便放心了。后来家人再安排他相亲，他也不再拒绝，不久认识了一个条件相当的女子，温柔可人的样子，不像她那样激烈，但是个合适的妻子人选。于是他准备结婚。　　他打电话给她：“来喝我的喜酒吗？”她似是怔了一下：“你把请柬送来我家吧。”　　于是他第一次来到她的家，一套百平米的三居室，简单的装饰风格。只有她一人在家，穿一件宽大的米白色的毛衣，薄施了脂粉，眉目间透着不着痕迹的精致。他在客厅坐定，接过她泡来的茶，再递上请柬，她接了过去，翻看，一时无语。　　稍顷，她起身走到他跟前，盯住他问：“你说过七十岁要娶我，还作数吗？”他一时心中大痛，过去这些年，他满以为自己已经从她的情感深渊里挣脱出来，分手当时还曾为终于摆脱她过于浓烈的痴情而顿觉轻松，如今再次面对她热烈的眼神，胸中爱念竟然汹涌无法抑制。他红了眼睛，“当然作数。”她俯下身来轻吻他一下，“谢谢。我想，是我爱你比你爱我深的缘故，所以我才输。”　　（六）　　结婚当天，站在酒店门口的时候，他还在担忧，生怕她来了以后会失态当场。可惜一直等到所有宾客都差不多到了，她终于还是没出现。他轻舒了口气，心中却又隐隐有些失落。　　婚后一个星期，他听朋友说起她，“你知道吗？你结婚那天她在家煤气中毒，差点死了。”他大惊，“怎么回事？”朋友说，“不太清楚。你以为她真的过得很好吗？她老公做生意发了财，就开始在外面养女人，很多人都知道，只有她蒙在鼓里。猜想总是这回事吧。”可他分明知道，绝没有这么简单。　　他到处打电话找她，可手机关机，家里没人接，怎么都无法寻得她的消息。一个月后才听人说她举家迁去了老公做生意的那座城市。之后她再也没有找过他，只在每年他生日的时候，新年的时候，寄一张卡给他，却从不留她自己的地址。　　（七）　　他再也没见过她。之后他按部就班地升了职，又生了儿子，夫妻生活平淡而温馨，只是偶尔想起当年那段热烈的爱情，心中总是怅然若失，再想到他们七十岁的那个约定，又会有些感慨，真到了七十岁，谁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　　若干年后他退休，儿子娶了妻，又生了孙子，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转眼他七十岁了，镜中的他满面皱纹。他在想，她也有六十八了吧，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当年的约定，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来找她，如果她真要他实现诺言娶她，他该怎样对老妻说呢。请妻子给自己追求十年幸福的机会吗？妻子会答应吗？　　又是他生日，一家老小齐娶在他家为他庆祝七十大寿，这一天他下楼去了好几次，说是去信箱里拿报纸，可每次都是空手而回。年初时他还收到过她的贺卡，按常理，今天应该再收到一张才对。吃完饭后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打电话给他的，是她的丈夫。　　两个男人第一次面对面坐在了一家茶室。她丈夫选的地点，等他到的时候，只见一位胖胖的老者坐在里面朝他招了招手。等他坐下，她丈夫开口道：“是她叫我来的，她吩咐我一定要在今天来找你，还说一定要约你在四世一品的忘忧馆里见面，她说，她和你最后一次约会，是在这里一间叫月色撩人的包厢里。可惜我们出去这么些年，都不知道老城现在都拆迁了，这条弄堂也推平盖了大厦，所以我只好在老地点新茶馆里见你了。”　　他点点头，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问，“她呢？”那老头沉默半晌，“十年前她就走了。”他急急道：“不可能！今年过年时我还收到她的贺卡呢，不可能！你叫她来见我。”　　老头看着他：“是真的。”　　（八）　　婚后她一直很沉默，全然没了恋爱时的活泼，丈夫也弄不懂她在想什么，只是看她乖乖的在家，看书写作什么的，也不去多管她。唯一觉得不爽的，就是做爱时她也热不起来，浑身凉凉的，每次他一完事她就起身去洗澡。再后来有了女儿，她在性事上就更冷淡，丈夫才开始在外面找女人。他以为老婆一直都不知道。直到那天，他谈完一笔生意提前回家，一开门就闻到浓重的煤气味……　　她在医院苏醒过来后显得很恍惚，而丈夫在她面前大哭，“是我对不起你，我答应你，往后我一心一意只对你好。”她不理他，也不肯进食。他就在她床前陪了她三天三夜，再抱了女儿来她跟前，她才开始有了表情。丈夫求她：“你看，我们的女儿多可爱，我们重新开始好吗？”她抱着女儿哭，对他点头。之后他们才去了外地。此后相安无事，只是她再也不写作了。月色撩人（4）　　十年前她病重之际，才告诉丈夫，当年她自杀，并不是因为丈夫不忠，而是因她爱的那个男子当日娶妻。她要用她的方式告诉他，她真爱他，不能与他相守，也要他记得她一辈子，永难释怀。先前她看似快乐的一切，都是做给他看，要他放心追逐自己的快乐，而看到他终于有了归宿，她也不再有生存的意义。这些年她该尽的责任尽了，做了好妻子，好母亲；该实现的愿望也都完成了，游遍了全国，写了书。至于七十岁那个约定，毕竟过于遥远和无望，于是她决定了杀害自己，她知道丈夫有外遇，她死了，别人都道是怨妇寻死，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或许他也知道。