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一直是我生命里的重点。大三了,我依然很不用功,只念自己有兴趣的课,每个学期都没办法欧趴,原本大一上学期就该过的线性代数老是被死当。坦白说我一点都不想弄懂线性代数是虾小,只想打混过去。为了确保我的天敌线性代数过关,我偶而会去教线性代数的女教授研究室里,笑嘻嘻蹲在地上跟她养的大狼狗玩,还假装一点都不害怕在搔弄牠的脖子。「咬我!快!咬我!」我心中祈祷,偷偷用力捏了牠一把。只要这条大狼狗突然发疯咬了我一口,我的线代一定稳过的!可惜那条大狼狗始终没有咬我,于是我的线代照样被当了第三次。尽管被一当再当,让我很不爽,但有件事我跟那位严格的女教授所见略同。当时有十几只流浪狗在交大走来走去,久了就被一些学生志工社团给认养起来,套上项圈编号。那位爱狗的女教授资助了志工社团不少钱,帮那些流浪狗结扎、买狗食等等。美其名每只流浪狗都是校狗,但不见得每个大学生都喜欢在学校里看到这些狗的存在,尤其不见得每只校狗的个性都很好,有几只刚刚被套上项圈的狗,到了晚上就会变得歇斯底里,让狭路相逢的学生感到紧张。老实说,就连我这种白天很常常喂牠们的大好人,到了晚上也会害怕牠们聚集在一起、对着我跟毛毛狗龇牙列嘴的情况,倍感威胁。「看清楚!我是白天喂你们吃东西的那个人!」我恼怒,缓缓前进。「公公,牠们发疯了吗?」毛毛狗尤其害怕,紧紧抓着我的手。「别怕,不要看牠们的眼睛,脚不要停下来。」我提醒。「为什么牠们不认识我们了呢?我真的好想骂牠们喔!」毛用力抓着我,用力到指甲都深深嵌进我的肉里。不见得爱狗的人,就不会被狗攻击。但对的事如果不能坚持做下去,就会停顿在错误的过程中……于是永远没有对的一天。很多学校都有所谓的校狗,在学校圈养固定数量的校狗不仅可以潜移默化学生生命教育,也能防止其它地方的流浪狗侵入校园,以狗制狗。然而受尽种种人类苦难的流浪狗,被规训成人人喜爱的校狗的过渡时期,没有人知道会花多久时间。很多人赞成,同样也有很多人反对。于是双方在网络上开始大战!我很同情被人类丢弃所制造出的流浪狗,自然觉得在校园里慢慢规训这些狗是好的作法,于是站在赞成的一方与反对方笔战。还记得我的主要论点是:「既然大部分的流浪狗都是人类遗弃所造成,就代表那些人类很大程度同意没有主人的狗可以在公共空间自由活动,如果不同意,当初那些人类就不该用遗弃的方式,而是直接请捕狗队的人到家里把狗抓去安乐死。交通大学是公立学校,有很大的公共空间的性质,所以我们应该负起某程度的公共道德,将这些习惯在交大活动的流浪狗规训成校狗,使牠们没有攻击性。」坦白说这个论点完全是技术性的立场,用来网络辩论用的。实际上我只是不忍心看到捕狗队的人走进交大,将那些狗抓去杀掉。既然已经有志工社团愿意负责帮狗结扎、养牠们、规训牠们,就有不染血地解决这件事的希望。这一战,竟为期好几个月。到了网战末期,我的力量足以以一当百,所用的网络账号变得人尽皆知。话说交大是间很奇妙的网络大学,许多的重大事件都脱离不了网络。例如有个女孩写了首〈交大无帅哥〉引起轩然大波,一堆记者涌进了交大闹了好几天的新闻,几天后我便写了首超低级的〈交大有恐龙〉响应,在网络上被公干得要死。但脱离了网络,这群优秀学生的行动力就变得很虚弱。记得有一次,忘了是什么原因,数千个学生在BBS交大校园板里热烈串连、打算向学校抗议某个事件的处理,大家相约在某月某日的中午一起在浩然图书馆前面静坐,用集体的沉默向学校施压,网络上的气氛火到不行。结果超爆笑的。时间一到,我跟室友好奇跑去看了浩然图书馆前面,半个人影都没有,倒是广场周围不时驻足像我一样好奇的人,大家都没等到真正说话算话、一屁股坐在广场抗议学校的英雄。我们绵延数月的网络大战尽管火热,但毕竟是虚拟世界。每个在网络上大放厥词、扬言干脆请香肉店的捕狗专家进学校抓狗的那些道德狂人,到了现实人生中,都是一团屁,统统躲在临时申请的账号底下不敢见人。相对那些不敢亲自抓狗的嘴炮,我就猖狂地用特殊涂料在衣服上写下我的网络账号,大大方方出没在学校餐厅吃饭、穿去通识教室上课、在草地上喂狗当然也照穿不误,表示「我就是说到做到的那种人」。高调战斗的结果,让我所到之处,一定听见背后议论纷纷的声音。等我一转头,那些声音就瞬间消失,只看见几个忙着将视线飘到别处去的人。我这种行为当然很幼稚,而且是非常幼稚。但如果每件事都太像那些惺惺作态的大人,死皮赖脸活着也没意思。