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难欺》作者:蒋世杰-2

宦海淳憨笑着,给侯专员鞠了个躬。之后和侯专员一行,告别总指挥他们,乘着吉普车,向山下开去。11.调查笔记:时来运转2侯专员一行下山来到桑梓县,驻进了县招待所,一夜无话。第二天,侯专员一早起程,赶往另一个县去视察工作,不知什么缘故,竟把宦海淳给丢在了县招待所。他无所事事,就帮服务员们搬搬煤、劈劈柴、担担水、烧烧火,打扫打扫院子什么的。没过几天,县招待所上上下下的人都认识他了,就指使他干这干那的,他也就乐此不疲,颇受服务员们的喜爱。这样住了十几天,不见侯专员的面,所长就有点为难了:这样一个大活人,虽说干点小活,就算不是白吃白住,但他不是所里的职工,没有工资(当时没有临时工一说)又不好给他个岗位,暂住几天还行,时间一长,就不好处理了。打发他走吧,听说是地区的侯专员带来的人,让他就这样住着,人是要消费的,怎么开销?于是就向县委办公室做了汇报,办公室做不了主,就汇报给了县委书记郝明怀。郝明怀听说是侯专员带来的人,就让所长把宦海淳带到他的办公室。郝明怀问了问他的来历,就拿起电话,给有关方面打电话。宦海淳见书记的屋子里有点乱,就麻利地收拾起来,把零乱的报纸收拾整齐,把别人坐皱的床单抚平,之后拿块抹布,把桌椅给擦了个干干净净。赶郝明怀把电话打完,其办公室就像换了个样似的。他为这小子的麻利和乖巧所折服,他又问了问宦海淳的一些情况,问他:“侯专员说没说过,他带你去干什么?”宦海淳说:“那天专员说要我当他的通信员。我在指挥部就是通信员,我们总指挥还说过,当侯专员的通信员是‘专业对口’呢。”郝明怀扑哧一下笑了,笑过之后就对他说:“侯专员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要不这样,你先留在我这里当个通信员,就让你继续‘专业对口’。等侯专员联系上了,再把你送到侯专员那里,你愿不愿意呀?”宦海淳连说了三个愿意。于是,宦海淳就当起了桑梓县委的通信员。“这就是二狗子,现任乌酉市的市委书记宦海淳。”诸葛大爷说。我笑笑,没有说什么,心想,这宦海淳是个好人也好,坏人也罢,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天生善于察颜观色、随机应变,为人处世工于心计。这样的人涉足官场,正可谓如鱼得水。如果心术摆正,则可能大贤大能,为老百姓做点好事;如果心术不正,则纵横官场,左右逢源,玩弄权术于股掌之间。我这样想着,嘴里却说:“宦书记可真正是从最基层干上来的呀!”“可不是嘛。”诸葛大爷接着他前面的话题,娓娓道出了宦海淳的一段历史。凭着他的机灵善变和勤快好动,通信员干了两年,就转为国家干部,仍然留在桑梓县委办公室,起初干点收收发发、打打印印、跑跑腿、打打杂之类的工作,后来专门跟随书记、副书记下乡、出差。因为他比县委所有的秘书都熟悉书记们的生活习惯,谁也没有像他那样把书记们侍侯得称心如意。这样跟了一段时间,有一天郝明怀问他:“派你到公社里工作一段时间,在基层锻炼锻炼,你有没有意见呀?”宦海淳忙说:“看书记说的,我的一切都是书记给的,书记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哪有什么个人意见呀!”“这就好,”郝明怀说,“不过,你可要注意哟,再不能说‘我的一切是书记给的’这样的话。记住,你我都是国家干部、人民的公仆,应当服从组织分配,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明白了吗?”宦海淳连说了三个明白了。“本来,在组织决定之前,个人不宜透露动议干部的事。不过,你在县委领导身边干了这么些年,又是工农干部,和你说说,我想也不会有什么不妥。”郝明怀望着他说,“如果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在全县的公社中选一个,你选哪个?”“本来,这不是个人选择的事,书记派我到哪里,我就到哪里。书记要我选择的话,我愿意到最边远的公社去。”“这是你的心里话?”郝明怀笑着问。“书记要是不信,我把我的心掏出来让你看看。”宦海淳做了一个掏心的动作,有点激动地说。“那你就到你的家乡去,那就是桑梓县最边远的一个公社了。你觉得怎么样?”“这样最好。”就这样,宦海淳被任命为桑梓县红旗公社革委会副主任,这是桑梓县的西部边陲,也是宦海淳的故乡。从此,他将一头扎进宦海里,游弋在这惊涛骇浪之中。12.作者手记:初出茅庐(1)任命决定发出的第二天,宦海淳就收拾行李准备起程。那时候的机关干部,在城里没有家室,也就没有坛坛罐罐可收拾。他打起铺盖卷,看着空空的硬板床,思绪万千。他坐在光床板上出了一会儿神,打算去和郝明怀告个别,以表谢意。