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情报3(1)方剑春想了会儿,回答:“我明白。最可怕的是被自己人出卖。”“对。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国民党军统、中统始终不断地向解放区派遣特务,刺探策反或潜伏,也就是说‘敌中有我,我中有敌’。你的身份在组织里是绝密的,我们是单线联系。除了我和你齐叔之外,你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身份。”老李顿了顿,手里依旧翻着书在看,又说,“你的代号是‘尖兵’……下次联络时间、地点跟上次确定的相同……你先走吧。”方剑春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凉亭,向龙山路进山口走下去……过了几分钟,见方剑春的身影在山下的龙山路上消失后,老李也起身,手里紧握着那本书,沿着蜿蜒的石阶小道向山下走去。他要抓紧时间,把“尖兵”提供的第一份重要军事情报转送到解放区华野谭政委的手中。在返回警司的途中,方剑春在想,为什么老李叔这么关心自己有没有找对象的事情?表姑已是山大医院的主任,那些个同院的大姨们去表姑家做客时,也经常会这么问他。得知他没有对象时,都热情的要给他介绍一个,大部分都是医院的小护士,方剑春总是回绝。他从小就特别害怕打针,所以见着护士就发晕。现在老李叔也这么问,莫非他也要给自己找个对象?方剑春想到此处不由得笑了,也许是自己开始傻小子想媳妇啦!下了信号山,老李叫了黄包车直奔海泊路。岛城海泊路是鞋业一条街,鞋铺一家挨着一家,足有几十家。其中大多是北方牟平县籍人士所形成的“牟平帮”鞋店,也有上海人、宁波人开的南方鞋店。胶东区党委书记老齐今晚就要回解放区了。他这次来是以贩卖鞋料的身份作为掩护的,就住在富美靴鞋店里。这里的掌柜是胶东区党委发展的一名地下党员。老李下了黄包车,来到富美靴鞋店门前,习惯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他跟随着几个穿着绸缎旗袍的富太太们踏进了店门。店里的一楼是售货的柜面。该店主要经营布鞋,以善做女士缎面绣花鞋而闻名。其制鞋原料都是从上海著名的绣花庄采购的苏州花缎子,因此,这里常常聚满前来选样订做的富太太、大小姐们。店堂里,五六个伙计正忙着接待顾客。一个小伙计望见了老李,上前来打招呼:“这位老板,是订做,还是买鞋?”“我要给闺女订做出嫁时穿的绣花鞋。我这里有她的脚码。”老李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段七彩线。一个年纪较大的伙计赶紧走了过来:“栓子,你替我去照应那几位太太。我来招呼这位老板。老板,结婚可是件大事,这穿的、戴的、用的,可不能马马虎虎。这样好不好,我带你到楼上,你直接去跟制鞋的师傅谈谈吧。”老李跟随他出了一楼的侧门,顺着门边灰砖砌成的小楼梯上了二楼。二楼除了最东端的那个房间是经理办公室外,往西都是制鞋的作坊。木槌敲击鞋帮子的“嘣嘣”声时起时落。上了楼,那个伙计挤挤眼,指了指东侧的经理室,就回身下楼去了。老李敲开了房门。“老李,有紧急情况吧?先坐下喝杯茶,歇歇再说。”老齐把他拉到客厅的一个老式沙发上坐下。“方剑春那边搞到了敌人新增5个师的装备和人员情况,你今晚回解放区正好捎回去。”说着,老李拿出那份情报递给了他。第十五章 情报3(2)“太好了!华野首长正急需这方面的情报呢。”老齐喜形于色,接过来看了看,又说,“老李,我看方剑春这条线还是比较可靠的。根据谭政委的意见,你还是抓紧时间以他为中心,组建起特殊情报3组吧。”老李笑了笑说:“我今天已经把代号和遇上意外情况的联络方法都告诉了他。为了保密起见,我们以后直接叫他的代号。”