毛毛狗一直不喜欢我花太多时间在网络上,跟数百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打笔仗,她觉得没有意义。尤其当我熬夜打嘴炮被她发现,一定被念到吵架。只是,她始终没有埋怨过我一件事。我们在骑车约会看到路边有瘦皮包骨的流浪狗的时候,我会停下来,请毛毛狗先下车「监视」这只流浪狗的行动,然后我用最快的速度骑车冲到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一个大肉包回来,蹲在地上请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吃。几乎每次约会,都会遇到这样的事。尽管我们都是穷鬼,但至少知道我们明天还是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但这些萍水相逢的狗狗,真的很需要这么一餐。大概在流浪的旅程中受过不少人类的敌视,牠们普遍畏惧人类,对我放在地上的肉包感到不可思议。牠们会戒慎恐惧地不断后退、想逃、却又对热呼呼的肉包恋恋不舍。于是我跟毛只能远远走开,在机车上观看终于鼓起勇气的狗狗全神戒备地把肉包子咬起来、狼吞虎咽后又快速消失在夜色中。若能看到到处流浪的狗狗、愿意信任我、信任到乐意在我的脚边吃完包子,是十分幸福的画面。也很容易刺激我的泪腺。有一次,看着一只得皮肤病的狗狗正低头吃包子,我突然就哭了出来。我还是想到了Puma。到处流浪的狗狗几乎都是体型稍大的狗,对环境的适应力强,但Puma是体型娇小的博美狗,又不会独自过马路,一旦走失流浪在街头的话,肯定一下子就死掉。如果有一天Puma走失了,我会努力祈祷有好心人捡牠回家,然后大方施舍自己的脚给Puma干。毛毛狗看到我哭了,只是静静地陪着我。「公,我从来没有看过,像你这么善良的人。」毛慢慢地说。「……谢谢。」我没有擦掉眼泪,因为是在她身边。其实,我没有像毛所说的那么好。我的缺点很多很多。跟我最亲密的毛,尤其承受得多。但她说我善良这句话,不知道鼓舞了多少我往后的人生《二哥哥很想你30 闷在臭臭雨衣里的呼吸》口袋的钱一直都不多。最穷的时候,我每天都在寝室里收集掉在地板上的硬币,好拖延提款的时限。家里始终负债,如果我太频繁提款的话会有很强的罪恶感。还记得每个晚上我都在挣扎-是否要从饭钱里省下个五块,区区的五块,去清大夜市的租书店看一本漫画,还是要将那五块钱换成肉燥饭上的一颗卤蛋。所以《第一神拳》跟《刃牙》画得太精彩,对我也是非常困扰的。没钱就不约会的话未免有毛病,除了每周都必看的二轮电影,毛毛狗跟我在新竹重要的娱乐,就是到什么都很便宜的花市乱逛。便宜的东西,怎么吃都觉得很好吃、很赚。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去逛花市我都会买一串烤鸟蛋加酱油边走吃,奢侈一点的话,就吃包了一大堆肉跟酱汁的棺材板。而毛毛狗,她肯定会买一大堆炸的东西,炸鸡排、炸薯条、炸鱼来吃…毛的身材越来越胖,我也不忍心阻止。「公公,今天可以捞金鱼吗?」毛毛狗最喜欢捞金鱼了。「好吧。」我也有点想。于是两人就兴高采烈蹲在一堆小孩子中,比赛起捞金鱼。还有很多便宜的小游戏。「毛,我们来比赛射水球吧!」我忍不住驻足在一堆很烂的奖品前。「那你要让我啊!」毛歪着头。「让两球。」「才两球!」记得我们俩连手射破的水球数目,只能换来口香糖、干电池之类的小奖品。花市里也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表演。例如当场徒手从笼子里抓毒蛇、硬生生从尖牙里挤出蛇毒、然后倒在高粱酒里分送给围观民众喝的功夫师。不论他如何吹嘘,我没一次敢喝。「要买他卖的蛇毒药丸吗?」毛有点动摇,因为据说皮肤会很好。「又不保证他卖的药丸,真的就是用他现场挤的蛇毒提炼的。」我点醒她。例如拚命拿竹棍抽打桌面,用叫价拍卖的方式、贩卖其实根本就滞销的茶壶、佛像或超廉价的玩具。我每次都跟毛毛狗偷偷研究人群中到底有谁是叫卖者的暗桩,负责在无人喊价时出声炒热气氛。「毛,我们也喊喊看嘛!」我跃跃欲试。「你真的想要那尊关公像吗?」毛皱眉。「废话,当然不想啊,但看了这么久,我就是想赌赌看会不会有人在我后面喊价。我有一定的把握。」「不要啦,如果真的喊到了,就一定要买耶!」但我可是长期观察入微,对那些廉价品的价格了然于胸,常常举手乱喊也不必买,反而带回一堆赠品。一堆其实也很烂、完全用不着的赠品。