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为小人,后为君-18

回内地,领取结婚证,然后重返西藏阿里,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那是一个多么生动的憧憬。  邹将君和魏一简单收拾了行李,就准备回内地了。  这一去一返短时间是回不来的。小狗君君却带不走,魏一十分不舍,搂着小狗落下泪来,最后终是将它送给隔壁那家有小孩的淳朴藏民家。魏一用邹将君教她的蹩脚藏语交代了多遍:“它叫君君,它爱啃猪大骨。”  二人坐车去阿里昆莎机场时,小狗君君挣脱了链子,在车后奔跑追逐。那天阳光很明亮,魏一透过玻璃窗看见已养得半大的君君跑得跌跌撞撞,拼命扑腾着四只爪子,在沙尘中边叫边追。魏一哭得泣不成声,邹将君搂过她,说那小狗会适应新主人的。  直到到了昆莎机场,魏一还频频回望,脸上挂着泪珠,哽咽不止。  去成都双流机场的飞机是下午的航班。机场人来人往,黑白黄棕什么肤色的人都有。  那天中午,太阳毒得很,邹将君给魏一买了顶牛仔帽,戴她头上遮太阳。魏一情绪始终不高,心里挂念着君君,眼眶说红立马就能红了。  去成都的人流竟不少,买票的队伍排得很长。  买了票,两人坐在候机室,相拥搂在一起有句没句的聊天。  魏一的旁边坐着一个藏民打扮的男子,长得很彪悍,见魏一眼眶红红的,就用一口撇脚普通话同魏一交流,问魏一为什么哭。  魏一说是君君送人了。提到那小狗,又是触及悲伤,泪又流了下来。  藏民很好心,眼见也是养狗之人,与魏一交流了些养狗的心得,末了说:“姑娘别哭了,我给你纸巾擦擦眼泪吧”说着,从怀里掏出纸巾。  邹将君眼尖,瞧见了那人包里被纸巾带出的黑洞洞的物体,似一把手枪。心里一紧,面上却不留痕迹,对魏一说:“小猪陪我去趟洗手间。”  魏一懵懵懂懂的起身,跟随邹将君一起去了。  邹将君却没去厕所,跑去报了案。机场警卫瞬时跑了上来,要将其扣押。  男子见行径败露,凶相大露,果然瞬间从怀里掏出一把自制手枪。顺势从身边揽了一名少妇的脖子,将枪对准少妇的太阳穴,大喊:“不准动,不准靠近!”  人群片刻间大乱,如潮水般向四周涌开,尖叫声此起彼伏。旁边有个小男孩,四五岁左右,长得白白胖胖,显然是随父母前来观光旅游的内地游客。小男孩此时被失控的人群挤得摔倒在地上,哭闹不止,对着被持枪歹徒劫持的少妇哭喊着“妈妈。”那少妇本已吓得双腿发软,又见儿子摔倒在地,更是慌张,就要挣扎着上前扶起儿子。  歹毒急了,立即对准少妇的大腿开了一枪,“砰”的一声,伴随着少妇凄厉痛楚的尖叫,回荡在机场大厅,几缕硝烟带了浓烈的火药味弥漫而出,人群更是如仓皇的蚂蚱,沸腾起来。  眼见仓皇的人群几欲踩在男孩身上,原本跟魏一一起站在安全地带的邹将君顾不得多想,大步冲了上去。  邹将君体型高大,又与四下逃窜的人群背道而驰,在慌乱的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歹徒认出邹将君便是刚才站在警卫身边的男子,知道是他跑去告发的自己。对他加倍怨恨,举枪对准邹将君大喝:“别动!再动打死你!”  魏一惊叫:“不要!”  邹将君这时只顾抢救地上的幼童,对歹徒的话置若罔闻。眼见奔到孩子身边,一把将孩子提了起来,密不透风的搂在怀里。  此时邹将君与歹毒相隔不过几尺,歹徒觉得邹将君此番行径已经严重威胁到他,歹徒慌忙命令道:“你,蹲下,蹲下!”  邹将君不予理睬,抱着男孩就要转移去安全的地方,自顾站了起来。  就在那时,歹徒叩响手枪。魏一站在远处,看得分明,浑身打颤,见歹徒开枪,几欲晕厥。央求着身边的警卫,大喊“快开枪快开枪啊!救救我老公!”  