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入了他的背脊里,“噗”的一声,再自胸前露出一截刀来。刀尖上,有一点红。殷红。居然,没有很多的血。可见,刀举得慢,但出刀时,却极快。所以虽见血,只一点红。直至她把刀陡然抽出来,大量的血水才疾喷迸溅出来。她一脚把“花裙神君”踢出去。她决不让血水沾到她的身上。她一向爱干净。她有洁痹。她刚才扒在地上那么久,已觉得很脏、很脏很脏了。若不是为了取得全盘的胜利,成为惟一的胜利者,她才不愿意那么委屈。——但为了要成为赢家,受点委屈又算什么?无情不惊讶。他好像早已知道。他没有抬头。——他的确是抬不起头来。虽然,他己脱离险境,并取得胜利。“好刀法。”无情道:“习玫红,这名字以后恐怕要解释为‘杀人没有见红’了。”“背后杀人,不算英雄。”自地上静悄悄爬起又静静地杀了人还俏俏的嘻嘻笑道:“幸好我是女人,不是英雄,也不要做英雄,何况,我杀的也不是什么英雄。”无情道:“他确是‘花裙神君’。多年前,‘猛鬼洞’里的一役,他并没有死。”习玫红用刀尖挑开了他的花裙袍子,皱了皱秀眉,道:“只不过,全身都腐烂了,他也只有以鲜丽的花裙子罩住自己,在这儿扮鬼装神,守着这口魔洞。”“所以,在独木桥,猛鬼庙里,见到的腐尸,其实就是他;”无情道:“那具僵尸,当然就是金钟罩。他本就练了一身铜皮铁骨。”习玫红晃着刀尖,看看刀口上的血,笑得姣姣的,说:“青月公子也断没想到,我们一早已在绮梦客栈的门前的一刻相聚里约好了:“要我假装杀你,然后诈死,看看林傲一要如何对待你,顺便把他的同党引出来。他也没发现,你逗引他说话的时候,你一直移动头部,佯作颔首点头,为的是要把‘一支独锈’的机关引露和开启。”无情叹息:“他果然沉不住气,还是下了手。”习玫红秀眉一剔一剔的,美得志得气扬:干同伙也引出了两个,剩下的已不足畏。”她一面在腰囊里掏出一些事物,一面笑道:“我故意向你斩上几刀,让他以为我真的非要杀你不可……刚才他的‘青电梭’也真利害,若不是你反而用暗器替我挡下了,只怕我还得挂彩,搞不好,还真要命丧猛鬼洞哩!”说着,她把一件事物,“嗖”地打嵌入“花裙神君”的后脑匀子里。无情看着,有点笑不出来了:“这是什么东西?”“水晶。”习玫红耸耸肩,满不在乎的说:“只有他是我杀的,我当然要留下记认。”无情笑意渐退,道:“我们已取得暂时的胜利,还是先弄清楚“蓝铁花瓣’的事,然后赶下山去,我怕‘绮梦客栈’有变——到底,我们还没弄清楚铁布衫究竟是何人哩!”习玫红笑吟吟的摇摇头,面靥虽在幽黯的灯照下,依然玉雪好看。“不对”她把玩着刀。刀口上只剩一抹血。一点红。“不是我们的胜利。”她又慢慢的平放了刀,左手轻轻托着刀腰,徐徐的向前递出,直直向着无情的胸前,一面笑嘻嘻的说:“是我的胜利。”无情的脸色变了。习玫红的头上有东西在动。一一一蝶。不知何时,那一对黄蝶又回来了,一上一下,一左一右,飞得甚是好看。和谐。“你第一道杀着在口里,原来叫‘一支独锈’,我见识过了。”她笑嘻嘻的说,“你最后一道杀手铜原来是背弩,叫‘三点尽露’,我也知道了——你说:我这个女子是不是很有福气?”无情倒吸了一口气:“难道你真的是……王飞!?”习玫红的刀已到了无情的胸口。刀尖已约略刺入了他的胸膛。无情还感到那种尖锐的痛。刀势陡然止住。习玫红笑。笑得像一尾得宠的鱼。“你说呢?”她眉花眼媚的笑问。她的刀借着微光,映着丽芒。她的眉心却掠起一道杀意:好像她是一只兰挠上初醒的猫,而无情是负隅的鼠。她的计策是天衣。无情是一袭破衫。她挺着刀。刀意欲飞。她的心思却如诗似梦,但杀意却焚诗灭梦。无情呢?——少时他爱写诗,爱抚琴。但多年前他已没有诗了,不写诗了,更不弹琴了。——不敢人诗的他,胚敢不敢人梦?还爱不爱抚琴?不爱做梦爱写诗。不敢人诗敢人梦。——一个人无诗无梦,那才是活不如死。你呢?