不过，往后他就可以专心爱他的妻了，她当年和他分手的时候就说过，她不想再给他压力。他说，你的压力无处不在。她暗想，她死了，就好了。　　终于还是没死成。她决定活下来，至少还有女儿，还有一个爱她的丈夫。　　（九）　　他问她丈夫：“可是，这些年，我一直都有收到她的贺卡，是她的字迹，我认得。”“那是因为，她临终前写下了这十年要寄的所有贺卡，而我答应每年按期为她寄出。然后再在今天来找你。”　　他再问：“你不恨我们？你原谅她？”“开始是不原谅的，觉得自己很白痴，被骗了这么多年。可想着她在做我妻子的这些年里一直很安份，即使那么爱你，还是没离开我——就够对得起我了。那么，她临终的遗愿，我为什么不能为她完成？”　　他一个人去了城外那座小山。几十年过去，这里已经规划成了风景区，他不晓得还能不能再找着当年他们靠过的那两棵树。爬到半山的时候他停下来喘息，想起当年他一直牵着她的手上山，看她娇喘阵阵，他就要皱眉说她体弱。她就对他说：“我弱，才需要你照顾。”他脱口而出道：“那我就照顾你一辈子。”她紧紧握住他的手，“要是，要是你能一直这样牵着我一辈子，就好了。”　　他忍不住老泪纵横。现在他也老了，可终于没能照顾她一生一世，再想要照顾，也不再有机会。　　她曾说，她爱他比他爱她深，所以她输。现在他知道，他终于输在了最后，因为他爱她，比她爱他更久。本命劫（1）　　文/任大小姐　　都说本命年不太吉利。以前我不以为然。到我二个本命年过去的时候，我开始相信有些宿命无法躲避。　　燕子是我十三岁上结识的女友，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过去十二年里，我们一直掏心掏肺地对彼此好，我甚至在一次玩笑中声称要去做变性手术以实现永远和燕子在一起。这想法其实有点儿变态，当时燕子却只是抱抱我说，千荷，现在这样我们也可以永远在一起啊。我说你会爱上男人，到那时我就不再重要了。燕子的脸红红的，说你也会有心上人的嘛，到时候我们要一起结婚的哦。我听了隐隐有些失落，也许你不能理解。　　我一直是个早慧的孩子。五岁就上了小学，十三岁那年，我第一个本命年，我已经上了初二，这年燕子在我的生命里出现。那时候我活得像一只耗子，出了外婆家，我只能低着头从街道和校园里走过，身后总有人对我指指戳戳。他们在说，就是她，那个勾引男老师的不要脸的女生……听说她父母离婚了，她妈妈是跟人私奔的呢，你看看，风流本性也能遗传呢……　　十三岁的我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一米六五的身高，俨然大姑娘的模样。那个隔壁班刚分配来的男老师，不知怎么就对我起了意，不断找借口让我去他的宿舍，或者写些情书给我，用的是最笨的法子，让他们班里一个看起来很老实的男生转交给我。信到我手上的时候已经被拆封，之后流言开始泛滥。可怜当年的我情窦未开，便无意成了一场风流韵事的女主角。一个父母离异与外婆相依为命的女孩，原本品学兼优的女孩，忽然就成了老师同学眼里的异类。　　校长和教务主任满面痛心疾首的样子，他们说，你看，上个月你刚代表学校参加市里的物理竞赛得了好成绩，本来下个月还想让你和高中部的同学一起参加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的，老师一直对你期望很高，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是不自爱！我说我没有，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　　走进教室，刚刚讨论热烈的人群会忽然噤声，对我报以暧昧的注目礼。有时还会有校内或校外不相识的男生跑来教室窗口问，哪个是聂千荷啊？没有任何女生肯与我为伍，只有同班的燕子有时会默默地为我撕下恶作剧的男生贴在我背上的纸条。　　我的沉默在同桌与人添油加醋地叙述我曾向她透露过的真相时到了爆发的边缘，我像疯了一样抽她的脸，她大叫你这个婊子，不要脸！我说你才是婊子！课桌翻倒，我越众而出。　　那男老师受了处分，我也最终没有幸免，不过处分的原因是打架。流言传开之后他甚至没敢跟我说一句话，我至今也不知道他究竟看上了我什么，当年的我瘦弱而苍白，毫无风情可言。只记得他在给我的情书写道，看你上课时凝神托腮的样子真可爱。　　我的成绩一落千丈，我还小，又没有父母在身边，外婆什么都不懂，甚至不知道应该买一件内衣给日渐发育的我，又没有一个朋友，实在无力承受那样巨大的压力。　　如果没有燕子，也许我会在那年辍学。　　燕子是在那年寒假来找我的，她在外婆家高高的小窗外轻声唤我的名字，千荷。那天是大年初二，我刚刚过了本命年，燕子的出现让我的生命出现了转机。　　在此之前我对她印象不深，只知道她父母都在城里，为了提高她的成绩安排她来我们这座教学质量颇佳的小镇中学借读。　　我开了门，燕子握住我的手，千荷，新年快乐。我的心就攸地化了开来。初一下了一场大雪，江南的雪凝不住，初二时屋顶的雪已经顺着冰棱开始滴嗒地往下掉，我的眼泪也在掉。燕子说，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下学期我要转学回城里了，你跟我一起走吧。　　本来以我的倔强，我绝不肯轻易接受任何人施舍，可那时的我四面楚歌，燕子就成了我的救命稻草，我太需要逃离，自尊便不再那么强硬，何况燕子是那样真诚，她的微笑驱散了我第一个本命年的所有阴霾。