那个时代,还没有请客送礼的陈规陋习,也没有迎来送往的规矩,更没有行贿受贿的条件和土壤。宦海淳走进郝明怀的办公室,见郝明怀正在打电话,他习惯性地拿起炉子旁边墙上挂着的火钳,挑开炉盖,见炉里的煤差不多烧败了,就弯腰捅了几下炉子,端起簸箕,到外面的煤堆上铲了一簸箕煤,端进去,把炉子添得满满的。之后把铝壶加满水,搭到炉子上。揭开郝明怀的茶杯,见茶已喝残,就拿出去倒掉,重新加上茶叶,拿暖壶冲上,又要收拾郝明怀的床。“小宦,你就坐一会儿吧,你把小王的工作干了,小王可就对你有意见了。”郝明怀放下话筒,笑眯眯地对他说。他说:“我见你正打电话,心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做,心里踏实。”“还是老样子。”郝明怀指着炉子对面的一对旧沙发,示意他坐下,他客气了一下,就坐下来。“打算什么时候下去?”郝明怀问道。“行李我已经收拾好了,赶下午的班车下去。”郝时怀想想,说:“也好,没有什么事儿,早一点下去早一点投身工作,下面正需要人呢。”“我也是这么想的。”宦海淳说,“这会儿过来,一是想给您告个别,谢谢您的信任。二是再听听您的教诲,下去好照着您的指示做。”听他这么一说,郝明怀就严肃起来,对他说:“小宦,你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们是正常的同志关系,你硬是搞得那么庸俗,让人听着别扭。这我得批评你两句,以后可再不该这样了!”“是,是,我听书记的。”接着,他话锋一转,“担任领导职务,我毕竟是头一回,书记您可得教我。”“小宦,这可不是别人教的,这得在实践中学习。要说让我说点什么的话,那就是,下去以后,多向老同志学习,工作之余多看看报,听听广播,多学点文化,这样不仅对工作有好处,也有利于你的成长进步。”郝明怀停了停说,“基层工作比较辛苦,但也能锻炼人。你下去以后,要吃苦耐劳,深入生产第一线,和群众打成一片,尽快进入角色,把工作拿到手上。明白了吗?”“明白了,郝书记,下去以后,我一定记住您说的话,决不辜负您对我的培养和信任。”“是组织的培养和信任。”郝明怀纠正道。宦海淳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书记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再没什么说的,下去好好干吧!”“好的。那我走了,书记,您多保重。”宦海淳说着,毕恭毕敬地退出了郝明怀的办公室,去和县委办公室的同志们一一告别。和通讯员小王以及另外一名同志,骑着自行车,和他一起把行李驮到汽车站,他搭上了通往红旗公社的班车。红旗公社离县城八十多华里,一路上,破旧的轿车行驶在搓板似的砂石路上,车轮扬起的沙尘从车门窗的缝隙中钻进来,呛得人难受。车内乘客不多,有几个乘客身穿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规规矩矩地坐在座位上,其中的一位,肩上挎一个黑色的人造革背包,斜拉过来抱在腹部,偶尔说几句话,像是下乡的干部。还有十几位,灰头土脸的,生活的重荷明显地写在他们的脸上,一看就知道是当地的农民。12.作者手记:初出茅庐(2)区区八十华里,竟然走了两个多小时。车在公社所在地的十字路口停下来。宦海淳下了车,环顾左右,心潮难平。他十几岁被生产队派往离这里几十公里之外的水库工地放马,后来一直没有回过家乡,多少年过去了,这里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有改变。整个公社驻地,可一览无余。十字路口的西北角,是全公社唯一的一个商店,它的官方名称是红旗公社供销合作社,苍老的“工”字形建筑上方,是几个通栏大字“发展经济,保障供给”,褪去的红色,依稀可见。它的西边,是公社唯一的一家医院,叫红旗公社卫生院。再过去,就是公社的拖拉机站。十字路口东北角,是公社的学校,它面对着一个废品收购站。东南角则是一个饭馆,名叫大众食堂,大众食堂的对面,就是公社大院,门楣上也是几个水泥大字“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大门两侧的两个水泥柱子上,各挂着一张招牌,左边是红旗公社革命委员会,右边是桑梓县红旗公社党委。招牌非常破旧,上面的油漆已经剥落,一副历尽沧桑的样子。宦海淳背着行李,提着一个大网兜,里面装着脸盆之类的东西。他进了公社大院,院里两排脊房(人字形屋顶,本地人叫脊房),中间一个门洞,把大院分成前后两部分。宦海淳进了一间大办公室,里面只有文书一人在办公。他向文书说明来意,文书要去向书记钟世财汇报,他阻止了,说还是自己去向钟书记报到吧。于是,他在文书的引领下,来到钟世财的房间。钟世财忙起身迎接。