(全书完)上一章: 第四章 浮一大白下一章: 没有了!杜小月 第一章 踏破铁鞋晤铁翼第一回 案发了“案发了。”那骑在“猪头龙”上的怪道人咆哮道:“出来受死吧!”——案发了?是什么案子?哪一桩案子?是房里的死尸?还是柜里的死人?究竟是楼上的断头案?抑或是上楼的无头人?乍听这一声吼,罗白乃都全迷糊了。案发了——案是怎么发的?受死?——谁该死?喊这话的又是谁?怎么形容如此古怪,而坐骑更加稀奇古怪!“龙……”一时间,罗白乃反应不过来,“猪……”然后指了指自己鼻头,向那古怪道人嗫嚅着问:“——你叫我?”“不!”那道人暴烈地吼道:“我叫他!”他用多棱锋节的塔锏一指。他指的的是店里。客店的最里面。那儿只有两个人:一站。一睡。一在床上。一在床前。床前的是铁布衫。他身上裹缠的烂布正在崩裂。铁布衫整个人也完全绷紧,一只深邃不见底的眼,好像给地狱之火焚烧起来似的,切齿、咬牙、怒爪、瞪目,一触即发,择人而噬,仿佛,他一出手,不是比武打斗,而是撕裂对方,剥其皮,啖其肉,吸其血,破其膛,将之挫骨扬灰,方才逞意。罗白乃不知来者何人。何梵和叶告可知道。他们见过那头猪脸龙和羊脸童以及这铁冠道人。来人当然就是“四分半坛”的“五裂神君”陈觅欢。只不过,叶告和何梵也不明白。是什么案发了?五裂神君为何早不来,迟不来,却在这时候来?到底跟楼下店里满布的暗器和失踪的人有无关系?他为何要明挑着那铁布衫来?远处,山上,给月亮照得最是惨白的山峰上,隐约又传来惨嗥。——那是兽的哀号?还是人的惨叫?公子爷可安好?小余呢?老鱼呢?他们都在哪里?何梵不知道,叶告也不知晓,他们也许只晓得一件事:他们已遇了一天晚上的鬼!——整整一个晚上都在撞鬼!相较之下,现在的遭遇虽然离奇,虽然忽然来了一名骑着怪兽的铁冠猛汉要打要杀说案发,但毕竟好像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何况,这回充其量只是遇龙见怪,还不是撞鬼!经过那么鬼影幢幢的一夜,他们惊惧的心灵中,最怕的还是:撞鬼!铁布衫的牙齿发出互相撞击的密集响声。那当然不是因为害怕而战栗。而是因为狂热的杀意。罗白乃完全不明白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一向都觉得人与人之间本来就不该有什么深雠巨恨。他一见两人这般对峙,心里便有拆解之意,于是干咳了一声道:“两位且息怒,且听我一言:”罗白乃做好做歹地道:“这位骑龙大哥,可能你有所不知,咱们这家小店已整整闹了一夜的鬼了,连老板娘也不知闹到哪儿去了,店里横七竖八的只怕已躺下了至少四、五人……所以大伙儿火气难免冒升,都有点儿毛躁——”“什么!?”五裂神君一听,眉发皆奋张,五官扭曲,向铁布衫怒吼道:“你又干了什么好事!?”铁布衫没答话。他忽然躬背。曲身。——这时候他的姿态,就像是俯身准备要冲出去一样。杜小月嘴里念念有辞。她好象是在低声跟铁布衫说话,但语音非常低微,以致谁也听不清楚她说的是什么。她应该是在劝铁布衫。——可是娇弱的她又如何劝得了暴烈沉猛的铁布衫?罗白乃看着也难免有些不忍心,于是继续开解道:“这位铁布衫叔叔,他因为自卑自己身上发出浓烈的臭味,一向自形秽陋,所以脾气嘛难免有些犟,你就……”五裂神君打从大鼻孔里发出“嗤”的一声:“他是铁布衫!?我铁他家的荷包蛋里的王八蛋!铁布衫一早已死到猛鬼洞里去了,这儿哪有铁布衫!”“他不是铁布衫?”罗白乃这回倒愣住了,“那么他是谁?”“他?”五裂神君赤红的鼻翼嗡动,似又要说难听的话,就在这时,铁布衫忽然伏地就标了过去。铁布衫因为体形硕大,加上满身缠满了绷带,动作一向看来迟钝蹒跚。但他这会,几乎是一“伏”地就到了五裂神君身前。他原来就在客店里杜小月榻边。他和五裂神君本相隔了一大爿店面,中间还隔了罗白乃、叶告和何梵。五裂神君人在店子大门外。