我还没有懂得爱情便已经恨了男人，是那个男人几乎毁了我全部的生活。除了母亲没有人比燕子待我更好，我对燕子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燕子家的房子很大，但燕子还是执意要与我住同一间屋，两人钻在同一个被窝里细细地说些体己话。我们竟然从来不曾吵嘴，总是分吃一个苹果，一起做同样的事。燕子的父母待我很好，给燕子买什么，总也同样算上我一份。这宠爱令我感激却抗拒。　　后来吴捷对我说，你为什么总需要一个等式才能接受一件事。我反问他，你不需要吗？你认为，我凭什么接受他们的养育？他们有这个义务吗？我有什么可报答他们的吗？本命劫（2）　　我没有，至少当时没有。所以我愧于接受他们无私的关爱。现在我仍会偶尔去看看他们，陪他们晒晒太阳，或买些他们爱吃的东西过去。阳光下他们两鬓斑白，燕子妈妈说，千荷你真是个好孩子，从一开始我们就这么想。　　初三和高中三年，我一直住在燕子家，偶尔回去看外婆，她会给我很少的生活费。而每次我要把钱交给燕子妈妈，她总是不肯收。上高中后我开始给报纸投稿，有了微薄的稿费，我把稿费交给她，她还是不收。于是我在一段时间开始起大早去批发报纸卖，准备攒些钱后开始住校。卖一张报纸挣五分钱，天蒙蒙亮，我就要跑去一个人背上厚重的一大撂。燕子妈妈这才收下我的钱，她说，千荷你只要安心念书争取有出息就好，你这么小的年纪，实在不该背负这样重的负担。你的成绩比燕子好，我让你住在我家最大的私心就是希望你能帮她提高，能帮我吗？　　我郑重地对她点头。我把这当成了我留下来的理由，等式的另一端。至少我不是理所当然地住在这里的。燕子比我大两岁，我却比燕子高半头，我坚强，她柔弱，这常令我觉得自己比燕子要年长，言语中总是忍不住对她怜爱有加。燕子的成绩在我的带动下慢慢提高，到高中毕业时，我们如愿考入同一所大学。我拥住她，只要能一直和你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了。燕子也很开心，千荷我们永不分离。　　可惜燕子食言了。　　那年我们大学毕业两年，各自有了工作，燕子在一家公司做了文职，而我却不甘平淡去一家大公司应聘做了销售，那段时间因工作需要我不得不在全国各地游走，与燕子交往渐疏。燕子出事的那一晚我在西安，她打了很长时间的电话给我，直到我的手机没电。我没想到那竟是燕子与我的诀别。燕子在电话里说，她爱上了一个男子，可那人不爱她，非常绝决地拒绝了她。她伤心异常。等我赶回杭州后才知道燕子那夜独自去酒吧买醉，意外成了那夜酒吧斗殴的牺牲品。两队流氓互殴，她半醉着冲入人群……　　燕子的爸妈四方奔走也没能为燕子讨回多少公道，是她自己参与斗殴的。被抓的流氓说，谁知道那妞是怎么回事，疯疯颠颠地就冲到人堆里来了。　　只有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我问吴捷，你说，她是不是很可怜？吴捷温柔地抚了抚我的肩说，我知道你和她感情很好，但人死不能复生……我再问他，燕子那么美好，那个男人怎么可以不要她？你说那个负心的男人该不该死？吴捷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千荷你的眼里满是杀气。我垂下眼帘喝了一口科罗娜，换一种稍柔和的眼神再看他。吴捷搂紧我，千荷你是不是怕我负心？不会的，我那么爱你，我会愿意为你做一切，真的。　　自燕子死后，我就辞职另找了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这样我就能代燕子多照顾一下她父母。他们于我，有着超越生身父母的恩情。后来我就认识了吴捷，这一年我二十五岁，适逢人生第二个本命年。　　我知道这年的我已经不同于十三岁，我长到一米七零，身材妖娆风情无限，知书识礼聪慧可人。吴捷是个建筑设计师，有一头及肩的长发。高尚的职业，得体的谈吐，迷人的外表，足以使吴捷吸引绝大多数女人。他第一次与我做爱过后，一直盯着床单上那滩血迹发愣。我看着他满面迷惘的样子，再想到他拉着我来这间宾馆开房时一再强调要服务员安排大床的单人房，流着泪却禁不住冷笑。　　吴捷大口喝水的样子很脆弱，他说，你知道吗？我有过很多女人，有三种女人我从来不碰，一种是妓女，一种是女同事，另一种就是处女。可我没想到……　　我默默地起身准备离开，吴捷这样的男人，如果他不愿意，没有人可以留得住他。我并没有打算用贞节来约束他。待我拉开房门准备离开的时候，吴捷拉住了我。　　我想那以后吴捷是渐渐真心爱上了我。他爱怜地对我说，别看你态度那么强硬，其实我知道你最脆弱，你太需要爱了，偏偏就要假装不在乎，其实你只是怕被伤害。　　吴捷对我真的很好，几乎百依百顺。很多时候我几乎沉迷在这种感觉里无法自拔，我很想让这种幸福持久一点再持久一点，但一想到燕子，我的心肠就会硬下来，我想我对吴捷并没有感情，所有的幸福都只是幻觉，我与他在一起的根本目的就是要杀了他！　　吴捷说，他找到了我，看一我第一眼，便知我是他的真命天子了。他会为我倒洗脚水剪指甲，无论去哪儿都会带礼物给我，还屁颠颠地下厨弄一桌子菜给我吃，我望着满桌全以鸡蛋为主料的菜笑着问他，你除了会炒鸡蛋还会别的不会？吴捷搂住我，报告老婆，我还会蒸鸡蛋。本命劫（3）　　我问吴捷，你有过多少女人。