警卫几人端着手枪,见歹徒片刻之间连发两枪,及其凶残,又有人质在,害怕伤及无辜,都是束手无策不敢贸然开枪。  歹徒的第二枪打在邹将君小腿之上。邹将君只觉得小腿一麻,随即火灼般剧痛,咬牙忍着,起身的动作丝毫没受影响,转了身将孩子往前面的空地轻轻丢出。男孩被身边的稍勇敢镇定的群众抱住,转移到安全地带。  歹徒见邹将君身形依旧矫捷,以为那枪没打中,毫不犹豫的再次开枪,打在邹将君的右肩。邹将君穿得很厚,但是白色衣服,火药灼灼,瞬间在他衣服上烧出个黑洞,留出血来。  却见邹将君仍旧站起身,向自己走来,歹徒大惊,声音也发了颤,喝道:“你别过来,叫你别过来!我,我真的会打死你的!”  邹将君忍着几欲让他昏厥的剧痛,咬牙镇定了些心智,缓缓而平静的说:“先放了那女的。抓住女人示威,算什么男人!”  歹徒却用手臂将女人的脖子逼得更紧,面色出现惊恐状:“我不是傻子!我一放开她,你们会立即开枪打死我!”  邹将君顿了顿,问:“你想要什么?赶紧开口。”  “我们要去北京!我们要自由,要实现独立!”歹徒高声叫嚷。  原来是个稀里糊涂被洗了脑,愚昧天真,又落了单的□分子,为了他口中可笑的独立,竟要了枪单枪匹马闯去北京闹事示威。  邹将君显得依旧冷静,说道:“你将那女人放了,我做你的人质。”  “我凭什么要换人质!你身强力壮,我凭什么要用你当人质!”歹徒这时脑筋倒转得快。  邹将君想了想,道“我是前副委|员|长的邹振国的孙子,邹将君。相信你抓着我在手里,会比这个女人更有价值。”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我还可以说我是活佛的孙子!”杀红眼的歹徒哪肯轻信,用枪指着邹将君,大喝,“退后,退后!听到没有!”  邹将君心下大急,猛的想到歹徒先前见魏一哭红了眼,都拿出纸巾上前安慰,显然还是对弱质女人较富人性,于是从此处下手,指了指那个哭闹着喊妈妈的男孩,说:“你抓的女人已经是个母亲了,你要是打死了她,那个小孩怎么办?谁来抚养?你想过没有,你们要想独立,可以好好商量,残害妇女儿童,只会叫人不齿!你一定也有母亲,有孩子,想想你的家人,如果他们离开人世,你会不会难过!”  此番话在歹徒耳力果是起了些作用,歹徒神色恍然,勒少妇的手臂稍微松了些。  邹将君再走近一步,抬起手臂,示意自己无害,嘴里改用藏语,诱哄道:“想想你的家人,都是有母亲孩子的人,想想这些……把枪放下,把女人放了……我做你人质……”  兴许是邹将君那句想想你的家人触动了歹徒的恻隐之心,兴许是邹将君改用的藏语让歹徒心生亲切从而放松警惕,歹徒挥了挥拿枪的手,终于厉声说:“你过来!”  邹将君大步走去,歹徒果然依言将少妇放开。那少妇一被丢开,便软到在地,显然已经惊吓到了极致,这时已经晕了过去。  机场的警卫毕竟训练有素,抓紧这其中的空隙,果断朝歹徒开了数枪,将其当场击毙。  机场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且持久不断。  邹将君这才感到中枪之处疼痛起来,皱了眉头。只因救了两个人性命,心里头还是高兴的,精神状态还不错。  魏一见邹将君虎口脱险,喜极而泣,大喊着老公,飞快朝邹将君奔跑过去。  邹将君抬头,本是一脸笑意,余光却瞟到另一个藏民,手持洞黑的手枪,对准了自己,邹将君的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大喝一声:“小心!”随即飞扑上去,抱住魏一在空中一个旋转,与此同时,枪声应声响起,回荡在安静无声的大厅,显得格外凄厉。  魏一被邹将君压在怀里,二人应声落地。  原来持枪的□分子却不止那一个,另一个还埋伏在人群中,时机而动。