也不知怎的,铁布衫只往前一扑,却并没有真的扑倒在地,却像蛇一般地滑过叶告、何梵和罗白乃,“嗖”的一声就到了五裂神君的身前,然后直挺挺的一弹,整个人就竖立在五裂神君的眼前,那头猪脸龙的跟前。快得不可思议。也快得怪。畸怪。谁也没猜着一向显得有点儿蹒跚的铁布衫,行动竟会这样快,这样怪,这样倏忽。五裂神君显然也吃了一惊。他反应忒也一慢。铁布衫一到,他也一闪身就自龙背上跃了下来。他仿佛怕人家伤害他的“宠物”多于伤害他自己。——虽然说豢养一条“龙”作为“宠物”,实在好像不大通,但看五裂神君待那条龙疼惜的样子,确也像是对待“宠物”无疑。他自龙背上一跃而下,正好面对铁布衫。“你——”五裂神君戟指想说什么,却索性什么也不说,一掌就拍了过去;铁布衫盯着他,也不打话,一拳就挥了回去。五裂神君的身型十分粗豪高大,就连铁布衫的臃肿魁梧,与之一比,也小了两号,矮了一大截。铁布衫这一拳,打得没声没息,没刮风没起飙,甚至有点迟钝,只这么一拳打了过去,五裂神君却如临大敌。他沉腰跨马,开气扬声,马上变招,一分为二,两只葵扇般的大手板,左掌按住右手背,龙手心一掌反拍,迎向那悄没声息的一拳。只听“波”的一声沉响。“啸”的一声:五裂神君倏然不见了!他偌大的身躯蓦地“不见了”。定睛再看,原来他整个人已飞跃过龙背,摔跌到七八丈外去,仰不叉的挂在地上,嗤嗤唧唧的半响爬不起来!敢情他是给铁布衫一拳震飞的。——这是什么拳!?这到底是什么拳法?竟如此厉害,竟可蕴酿了那么强大的杀伤力,几乎一拳就重挫双掌迎击的“四分半坛”的五裂神君!?铁布衫只闷哼一声,身形微微一顿。然后,他侧首。他侧首的原因,是因为那头肥龙硕大无朋的身躯,碍住了他的视线。无论怎么说,铁布衫的姿势和反应,确有些迟缓、吃力。之后,他发现五裂神君倒在地上,就倒在井口那儿。他马上举步。看他的情形,是要过去再补上一拳。可是那头猪龙嘶吼了一声。这一叫,委实惊天动地,撕心裂耳。铁布衫仿佛这时才察觉到那巨龙的存在。他抬起头。那龙红了眼。它一记爪子就砸了下来。这巨龙的大手,只要一把就能将坚硬的岩石抓个粉碎,更何况是人头。第二回 停手·住手·龙首罗白乃想大叫:“停手。”他欲叫不能。因为他可以叫人“停手”,但他不能叫一头野兽“停手”,——他若叫“停手”,它可会不会听?或许根本不是“停手”,而是“停爪”,或是“停咬”,抑或压根儿不该说人话,而是吆喝一声,或发出呼啸,或直接讲兽语,它才会听得明白。——可是“停手”的“龙话”该怎么讲?再怎么说,他都不忍见铁布衫本已负伤累累,到处伤烂的身躯,还要吃这一爪子。——只怕,这一下得要变成稀巴烂了!却见铁布衫没退。没避。也没闪躲。他只是一仰首,一拳打了上去。那一拳正好打在那头正咆哮得飞砂走石的龙爪子上。这一刹间,罗白乃第一次十分同情起铁布衫来——尽管这厮时常吓唬他。因为那比海碗大的拳头,当然要比罗白乃大上两倍,但跟这龙爪子一比,大概十二比一都够搭不上;罗白乃知道铁布衫可有苦消受了。只听轰隆一声。罗白乃以“吾不忍观之矣”的心情把眼一张,忽然发现了一件事:不见了。什么不见了?不是铁布衫。而是龙。龙怎么不见了?——何况是偌大的一头怒龙,一怒则山摇地动,一吼则地动山摇,一发火就石破天惊。然而它怎么不见?怎能不见?当然它不是“不见了”。它只是飞了出去。它不是忽尔“长”了翅膀,“飞”了出去,而是给震“飞”出去的。——震飞它的,正是一拳:铁布衫的一拳。——那一拳正打在龙爪子里,龙爪反震,向上一抖,“啪”地打在龙首上,那条龙就这样“飞”了出去。那头龙飞过井口,比五裂神君摔得还更远一些。罗白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现在他应该叫“停手”了。因为铁布衫稍微怔了一怔,然后,又直挺挺硬绷绷地向井口走去。看来,他非但没有“停手”的意思,简直是还想“动手”下去。——“动”他的拳头。他一动,有好些影子也同时动了。