吴捷闪烁其辞，我知道他是不忍伤害我。我记得燕子对我说过，她与吴捷相识于网上，她终于鼓起勇气要求与他见面的时候，已经暗恋了他好久，吴捷一坐下来便说，假如告诉你我自大冷漠并且习惯于不负责任，你觉得我们还有继续交流的必要吗？假如你知道我跟三十多个女人上过床你还会喜欢我吗？假如我现在告诉你我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你觉得我们还有坐下去的必要吗？我来这里，只是想绝了你的念头。　　在所爱的人面前有多卑微，在爱他的人面前，就有多残忍。　　不可否认吴捷是个很骄傲的男人，也许他也完全有理由骄傲，可是燕子实在太过无辜。我很想骂燕子是傻瓜，吴捷是混蛋，可惜他们都听不见了。　　我很成功地实施了我的谋杀计划。我考得了驾照，相约吴捷一起驾车从高速公路去上海玩。吴捷当然很开心地答应了。事先我还用尽所有积蓄买了高额保险，受益人是燕子的父母。外婆已经过世，除了他们，我没有更亲的人。　　那天早晨我有点紧张，虽然我素来坚强，也不再似十三岁时那般脆弱，在公司一年多便做到了主管。可真正要将谋杀计划付诸实现，我还是会紧张。我的额头在轻轻地冒汗，吴捷爱怜地摸摸我的头说宝宝你不要紧吧？我忽然大叫起来，***你不要叫我宝宝！那是你在床上用来称呼那些女人的通称，我不是她们我是千荷！吴捷有些慌张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千荷以后我只叫你千荷。我倒在他怀里忍不住落泪，如果不是计划在先，如果不是他害了燕子在先，我真的很想和他相守到老，一生一世。可是燕子于我的恩情，值得我舍弃一切去回报，我一直是个需要等式的人，我不能一时贪欢忘恩负义，更不能为自私的爱情而对燕子背负终生的内疚。　　我驾车开上高速公路之前侧身吻了吻吴捷，他对我温柔地笑。我在想如果他知道我要送他上黄泉路，还能笑得出来吗？　　一位新手制造一起车祸实在很简单，何况我将那部租来的奥迪开得那样狂野，吴捷有些担心地对我说，千荷别开那么快。我转头对他道，你不是愿意为我做一切吗，如果今天你为我而死，你会不会后悔？吴捷说我不后悔，不能同生，共死也不错。然后我就将方向盘一打撞上了隔离栏，车速很快，车身凌空飞了出去。我在想，说着付出生命的誓言，也只是说说而已。恍然中吴捷伸手过来紧紧地搂住了我的头……　　我扣紧了安全带，车身主要撞在右侧，我知道我很可能没事，所有人的都会判断成这是司机遇险时正常的条件反射，将方向打向利于自己的一面。我想，就算我死了，燕子父母的下半生也会很好过，如果我侥幸活下来，自然就更完美。　　吴捷的伤本来不会致命，医生叹息说，如果他当时有点自卫的反应，而不是一味想着抱住我，后脑也许不至受这么大的撞击。在医院时我抱着他血肉模糊的脑袋泣不成声，吴捷在弥留之际还对我强笑，千荷，你怎么玩真的啊？我流着泪问他记不记得燕子，我说你知不知道是你害死了她？吴捷黯淡的眼神忽然亮了亮，燕子，难道你是为了燕子？我扭头避开他的目光，吴捷你不知道，燕子对于我生命的意义决不仅仅是朋友。吴捷眼神复杂地凝视着我，忽然艰难地喘息起来，千荷，我真的辜负过很多女人，当然，当然会包括燕子，不过我想我无须背负她的死亡……你心里应该知道，那并不是我的错。吴捷的嘴唇翕动着，语音渐渐微弱。我把耳朵凑近他的脸庞，吴捷在低声说，千荷，你这个傻孩子，我是那么真心爱你。一阵剧痛裂心而过，我把脸贴在吴捷渐凉的身体上痛哭失声，捷，原谅我，如果有来世，我一定要为自己活一次。　　有交警来做事故笔录，我一直不停地说是我害死了吴捷，是我故意制造的车祸，可是没有人会相信我，所有人都会认为那是我痛失爱人之后的失常表现。赶来医院的燕子妈妈搂住我，千荷，别太自责了，谁都不想这样。　　我卑微地活了下来，没有人愿意相信我所说的真相。我在燕的墓前无语。我想起一部韩国电影，《快乐到死》，电影里讲到少妇偷情。丈夫发现后不肯原谅，不动声色地开始谋划复仇，他向侦探小说学习杀人的周密部署，制造自己不在场的证据，准备把杀人罪责推到妻子的情人身上。杀人杀得及其痛快和干脆。没有冗长的对话和饶舌，不容她分辨偷情原因，回顾夫妻情分，只有黑暗中凶器扑扑做响刺穿身体的声音。一下一下，凶狠决绝，我本以为他会为她留一条活路的……事后丈夫彻底打扫房间，烧毁证据，但是并没有独活的快乐。当他把可供回忆和留恋的结婚戒指扔进马桶的时候，不禁痛哭起来，他的一生也陷入了不尽的惊恐和孤独中。　　所有目的都实现了，人生反而失去了动力。如果吴捷在车祸中不死，我的故事又会是怎样呢？无心的失手（1）　　文/千积雪　　自从我知道了真相之后，我不再相信女人，我也害怕女人。洁是我爱了11年的女人，我和她曾是朋友们眼中羡慕的神仙爱侣，真的没想到，她会背叛我，会离开我。　　因为工作需要我经常加班，为了能让她和女儿生活得更好，我也许忽略了洁的感受，也许我没有再送过她玫瑰花。在生存和浪漫之间，我选择了前者。可是，这并不能成为她出格的借口啊，我们也曾经有过轰轰烈烈的爱情，而这一切过后，也只剩下平淡……　　也许她曾经跟我说过她的寂寞，也许她曾经告诉过我还有另一个男人存在，但是，我都没有放在心上，不是刻意不放在心上，只是，我们都已经相爱了11年了，女儿也已经两岁了，我那么坚信我们的爱是无法割舍的。然而，她还是离开了我。　　当我知道还有一个叫什么雄的男人，使她怀孕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失败透了。