又例如装神弄鬼,把一个水桶罩住供品,把另一个水桶空无一物地罩在地上,号称在令旗与纸钱的催动下,灵界正在两个水桶间进行五鬼搬运的神棍。他们一边贩卖六合彩的明牌,一边掀开水桶的缝隙说:「哇!快搬完了!」其实根本就是放屁,我跟毛偷偷躲在远处,亲眼看他们在人群散去时将水桶翻开,结果根本就原封不动。我很失望,因为如果真的有灵异现象的话,一定很酷。花市里每一个表演我都很好奇,虽然明知道是唬烂,但那些拚命唬住民众的过程都充满了生命力,很猛,常常让我一站就站了半小时、一个小时,直到毛毛狗完全失去耐心为止。从花市回交大的宝山路上,蜿蜿蜒蜒的。几乎没花什么钱就在花市瞎逛了大半天,心情很不错。我一直都很喜欢,靠在肩膀上的毛毛狗跟我聊天的感觉。「毛,我哥说,他要考研究所。」「是喔,他的成绩不是很烂吗?」「可是他好像有在准备,所以很难讲。」我沉吟:「我很好奇他是哪根筋去想到,人生可以考个研究所这么高级的事。」「你以后会想去考研究所吗?」「没想过,可是我成绩那么烂,应该也考不上吧。」「你认真准备就有机会啊!公,没有什么事是不需要努力就可以得到的。」「…」说是这样说,但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兴趣。我念的科系教给我的东西,老实说,我都不感兴趣。没有兴趣也没有付出努力,可说浪费了许多课堂时光。大部分我在图书馆准备各科考试的时候,「不小心」从一般书架拿下来的杂书,反而耗尽了我大部分的时间。这样下去,一年后我从交大毕业,就只有得一张虚有其表的名校文凭,却没有得到货真价实的竞争力。录取我的大公司或许傻傻地看不出来,但系上领带准备走进电梯的我,肯定心虚地笑不出来。如果可以借着读研究所、重新培养自己在某方面的实力,也不错。问题是…将来的我,想做什么呢?天空阴沉沉的,难道这就是我前途的预兆?「我想当广告文案的发想人。」我若有所思。「嗯。」毛紧紧抱着我。「或者是当电视节目的企划,帮忙想创意。」「嗯。搞笑的部分。」「不然就是营销电影,我看了那么多电影,一定有它的道理。」「一定有的。你也很会写影评啊,每次跟你聊电影,你都可以说很多。」「毛,妳念师院真好,还没毕业就知道自己以后的工作。」我感叹。「稳定是很好,可是现在教师甄试也很不容易啊,念公费才有保证分发,我念自费的,如果自己考不上学校,竞争力就比一般大学毕业的还弱。」毛正经八百地说:「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不想念师院。」「…」我不置可否。终于,下起了大雨。我赶紧将机车停在路边,打开置物箱,里面还是只有一件臭臭的雨衣。训练有素地,我们俩默契十足地撑开雨衣,我先穿,毛跟着将自己包在里面。天雨路滑,我不敢骑快,毛的呼吸渗透进我的衣服,暖着我的背。「还可以吗?」我有点舍不得。「快闷死了。」毛哭丧着说:「而且里面好臭喔!」「忍耐一下!」我用手指拨开眼镜上的水珠。又过了半分钟。「快到了吗?」毛忍不住抱怨:「我的鞋子都湿了。」「快到了!快到了!」 我反手,拍拍不断在雨衣中忍耐燥热与塑料臭味的她。「公不要骗我!里面好闷好臭喔!」「真的快到了!快到了喔!」雨越下越大。两个人一起穿同一件雨衣,骑着小一○○西西机车,排气管喷出呜咽踉跄的白气。没有任何的追忆,比这样的画面-更适合写成一首诗。《二哥哥很想你31 真不想四目相接的战斗》我哥的曲折离奇才要开始。实力跟考运一样烂的我哥,不知道是否极泰来,还是预支了人生哪一部分的好运气,竟然考上了北医生药研究所,开始了硕士生涯。这件事有震撼到我。连续两次联考都考了个屁的我哥,被我评估为「这个人就是无法好好学习」。现在他竟然也可以考进研究所,那么,我应该也没问题吧?我开始研究…「研究所可以念些什么」。首先,我绝对不考企管所、经济所、金融所等跟我本科系相关的东西。我周遭充满了太多刻苦准备这类型研究所的同学,他们从大三就开始补习、一直汲汲争取担任班代跟社团社长等头衔以卡位甄试资格,起步太慢的我绝对无法匹敌。何况我的兴趣已经消磨殆尽。大学生涯里,我进出漫画店跟电影院的次数多过于教室,感到兴趣的课程只有大家都不重视的通识。要说我的强项,就是想象力。如果不能将想象力当饭吃,那我毕业以后就要从事专职流浪汉。要说什么职业最需要想象力,那…「九把刀,你很适合去念广告研究所。」室友孝纶从床上丢下这一句。「…原来,有广告所啊!」我立刻上网搜寻。广告研究所完全契合我用胡说八道征服天下的梦想,不过…只有政大有。回过神。