那是一群“小人”。羊脸的“小童”——天知道它们是人是羊。他们一起阻拦铁布衫。这些小妖怪一共有二三十个,有的从后,有的在前,有的打侧,有的一个拉着另一个的手,有的一个站在另一个的肩膊,有的单个人滚了过来,有的打叠的上,它们足有四、五只长着蹄子的小手,一齐攻向铁布衫。铁布衫只是一个人。他们则有的扯、有的啃、有的噬、有的咬、有的撕、有的刺……从不同的角度,攻向铁布衫。为的只是要阻止铁布衫前行。——不许铁布衫进一步伤害他们的主子。铁布衫只呆了一呆,然后,亳无感情的,甚至亳无感觉、毫无感受的又打出了一拳——这一次,罗白乃真的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停手!”他喊也没有用。他向龙呼喊,龙是不会“停手”的,因为它不会听人话,他现在向铁布衫喊,也一样没有用,因为铁布衫根本不会听他的。拳已经打出去了。罗白乃这次真的“不忍卒睹”,他怕这么一群虽然形貌畸怪但活生生、活活泼泼的小孩给一拳打成了一团团的血肉模糊。就在这时,有人怒吼了一声:“住手!”铁布衫没有住手。他这个人,一旦动起手来,好像没有收回的可能,甚至他出拳也是机械式的,没有感情,乃至没有感觉,甚至可以怀疑,他除了这样直挺挺的出拳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的招式。所以他一点“住手”的意思都没有。但有人及时挡住了他一拳。五裂神君。五裂神君接了他一拳,震飞出去,躺在地上好一会儿起不来,但接着那头肥龙为他接了一拳,他就这样回过一口气,立即又掠了过来,再接下铁布衫的一击。这次他不是以双掌直接去抵挡铁布衫的一拳。而是用一对大袖子,一反一甩,卷裹住铁布衫的一击。同一时间,那些羊脸小童,有的用小手按在五裂神君的背上、身上,助他抵抗铁布衫的拳劲,有的依然攫向、攻向铁布衫,要分他的心、消减他的拳势。可是,在铁布衫打出这一拳之后,眼前、身边尽为一空:只剩下了五裂神君。所有的羊脸小童(或童脸小羊)全都给震飞出去。只有五裂神君还屹立着,挺住了铁布衫之一击。看来,那些“童脸小羊”的确为他的主人消去了不少劲道。不过,五裂神君的样子看去也很不好受:他整张脸都胀红了,成赭色,像要呛咳出来,但又不敢真的咳出来似的——因为一旦咳出来,恐怕不是气,也不是痰,而是血,而且,这一开口,真气就要泄了。所以,五裂神君憋在那儿,乱发一般的须根根竖起。铁布衫只看了他一眼。——他到底有没有看,连五裂神君也不知道,只知道他那双给重重裹在布帛里的一双深邃的眼睛,让人一旦接触,就深陷进去,像两个无以自拔的陷阱。然后他顿了顿。接着又一拳。又是一拳。仿佛,出拳对铁布衫来说,是全不重要、无关宏旨的事情。可是,谁还能接得下他的拳!忽然,有人喊道:“给我住手。”按照前例,铁布衫说什么也不会住手的,反正,他也像是野兽一般,根本听不懂人的语言。当然,也不懂得去珍惜人的生命。不过,离奇的,他这一次却是停了手。那一拳并没有打出去,而且,他还回了头。也许,能令他“住手”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那声音是从后头传来的。所谓“后头”,係在客店里。叫他住手的人是在客店内,既不是叶告,也不是何梵,更不是罗白乃——要是他们三人,铁布衫更加不会住手:因为他们还不够份量。但这人一喊“住手”,铁布衫只好“住手”,也不得不“住手”。也不一定是这人的份量足以令他“住手”,但他却毫无选择余地。因为这人就在杜小月床榻之上。——杜小月就在他的手上。“离开她!”铁布衫自牙缝里迸出了这三个字。“凭什么要我放了她?”那人反问。铁布衫冷哼:“你离开了她,我就放了你们两个!我说的话一定算数!”“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你凭什么要我相信你的话?