老齐把情报装好说:“好。我回去以后,不出半个月,就会派人来岛城建立新的地下联络站,把特情2组和刚恢复联系的特情1组的关系接上手。这期间,我再调给你一个机灵的交通员小鹞子,你们和‘尖兵’组成特殊情报3组。等新的联络人过来接上特情3组后,你就撤回解放区……”老李从怀里掏出两封信:“老齐,这封信是给谭政委的,我觉得敌警司里只有‘尖兵’一个人只怕孤掌难鸣,也容易暴露。岛城三面环海,敌人统治严密,一旦有情况我们的人很难撤出来。所以只有建立控制敌情动态的内线网,早发觉早通知,才能保证特情人员的安全。‘尖兵’需要有同志掩护才能有不断的突破……我的建议都写在信上了。”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代替我接手特情3组的人选我已经想好了,让谭政委看完信再作决定吧。另外一封信是给我的侄女英子的。”“你说得对。目前,我们已派人在南京国防部找到并疏通了关系,以照顾老乡的名义批了条子。不久,打入敌前线部队的两名同志就会被调到警备区司令部里去。届时,可以配合‘尖兵’的工作。”老齐接过信说。“如果再打进去两名同志,就可以在敌警备司令部内形成一个完善严密的情报网,‘尖兵’的安全也更有保障了。”老李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老齐略带忧郁地问:“老李,东海区派来的朱颜明等同志,现在还没有消息吗?”“我已经把他们的化名和容貌特征告诉了特情2 组的人,他们正在警察局和宪兵队打探,一有消息会马上通知的。从目前情况看,很可能是被岛城保密局办事处给抓走了,具体关在哪里尚不清楚……”老李回答。老齐端起一杯茶递给老李说:“老李,那两名同志来岛城是要与码头党支部韩书记接头的。我今晚要走,来不及跟老韩见面了。这样吧,你代我通知老韩取消原定的接头地点、暗号和任务,等事情查清楚了以后再说。办完这件事后,你就切断与各个地下支部的联系,只负责军事情报这边,等候接替你的人过来,然后撤离。”老李点了点头。“另外,让特情2组的人设法从岛城各大监狱打探一下被捕同志的情况……”说到这里,老齐低沉的声音有些嘶哑。临海的常州路25号欧人监狱。老齐所说的东海区派来的朱颜明同志被保密局秘密关押到了这里。这是一片以古堡式建筑为主体的欧式监狱,俗称欧人监狱,原是1900年德占时期建造的德国监狱。监狱由“仁”、“义”、“礼”、“智”、“信”五座监房组成。其中的“仁”字号监房是古堡式的主体楼,带有圆形尖顶的塔楼。塔楼里面是螺旋的楼梯,直通地下监牢。阴森恐怖的地下监牢里,三道黑黝黝的铁栅栏门被一道道打开,“哐啷啷哐啷啷”的连续声响,震得人心里禁不住打颤。两个便衣特务拖着一个身穿解放军军装的人,穿过一道道铁栅栏门来到一间牢房前。看守打开了牢房铁门,两个特务把那个人猛地往里一扔,拍了拍手,冷笑着走了。牢房门又被关紧,扣上了大锁。第十五章 情报3(3)这间牢房里,已经有了一个犯人。他有些惊奇地望着地上躺着的头上缠着带血绷带的人。那人身上的军装已经被皮鞭抽得裂了几道口子,嘴角挂着殷红的血痕,躺在地上不停地呻吟着。可以看得出这是个被俘的伤兵。他站起来,拖着虚弱的身体走过去,把地上的伤兵架起来,移到了靠墙的那块木板上。这个人正是朱颜明。他和另外一名同志来岛城,万没料到,刚下火车就被一帮便衣特务给包围了,被带到了太平路一个大院的小楼里。在受审过程中知晓,那是岛城军统保密局的驻地。他们除了报了两个假名字和咬定来岛城是准备买颐中公司的香烟贩运到外地,其余什么都不说。敌人在地下室里严刑拷打,最终也没有撬开他们的嘴。同来的那位同志遭敌人酷刑期间,用头猛撞了保密局行动组组长黄魏,被凶恶的黄魏当场枪杀。而朱颜明则被关到了欧人监狱。他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被敌人怀疑上的,刚下火车就被抓了。