互相客气一番之后,钟世财问文书:“宦主任的房间收拾好了吧?”“早就收拾好了。昨天接到县委的通知以后,把火也生着了,现在正旺着呢。”文书说着,就拎起宦海淳的行李出去了。“那就好。”钟世财又对宦海淳说:“公社里的条件比不上县城,初来乍到,不习惯吧?”宦海淳说:“钟书记哪里话。其实县上的条件也就这样,先治坡,后治窝嘛。”钟世财有点尴尬地笑笑,说:“要不先休息一下?晚上给你接个风,和公社的干部们见个面。”“不了,”宦海淳说,“我来了,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用客气了。我想还是尽快进入状态、开展工作为好。”钟世财想想,说:“也行。我让文书给你找点资料,你先熟悉一下全公社的情况。”宦海淳笑笑说:“钟书记,你知道,我那点儿墨水,看资料还不如到下面走走看看来得快。我想还是先下队去看看吧。”“也行。”钟世财说,“你哪天想下去,我派人随你去。”“就明天吧。”宦海淳说。钟世财思谋了一会儿,就朝外面喊了一声文书的名字,文书就进来了。他对文书说:“明天宦主任下队去,你调剂一匹好一点的马,再派一名年轻点的干部,陪着去。”他见文书面有难色,问,“怎么,有什么难处吗?”文书看一眼宦海淳,小声说道:“除了你的马,其他马都随领导们下队了。”“那就骑我的去。”钟世财说。“不用了,”宦海淳紧忙说,“如果方便,找辆自行车就行。万一没有,我就步行走吧!”“那怎么行?”钟世财对文书说,“那就给宦主任找辆好点的自行车!”文书答应着出去了。第二天,宦海淳和公社的一名干部小张,一起去下队。他选的第一站,是红星大队,它由一个自然村构成。宦海淳就生于斯、长于斯。他父母早亡,因此从小就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因他在家无牵无挂,经常被派到修水库这样一些长期在外的工地参加劳动。尽管这样,他对这块土地仍然感到那样熟悉、那样亲切。除了思乡之情,还有一点酸楚。如今的红星大队与他离开家乡时的红星大队基本没有什么变化:村头一个涝池,那边的池沿上,有几个挑水的社员正在往铁皮桶子里舀水;这边还有几个闲散的牛马,在低头饮水;周围还是那些土坯房子,墙上的泥皮被雨水冲走了,露出被风化了的土坯,显出几分岁月的沧桑。这样的房屋,他在小的时候和伙伴们都光顾过。那时候,他们上墙揭过瓦,还扒开有缝的土墙,掏过麻雀。如今想来,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一样。12.作者手记:初出茅庐(3)他们绕过涝池,往前走了走,见十几名妇女围着一堆土肥在倒粪。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干活的干活,纳鞋底的纳鞋底,一副悠闲的样子。宦海淳走到她们跟前,她们认出了他,嘘寒问暖了一阵子,他就朝大队部走去。进了大队部,一股烧烤土豆的香味和劣质酒的酒味扑面而来。原来是几个大队干部围着火炉正在喝酒呢。大队支部书记潘明禄见他进来,瞪着宦海淳说了一句半醉半醒的话:“哦,这不是二狗子吗,你怎么来了?”小张赶忙上前,对潘明禄说:“潘书记,这是新来的宦主任。”“知道,”潘明禄摇晃了一下身子,嬉皮笑脸地对小张说,“你问问他自己,是不是叫二狗子?”还没等小张做出反应,他一把拉住满脸尴尬的宦海淳的手,把他摁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坐下来,笑呵呵地说,“宦家兄弟,老哥跟你开玩笑呢,你可别当真,啊!”“哪里的话,我本来就叫二狗子嘛!”宦海淳自我解嘲似的说。“没用的话就不说了,”潘明禄对另一位大队干部说,“来,给宦主任倒酒。”“潘书记,你知道我不会喝酒。”宦海淳说。潘明禄盯着他看了半天,说:“姑娘养的才不会喝酒呢,哪个老爷们不会喝酒!”他说着,接过那个干部递过来的杯子,一手扭过宦海淳的脖子,顺手把酒灌下去,呛得宦海淳直流眼泪,而他却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完了又说,“本大队出了一个公社领导,好小子,你也算是本大队的人物,来,吃个土豆。”说着用手从炉洞里刨出几个土豆,挑出一个来,用嘴吹吹上面的灰,递到宦海淳的手中。宦海淳接过来,边吹边咬了一口,烫得他欷歔不已。潘明禄见他吃了那个土豆,夸他好样的,又要给他敬酒。宦海淳说他确实不能喝酒,并且他公务在身,大白天的在大队部喝酒,有损干部的形象。“屁话,喝点子酒有什么了不起,喝的又不是公家的酒,是哥们几个抓大头抓的。”潘明禄又说起了酒话。宦海淳心头的火苗立时蹿了上来,他两眼一瞪,用手指着潘明禄喝道:“潘明禄同志!”潘明禄愣了一下,立马严肃起来。宦海淳见他软了下来,环视一下在场的其他同志,厉声说道,“你看看你们,哪里像个干部的样子,啊!