想起⑨T⑨X⑨T⑨小⑨说⑨共⑨享⑨论⑨坛⑨当初，妻生完女儿不到半年，我又一次让她怀孕，她去做人流的时候，我站在门外，那种紧张不小于女儿出生的那天，过了很久洁才出来，脸色苍白，唇无血色，我发誓我这一辈子都会对她好，都不会再让她怀孕，不再让她承受那的疼痛，我干了一件很多男人都不愿意去做的事儿，做了结扎。　　而那个叫什么雄的男人，竟然让她怀孕了，这个傻妞还有点说不出的喜悦，我想想我们曾经过的苦日子，想想自己无意间冷落了妻，想着妻的好。我强忍着胸中的恼火和委屈，对妻说了一句话：我不会怪你的，我也不会跟你提出离婚，可是，如果你要提出来离婚的话，我会同意，只是，女儿梓芙你不能带走。　　我以为是给洁留余地，让她能够有个留下来的借口，没想到，她却那么坚决地离开了我。2000年11月16日，北京的天空飘着雪，天灰灰的，冷冷的，我的心更灰，更冷。手里拿着绿本本，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我和洁各自走向两个方向，我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而她，竟然没有回头。　　回到家里，我抱着两岁大的梓芙，不知是她的啼哭声，还是我原本心中就有泪，我抱着梓芙大哭了一场。记忆中，那是我惟一流过的一次泪。　　洁的离开，让我从幸福的天堂，跌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我不再相信女人，我不再拼命地工作，我想让自己变坏，想让自己忘记。结婚后，我听洁的话，离开了我的那些所谓狐朋狗友，而现在洁离开了，我还有什么忌惮呢。　　重新回到那些朋友的队伍，发现自己已经落伍了许多，记不清多久没有泡过吧，记不清多久没有和朋友聊天喝酒到天明，记不清多久没有跟陌生女人说话……　　洁，为了洁，我放弃了那么多，而她，却深深的伤害了我。都说爱的反面不是恨，是冷漠，可是我心中的情感是复杂的，不知道是恨，还是狠，反正不是冷漠。我无法面对洁离开的日子，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我开始找女人，只是不再动感情。像洁那么完美的女人，那么爱我的女人，都已经离开了，还有谁，会有真感情，我不再相信。　　都是男人在外边风花雪月，女人独守，而我，却相反。这让我时时刻刻地觉得，我是个非常失败的男人，我一直在反省在考虑的不是爱不爱洁了，而是，洁真的侮辱了我，洁，也是真的离开了我。　　我经常打车去酒吧，点上6个啤酒，一个一个打开，喝下去，有时，会有陪酒小姐过来，陪我一起把面前的啤酒喝完，300块的小费，她们不跟男人上床，但是，我也觉得女人轻贱，我看不起这些人。　　我开始想，那我为什么还来这里呢。也许是因为，这里够糜烂吧。　　我浑浑噩噩地游走着，看到那些轻浮得随便跟男人上床的女人，我心中有恨，但是，我有时也会跟她们玩游戏一样的混在一起。　　每次从一个陌生女人的身体上下来的时候，我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她们，也许会结婚，也许有老公，而我，也干着自己最痛恨的事情。　　开始，我还有些不安，有些愧疚，渐渐地，我开始发现与不同的女人交往，会有不同的收获。会有不同的得到，我开始渐渐发现，男人与一个女人上N次床，是原始婚姻，与N个女人上一次床，是做了好多次不同的男人。　　一年后的11月16日，天又下起了雪，我记得很清楚，也许是纪念着我和洁的分离吧。⑧T⑧X⑧T⑧小⑧说⑧共⑧享⑧论⑧坛⑧洁现在坐着宝马来看梓芙，带很多很多礼物给她，保姆觉得洁比我还爱梓芙，就他妈的因为买了点破东西。我不愿意看洁和梓芙在一起的样子，那幸福劲儿，让我有种错觉，好像洁和我依然过着幸福平淡的日子，只是，这一切不过是我自己的错觉。无心的失手（2）　　我不想再面对她了，又打车跑到经常去的酒吧，一杯又一杯地喝着，不记得喝了多久，更不记得喝了多少，总之，当我再有知觉的时候，是躺在一个陌生的充满“加菲猫”的小屋子里。一个躺在沙发上的小小身影，我很眼熟却不记得认识这么一个姑娘。　　她叫朵朵，是酒吧里惟一的女调酒师，我喝得烂醉时，是她把我带到了她的家里。这个女孩给我一个特别的感觉，有种莫名的亲切感，我突然感到，她那么像洁，10年前的洁。　　朵朵是个很活泼的女孩，她把“加菲猫”的“名言”挂在嘴边，经常说“我白天要休息好了，因为，晚上，我要睡觉”。和朵朵在一起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她就像洁的影子，10年前的纯洁，10年前的热情，10年前的活泼，像我10年前的爱。　　我似乎找回了一年前，失去的我，好像找回了许多正常的感觉，是朵朵给我的？还是洁的影子给我的？我分不清，只知道，我喜欢跟朵朵在一起。　　在朵朵面前，我无法像对其他陌生女人那样，我和朵朵不远不近地交往着，因为朵朵我天天泡在酒吧里很晚，朵朵每天下班都在凌晨两、三点左右，我总是等到她下班后，送她回家，就像小心地呵护着10年前的洁。我连朵朵的手都没有拉过，看到朵朵就没有了那些想法，朵朵是那么圣洁，那么玉洁冰清，我不想与朵朵谈爱，谈感情，只要能见到她，我就有满足感。我更不敢去想能和朵朵谈爱情，我已经变成了坏男人，我已经不配再谈爱了。　　