见同伴被击毙,大为愤怒,举枪就向邹将君打来,邹将君早看见了那人,本可躲开,正巧魏一朝邹将君扑来,情节之下,邹将君无多余时间思考,抱住魏一一个转身,背后却替魏一挨了那颗子弹。  片刻之间,警卫再次开枪,将第二个歹徒击毙。  魏一仓皇的从邹将君身下钻了出来,跌跌撞撞,跪在邹将君身边,见他双目紧闭,全身一动不动,背后一个黑色窟窿,殷殷流出血来。魏一只吓得四肢瘫软,面无人色,只觉得眼前一黑,克制着自己不晕过去,大喊一声,“老公!老公!”扑到邹将君身上,却不敢贸然搬动他的身子。魏一情绪失控,凄厉的对身后的人咆哮:“救人啊救人啊!救我老公快点快点!求求你们……快救他啊!他是我老公……”  魏一突然疯了一样,她睁大血红的眼睛,冲进人群,她满脸满身都是血,跪倒在人群跟前,紧紧的,挨个拽他们的裤脚,像在一线生机里抓住的救命稻草:“救他!救他!快点!求求你们!他不能死!我们还要回内地结婚的!我们是去结婚的……”  那些围观的妇人,在看琼瑶剧的悲欢离合时,或看老版红楼梦黛玉葬花时,都会情不自禁的流露出真情实意的悲悯与同情;但她们看到现实里,活生生的女人正经历着与亲人的生离死别,她们只是惊叫着退后,退后,唯恐魏一沾满血的手弄脏她们的衣裙。  邹将君舍命救下的那小男孩躺在一边,在他父亲怀里瑟瑟发抖,满地的鲜血,他小小的身子动了动,他父亲就将他搂得更紧,并用大手捂住他的眼睛。  整个大厅静了下来,魏一无助的呼救像风里的女鬼。  救护车最终姗姗驶来了,将邹将君送往了狮泉河最好的医院。  歹徒的最后那颗子弹打中邹将君的肺部,以阿里医院当时的医疗条件不允许动如此大的手术,必须先采取保守治疗,将血止住,然后立即送往内地。  如此一来,手术最佳时机就错过了,邹将君命在旦夕。  邹家人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扑天抢地的赶了来,接了邹将君当夜便飞往成都。  魏一神智稍清醒了些,脸色青白,就要跟着去。被邹母罗英厉声喝住:“你还有脸去吗?你是不是觉得害我们邹家还不够多?害君儿还不够惨?我儿子如今只剩半条命,救不救得活……还是个未知数。算我请求你,离他远点!再不要来祸害我们邹家了!”  到了内地,医生立即动手术取出子弹。但邹将君始终未醒过来。  魏一悄然前去,想见一见弥留之际的邹将君,只往那床上瞧了一眼,便被邹家人发现,驱赶出来。但只需一眼,足已将她的心撕成碎片:邹将君面色苍白,连昔日那红润的薄唇,此时也是如洒了层白霜,双目紧闭,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仪器。魏一多想扑上去,轻唤几声老公……却是不得。  魏一悄悄询问了主治医生,得知,邹将君随时有可能撒手人寰。那一刻,她哭得昏天暗地。  苦撑半个月,邹将君终究是离开了人世。  魏一就一直守在医院外面,直到他临走前,邹家也未让魏一见他一面。  魏一想带走邹将君的骨灰,她一直跪在医院门外。邹家人恨不得噬魏一的肉,哪里肯交出来。罗英一脚踢在魏一身上,凄厉大骂:“滚!再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然后那个年过花甲的妇人,那个高贵一世的罗太宗前董事长,竟毫无顾忌的仰天大哭。再没有昔日的犀利,庄严。  昔日的邹部长稍讲些道理,他问魏一:“君儿是我们的儿子。是你什么人?你有什么权力带走他的骨灰?”  魏一张口结舌,才想起她和邹将君是要回内地复婚的,但内地是回来了,他却永远的遗弃了她。是啊,她有什么权力呢?仅凭无名指上那颗璀璨依旧毫无说服力的戒指吗?  魏一神色呆滞,在门口整整跪了三天,最后气息奄奄,晕倒在地。  鸳鸯这种鸟儿的一生,止则相偶,飞则相双,雌雄未曾分离,若先去了一个,余下那只必定相思而亡。