这次来岛城,按原定计划是要在联络上韩书记以后,由韩书记通过关系安排他们进岛城发电厂工作,以便恢复电厂的地下支部。他真想像战友那样跟特务拼命,可自己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秘密任务在身。敌人到现在也没彻底搞清朱颜明的真实身份,如果能被外面的同志营救出去,还有机会为牺牲的战友报仇。可惜,韩书记他们可能还不知道自己被捕了,他心里想。那个伤兵忽然呻吟了几声,微微睁开眼:“谢谢你,同志。”“同志?”朱颜明假装奇怪地问。“我看得出,你老哥是地下党,不然,这些狗特务也不会把我们关在一起。”那伤兵很老练地说:“我是南海独立团侦察连的,前几天在对敌侦查的时候被发现,3个战友都牺牲了,我被手榴弹炸晕了,成了俘虏。军统保密局的特务对我进行劝降,被我大骂了一顿,他们就给我用刑……同志,你是怎么被他们抓进来的?”朱颜明出于谨慎,便说:“我是贩烟草的。稀里糊涂被他们抓进来的。”“你不信任我。唉!那算了,保持革命警惕性,这个我懂。”那个伤兵有些遗憾地叹道。看到他的手臂上真真切切地布满鞭痕,朱颜明又隐隐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可是,现在自己的真实身份是秘密,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保守秘密,这是组织纪律。他从墙角拿起一只破碗,将里面仅剩的几口清水喂给了这个被俘的伤兵。那伤兵喝了一口水,皱了皱眉头。接下来两天,那个自称叫高庆的伤兵变得很爱说话。他喋喋不休地讲述着自己如何英勇不屈地大骂军统特务;如何在胶东军区跟随部队与国民党军队战斗;如何和民兵们一起扒铁轨……其中也提到了一些军区指挥员的名字。这几位军区指挥员,朱颜明是知道的。虽然这家伙说得没错,可朱颜明仍然假装浑然不知,只是听他说,不插嘴,对他的提问也不回答。这天上午,朱颜明刚刚吃了一块发了霉的饼,门就被打开了,几个便衣特务闯进昏暗的牢房把他们两个一起带走了。他们被塞进了绿色大盒子囚车,拉到了太平路25号保密局驻地。随着哗啦哗啦的脚镣声,特务们把两个人连推带搡地弄到了保密局的地下室。保密局行动队队长黄魏正背着手站在行刑室的铁门前,瞪着一双野牛眼,猪肚子脸上泛着狞笑。特务们先把朱颜明领到地下室通道的尽头,推进了行刑室。而高庆在靠楼梯的审讯室里受审。第十五章 情报3(4)“说吧,你的真名叫什么?你来岛城是和谁接头?你的具体任务是什么?”黄魏站到一个长条木桌子后面,双手按在桌面上,向前探着身,阴森森地问道。朱颜明戴着手铐脚镣,被按在一把破木椅上,身后摆满了各种刑具,地上湿漉漉的。他看了黄魏一眼,张开干裂的嘴唇说:“我的名字已经说过了。我来岛城是贩烟草的。”“哼!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从东海匪区来的,是带着任务来的。只要你说出接头地点和跟你接头的人,我马上放了你,而且还有赏。”黄魏从衣兜里掏出几块现大洋在手里掂弄着。朱颜明把眼睑垂下,不再吭声。黄魏突然拍了下桌子:“怎么,上次的伤都结疤了吧?那今天就再给你留几个新鲜点儿的!来人,给他点上灯!”几个小特务走上前来,先把朱颜明的手铐打开,然后把他拖到了后面,平摁在一个长板凳上,用绳子把他的手脚反绑在板凳下面,扯开了他的上衣。有个特务手里端着一盘浸在酒精里的棉花团,黄魏走过去伸手拿起镊子夹起一个棉花团,旁边的小特务赶紧打着了打火机,棉花团“嘭”的一声蹿起了火苗。他把这~T~X~T~小~说~共~享~论~坛~团火放到了朱颜明的胸膛上。酒精味过后,屋里渐渐地泛起皮肤的焦煳味。朱颜明疼得大叫了一声,额头上溢出了颗颗汗珠。