「公公,你考不上政大。」毛毛狗正色道。「我真想反驳啊。」我叹气,翻到研究所「型录」的下一页。那么,把标准放宽一点,有点同行的新闻所吧?我通识课也修过几门课,甚至越级跑去交大传播学研究所,跟几个硕士生一起修传播法律的必修,最后还拿了超高分。何况,「新闻所」念起来好像不错喔,蛮有专业的气势,意思接近的还有口语传播研究所、图文传播研究所、信息传播研究所、国际传播研究所、广播电视研究所、出版学研究所,不仅系多,学校的选择也丰富多了,看起来就是比较有希望。「以后,我就要朝广告界发展了。」我阖上厚厚的研究所型录。「公公加油!你一定没问题的!」毛毛狗帮我握拳。为了坚强决心,那就先缴钱吧!升大四的暑假,我去台北报名了研究所补习班,还缴了两万多块。考试的共同科目那就不必说了,五项选考科目有政治学、心理学、社会学、管理学、经济学,我选了社会学,因为我在通识课里修过一堆类似的课,很有兴趣。闷着头奋发念了两个月后,我赫然在另一本更厚的研究所型录里发现,各校的新闻所的录取率,平均不到百分之一!百分之一!「Puma,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不到百分之一?」着Puma抬起脚,喷射在第五辆汽车轮胎上。Puma本着公狗的地域本能,每散步几公尺,就要抬脚尿一下,就算只有几滴牠也爽。「二哥哥不是本科系的,他们都准备多久了,我现在刚刚开始,怎么可能会是那百分之一,是吧?」我用脚轻轻踢了踢Puma的屁股,叹气:「唉,算了,换其它的研究所,应该也可以走到同一条路吧?」Puma没有反对,只是在原地转圈圈,然后怡然自得地撑开两腿。「现在才要急起直追,真的是太困难了。」我感伤地看着Puma大便,颇后悔大学时没有好好努力用功一番。有很长一阵子,我以为自己是一个非常容易临阵脱逃的人。没有毅力,没有决心。便宜行事是我的准则。人生啊人生,不管是什么,绝对不是不停的战斗。在百分之一的压制下,我还是逃开了。不知道是幸或不幸,我断然放弃准备非常难考的新闻所考试,换个比较便宜的思维,仔细研究每一间大学的网页,看看这些学校的研究所有哪些,以及更重要的--录取率是否合理!不久,我就发现社会学研究所的录取率约在百分之六到百分之十二左右,这个数字已经是一般人类努力用功就可以确实收获的保证。更幸运的是,我对社会学始终有很强大的兴趣。Puma在彰师大的草地狂奔。八岁的牠没有以前那么矫捷了,但看到一大片草地的兴奋却没有改变。「不过,念社会学出来以后可以做什么呢?」毛毛狗蹲在地上。「应该也可以做记者、或者当研究助理之类的吧。」我不自觉瞇起眼睛,但阳光其实没有那么刺眼。「真的有这么好吗?」毛毛狗不大放心。「不管做什么,总之一定会比我现在要好。」我也搞不清楚自己在胡说八道什么,只是自我催眠:「我欠自己一个努力用功的大学四年,只要可以上研究所,我就有机会一次讨回来。」有兴趣,又有机会,我重新抖擞精神准备起社会学考试。目标清大社研,因为…离交大近。上辈子大概烧了好香,我对理论的理解一向是超级无敌快。但优秀的文人有个共同的毛病,就是废话很多,每个社会学大师都擅长把简单的事蔓延得很复杂,社会学理论就像一只无法统合的庞然大物。我只有半年不到可以准备,我可以选择大量阅读诸家理论,或是深刻了解其中几个就好。该怎么做呢?「我认真起来,连我自己都会怕啊!」我热血上涌。为了考试上的需要,我开始训练自己将十分熟悉的几个理论反复思考,让这些理论可以随时转换论述的策略,去回答许多不同的问题。也就是说,与其背一百个理论去回答一百个问题,不如,精通十个理论,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从中挑选一个去回答。研究法跟统计我就逊了。没有别的窍门,我就是很努力,彻底发挥出高中时期的那股狠劲,就连跟毛毛狗约会时也在浩然图书馆底下的二十四小时K书中心度过。她没有抱怨,只是常常陪我陪到睡着。「对不起。」我摸着她因为趴在桌子上睡、被手臂印红的脸颊。「没关系。只是,公公…」毛毛狗迷迷糊糊地说:「你一定要考上喔。」有时候,人非得借助自己的恐惧帮助成长才行。考前两个月,为了完全清净跟隔绝诱惑,我用拮据的打工费在校外租了一间雅房,进行最后的集中力特训。房租非常便宜,一个月才两千块,因为它就长在新竹市立殡仪馆旁边。怕鬼是我的强项,一整天缺乏抑扬顿挫的诵经声几乎没有间断过,不断提醒我我的的确确住在阿飘集散地的附近。到了晚上我连窗户都不想打开,免得「四目相接」。