邹将君忒也小人,定是深深知晓之。故死神前来提携,他便义无反顾替了她,抢了这个大便宜。今生余下她一个,慢慢蚀其心智而死。  而后,邹将君为救游客母子,与□分子斗智斗勇,身中三枪,最后英勇献身的事迹传遍祖国大江南北。邹将君受了表彰若干。  魏一承了邹将君一个情,这个情,是他用生命去换得,是她一辈子无论青灯枯坐亦或当牛为马,都无法还清的。  魏一这个女孩,是一个胆小迟钝,爱哭爱笑的女孩。总的来说归于普通,只是那私生子的自卑身份,让她习惯将真正的大悲藏于心中,每每越是伤心欲绝时,越是镇若常态,一滴泪也不会在人前流出。  当这个世界所有可爱的事物一寸一寸的从她眼前消失,她没有诗意的动人的死去。她必须求生,但是这样的日子,活着也需要勇气。  魏一独自回了阿里。  魏一去邻居家要回小狗君君。  自魏一离去后,君君每日眼巴巴望着魏一去时的方向,等着盼着,却不再进食,每日只饮些清水。待魏一接它时,已瘦得皮包骨头。本是气息奄奄的趴于地上,见了魏一,挣扎着爬了起来,低头呜鸣,摇头摆尾,浑浊的黑目竟似有泪花。  魏一带着君君,住进邹将君生前住的那个屋子,尽管家徒四壁,总觉得比其他任何地方都叫人踏实。那狗果是通了灵性,初初进得邹将君生前的房子,在屋里慢慢的走动,轻轻嗅着每一处角落,随后它趴在邹将君穿过的一双拖鞋上,神情凄凉,发出“呜呜”之声的低鸣。魏一唤它“君君”,狗儿便抬一抬焉巴巴的眼睛,轻“呜”一声,情形十分凄凉。  之后君君被魏一养得日益健壮,只是依旧不活泼,冷漠的脾性与那人甚似。魏一带着君君,日子浑浑噩噩。每天早上醒来,她都为自己居然还活着而感到惊讶。  魏一在门前立了一座新坟,墓碑上写着亡夫邹将君之墓。墓里埋着的,是邹将君在班公湖畔重新替她戴上的那枚婚戒。在那个海拔4600米,世界屋脊的屋脊,离天空最近的地方,他俩的爱情,将圣洁如雪莲,在清明的乾坤下,永垂不朽。  班公湖,魏一又去过一次。那个美丽蔚蓝的湖泊,有着含蓄而优雅的名字,寓意着长脖子天鹅。阿里的太阳还是那么鞠躬尽卒,无论是彼时的郎情妾意,还是此刻的阴阳相隔,它都一视同仁毫无人性的照耀着。只是风肆无忌惮,大了许多。班公湖还是那么恬静而美丽。曾经邹将君英俊的笑容还是历历在目,他说的话还回荡在耳畔,还有他用口琴吹奏的《Secret Love》,还迂回在群山之间,天空盘旋着那只苍鹰,还是不是当时那只?  他说他爱这里的圣洁,他死后骨灰要洒在这里。  魏一弯身捧起脚下一把细沙,向湖面扬洒而去,风太大了,吹得那沙粒飞了好远。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魏一本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突然平白感到一阵阵反胃。  去医院查得,竟是有了身孕。魏一盯着医生,怔怔然。回到家躺在邹将君生前睡过的木床之上,轻轻将肚子抚摸,好久好久。  魏一不敢置信,老天竟初次待她如此厚道,在人生的绝望低谷,又给了她邹将君生命的延续,给了她另一个生动的憧憬。那便犹如,站在黑暗无涯的悬崖之巅上,在失足坠落的前一秒,终得见一片浩瀚璀璨的曙光。忽觉颜面清凉,伸手一摸,已是泪水潺潺。那便是自邹将君离去后,第一汪清泪。  十月后,魏一在拉萨产下一对健康的龙凤胎。姐弟俩皆长得五官立体,浓眉星目,将父亲的好相貌遗传了个十足。  魏一喜极而泣,暗忖,这双幼子生在高原,必定能与他们父亲一般样,顶天立地。  待一双幼儿满月后,匆匆带着孩子回了阿里。每日指着墓碑,告之孩儿,他生为人杰,死亦鬼雄,他便是烈士邹将君,他是你们的生身父亲。两个孩子哪里懂,他们只是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望着周边的一切。