你们的工作就是这么做的,啊!喝上点马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啊!”大队干部们见宦海淳真的生气了,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二狗子,发起火来一点都不留情面。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昔日的二狗子,如今是公社的领导,你还反了不成?小张见状,上前打了个圆场,潘明禄低声嘟囔道:“开了个玩笑嘛,发这么大火干吗!”小张也小声对他说:“开什么玩笑不行,偏偏拿领导开玩笑呀!”说完,他又劝了宦海淳几句,说乡里乡亲的,喝了点儿酒,玩笑开过头了。宦海淳就说自己并不计较玩笑,关键是大白天的,大队干部一不办公,二不去领导生产,而在这里喝酒。潘明禄他们七嘴八舌地说开了,说眼下处在秋夏之交,没有多少农活。大队部进行决算,计划明年的生产,参与这项工作的干部,空闲时间就抓抓大头、喝喝酒什么的,自娱自乐一番。这样说着,宦海淳的气慢慢地消了,潘明禄的酒劲儿也过了。寒暄了一阵子,宦海淳就在潘明禄的随同下,到附近的生产队里去走走、转转。13.作者手记:十字路口(1)“感觉怎么样呀?”钟世财望着宦海淳,问道。宦海淳起身给钟世财的水杯里添点水,不知如何回答钟书记的问题。这些日子里,他骑着自行车,和小张两人几乎跑遍了全公社的各个大队和相当一部分生产队。农村的面貌和社员的生活,和他离家上水库工地时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他坐回到椅子上,有点忧郁地说:“钟书记,恕我直言,这些年来,红旗公社的面貌还是老样子。”“你说得对,我们当领导的,愧对人民群众。”钟世财有点惭愧地说。“也不能全怪公社的领导,”宦海淳说,“我在县委待了这么些年,对下面的情况还是了解一点。据我了解,其他公社和咱们差不多,就是好,也好不到哪里去。”钟世财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我也常常想,这到底是什么原因,是我们不努力,还是人民群众不勤奋,还是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宦海淳说:“我还是相信那句老话:人定胜天。制订明年的生产计划时,是否考虑给大队再加加码,自加压力,负重前进。争取用两三年的时间,从根本上改变红旗公社的面貌,大幅度地改善社员的生活条件。”钟世财自嘲似地笑笑,轻轻地摇摇头,慢悠悠地说了两个字:“没用。”之后他话锋一转,问宦海淳,“这段时间里,报纸、广播经常刊登、播送有关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试点的事情,你注意过了没有?”“听是听说过,但没有怎么在意。”宦海淳轻描淡写地回答。钟世财望着他,半天说道:“你留心一下这事。”“你是感到有什么新的动向了?”宦海淳问。“不好说。”钟世财说。之后,他们把话题扯到安排明年生产的事,扯了一会儿,两人各干各的事去了。农村经济体制改革的事,就像一阵风,说刮就刮到桑梓县来了。话说白了,就是要在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打破一大二公的生产体制,包产到户,农民和基层干部叫做大包干。这事儿宦海淳早就有所耳闻,但其精神正式传达到公社里,他还是觉得有点唐突。他不懂历史,但在他小的时候,生产队经常组织农民学习报纸,开批判会,批判封建主义、资本主义和现代修正主义。在被批判的资本主义中,就有“臭名昭著”的“三自一包”,其中的包产到户,就是“三自一包”的核心和精神实质。这是当时已经被批倒批臭,还踏上了一只脚,叫它永世不得翻身的东西。现在又要回头“包”了,这不是走回头路是什么?公社召开会议,研究如何贯彻上级的文件。钟世财念完文件,要与会人员讨论。与会的大多数人与宦海淳有同样的想法,觉得这是复辟倒退,但这又是中央的精神,不好公开反对。于是都三缄其口,等待观望,看别人是什么态度。“我是贫下中农的子弟,出于朴素的阶级感情,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到底哪里不对我也说不上,我们还是再观察一阵子,如果能不包,最好不包。”观望了一阵子,宦海淳神色凝重地说。宦海淳这么一说,大家的话渐渐多了起来,有人说宦海淳说得对,有人说对与不对,都是上面的精神,恐怕还得照实执行。钟世财见众说纷纭,自己也就莫衷一是。最后说大家都考虑考虑,看看其他公社的态度再议。会后,宦海淳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唐突,在这种大转折时期,自己吃不准的事,就在会上随便表态,不知是福是祸。