更别说出去鬼混了…要知道,一想到深夜回家时有可能会在路上「看到什么」,我就安分守己地把自己锁在三坪大的房间里一直看书。「我一定会考上的,因为我很努力。」进考场前,我彷佛变成了超级赛亚人,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手。二哥哥很想你32 不断重新整理的榜单清华大学社会学研究所初试发榜,我的笔试获得猛爆性的高分,通过!我在寝室里发出一阵豪吼。「天啊!连九把刀都可以上研究所!」室友王义智喃喃不可置信。「……我真不敢相信,九把刀你要去读清大了耶!」室友孝纶猛摇头。「哈哈哈哈,还有口试啦。」我装谦虚。「口试你一定过的啦好不好!你是口试的天才啊!」室友建汉故意这么说。也是。从小我对上台报告这类型的事就缺乏耻觉,侃侃而谈是我的强项。口试?不就是保送我进研究所的、近乎作弊的关卡吗!即使很穷,我跟毛毛狗还是去吃贵族世家庆祝。「不过,公公,你的口试作品要交什么好?」毛毛狗乐坏了。「不知道耶,我问过了,一般人都是交小论文还是毕业专题,我的话……只有通识课的报告跟社会学有关,但那个又明显不够格啊。」我插着薄薄的肉块往嘴里送。「那怎么办,不到两个礼拜就口试了耶。」她担心。「我想想看吧。」我漫不在乎。「不要想了啦,快点挑一个你有把握的题目写个小论文啊!」「如果赶着写的话,一定会写输本科系毕业的学生啊,我……要出奇招!」「奇招……听起来很让人担心啊!」「那些教授都很聪明,就算我不走传统路线,他们还是可以从口试里感觉到我是一个很有潜力的学生,所以形式不是重点,而是--我要让他们知道我不只强,而且强得与众不同!」我面目狰狞地大笑。「唉。」毛毛狗显然更发愁了。书面资料主要分三部分。第一部分是自我介绍之类的自慰文,不值一哂。第二部分是研究计划,要唬烂自己将来打算朝哪个领域发展,写的内容暗示着你想找哪个系上教授指导你写论文。我写了两个。两个都超级扯。最唬烂的是,为了实验社会学家傅科的权力毛细管化的理论,我想跟教授事先串通好,让自己因「告诉乃论罪」进警察局接受讯问、做笔录。但我得采取不合作的态度,观察警察是如何施展公权力在我这么鸡巴的公民身上,最好能让自己因为种种机车的态度被警察关进拘留所,如此我就可以进一步观察拘留所里面的犯人的权力结构如何形成,例如……便当里的鸡腿要进贡给哪个同寝犯人,晚上睡觉时我才不会因为屁股疼痛而惊醒。其中一个比较不扯、但仍悬疑非常的是,我想观察同一个小区的居民或店家,在固定或不固定喂食流浪狗时所产生的集体情感是如何发生的。此外,我想研究同一条流浪狗在被不同的人乱取不同的名字时,是怎么产生牠的角色认同。一下子被叫「小白」、一下子被叫「优喜」,这条流浪狗会不会错乱,还是照单全收呢?第三部分是学术作品。这正是我完全欠缺、却也最能发挥的东西。抱持着轻松写意的心情,没有个人计算机的我坐在交大计算器中心里,面对屏幕与键盘,有点兴奋地盘算着「如何出奇招」。一直都想说故事的我,自然而然敲下了生平第一行小说。都市恐怖病,语言。口试现场,六双难以置信的眼神彷佛要将我钉穿。「柯同学,你打算怎么结束你在警察局里的田野调查?」教授忍俊不已。「我想请教授到警察局帮我交保,或者直接跟警察说我们是在做研究,不要跟我们计较太多啦。」我想之理所当然。「那,你要怎么执行在小区观察流浪狗的研究?」另一个教授摸着下巴。我想都不想:「跟踪野狗啊。」全场大笑。「最后,你交了小说当学术作品?」教授狐疑。「这是一个非常富有社会学意义的小说,不过准备口试的时间太短了,我只写了六个短章。我估计全部完成时至少有十万个字。」我毫不畏惧。「为什么它有社会学意义?」教授不带情绪地问。「社会学的经典提问之一:如果你想要知道一件事情对你多重要,最快的方法就是--失去它。我在故事里创造出一个没有符号跟语言的世界,就是为了探讨,符号跟语言对人类社会到底有多重要。」我自信满满地解释:「重要的是,故事绝对很好看。」忘了说,不只这篇小说,我还洋洋洒洒写了未来三年的出版计划。只见那些教授开始窃笑,有的还笑到肚子颤抖。太好了!我最怕教授一点反应都没有,表示他们对我不感兴趣。现在他们还是在笑,我一定上的啦!「柯同学,你交这几页小说是认真的吗?」一位教授若有所思看着我。「超好看的啦!这个小说虽然还没写完,但已经可以看出社会学意义的潜质,我发觉在小说创作中实践社会学,真的很有意思……」我滔滔不绝地解释。「等等,你罗列了很多出版计划,请问你之前有相关经验吗?」胖教授质疑。「没有。