“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你这次来的任务是什么?”黄魏嘴角抽搐着,一字一句地问。朱颜明咬着牙,将仇恨的目光射向了他,声音颤抖着说:“我,是贩烟草的。”黄魏面目扭曲着笑道:“贩烟草的?你是个地下党!继续点!”镊子把棉花团一个个地夹起来,用打火机将其一个个地点燃,火团一个个落在了朱颜明裸露的胸膛和腹部。撕心裂肺的痛呼声在阴霾的地下室里回荡,渐渐地减弱,直至鸦雀无声。几个小特务泥塑般围在朱颜明四周,瞪着眼盯着那几个火团和皮肤上的焦痕。“昏……昏了。”不知哪个特务冒了一句。黄魏也愣了一会儿,接着把铁镊子狠狠地甩到了墙上:“妈的,给我用水泼醒!拖到审讯室里去!”一个特务跑到门旁拎起一桶水向朱颜明泼去。朱颜明又被重新戴上了手铐,被拖进了审讯室,水淋淋地蜷缩在地上。屋里的桌子后面,坐着两个拿着审讯卷宗和钢笔的特务,不停地重复着刚才黄魏的那些问话。黑黑的头发油毡一样贴在额头上,水珠顺着发梢滴落着,朱颜明紧闭着双眼一句话也不说。这时,行刑室里传出了惨叫声,那是高庆的声音。继而,便是特务们的吼叫声。行刑室里,特务把高庆从木架上卸下来。他抱着双臂龇牙咧嘴,哼哼着走到木椅子前坐下来。黄魏踱步围着他转了一圈,在身侧停住了,弯腰附在他耳边:“崔西辉,两天了,你一句有用的话都没套出来?”“他,什么都不说。我又不敢问得太紧,不能让他看出来。”那个假称“高庆”的崔西辉嘟哝着,抬起两个手指放在嘴上,做出个抽烟的动作。黄魏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扔给了他,旁边的小特务过来给他点燃。“你到底见没见过他?我简直怀疑,你那个住在东海的表兄是不是在谎报?”黄魏继续靠近他耳边不高兴地说。崔西辉吐了口烟,忙轻声回答:“情报没错,我表兄亲眼看着他们两个人被护送走的。虽然我以前只看过他一次,可我记得清楚。再说,在牢房里这两天,我还能感觉不出来?他绝对是个地下党。”第十五章 情报3(5)“好,我再给你两天的时间,再套不出有用的东西,我就真的给你用刑,直到他相信了为止。”“别……别,千万别!这几鞭子都快给我抽散架了。”“你他妈的真是个软骨头。连几鞭子都挨不住。怪不得刑具往你面前一扔你就叛了呢!这两天你他妈的再装得像一点儿。我还有个办法……”“是……是。”崔西辉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黄魏示意他站起来,前后左右的在他身上打量着,看得崔西辉心里直发毛,手指间的烟也发起颤来。“打得太轻了,不像那么回事儿呀。”黄魏自言自语。他转身朝一个五大三粗的特务使了个眼色。那个敞着怀露着护胸毛的大块头特务龇牙一笑:“嘿嘿,崔先生,对不起了,怎么也要见见血呀。”说着,闪电般的向崔西辉的左腮帮子上狠击了一拳。崔西辉跌落在椅子上,又连同椅子一起滚落在地上。半截香烟早飞了出去,他捂着左脸“嗷嗷”惨叫,鼻子、嘴角都流出了血。两个特务架着崔西辉往地下室的楼梯口走去。路过审讯室的时候,他还没忘了含糊不清地喊两声:“狗特务!等老子出去就用机枪扫了你们!”等崔西辉被架上了楼梯,黄魏背着手瞪着眼走进了审讯室,他先拿起审讯卷宗看了看。“一个字也不说。”两个审讯的特务连忙站起来,让开座位。黄魏扔掉审讯卷宗,掏出手绢擦了擦手,望着躺在地上的朱颜明,咳了声:“宁死不屈啊。好,那我成全你。来人,把他押回欧人监狱,顺便跟监狱的看守长说说,明天中午给他弄顿像样的饭吃。明晚就送他上路。”“可他还没招供……”那个拿钢笔的特务说。“他已经没有价值了。不在我这儿供,就让他找阎王爷供去吧。”黄魏说着一摆手。旁边的特务们上前把朱颜明从地上架了起来。深绿色的大盒子囚车就停在院门口。朱颜明被半架半拽地从这座幽森的小二楼里拖了出来。炙热的阳光照射在院子的砖地上。朱颜明努力地抬起头向天上的太阳望了一眼,由于长时间被押在阴暗的监牢里,双眼被刺得生疼,眼前晃过一片白花花的炽光。