自己从一个小马倌走上仕途,如今成为全县最年轻的公社领导成员,副科级干部,往前看,前途一片光明,可要是在这大是大非面前站错了立场,走错了路,甚至栽上一个跟头,那就一万个不划算了。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到上面走走,探探上面的风声,再调整自己的态度。有可能的话,在这风口浪尖上拨弄一番,说不上还能捞到点什么意外的收获呢。13.作者手记:十字路口(2)想了一夜,第二天,他坐上开往县城的第一班班车进了县城,径直去找郝明怀。进了郝明怀的门,寒暄了几句。他见郝明怀在批阅文件,就知趣地说:“书记,您忙您的,也没啥事,就是进城看看老领导。这么长时间了,怪想您的。”郝明怀笑笑,说:“算起来也是一级领导干部了,怎么说起话来还这样呀!”“这还不是全靠书记的提携,哪能在您面前充大!”郝明怀仍然笑笑,说:“就你会说话,以后说话,不要总是把这些带到嘴边,这样不好!”“好的,我听书记的。”郝明怀把文件夹放到一边,和蔼地说,“说吧,有什么事,不会是像你说的,专门看我来的吧?”宦海淳就说:“我是来向书记请教来的。”“是包产到户的事?”“书记真是料事如神,我正为这事儿纳闷呢。”“我倒想听听,你怎么个纳闷法。”“我总觉得这是一股逆流,与社会主义背道而驰。”宦海淳说完这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郝明怀,生怕说错什么。郝明怀立马严肃起来,他望着宦海淳,问道:“你们班子里的其他同志也是你这个态度?”“都吃不准,觉得怪新鲜的。”“那老钟呢,他是什么态度?”“说是让我们再考虑考虑,看看其他公社的动静再说。”郝明怀沉思了一会儿,有点忧虑地说:“看来要转过这个弯子,还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呀!”“郝书记的意思是……”宦海淳怯怯地问。“这个弯子一定要转,不转是没有出路的。”郝明怀斩钉截铁地说。宦海淳的脑子里嗡地一下,望着郝明怀半天没回过神来。他的脑子迅速地转动了几下,就明白了郝明怀的话。他唯唯诺诺地说:“我头脑愚钝,还望郝书记教我。”“大道理,上面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文件里、报纸上、广播里都有,我就不讲了。回去多看看文件和这些天的报纸,多听听广播就可以了。”郝明怀说,“我只问你,你到公社任职也有一段时间了,你觉得你们公社的面貌比起你离开公社那会儿,到底有没有变化,变化有多大?社员的劳动积极性越来越高了,还是越来越低了?群众的生活究竟改善了没有,改善了多少?”“嗯,这个,不是太乐观。”宦海淳回答道,接着他谦虚地说,“是我们没有把工作做好,我们当领导干部的有责任。”“不是你们没有把工作做好,也不是你们的责任,是我们的体制过时了。”“您是说人民公社过时了?”宦海淳带点怀疑的口吻问道。“对,人民公社、生产大队和生产队这种生产体制,它对我国国民经济特别是农业经济的发展,曾经起过积极的作用。”郝明怀话锋一转,“但长期以来,它形成了生产和分配上的‘一大二公’和吃‘大锅饭’的弊端。这种体制,已经严重地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不改革,就不能调动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就无法推动农村社会和农村经济的发展,人民群众的生活就得不到改善。道理就这么简单,我们的同志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他停了一下,“不过,这也难怪,转这么大的弯,总得有个过程嘛!”“您的意思,这包产到户是对的?”宦海淳还是有点疑惑地问。“我说了,转这个弯需要有个过程。你现在转不过来,可以给你时间。”“不,”宦海淳坚定地说,“不需要这个时间。”“哦,这么快就转过来了?”13.作者手记:十字路口(3)“郝书记,”宦海淳真诚地说,“您知道,我是侯专员从水库工地上带出来的,是您给我安排了工作,我现在的一切都是您给的。我没有什么文化,对上边的政策理解得不深不透。但有一点我是深信不疑的,那就是,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只要是您赞成的,我都不折不扣地去执行。”“你看,又来了不是!”郝明怀带点责怪的口吻说,“我说过,你的一切都是组织安排的,我们个人之间交交朋友可以,像你这么说,我听着,就有点人身依附关系的味道了,这样不好。”“是,是,”宦海淳腼腆地一笑,“我听书记的。”