她长长的头发，像洁的一样，当她知道洁是一头长发后，朵朵就剪了短发，那天，我没有送她回家，我觉得洁怎么可以把头发剪了呢。第二天，我费很大劲儿才回过神来，她不是洁，她只是朵朵，我已经麻木了太久，已经都分不清楚了。　　自从朵朵剪了短发，我也把洁和朵朵分开了，我给朵朵讲了我和洁的故事，我告诉了朵朵，我的伤口，告诉了朵朵，我的痛楚，告诉了朵朵，我无力再爱，告诉了朵朵，我不再相信女人，也告诉了朵朵，我变成了坏男人。　　朵朵的表情很平静，她不像一般女孩那样张扬，默默地低下头，我用手托起她的脸时，发现了她眼中的泪，那一刻，我的爱情好像苏醒了，但，只是一瞬间的，不可能，我怎么会动感情，我已经心死了不是吗？我开始害怕了，我怕再一次去爱，再一次失去，我怕去面对，我是个坏男人，那么圣洁的朵朵，我怎么能去玷污她呢？　　朵朵对我越来越关心，我也越来越害怕。那天，我送她回家时，她让我在楼下等等，一会儿，她很吃力地抱着一个几乎跟她一样大的“加菲猫”玩具，说：你到家已经是20号的凌晨4点了，而今天是梓芙的生日，你一定没有给她买礼物呢。这个送给她，我没有包装，是因为替你买的，包起来就不像是爸爸送女儿的礼物啦。　　我不知道跟朵朵说什么好，甚至没有说过谢谢。我呆住了，我不相信女人还有如此善良，如此善解人意的，她什么目的，她到底想要什么？　　矛盾中我对朵朵若即若离，又开始和那些陌生女人喝酒，聊天，上床。一天，朵朵主动给我打电话，让我去酒吧接她下班，我才意识到，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去接她下班了，挂了电话，就去了。朵朵整个人都变了，短短的头发被她烫成了卷毛，黑色的口红，性感的小背心，和超短裙，高跟鞋像是个“高跷”似的。一路上，我们都在沉默着——这样的朵朵，我不喜欢。　　到了她家楼下，我终于没能忍住心中的怒气，大声说：你看看你现在的打扮，像只“鸡”！朵朵突然放肆地大笑起来，你不是喜欢这样的女人吗？跟我上楼吧，今天，你是我第一个客人……　　“啪！”我一下子失手打了朵朵，我们两人都惊呆了，朵朵眼中没有泪，只是她的眼神变得奇怪，而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朵朵的嘴角泛起了一丝浅笑：你爱上我了，别不承认……朵朵转身上楼了。　　我站在朵朵家的楼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激动，为什么要打朵朵，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也不是我的妻，就是洁做出了出格的事情，我也没有那么愤怒过，惟一能够解释的是，我真的爱上朵朵了。那么，洁呢？一直以来我不爱她吗？我不痛吗？　　洁，洁，洁，我怎么对洁的记忆开始糊涂，我怎么忘记了呢？直到凌晨6点，我一直在朵朵的窗口下走来走去，我也终于想明白了，也终于确定，我爱上了朵朵。　　第二天，我发誓要变回一个好男人，要给朵朵一个承诺，给她一个幸福的家，晚上我去酒吧，却没有她的身影。问她的同事，朵朵呢，那人说，你是钟勉吧，她走了，留了一封信给你。无心的失手（3）　　我有种不祥的遇感，双手有些发抖，打开了这封信：　　子镜：　　你来酒吧的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你了，你有一种与那些人不一样的气质，让我觉得温暖，每次你点酒的时候，我都会亲自送到你的面前，你却始终没有看过我一眼。那天，你喝醉了，我吃力地把你带回家，看着你沉沉地睡着，像个迷路的孩子，我突然有种想嫁人的感觉，我没有缘由地认定了你，喜欢着你，爱上了你。我以为你是与众不同的，我不介意你的过去。　　你的伤口，让我心好疼，自从认识你之后，我尽力让你快乐，有那么几次，我从你的眼神中，看到了希望，看到了跳动的火焰，可是，不久，就熄灭了。　　我知道你不相信女人，我想把你从洁的记忆中拉回来，我剪了长头，我改变了形象，而这一切的一切对你来说，似乎都是徒劳的。　　你依然与那些女人混在一起，你不是喜欢坏女人吗？我打扮成坏女人的时候，你竟然打了我，这除了说明你在乎我，你也喜欢上我，同时，也证明了你的伪善，你的懦弱，你认不清自己要什么，你是个没有方向的男人。　　我现在不知道你对爱情的诠释，是相信，还是怀疑，是举棋不定，还是继续向前，那对我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　　我放弃了。　　我们从来没有过开始，但是，这一刻，我决定退出了。　　我不要再爱一个以曾经的伤害为借口，让自己放任，让自己放纵，让自己纸醉金迷的男人……　　你原本是个好男人，以洁的放弃为借口，一再的沉沦把自己毁了，我也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去爱，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去爱，只知道，你用借口去放纵，没有给你带来丝毫快乐，而是让自己的伤口更深，痛楚更浓……　　再见，钟勉，别找我，我没有出国，没有自杀，没有得绝症，也没有逃离这个城市，只是离开你。　　朵朵字　　信的背面是画像，上面有朵朵离去的背影，一颗七零八碎的心，旁边站着一个颓废的男人。　　