但我的人生座右铭是:If you risk nothing, then you risk anything.如果你一点危险也不冒,你就是在冒失去一切的危险。」我自信满满竖起大拇指。「所以呢?」教授翘起腿。「我觉得只要我不放弃小说创作的理想,出版计划迟早都会付诸实现。」我笑笑,帅气地扫视每个教授们的眼睛。榜单揭晓的那天,我看着清大网页,迫不及待一遍一遍按着重新整理键。从凌晨十二点按到中午十二点,榜单突然弹了出来。「……挫赛。」我怔住。我落榜了。夹带着笔试的超高分,在十六取十的超简单口试里,我被踢出局。我的震惊远远大过于其它的情绪。每个过来拍拍我肩膀,告诉我没关系、继续加油的同学,似乎都不把我的失败当作很惊奇的事。他们大概都觉得很少在教室见到的我最后没有考上研究所,再理所当然不过。也许我没有上,才能当作「努力的人才有收割的权利」的正面教材。也许我没有上,才能给努力用功却没有考上研究所的其它同学一个安慰。「多少能理解仙道的感觉了。」火车上,我看着玻璃上的反射。熟悉的那张脸不是疲倦,而是囧。人生中最猛的幸运,一开始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往往是穷凶恶极,张牙舞爪的。你会觉得全世界都在跟你作对,都在拚命嘲弄你。但实际上,那或许是惊人的逆转开始。没有在第一年考上研究所,绝对是我人生中拿到的第一张好牌。超糗的失败,让我终于撞见让我再也不想临阵脱逃的……战斗!《二哥哥很想你33 透天厝里的王》「仅仅」为了把口试用的作品「语言」写完,我决定花一整年重考研究所。家教学生的家长人很好,帮我找了落脚一年的地方,就在他们家正对面。那是栋透天厝,位于幽静的小巷弄里,有三层楼,含水含电,月租只要两千块…说没有鬼,你相信吗?真相是,那栋房子的主人是个年约六十五的出家人,经常云游四海参加进香团,不在家是常态,我住进去正好帮她顾房子,防鬼、防小偷…家教学生家长是这么宣称的啦!虽然宣称重考,但比起马克思、哈柏马斯跟纪登斯,写小说有趣太多了。老手自有门道,但生手也有生手的妙处。对我来说,写小说几乎没有顾虑到什么规则,没特定的套路,写到哪想到哪,就像在看不到边的沙漠里踢足球,我既兴奋又慌张地追赶黑白球儿,生怕一个不留神球就让大风一吹、滚沙一淹,跑不见去了。最妙的是,要将球踢到哪,我还真不知道,只管着踢踢踢。有些事,不着魔还真显不出你对它的爱。早上一起床,连牙都没刷我就打开计算机写小说,写到早餐跟午餐干脆凑成一顿一块吃。每写一大段,我就用打印机印出来,欣赏作品变成「新细明体印刷」的样子,完全就是欲罢不能。不管健康专家怎么举证,夜深人静肯定是写书的绝佳时机。我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沾沾自喜原来自己也可以写小说,而且看起来…好像还不错嘛!「你不要熬夜写小说,对你的肝不好!」毛毛狗在电话里提醒我。「好好好。」我的注意力只在屏幕上。「要熬夜写小说的话,还不如熬夜念书。」她忧心忡忡。「好好好,不熬夜。」我嘴巴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整间房子只我一个人住,我等于是房子的王。人类有个坏毛病,就是掌握了权力,却没有使用,等于没有权力。身为一个王,如果没有行使王的权力,等于我不是个王。为此,除非真的是阴雨天,否则我常常一丝不挂在三层楼的房子里走来走去,当时迷上漫画《第一神拳》的我还买了拳击手套,光着屁股在屋顶上殴打水塔练习轮摆式移位。碰碰碰碰碰碰碰!「我就是…站在屋顶上的拳击手啦!」我吹着手套上的白灰。洗澡也是。我绝对是光着身子进浴室,然后光着湿淋淋的身子出来,再拿挂在椅子上的大毛巾擦身体。除了出门觅食,我几乎都是二十四小时进行人体光合作用,觉得什么都不穿实在是太健康了。「莫非定律」在我身上屡试不爽。有几次房子的女主人回到家,我正好在洗澡,她便迫不及待在浴室门口跟我聊天,跟我聊她此次出门云游四海的所见所闻。「柯老师,你在洗澡喔!我回来啦!」师父宏亮的声音。「啊!靠…不,师父好!」我大吃一惊。「哎呀,柯老师,我有拿几个素粽回来给你吃喔,放在桌上。」「太好了,我会吃的!」「要趁热吃啦,冷掉了就要用电饭锅再炊耶,很费电。」「好!我一洗完就会去吃!」死定了我,我什么都没穿,要怎么出去啊!然而这种没重点的家常对话可以连续进行十几分钟不停,而师父每次都杵在浴室门口跟我聊天,两个人像在比赛耐力。看是我先出浴室,还是她脚酸先走人。