郝明怀不置可否地笑笑,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说了半天,还是这样。”他又说,“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回去打算怎么办?”“传达您的指示,在红旗公社迅速掀起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高潮。”宦海淳有点激动地说。“嗯,精神可嘉,”郝明怀说,“不过,要注意工作方法,不能凭一时的热情蛮干,这样容易引发社会矛盾,给工作带来不必要的损失。不瞒你说,县上计划选择两三个公社,先行试点,总结经验后,再在全县全面推开。你们公社能不能选上,一要看你们的书记老钟的弯子转得如何,二要看你们领导班子和大队干部有没有积极性,三要看社员群众热情高不高。你明白了吗?”宦海淳郑重地点点头。一字一顿地说:“明白。”宦海淳回到红旗公社,对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他踅摸到钟世财那儿,钟世财正拿着一份内参在看,他偷看一眼,见其题目就是有关实行责任制的。“还琢磨这个事儿呢?”他问。“不琢磨怎么行呀!”钟世财有点忧虑地说,“从内参上看,各地对这事的看法也不尽一致。有人赞成,有人反对。有人对实行了包产到户的地方颇有微辞,说什么‘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听着都叫人害怕。”“转这么大的弯子,总是需要一些时间的。”宦海淳鹦鹉学舌般地活学活用了一下郝明怀对他的谆谆教导。“是呀,班子里意见分歧这么大,大队和生产队的干部也有抵触情绪,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钟世财说。“下面有抵触情绪不要紧,关键还是要看上面的态度。”宦海淳很有深度地回了一句。钟世财看着他,问:“宦主任,听说你去了一趟县委,依你看县委的真实意图是推行呢,还是也在等待观望呢?”宦海淳刚想说说郝明怀对他说的那番话,但话到嘴边,他又打住了。他眼望着钟世财,敏感地感觉到,钟世财的态度已经倾向于推开这项工作,他要是说出郝明怀的意思,钟世财可能会下定决心,在红旗公社不遗余力地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到那时,一切功劳都是他钟世财的,他至多跟上搭个车,打点秋风什么的,多没劲呀!于是他反问了一句:“你的意思呢?”钟世财叹口气,说:“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包也得包,不包也得包了。”宦海淳见钟世财下了决心,就顺水推舟:“县委也是这个意思。”接着他说了县委选择试点公社的事。“红旗公社算一个。”钟世财说着叫来文书,要他通知公社的领导,晚上开会,研究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事。文书应承着,出去了。14.作者手记:深入群众(1)当晚的会上,围绕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试点的问题,进行了激烈的辩论。由于一把手钟世财下了决心,他强烈主张争取将红旗公社列为县上的试点之一,早日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宦海淳全力支持钟世财,因此,会议同意在本公社进行包产到户的试点。第二天,红旗公社书面向县委提出申请,要求将本公社列入改革试点的公社之中。随着全县试点工作的展开,红旗公社的申请也被批准。批复上还对如何开展这一工作提出了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同时给他们派来了工作组,帮助他们开展试点工作。此后,在工作组的帮助下,红旗公社制定了方案,选择三个村先行试点,打算取得经验后,在全公社全面推开。试点的这三个村,分别由一名公社领导和一名一般干部驻村,全面负责试点工作。宦海淳自告奋勇,要求驻村。公社党委同意后,他和他的搭档小张前往试点之一的红星大队,担负起该村经济体制改革的大任。他俩到大队部,大队干部正候在那里。支书潘明禄因上次酒后言语失敬,见了宦海淳,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他没有多少文化,但他和中国的大多数老百姓一样,对官员的敬畏意识刻录在他的基因中,成为他精神性格的组成部分。在批林批孔运动中,他和他的社员天天批“三纲五常”,而这封建礼教的残渣余孽,不仅没有批倒批臭,而且在他的心中更加清晰明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封建宗法制的核心,他天然地继承了这一核心。