小儿子伸了手欲往邹将君的墓碑探去,嘴里发出呀呀之声。  一对幼儿逐日长大,在那个天空蓝得可爱的地方,一家四口从此安居。    2011 5 1  --------------------------------------------------------------------------------作者有话要说:呀,刷评的哥哥姐姐们太厉害了。。。今天的第二更。。。话说,还有最后一章 就结束了 大家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555555 我的邹 写哭了72、尾声(大结局) ... 事情过去好久了。魏一曾多次梦到回到那个布满血腥的机场,邹将君躺在地上,但他并没有死,他只是受了些轻伤。最后一颗子弹并没打到他,流了好多血,但是他不会死,他还会站在自己面前,顶天立地,风流霸气,似笑非笑的调侃一句“魏小猪看把你吓得”……但那仅是梦,梦醒时分,仅有身边的一双年幼的儿女和布满泪痕的枕巾。  邹将君的确是死了。  从前魏一多次暗想,邹将君对自己会有什么感情!邹将君会和自己结婚,那多半是为了讥讽苏释。  什么是爱情,一颗子弹打来,我活着,你死了。这就是爱情。魏一曾缠着邹将君问,为什么你爱我,真的爱我?  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诠释,我爱你。  失去了邹将君的魏一,消沉了好久,但为了肚子里邹将君的子嗣,她咬牙坚持着。常常在阿里的餐馆里得见一个孤身孕妇,瞪大眼睛,倔强的往嘴里填塞食物。  一对双胞胎生下来时,又瘦又小。魏一一个女人,带两个嗷嗷待哺的婴孩,着实艰难。也有地区政府好心,要为魏一介绍对象,都被她婉言谢绝。君君已长成大狗,魏一做饭洗衣时,时不时的也能帮着她照看孩子。  就这样混过两年,两个孩子一天比一天漂亮。  魏一温柔,从来不打孩子,她舍不得。  若是有藏族小孩欺负孩子没有父亲,魏一也会大吼大叫的挥着晾衣杆追出去好远。  邻居街坊都看在眼里,常常劝魏一,将孩子送还给他们爷爷奶奶吧,他们的亲孙子还能不管吗?你一个女人带俩孩子太苦了,大人受得了,孩子也经不起折腾啊。  魏一搂着儿女,苦涩的笑笑。  晚上魏一问女儿,想不想去找奶奶,和奶奶一起过好日子。  一对儿女那时还不满三岁,却比一般孩子醒事早,一听这话立即抱着魏一,妈妈妈妈的喊,闭着眼就开始哭:“不去不去!要妈妈,要妈妈……”  魏一心疼的替孩子们抹泪,从此再不提此事。  魏一从不在孩子们面前哭,怕惊着孩子。魏一常常想,母爱的力量果然是惊人的,若不是一双幼子,她哪里还有求生的意志。  但孩子再懂事,总是孩子,都有捣蛋的时候。而且现在有俩孩子,淘起来让魏一头痛不已。  比如说现在,大冬天里连续阴了几日,好容易出了些太阳,魏一趁机将床单洗了,晾晒在院子里,就出去买菜。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那床单被儿子拖扯到地上,女儿正拉着另一头,君君在一边低头翘屁股的狂吠。两孩子正吭哧吭哧的抢得面红耳赤。而白净的床单上全是小鞋印、泥土,还有狗脚印。姐弟二人见妈妈回来了,也知道闯了祸,呆呆的站在原地等待母亲的责备。儿子生得特别像他父亲,一双大眼睛漆黑如星,漂亮得很,怯生生的喊了声妈妈。  魏一什么也没说,似没了思想的机器一般,只从孩子手中拿过被单,给孩子暖了手,然后默默的将被单重洗了一次。  洗到一半,两个小家伙一唱一和的喊饿,魏一只得丢下手中的被单,又火急火燎的为孩子们做饭。饭还没做好,就见女儿连根带土的拖着种在院子里的向日葵,在屋子里兜兜转转的走。