我被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呆了。我知道我是真的爱上朵朵了，也知道我是真的伤害朵朵了，她离开了我。　　朵朵的离开，使我突然意识到，我不能再这样生活下去了。　　我没有像《苏州河》里的马达找牡丹那样去找朵朵，我知道心已经决定离开的人，是找不到的，即使她就在这个城市。我相信，朵朵会有更好的生活。　　我又恢复了原来那种简单的生活，即使没有洁，也没有朵朵，我重新开始努力工作，时常加班，两点一线。日子平淡而有序地过着，我的心态也变得平和。　　几天前，我带着梓芙在外边逛，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是朵朵和一个帅气的男孩，有说有笑。我想去打招呼，但没有勇气，我不想去打破她现在的生活。　　朵朵，是我失手打碎的花瓶，碎了的东西是无法弥补的，那碎片却时刻提醒着我……　　是朵朵，让我知道自己还可以爱，是朵朵，让我认清了自己的方向，是朵朵，让我知道还是有好女人存在的……　　我失去了朵朵，错过了一次真爱，却从此懂得了爱惜别人，爱惜自己，朵朵更让我懂得了许多人生的真谛，看着她的背影，我默默地为她祝福。　　耳边突然响起了赵传的《当初应该爱你》，我心如刀绞，眼泪莫名其妙的流了下来。“是的当初应该爱你，可是为何我匆匆放弃，我闭上了眼睛，假装我可以忘记，流下的眼泪却骗不了自己。错了，当初应该爱你，还来不及说给你听，一路上走来我不停问自己，原来这一次我真的失去你……”　　牵着梓芙的小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突然明朗了许多，像是要迎接着新一轮升起的太阳，看着梓芙乖乖的样子，我发誓要为她找一个像洁一样爱她的妈妈，找一个像朵朵一样爱我的女人……当爱已成往事（1）　　文/千积雪　　1　　阿郎的前两任女朋友都很漂亮，一个是模特，一个是演员。我同阿郎认识的时候，正是他和第二个女朋友分手的时候，他十分落寞，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还以为他是一个穿着比较讲究小混混，谁会想到他是人有着较富足背景的男人。　　和阿郎熟悉后，他断断续续地给我讲他的故事，第一个女朋友是模特，175的个头，身材一流，但她总是设法想让自己更完美，日常生活用品只在赛特、SOGO购买，阿郎后来渐渐地发现，她爱他的钱胜过于爱他，因此，分手了。　　第二个女朋友叫余娜，开始，他没有同我讲太多的细节，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我对不起她。我不知道他什么地方对不起她，但我知道，因为余娜，阿郎伤得很深，心底很疼。他的人就像他手臂上孤独的伤疤一样，孤傲且悲伤。　　他的忧郁及对以往感情的在意，让许多女孩子因此而爱上他，而他，却无力再爱了。这一点我深深知道。每当他孤独的时候，会给我打电话，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我也不去追问他到底怎么了，也许是因为这点吧，他越来越喜欢和我交往。　　他身边从不缺少女人，不仅仅因为他是个优秀的男人，也不因为他是个情感细腻的男人，凭着他口袋里的钱，就有许多女孩子不愿意离开他。阿郎就是人们口中所谓的“黄金单身汉”吧。　　2　　有时，他开着他的尼桑车带着我兜风，没有目的地游走。他不喜欢说话，有时我们坐在车上一句话也没有。有时他说个不停，比如：到东直门的一个火锅城时，他说：余娜最喜欢吃这家的火锅，我们原来总来这儿吃。停顿一会儿，又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希望我们开着车四处逛，逛着无聊时她就用玩笑的语气，计划让我换车，她最不喜欢日本及日本的东西，就说我，你怎么那么不爱国啊，为什么要开着日本的车，你应该买辆奥迪，啊，不行，奥迪不适合你，红旗吧，不行，不行，还不是奥迪的外壳，对啦，现在的别克有家用型啦，买别克吧。每当说起余娜与他从前的事儿，他的嘴角都会有浅笑，而眼神却更加空洞，更加迷茫。看到他的悲伤，我的心很疼。　　阿郎是个浪漫又多情的男人。他最美的姿势就是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突然拉起缰绳马转头的同时，他回眸一笑。那一刻，我爱死了这个男人。我们曾一起去过好多地方，怀柔看自然风景；十渡划船、蹦极、吃农家菜；草原骑马、三亚的亚龙湾、西安的华山、云南的丽江，最难忘的一次是我们一行10人，去了古城楼兰，这座特别神秘的古城，非常雄伟，夜里却有些阴森，有许多人来到这里，就再也没回去过，大家即兴奋又害怕，当时我想如果我们死了，我能死在他身边，那我也是开心的。　　一次，阿郎提意要去郊外划船，我从不反对他的建议，我知道，他又想起了有关余娜的记忆，我曾问阿郎，既然这么爱余娜，为什么不去找她？阿郎说他答应过余娜，永远不去见她。而她，已经远在大洋彼岸了。余娜是个出国迷，她的想法是，如果出不了国，这辈子就白活了，所以，她一次次地被各国大使馆拒签，一次次地不厌其烦地去签，结果，终于走了。而阿郎与余娜的爱情，也从此停留在那个余娜转身后的一刻，永远不再转动了。　　