越聊,省钱至上的师父就越心急。因为…含水含电两千块啊!「柯老师,你已经洗十五分钟了耶。」师父的声音贴着门板。「啊,我刚刚去跑步,所以今天比较脏啦!」我洗到手指皮肤都皱了起来。「男孩子青青菜菜洗一下就很干净了啦,快洗完快出来!」「好好好!很快就好啦!」我怎么出去啊?我一出去,妳好不容易修炼的道行不就毁于一旦了吗?有时候我甚至得假装我在浴室里泡澡泡到睡着(师傅!我想在浴缸里睡一下!),或我谎称我临时起意要大便(师傅!我这一落屎,不知道要喷多久啊!),将不知为何很想亲眼目睹我出浴的师父逼到放弃。从门缝中确认清场,我才用火烧屁股的速度冲出浴室,一路狂奔回房间着装。甫升大四的毛毛狗,暑假一个礼拜总有三天要来找我。为了攒生活费,她在新竹的少年之家担任短期的国文老师,有时我载她去上班,就在附近随便找个地方写小说等她下班。比起偷偷住在八舍,到了这个阶段总算是光明正大住在一起。对我表面上宣称准备研究所重考,却满脑子写小说,毛毛狗显得忧心忡忡。「公公,你要不要等考上研究所以后再写呢?」花市,她捞着小金鱼。「我…我先写完语言再开始准备啦。」我蹲在一旁吃鸟蛋。「你保证吗?」她抬胖胖的脸。这阵子又胖了不少。「嗯,一写完就开始念。」我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含糊地说:「一定。」暑假的尖峰,当地学校辅导课一过,我就必须停止赤身裸体的豪举。一大早,四个升国二的家教学生就会拎着早餐,自行拿钥匙开门进屋,拖鞋劈里啪啦地冲上二楼拍打我房间的门板,大叫:「柯老师起床!柯老师起床!」总是熬夜写小说的我,只能在房间里虚弱地唉唉叫:「你们先做一张测验卷啊,写好再叫我起床啊......」等到我蓬头垢面地打开门,四个家教学生已经将英文考卷写好、改好,等着我一边吃早餐一边讲解。搞定他们后,我便开始写小说,他们就在旁边算数学、写理化,共享一张大桌子。「柯老师,你到底在写什么啊?」一个小鬼咬着原子笔盖。「写小说啊。」我目不转睛看着计算机屏幕。「你会写小说?」第二个小鬼狐疑。「我还会大便咧。」「那你都没有在准备研究所考试喔?」「也不算没有啦,毕竟我是天才,保持有在动脑就行啦。」我胡说八道。接近中午,这些小鬼就会心满意足地撤退,而我终于可以好好睡个回笼觉。睡饱了再去租书店看个漫画,如果毛毛狗正好来找我,就干脆骑车到竹北看场二轮电影,或是两个人一起去游泳。毛毛狗很好笑,她以前是学过游泳的,却只学会了仰泳就停顿没学下去,因为她傻呼呼地说:「躺着游泳很舒服啊!」躺着游是很舒服啦,但可没办法减肥。毛毛狗跟我在一起三年半,被我拖累吃宵夜的坏习惯,渐渐出现北极熊的线条,挑裙子时常常挑到生气不买。「毛,我真的不介意啊,胖得很可爱也很OK啦。」「可是我介意!」为了毛毛狗的自尊心,我们得展开特训。即使我自己的游泳姿势距离「标准」有一光年的距离(用蛙式的踢脚,配合蝶式的手势,身体却诡异地贴近池底滑行、再斜射出水面换气,堪称乱游界里的翘楚),但为了教毛毛狗最简单的蛙式,我只好观察附近的高手是怎么张手踢腿的,再依样画葫芦教给毛毛狗。毛毛狗拥有我这辈子最欠缺的耐心,一遍一遍矫正姿势,慢吞吞地拨着水。「公公,我每次换气都好怕会喝到水喔。」她沮丧地喘着气。「别怕,喝水就喝水了,拉肚子也正好减肥。」我轻轻托着她的身体:「继续!」毛毛狗前进的速度真的很慢,但总是没有放弃。在我游完一千五百公尺后,她还是像一只小海龟一样在水里颟顸前进。头发还是湿的,肚子饿得要命,我们骑车回租屋。「我真的可以学会换气吗?」毛毛狗疲倦地贴着我。「一定可以的,因为妳那么努力。」我想着,机车是不是又该加油了?每天黄昏,我都不自觉心惊肉跳。四个家教学生又会围着正在写小说的我,又拉又叫地嚷着:「柯老师!走!」「走什么啊?」我装傻,或装累,或装出小腿抽筋的症状。「去跑步啊!」「这么有意义的事,你们去做就可以了。」「不行啦柯老师,我们想跟你一起跑啦!快点走了啦!」十次有九次我耐不住四个小鬼的死皮赖脸,只好跟他们去附近围绕着溪水建造的巨大产业道路慢跑。这些小鬼从小跑到大,估计在五分钟之内我就会被精力充沛的他们甩得老远,独自一个人在后面边跑边思考…人类为什么要折磨自己的问题。有一天,脚下的滚来滚去的球终于甘愿了。我在沙漠里架了一道门,好整以暇将球轻轻踢了进去。语言,生平第一部小说,浩浩荡荡一共十万个字。我寄出稿子,夏天也结束了。《二哥哥很想你34 惊奇连连的一年》「Puma,你有没有忠心耿耿啊!」迎面而来的,是身体不停兴奋旋转的小博美。