他无奈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是一片模糊的墨绿色。他一定要望一眼天上的那轮骄阳,因为他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看见太阳了。当那烈日升到岛城最高空的时候,方剑春刚刚在警备司令部食堂里吃过午饭。刷好了浅绿色的军用饭盒,他回到了三科办公室。现在的方剑春已由二科的参谋成为了三科的代理科长。春困秋乏夏打盹,天一热,人就爱犯困。方剑春打着呵欠准备回二楼宿舍睡个午觉。在办公室门口,一个小参谋探身叫他:“方科长,岳参谋长让你过去一下。”方剑春答应着,把军用饭盒放到用品架子上,出门朝参谋长室走去。岳参谋长穿着军衬衣,正往铺着竹席的长沙发上放枕头,看样子也要躺会儿。见方剑春进来,他便踱回办公桌后面,坐到椅子上,身子往后仰着,微合着眼问:“小方,你到三科任科长几天了?”“报告参谋长,应该4天了吧。”方剑春回答。“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该烧了一把了吧?”“我只是个代理科长,军衔连个校官都算不上。敢烧什么火呀?按部就班呗。”“你小子的胃口可真是随风涨。怎么非要现在就弄个少校?我早就说过,以后有机会就给你提了。”岳参谋长笑着继续说,“你知道三科原来的熊科长为什么被撤职查办了吗?”方剑春先摇摇头,然后又试探着说:“有议论说他跟那边的一个大主顾做买卖。所以……”“欲加其罪,何患无辞!那个大主顾根本不是那边的,只是跟那边的有过小生意,现在跟那边有生意来往的何其多呀。是保密局崂山组的人想敲竹杠,那大主顾不肯买账。他们就找到党政处的陈处长,撮弄熊科长在签物资通行证的时候卡脖子……谁知,熊科长家里的商行也有同样的货,价钱高出两成,让大主顾要下了这批货,熊科长就给签发了通行证。保密局的人感觉被耍了,很生气,就在黄海表会上利用交换情报的机会给捅出来了。结果,陈处长出手查出了熊科长的那点事儿。这件事你肚子里有数就行,可不许外传啊!”岳参谋长抬起一根手指头竖在嘴上。“是。我决不告诉第二个人。谢谢参谋长栽培我。”方剑春不知道参谋长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岳参谋长把仰着的身子坐正,双眼紧盯着他问:“你知道熊科长错在哪里吗?”方剑春拧眉想了想:“通行证签发得太草率?”“也不完全对。他错就错在像这样的禁运物资签证之事,居然是背着我签发的,我事先一点儿都不知道。假如当时他事先问过我,即便保密局、党政处找麻烦,也不会是这种下场的……”岳参谋长冷冷一笑。第十六章 情报4(1)从岳参谋长讲的那件事,方剑春已领悟出其中的意思,便斩钉截铁地回答:“请参谋长放心,只要是物资通行证和特别人物的通行证签发,我都会事先向您请示。其他一般性通行证的签发,我也会定期向您汇报。”岳参谋长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我们是军人,不是谁想欺负就能随便欺负的,关键要看你有没有按游戏规则来做。记住,平时无论什么事儿都不要跟那边的人沾上边……更要离那个陈处长远点儿。他原先是个老军统,万一被他揪住了,不掉堆肉也得脱层皮。”岳参谋长最后这句话,倒是真给方剑春提了个醒。刚走出参谋长办公室,在走廊里方剑春遇到了急匆匆赶来的谍报队刘队长。他腋下夹着一个文件夹,见到方剑春抬手打了个招呼便闪进了参谋长室。方剑春望了望走廊上没人,就贴着墙蹑手蹑脚地往后退了两步,竖起耳朵……岳参谋长的话音在办公室里响起:“情报可靠吗?”“绝对可靠。烟台、乳山、蓬莱各谍报组发回的情报都一样,对从这边贩运禁运物资过去的商人,共产党军队控制区对他们很照顾。”刘队长的声音略显得有些激动。