魏一又慌忙冲过去,抢过向日葵,重新种好。刚扫尽屋子里的泥土,午睡醒来的儿子揉着眼睛说,妈妈,我尿床了。魏一又赶紧给他换裤子,再换床单……  这种鸡飞狗跳的戏码,每天都在上演。  魏一瘦得不成样子。  葛承佑来看她那天,魏一挺高兴的,笑眯眯的买菜做饭,弄了一桌子好的。两个孩子很少跟年轻力壮的男子接触,又新鲜又欢喜,没一会儿就熟了,腻着葛承佑亲亲摸摸不肯放手。  葛承佑本就是小孩心性,对魏一生的这两个小家伙爱不释手。一手抱一个舍不得放下。他和小女儿捉迷藏,又陪小儿子玩官兵捉强盗。那些都是孩子们最渴望而魏一却没时间和精力陪孩子们去做的。  魏一一边替孩子们整理小衣服,一边看着那一大俩小的疯闹不停。孩子们兴奋的笑声和叫声飘出去好远。这时,小女儿捏着葛承佑的脸,突然说了句:“葛叔叔,你做我们爸爸好不好?”  魏一心惊,看着葛承佑,怕他尴尬。  谁知葛承佑哈哈大笑,抱着小丫头亲了又亲,饶有兴致的问,为什么想要我当你们爸爸。  小女儿还来不及组织词汇,小儿子跳起来嚷:“要有爸爸的话,康泰他们就再不敢欺负我们了!”  魏一心想,若是他还活着,又是怎样的光景。  魏一的视线控制不住的有些模糊,背过身去擦了擦。  葛承佑呆了三天,走的时候两个小家伙都拖着他嚎啕大哭。  苏释也来过。  苏释不知从哪打听到魏一的住址,来看过魏一。千里迢迢,却没让他风尘仆仆,他还是那样长身玉立,面若冠玉,岁月似从没在他身上碾过。他坐在乌漆吗黑的铁炉前为两个孩子讲故事。就像上帝慈爱的面对他的孩子。  隔壁好几户邻里,从没见过这么个俊美的人,都伸长脖子往里打量。  魏一熟练的打扫卫生,提水,做饭,而后收拾桌子,为苏释铺了床。再温柔的招呼孩子们洗手吃饭。  苏释站起身,盯着魏一看了好久,魏一的头发胡乱的拧着,大片的发丝凌乱的贴在她颜面上,手在围裙上搓着。她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哪里还有当年水灵灵俏生生的少女模样。  魏一感到苏释的注释,回头对他说:“吃饭吧。这个季节没什么蔬菜,你可能要不习惯了。将就着吃点。”  魏一神情那么自然,自然到她蓬头垢脸的出现在初恋情人面前,也顾不上羞涩一番,腼腆一番。她那么理所当然的操持着鸡零狗碎的家务,脸上洋溢的仅仅是母爱的光晕,再无其他。  苏释觉得眼眶有些微热,想对她说的话,再说不出口。  一对儿女也喜爱这个温柔的叔叔,却不再过度亲热。孩子们那么小也知道,他始终是会走。  苏释走的那天,给魏一一些钱,魏一没要,说钱她不缺。苏释想抱抱她,但她勾着腰逐个给儿女穿鞋。于是苏释抱了抱漂亮的双胞胎,对小男孩说,你若是男子汉,就照顾好姐姐跟妈妈。  魏一的那个小儿子,果然是邹将君的孩子,听不得这些激将的话,将小胸脯拍得咚咚的响,说我是男子汉,我会照顾姐姐妈妈。  魏一没去机场相送,她对那机场有恐惧的回忆。  苏释走了。魏一这才敢回忆一番过往,那个时候,自己还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每天担忧着女儿情长和英语四级。那个时候,苏释去美国,她没去相送,她流着泪在教室课桌上刻下他的名。  一架飞机从阿里湛蓝的晴空飞过,拉出长长的白线。无论苏释有没有坐在上面,那一刻,都是对她青春年少的一个终止。魏一转身牵着一对幼子的手,问:“晚上我们去外面吃好不好?”  孩子们毕竟年幼,没有那么多值得伤感的事,尽管苏释也没留下做他们的爸爸,但那一刻他们毕竟是高兴起来,活蹦乱跳的拍着手,嚷着吃手抓羊肉手抓羊肉!  再后来,魏一有些发烧,怕传染孩子,就将两个小淘气托给隔壁阿妈照看着,她躺床上,浑身酸痛,四肢乏力,总是觉得冷。锅里熬着中药,咕咕的响,散出清苦的草药味。  