因此,现在的这个宦海淳,已经不是昔日的二狗子,而是他的领导,他的顶头上司,对谁不敬都行,就是不能不敬他的上司。“欢迎宦主任。”他迎出门来,上前握住宦海淳的手。宦海淳也就稍稍摆了个架子,随着大队的干部,进了大队部的门。大队部没有上次那样凌乱,也没有酒味和土豆味了。他在潘明禄的办公椅子上坐下来,小张坐在旁边一个长条型的木头椅子上。他就招呼在场的人都坐下来,和他们说话。说着说着就说到包产到户的事,他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决心?”潘明禄想了想,说:“要说没有一点思想顾虑,那是假话。社员们集体劳动了二三十年,习惯了。一下子单干,确实转不过这个弯来。”“恐怕是你这个支书先转不过弯来吧,”宦海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是怕社员都单干了,你这个大队书记也就要回家种地了,是不是这样?”“宦主任,我不是这个意思。”潘明禄辩解道。宦海淳没有听潘明禄的辩解,他的态度严肃起来:“你要是这么个态度,怎么要求其他干部转这个弯子,怎么号召群众转这个弯子!”潘明禄不自然地笑笑,说:“我也就这么一说,精神是从上面下来的,想得通要干,想不通不是也得干嘛!”“这还像个大队干部说的话。”宦海淳松了口气,“你们考虑过没有,怎么个干法?”“这得听宦主任的,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潘明禄不假思索地说。宦海淳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沉吟了半天,说:“万变不离其宗,遵照毛主席说的,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先从调查研究入手,我们这些当干部的,都走出去,到群众中去,听听他们想什么、怎么想,办法就自然出来了。”这是他跟随县委领导下乡时琢磨出来的经验,现在被他用上了。14.作者手记:深入群众(2)“我们听宦主任的。”潘明禄说。“其他同志还有什么意见?”宦海淳提高了声音,问在座的人。他们附和道:“就按宦主任说的做。”他们走进第一生产队的打麦场。宦海淳绕着场转了转,见打麦场的四周有几个小麦垛,几个豆子、油茶籽、胡麻和大麦垛,麦垛上几个社员在翻垛。场中央,正在打场,七八个社员拿着鞭子,赶着几对牛和几匹马,拉着石头磙子,有气无力地在麦杆上沉闷地碾过。他们见了宦海淳,憨厚地笑着搭搭话。宦海淳就问队里的收成什么的,边走边和他们聊上几句。这时,潘明禄把队长带到他的跟前,他们握握手,走到一旁,在一个闲着的石头磙子上坐下来,少不了要叙叙乡情什么的,之后就问今年的收成怎么样,群众的口粮有没有问题之类的话。见队长犹犹豫豫的样子,潘明禄就对他说:“有什么话就说,宦主任又不是外人。”队长阴沉下脸来说道:“不瞒你说,这几年收成还算可以,可年年都有一些社员吃不饱肚子。到青黄不接的时候,生产队余粮里借一些,亲戚朋友帮一把,再就靠自留地里的那点青粮食过活了。赶粮食成熟了,也被青吃得差不多了,打不了几个粮食,来年还得这么过。今年收成明显不如往年,这些社员现在就开始为明年的生活发愁呢!”“想过没有,生产队准备怎么解决这部分社员的生活问题?”宦海淳问。“有啥办法呢。”队长望着宦海淳,壮着胆子说,“听说外头包产到户了,粮食多得吃不完。”队长试探性问,“我们这儿包不包呀?”“你说呢?”宦海淳问道。“听到这个消息,好些社员就等着要包呢。”队长委婉地说出了他的意见。有些社员听到他们说着包产到户的话,就放下手中的活,陆续围拢过来,宦海淳就这个话题和他们聊了起来。社员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宦海淳洗耳恭听这些议论,有赞成的,有犹豫不决的,也有反对的。他望着这些社员,心中暗自统计了一下,赞成的占大多数,犹豫不决的不多,反对的更少,他的心里渐渐有底了。他们又走访了几个劳动场所,得到的结果大同小异。傍晚时分,队长安排宦海淳一行到一户社员家吃饭,户主被称作诸葛爸。进了门,诸葛爸一脸和气,他收起烟锅子,放到上墙的一长琴桌上(长条桌,当地人称琴桌,并非诸葛爸爱弹琴,或他家有弹琴的),就让着他们上炕。他们上了炕,诸葛爸从炕对面的面柜上搬过炕桌,放到炕上。诸葛婶子就端着一个馍馍盘子进来了。她放下盘子,宦海淳一看,是杂面的(实际上是豆面的)。宦海淳就是吃着这种面长大的,见着它,食欲大增(可能也是饿了)。炉子上的铝壶,已经沸腾,壶嘴里喷发出一股蒸气,壶盖跳动着,砰砰作响。诸葛婶子拿过几个玻璃杯子,放在炉子上,提起铝壶逐个沏满杯子,一个一个端到炕桌上。