“那好,我就这么跟丁司令说。昨天他还催我呢,说我们参谋处办事缓慢,效率太低。以后刺探情报的速度快一些,省得我总挨丁司令的埋怨。”“是,是。”听到这里,估摸着刘队长快出来了,方剑春悄悄地快步走向三科办公室。心想,看来谍报队又有什么新动作了。那一天,保密局黄魏在行刑室嚷着要枪毙朱颜明。第二天下午,欧人监狱的看守真的给朱颜明端来了几个馒头和一盘萝卜干咸菜,算是一顿像样的上路饭了。崔西辉也跟着沾了沾光。其实,他每天被提回保密局“审讯”,一是回去报告情况;二是借机饱餐一顿。而此刻,这家伙却装作上辈子没吃饱的样子,大口大口地嚼着馒头。临近傍晚时分,监狱看守趴在铁门的小窗上,伸出警棍指着朱颜明吆喝了一嗓子:“你准备准备,保密局要来人送你回老家了。”朱颜明面无表情。崔西辉暗自想着难过的事情,特别是想到脸上被狠揍的那一拳,终于挤出了两滴泪。“同志……”他伸手握住朱颜明那戴着手铐的手说:“我是战俘,他们不会杀我,恐怕还要留着我交换俘虏。将来有一天我能出去,一定为你报仇!”朱颜明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崔西辉翻翻眼皮,想不出什么招,唉声叹气地松开手,坐回了木板上。牢房里寂静无声。过了一会儿,从别的牢房里传出号啕大哭的声音,哭声中夹杂着呼喊亲人名字的尖厉声调。这种声音几乎每天都会在这座监狱里响起。朱颜明突然开口说话了:“麻烦你个事儿。”“有什么需要办的?你说。”崔西辉瞪大眼睛,凑上前来。朱颜明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这个……我在岛城有个亲戚,住在福生里第六个门,姓朱。如果哪一天你要是能出去,带我捎个话,就说大明被军统的人给害死了。”“还有呢?比如告诉你的亲戚你想办的一些事情?”崔西辉又提示道。“没有了。就说我已不在人世,免得亲戚们四处寻我。”“同志,你要相信我,有什么话、要办的事儿你就放心地交代给我,我肯定能给你捎到办好。”“没有了。真的没有了。”说完这些,朱颜明又闭上眼,不出声了,而心底却泛起几丝悔意,或许自己不该让这个人捎话。这个人不稳当,可除了他又没有第二个人可说。第十六章 情报4(2)见再也问不出话来,崔西辉便闭上嘴,心里暗暗打主意。这几天他一直都在巴望着能套出点有价值的东西,好去黄魏那里领赏,这个鬼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待。沉默了片刻,他终#T#X#T#小#说#共#享#论#坛#于忍不住站起来,走到牢房门前用力地捶门:“开门开门!老子肚子痛,快痛死啦!”铁门咣咣咣乱响。朱颜明睁开眼奇怪地望着他。两个监狱看守拎着警棍跑了过来,抬起警棍朝小铁窗处晃了晃:“娘的,你叫什么叫?皮肉又痒痒了?”崔西辉从军装的内口袋里掏出一个纸条,从小铁窗的粗铁条间塞了出去,嘴里嘟囔着:“快给老子开门。”一个监狱看守扯过纸条展开看了看,又递给另外一个看。另外一个大概是个小头目,看罢纸条,抬手搔了搔后脑勺说:“噢,保密局的章子……要不先放他出来,我带他去见看守长。”说着,从腰带上解下钥匙。虽然声音不大,但监牢里面有回声,朱颜明听见了,感觉脑袋“嗡”的一声。他全明白了,看来自己是上当了,犯了个大错误,这是个来打探情况的奸细呀!他强压怒火,又开口说:“同志,我还有个事儿要跟你说。”崔西辉翻了翻眼皮,仔细地观察了下他那仍旧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就又走回他的身前:“你说。无论什么事,你尽管放心的对我讲。”“你附耳过来。”朱颜明坐在自己的那块木板上,平静地说。监狱看守正在“哗啦啦”地开着大铁锁。崔西辉犹豫了一下,便弯下腰侧着脸把耳朵凑近他。朱颜明抬起双臂,猛然用手铐链子勒住了他的脖子。