魏一心里想,多病一会儿吧,终于可以闭一下眼,休息片刻了。她太累了,几乎到了极限。但转瞬之后,她又给自己打气:快好起来,自己不在,孩子们能乖乖吃饭吗!  “小猪,小猪!”谁在喊她。那声音,磁性,浑厚,富有穿透力,多像他啊!  魏一睁开眼,果然是邹将君站在床前,一对浓郁的剑眉紧紧皱拢:“小猪,我回来了。”  魏一的眼泪瞬间涌上来,她拼命挣扎着坐了起来,抓住他的手:“真的是你?老公?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真的没死?”  邹将君笑:“我有你,还有两个孩子,我哪里舍得死!”  魏一紧紧的抓着他的手,果然是他,那双大手掌,手指纤长,指腹有淡淡老茧的手,魏一将脸覆盖上去,来回摩挲:“你可回来了,老公!你终于回来了……我……我好想你……你不知道我多想你……”  “但是你居然生病了!一点都不乖,还把我们的孩子托给别人照看!我很生气!”邹将君说,果然有了生气的表情,薄唇紧抿,剑眉倒竖。  “我马上去把孩子们接过来!老公你别生气!”  “不行,因为你惹我生气了,所以我又得离开你!我走了!”他说着,果真往门外走。  “别走老公别走,求求你别走……”魏一欲扑上去,却怎么也追不上他,他就像片没有须根的灵魂,轻飘飘,冷清清,瞬间移动到门外,抓不住留不下。  “老公——”魏一尖叫一声,瞬间醒了过来。才发现又是一场梦。她摊开自己的双手,久久凝视,一遍一遍的,细细的回味刚才的与他的手十指相交的触觉。  曾经她从来没想过去珍视的东西,现在奢侈得仅能在梦里。  下一秒,魏一顾不得满头大汗,满脸的泪痕,胡乱抹了两把脸,穿着拖鞋就去邻居家接回孩子。  年复一年,一双双胞胎儿女转眼三岁。姐姐随母,生得明眸皓齿,见人见爱;弟弟随父,长得星目俊朗,漂亮非凡。姐弟二人既有藏族小孩的纯真豪迈,又遗传了邹将君那股子贵族气质。这么一对璀璨的小天使,加之是阿里英雄邹将君的后代,便在当地很是得了番名气。  阿里的夏季很好,不冷不热,荒茂的山丘上,也点缀了些绿色儿。魏一出门买菜归来,未进得院子,就听一双儿女正争先恐后的展示自己健康的小身板。小儿子说:“我比姐姐吃得多,一顿能吃三碗!”小女儿说,“你尽吹牛!你昨天吃饭不乖还被妈妈打了屁股!”  魏一暗忖这又是哪个政府部门前来慰问。  走进家门,与来者四目相对的瞬间,手上的菜应声落地。  那人本是蹲在两个幼子跟前,见女主人回来,缓缓站起了身。  他高大,英武,看人的神情淡淡然一如往昔,却只在见了魏一时,露出无穷温情。此刻他携了笑,轻声说:“小猪,我回来了。”  魏一觉得,又是梦!  梦真是个又可爱又可恨的东西。  但这回,他矗立在眼前,深情凝视的那双眸子那么真实!  但是,只要梦不醒,梦里的他哪一回不真实呢?  魏一站在原地不敢动,细细的将他打量,揉揉眼,再揉揉眼。  “小猪。”邹将君又喊。  原来,邹将君并未死亡。  当初子弹打进肺部,能保住一条性命已是医学上的奇迹,是患者强大的求生意识的驱使。但他肺部受伤,又耽误了治疗时间,最后导致脑部供血供养不足,大脑皮层功能严重损害,处于不可逆转的深昏迷状态,丧失意识活动,只是皮质下中枢仍可维持自主呼吸运动和心跳,就是人们熟知的,植物人。  邹母痛恨魏一,只为让魏一彻底死心,故意将邹将君死亡的消息散播开来。  一年之后,邹将君在强大求生意志下,再次挑战生命 奇迹。或许是因为邹母日益锲而不舍的悉心照料,或许是因为潜意识里对妻子的思念,反正,邹将君竟逐渐苏醒过来。只是初时恢复,十分虚弱,思维和自理能力皆大不如前。只能靠坐在床上,说一些简单的语句,对过去经历的事丝毫记不起来。罗英每日为了儿子的病情,求神拜佛,见儿子终于好转,喜极而泣,对他的照料更是体恤有加。却绝口不提他从前有过婚史,不提那个女孩半句。  