重考研究所的日子,我回家回得比较勤。Puma对这一点非常满意,因为三个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哥哥都几乎不在家,原本就没有定立大志向的Puma更显得无所事事,整天就是吃肉跟幻想。回到家,我走到哪Puma就跟到哪,奶奶都说牠像跟屁虫,叫我不要那麼宠牠。但Puma在我们家待了九年,如果是人,都念到小学三年级了,只是Puma比较像是连加法都学不会、整天只会在课堂上吃肉的小朋友。如果年纪大了的Puma没有一点家人的特权,实在说不过去,只要我在家,Puma想做什麼我都由牠,让牠跟我一起上床睡觉也变成相当自然的事,到了这种程度,我爸也懒得管这麼多。我们几乎没有训练Puma做什麼事,毕竟家?没有雪橇,也没有人眼睛看不见,也没有人在赌赛狗,也没有装满钱的保险箱,所以Puma超级的「没有用」。不过Puma只要跟我一起待在床上,牠便会燃起少有的护主意识……不管是谁,只要想将Puma从床上抱下去的话,就会被Puma凶狠地张嘴就咬。「你这隻怎麼那麼可恶!」奶奶用台语怒道,将Puma一把抓下。「你自己把Puma抱下床!」妈妈恼怒放弃,要我自己把Puma放下床。「可恶!连恁爸都敢咬!」竟然也被咬的爸爸反摔Puma一巴掌。就连很疼Puma的我哥跟我弟,也没办法例外。不过印象很深,有一次他们两个到房间找我讨论事情,Puma就在我床上有点不安地走动,只要我哥的手一出现疑似将Puma抓下床的动作,牠就会紧张地开咬。老实说Puma的牙齿都掉得差不多了,咬人也不太痛,「养了这麼久,Puma还是会咬你。」我弟淡淡地说。「又怎样?只要我爱牠就够了。」我哥不以为意。我有点感动,可Puma还是持续咬他们两个,谁也没办法。家?开药局,进进出出的客人很多。常常我就在药柜子上写小说,一边伸脚让Puma任干。长得一副帅气模样,Puma年轻时是狗界的李奥纳多,现在快九岁了依旧是狗界的乔治克鲁尼。记得有一次一个年轻的女客人一见到Puma就讚嘆不已,忙问我妈:「下次我可不可以带我家的宝贝来店裡,让你们家的……」「Puma,牠叫做Puma。」我妈说。「那我能不能带我家的宝贝,也是博美,跟你们家的Puma配种!」女客人兴奋地提议。「好!」我赶紧大叫。低头,看著在脚边累倒的Puma,心想:「天啊!你终於要告别处狗了!」不久,色色的一天终於到了。对方的博美小母狗长得秀色可餐,Puma一看就失去理智了,两隻小博美狗在店裡互相嗅著彼此的屁股,然后发疯似地开始转圈圈,转啊转个不停。可惜Puma抽插习惯了我的小腿,对於怎麼跟同类交配,反而完全不明白。小母狗急了,开始在药局地板上尿尿洩恨。满腔慾火却一头雾水的Puma,也只能白烂地跟在小母狗旁边,抬脚朝小母狗的身上喷尿。我看了觉得好丢脸。是时候应用上国家地理频道常常在播的狮子交配画面了。「Puma,那个……要这样骑上去啦!」我试著抓住Puma的两隻前脚,往小母狗的身上跨。但Puma似乎不得要领,只是一直兴奋地猛喘气。「嗯嗯……」不知所措的女客人也只能支支吾吾地附和。小母狗这边尿一下,那边也尿一下。Puma也跟著乱尿一通。两隻狗就这样给我尿来尿去,直到我跟女客人都失去耐性为止。失望的小母狗被满脸通红的女客人放上机车脚踏垫,一去不回了。可怜的Puma到九岁了还是条处狗。「那个……算了,你还是干二哥哥的脚好了。」我嘆气,伸出脚。「嘿嘿嘿嘿……」Puma咧开嘴,愉快地抱住我的小腿快速摇晃起来。这样也好啦,我们就一起接受吧。幸运的人追逐属於他们的命运。非常幸运的人,则热衷让命运彻底支配他们。小说成癮,戒之不能。我的人生编年史,非得用小说作品名称当时间轴不可。我写完《语言》后,并没有依约好好準备研究所考试。我紧接著写了《阴茎》《影子》《冰箱》跟《异梦》。重考那年我一共写了三十万字,写到《异梦》结局时我坐在比核爆现场还吵的网咖裡,敲著被无数陌生人菸垢渍黑的键盘,写到痛哭流涕。「公公,你怎麼哭了?」在一旁用电脑写作业的毛毛狗吓到了。「……写得太感人了。」我不能自拔。「你好怪喔。」毛毛狗哭笑不得。那晚,全世界有在看我的小说的读者,不可能超过五十个人。但那又怎样?我已决定,无论如何我都要当一个小说家。全职写作的话当然很棒,不能全职,至少也要在平常工作后挤出时间写小说。杀手欧阳盆栽(编按︰九把刀《杀手系列》)常说:「每件事都有它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