崔西辉没料到朱颜明会有这么一手,双手急忙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地往下掰。朱颜明忍着身上的伤痛,使尽了全身的气力,死死勒住,怎么也掰不开。眼看着监狱看守打开了牢房铁门闯了进来,情急之下,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一口咬住了崔西辉的右耳朵。两个监狱看守见状,冲了过来。他们一个帮着掰胳膊,另一个抡起警棍朝朱颜明的身上用力地敲击……直到那警棍无情地抡中了朱颜明的后脑勺,他才松开了口,晃了晃,软软地歪倒在地上。“嗷——疼死了——”牢房里满是崔西辉的鬼哭狼嚎声。他捂着流血的右耳朵如跳脚鬼一般,双腿蹦着逃出了牢房。右耳朵被咬掉了小半拉。“快送我回保密局!”崔西辉惨叫着。岛城太平路25号,岛城保密局。太平路又称前海沿,因为南临岛城口,在明朝成化年间就建了天后宫,是老岛城人祭海拜妈祖、渔船出海的地方。德占时期曾被德国皇帝威廉命名为“威廉大街”,并铺了沥青路。路上还有专为马车留有的石板道,这里曾穿行着各色豪华的马车,已经被逐渐增多的汽车所替代。保密局搬过来还不到两年。二楼的主任办公室里,窗户大开,不远处吹来潮湿的海风,那拢在窗边的褐色暗纹窗帘不时地拂动摇摆。宋主任倚在黑皮子沙发上,两只手捂在额头处揉着太阳穴。他感觉一张无形的网已经把自己给罩住了。最近出现了他要被调回南京的传言。他相信这一传言,因为他明白自己不是毛局长的人,被调走换人只是时间问题。岛城保密局办事处原是军统岛城站,成立之初归南京军统总部直接领导,可自从毛局长上任后,取消了岛城保密局办事处的直属特权,要求一切事务都归济南保密局许先登站长管辖。第十六章 情报4(3)令他最生气的是,那个行动队长黄魏就是许站长的亲信,几个月前派过来的。黄魏来了之后,仗着许站长撑腰趾高气扬的,大有一举取代他的架势。他自知在岛城这座小洋楼里待不了多久了,过几天毛人凤和郑介民就要来岛城,为这个月中旬蒋委员长的秘密到来做各方面的安全准备工作。不出意料的话,毛局长对他的工作随便挑出点儿刺,就足以把他撤换掉。唉,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真能调回南京享清闲还求之不得呢!他自言自语着。敲门声响起。“进来。”他懒懒地站起身走回办公桌后,摁亮了台灯。黄魏开门进来,抻着头来到他的办公桌旁说:“主任,我往欧人监狱里派的卧底已经刺探出一些有价值的情况,知道了那个撬不开嘴的地下党在市内一个亲戚的住址。”“嗯。你让我在办公室等你,是有什么要求吧?”“是的。当时,我答应过如果套出有用的情报就奖赏一百块大洋,况且派去的卧底被咬掉了小半拉耳朵,受了伤。请您批个领赏的条子。还有,我打算对他亲戚和跟这家有来往的人,进行监视和跟踪,以便抓获有可能跟他有联系的地下党,最好再给我增派人手。”“那就把崂山组的人抽调回来归你指挥,加上行动队的,人也不少了。”“也行。欧人监狱那个地下党嫌犯,我想过两天把他处理掉。留着也没用,已经不可能再搞出什么了……”“剩下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宋主任提笔写了张条子,拉开抽屉拿出章子,沾了印泥盖在上面,说:“拿去吧。以后,不要屁大点事儿就分什么大洋。我保密局又不是钱庄银号。”黄魏接过条子一看:“60块大洋?主任,这个……”“已经不少了!”宋主任拉长了脸。黄魏撇撇嘴,转身走出了主任办公室。一楼,行动队队长室。几个小特务聚在办公室里交头接耳地谈论着什么,崔西辉的脑袋上缠着白纱布,右耳朵上更是包得鼓鼓囊囊的,正坐在办公桌旁的一个凳子上哼哼叽叽地呻吟。见黄魏走进来,小特务们停止了交谈,纷纷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