又过了半年。  五月,正是出柠檬的季节。  一天下午,邹将君从午睡中醒来,愣愣的盯着窗外嫩绿的新叶不知想什么,半晌,他突然口齿清晰的冒出一句:“柠檬水。”  邹母很高兴,忙差人拿了来。  邹将君盯着那瓶淡黄色泛着点点柠檬瓣儿的透明液体,拿在手里晃了晃,犹犹豫豫的,轻抿一口,只觉得一股美好的,酸涩的,似曾相识的滋味,由远及近,由深及浅,那味道伴随着曾经的记忆,模模糊糊,慢慢腾腾,从灵魂须根处浮出水面。  邹将君低下头脸,思索半晌,轻缓的抬起眸子,平静而坚定的盯着母亲,问出:“魏一呢?”  半年之后,邹将君登上了西行的航班。  ————————————————————————————————————  世界顶端的风,呼呼从耳旁经过。两人站在风中,四目相对,一时间,竟忘却了人类还有言语一说,两人都只是默默的,默默的凝望。  彼时那些躁动的青春,稚气的岁月,已随年轮逐渐逝去,只沉淀下内敛博大,在眼睑,在脸庞,在双鬓,在发梢。  魏一伸手拭去眼角的润溢,缓慢而坚定的朝邹将君走过去,每走一步,都似踏在虚渺无端的云层。  邹将君只是看着她的眼睛,沉默。像初始那般,深深的深深的凝视。  他捧起她的脸,几年高原日照,她白皙娇嫩的容颜已不复存在,她像任何一名普通藏族妇女那般,黝黑的脸颊,有健康朴实的高原红。  一双眼睛更显得格外纯净。  他认为,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魏一颤声说:“你……你真的还活着?”  邹浅笑:“还没娶到你呢!我哪能那么便宜就死了!”  魏一吸吸鼻子:“这几年,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从来没对你说过一句话。”  邹扬了扬下巴,“嗯?”  泪开始滚落,抬手擦拭:“我很爱你,真的!”  邹微笑:“我知道,”展开双臂,“过来。”  她扑进那熟悉宽阔的怀抱,将头深深埋在他衣服里,他身上有薄荷的味道。  然后,魏一指着一双儿女,对邹将君说:“大的是姐姐,小的是弟弟。姐姐姓魏,弟弟姓邹。”    《先为小人,后为君》全篇 完于重庆新牌坊  2011 5 1 23点20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更完了,终于。本来我是个悲剧写手,每篇小说都是悲剧。但这篇,对于邹将君我实在舍不得。于是让他活着。大家有什么想说的吗?要是喜欢,感动过,别忘了推荐给你们的朋友啊。关于狗血:我特不能理解狗血二字。什么叫狗血?人云亦云?千篇一律?万变不离其宗?但我觉得那叫生活,高度再上升一些,我觉得那叫人性。人老谋子在万能的21世纪拍出个最干净的爱情,男主还得的那么时尚的白血病呢!人琼瑶就算写过《有一个姑娘》这样即兴而直白的歌词,但她怎么的也有其他的感人之作吧,骗过几代人好多眼泪吧。我觉得小说不怕狗血,小说最怕没感情!番外是讲魏一邹将君带孩子回内地的事,很温馨。有兴趣可以看。另外,我的小说都是完结了的,在文案里,大家可以放心看,重点推荐《抱歉你只是伎女》《青楼粉黛》《厮混了,就一定会厮守么》《前世你埋的我》小宝,一拜,感谢大家一路追文,辛苦啦辛苦啦~~~终于圆满了。有新坑我会通知各位的,记得捧场啊!舍不得你们...555555 伤感对了,最后啰嗦一句:小说都完了,一路霸王过来的亲们,该说几句了吧?天天读书网(www.book.d78i.com)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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