那是一种转茶,当地社员都叫茯茶,也是宦海淳喝惯了的。他说声“麻烦大婶”了,就端起茶杯,用嘴吹一吹,喝了一口,掰一块馍馍,吃一口,搅动舌头,品味着那带点苦涩的味儿,也品味着他有点久违了的生活。他们就着茯茶吃着馍馍,说着一些家长里短的话,宦海淳感到了一股浓浓的乡情。“你也算是我们这个鸡窝里飞出去的凤凰了,乡里乡亲的,我们也跟着长脸。”诸葛爸和蔼地说,“常言道,打墙的板儿往上翻,谁不把挣着往好处去。少年得志,固然可喜可贺,但有句老话说,天道有常,人生无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14.作者手记:深入群众(3)宦海淳了解诸葛爸,他是位半拉子大学生。20世纪50年代末考入省内一所重点大学,在大学的最后一年,遇上了大饥荒,母亲去世,父亲奄奄一息,家里其他弟兄则外出逃生,他不得不辍学回家,养活父亲。他性格爽直,为人和善,乐于助人,年纪虽然不是太大,而大家都尊称他为诸葛爸。后来县上招干,他被招到县委当了干部。在“文革”期间,他因摘了“反革命分子”张岩的牌子,被县委开除,回家种地。所以,他说的“天道有常,人生无常”的话,是他的切身体会。想到这里,宦海淳问道:“那档子事,诸葛爸还一直记着呢?”“怎么不记得!”诸葛爸有点感慨地说。“那时我还小,”宦海淳说,“只知道有那么回事,具体情况就不知道了。”“是这么回事。”诸葛爸道出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那是初秋的一天,诸葛爸响应县委的号召,下乡与贫下中农同吃、同住、同劳动。他下到自己的家乡红星大队,随社员到田间收割麦子。时值晌午,骄阳似火。他和社员们坐下来喝口水,休息休息。这时,有几个造反派拉着一个人在游街。到了跟前,他才看清,被拉着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公社书记兼革委会主任张岩。张岩戴着纸糊的高帽子,胸前挂着一个木头牌子,上面写着“现行反革命分子张岩”。诸葛爸惊讶地站起来,心想这怎么可能。前几天,张岩还组织公社干部与县上下来的干部一起下队,传达最高指示,为社员教唱革命歌曲。他绝不相信,张岩会是现行反革命分子。他见张岩满头大汗,挂牌子的铁丝深深地勒进脖子里。张岩向他投去乞求的目光,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于是,他端了一碗水,一边给他喝,一边从他的脖子上摘下牌子,并对拉着他的那个小头目说:“你看这铁丝都勒进脖子里了,先取下来缓一缓,喝口水再给他挂上。”那小头目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充满了恶意,什么话也没说。此后不久,他被县委开除,理由是同情现行反革命分子。而张岩的所谓反革命罪行,是因那天他教社员唱革命歌曲时,将“敬祝伟大领袖万寿无疆”唱成“无寿无疆”,造反派就说他恶毒攻击伟大领袖,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事给诸葛爸的心灵极大的震憾,所以,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说到这里,诸葛爸叹口气,对宦海淳说:“你头脑灵活,心气高,在社会上闯荡,凡事不要做得太过了呀!”宦海淳对他的这番话虽不十分理解,听着也不怎么舒服,但他感觉到这番话里所包含的深意。“多谢诸葛爸指点。我年纪轻,又没有多少文化。以后多向大家学习。”宦海淳说着转了话题,“眼下搞的这个包产到户,社会上说好的有,说坏的也有。依你看,我们这儿包好呢,还是不包好?”诸葛爸笑笑:“我一个庄稼汉,东门不出,西门不进,孤陋寡闻的,说不出个道道。”他收敛了笑容,若有所思,“你们知道,我娃娃们多,都在上学,我又不是种庄稼的行家,包了单干,说不上好。可不包,现在这样子,社员们辛辛苦苦的,一年下来,连肚子都吃不饱。不包,还能有什么办法!”“是呀,”宦海淳说,“下来看了看,社员们的日子苦着呢,大多数人的看法,和你一样,看来,不包是确实不行了。”在座的人就这个话题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阵子,诸葛婶子上饭了。她做的是长面,长长的绿色的面条,拌上自家做的醋,吃起来酸溜溜的,很有味道。为了节约粮食,庄稼人一年也吃不了几回,这次,显然是做给宦海淳的。宦海淳吃得津津有味,头上吃出了细细的汗珠。15.作者手记:初试牛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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