车速随着阿郎的心情忽快忽慢，车内反反复复地播放着林忆莲、李宗盛的《当爱已成往事》“……真的要断了过去，让明天好好继续，你就不要再苦苦追问我的消息……为何你不懂，只要有爱就有痛，有一天你会知道，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忘了我就没有痛……”。　　“忘了她也没有用”。阿郎牵动着嘴角。这时候，他的话是不需要我回答的。我们越来越有默契了，我知道阿郎什么时候要什么，我也不会去过问他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　　我非常明白自己，当我愿意听阿郎倾诉时，我知道我喜欢上了阿郎。他对余娜那么念念不忘那么一往情深，使我看到了一个典型的天秤座的男人，在情感的路上艰难的跋涉，这么一个特别感性的男人，让我如何能够不去爱他？我知道自己已经无药地救地爱上了他。我最大的希望就是让他快乐。即使他永远不爱我。　　3　　我们租一艘船，阿郎熟练地划着，当我们驶出人群的视线时，我看到了阿郎的浅笑，他是因为远离人群而开心。他点燃一支香烟吸着，让我来试试划船，我一不小心，从船上跌到了水里，阿郎立刻跳入水中把我救起，他把我抱到船上，我刚要为打破他的思维而道歉时，阿郎却意外地用情地深吻了我。终于让我有了呼吸地余地时，他却说出了另一个名字：小娜。当爱已成往事（2）　　这是所有的女人不能容忍的就是把自己当成别人，而我，却不在意。我在别人的爱情里，享受着自己爱的人给另一个女人的甜蜜。我知道这样很傻，但，只要阿郎快乐，我愿意。　　那次以后，我们的关系变得亲密了许多。阿郎突然变得开朗了，他不再提有关余娜的事儿，有时，他会突然拥着我深吻。他也不愿意开着车四处去带我兜风，而是愿意留在我的住处，他最愿意的事儿就是边听着CD，边靠在床上吸烟。偶尔，他会亲自下厨做一些可口的饭菜。以后我们出去时，我都喜欢坐在司机位的后面，我可以在他疲惫的时候，给他按摩，阿郎说：你的“服务”很好，我可不可以改行去做出租车司机啊。有时还可以看到他爽朗的笑容。我发自心底的高兴，我以为改变了他，其实没有。　　后来，阿郎再回想这段日子的时候，他告诉我，我落水时他的念头就是余娜落入水中，终于救起了，他和念头就是余娜终于没事儿。当他的吻离开我的唇时，他知道原来我不是余娜。用阿郎的话就是：一个能容忍男人心中有另一个女人的女孩，现在已经没有了。这个女孩又是如此爱自己。我要和她重新开始以后的生活。　　事实上，阿郎也是这样去做的。至今我仍然承认阿郎是个好男人，只是我无缘与他到白头罢了。　　4　　我在一家杂志社做美编，不用坐班，每月只去三天，却有不错的收入，阿郎白天在我这里听ＣＤ，吸烟，看书，看碟，晚上下班时间，他就回家。　　又到了我该去画版的日子，我要连续工作３天，阿郎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点头，说，三天好打发，找哥们喝酒去。我以为他没有职业，后来才知道，他和一个朋友合资了京城非常有名的形象设计室，每月的收入比我一年我都多．我才晓得，他不是混混。　　三天的紧张工作，让我无瑕去想许多事情，晚上１２点才回家，进门后洗完澡就睡觉，我三天要做一个月的工作，当然会累得要死．杂志社的规定我画版的这几天不许开手机，而我也习惯了在工作的这几天，把家里的电话线插头掉，以免打扰我清梦。　　第四天早晨，7点钟，我的门铃使劲地叫个不停，我以为在做恶梦，结果，是真的有人敲门，我开门时还是困眼朦胧，还没看清来者是谁，就被一个温暖的身体强抱在怀里，紧接着是一串长长地深深地吻，一股熟悉的气息围绕着我，我才知道，是阿郎来了。　　三天来阿郎给我打过无数次的电话，发疯地打，我突然感动了，我知道这不能代表他爱我，只是他的精神很久没有着落了，我仍然很满足。　　阿郎给了我一个礼物，一打开是五盒“杜雷斯”，我轻笑，他扬言要10天之内用完了，我猜那样不死人才怪呢。就这样，我们开始了，成年人的游戏是不需要太多含蓄。也是这天我才知道，余娜为什么叫他阿郎，因为他要得多，如狼似虎。呵呵。　　阿郎开始带我去参加他朋友的聚会、舞会，对别人介绍我时，会说：这是我的女朋友。看到他朋友习惯的眼神，友善地问候，我已经知道，他带了无数个女孩在他的朋友面前这么介绍。但我不介意，他快乐，我快乐，还有什么奢望呢。我也曾想过，是要许多的爱，让他害怕，把阿郎逼走，还是要一个空空的躯体，在我身边，我偶尔是他的之一，极少的时候是他的全部呢？我选择了后者。　　他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淡淡的香水味道，每次和朋友聚会时，我都默默地看着他喝酒。他喝酒的时候也很优雅，比吸烟的姿势更耐看，阿郎喜欢坐在一个角落里，一个人慢慢地喝。我突然想起了周润发。我曾发疯一样喜欢着的明星。阿郎的个头，还有那双略带忧郁的眼睛非常像周润发。使我联想起周润发主演的《阿郎的故事》，最终，剧中的阿郎死了，他儿子哭得让人心碎，再加上那首《你的样子》，让人有种痛彻心扉的感受。我发誓如果阿郎不和我结婚，即使我爱死他，我也不会给他生儿子，我不怕做未婚妈妈，但我怕我的儿子没有爸爸，我隐隐觉得阿郎会有那个故事里的阿郎一样的下场，这是我所不希望发生的，阿郎就像一个余娜丢掉的破碎的花瓶，在风雨中有种被遗弃的哀怨。旁观的我，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