多少为你卖命的人都为了听你的话而枉送性命,你还要我们相信你的鬼话?”那人问一句火一句,说到后来,好像火已烧到了他头上,连鼻孔都快冒出烟来。铁布衫完全回过身来,盯住了店里忽然现身的人:“你知道我是谁?你再不放她,只是自寻死路!”“你化了灰我都认得你!”那人长发一甩,意态波磔地道:“你再化妆成僵尸、死人、鬼怪、一张脸黏满了符咒、全身绑着绷带都没有用,我早已认住了你:好事多为、恶事做尽的吴铁翼!”嗡的一声。不但是叶告,还有何梵,连同罗白乃,全在脑门里“嗡”了一声:吴·铁·翼!?——众里寻他千百度,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吴铁翼,居然就在这里!而且,竟然就是铁布衫!——铁布衫会是吴铁翼!?天!一时间,他们都不敢置信,也不得不信:原来,他们千山万水、千方百计上得疑神峰来,要追缉的吴铁翼,竟然就在眼前!稿于公元二千零二年上半年,平生第三大浩劫时期。校于零二年五月中,“避难”入圳,隐居“侠士楼”得以苟延、喘定。第二章 危机就是转机第一回 敢做不爱做有些人因为自己没有梦了,也不写诗了,所以,常用现实势利的眼光来嘲笑、质问那些写诗、做梦的年轻人:“如果你没有钱吃饭了,看你还写诗不?”“要是你连饭都没得吃了,看你还做梦不?”——问题是这个问题太极端了。绝大部分的人,还是有饭吃的,有钱吃饭的。只要可以温饱(俗称有饭吃),总该做做梦,也该写写诗。因为有堂皇富丽的梦想,才会有实现梦想的一日——这可比那些自以为现实的人更加踏实;做人就算不一定要写诗,但常有诗意,总是好事,活得也会愉快一些、轻松一点——这又不是那些无诗无梦的人可以享受到的。基本上,反对人家做梦、有诗情的人,其实不够现实,而且这是在人生中常吃了暗亏而不自知的笨人。其实保持诗意的人才比较快乐,懂得享受生命。保持做梦的人才会有大成功。嘲弄人家寻梦、觅诗的人以为精明、现实,其实少缺许多乐趣,少了许多成就,少去一些人生意义。“不爱做梦爱写诗,不敢入诗敢入梦”的无情,现在面对刀尖,还有没有诗情?还有没有梦意?“你说,”习玫红笑得有点飞飞的,“我该不该一刀杀了你?”她略俯下身,呵气若兰的说,“——杀了你好吗?”刀尖在人的手上。刀尖指着自己。——既然生死在握,那也没什么好问的。当然,既然生死由人,更没什么好回答的了。只不过,无情居然作了回答:“不好。”习玫红倒是很有些讶异:“不好?你不想死?还是以为我不会杀你?”“我是不想死,”无情道,“也不会死。”习玫红艳红的唇一撇:“你的命在我手里,你活不活得下去要看本姑娘高不高兴。”无情问她:“可是我高兴活,不高兴死。”习玫红刀眉一剔,刀尖往前又是一挺:“听你的话,是在找死。”无情看看她的刀口:“我说过了,我不想死。”习玫红轻薄的唇一抿:“我也说过了,你的生死在我手里——除非你还有第三道绝技。”无情凝视刀尖:“我没有第三道绝招,但这儿却有第三个活人。”习玫红皱了皱秀眉。无情的视线从刀尖转到她的皓腕:“你是个聪明的女子,杀一个人之前,自然会衡量得失。”习玫红眼珠滑溜溜的转了一转。无情的视线又从她的手腕改而落在她脸上,“人生里,总有些事,是你爱做不敢做的,也有些是,是你敢做却不爱做的。”习玫红的身形凝在那儿,没有分毫移动,只道:“你说我不敢杀你?”无情又从她脸上直视她眼瞳里,“也许,你根本不爱做杀人的事。”习玫红眨眨眼睛:“你说这些话,是不是想引我回头,好让你下手?”无情的视线又从她眼眸里抽拔了出来,巡逡了好一阵子,这回落在她的胸脯上:“你若有把握,自然就会下手,自然就会回头,根本用不着我来勾引你。”习玫红居然给他看得有点腼腆起来。然而她的身躯仍凝在那儿,连握刀的姿势也不敢有异动,仿佛,不会武功且面对刀尖的无情,身形比她还要自然自如多了。她咬了咬下唇,道:“你说对了,我是没有把握。”“你根本一早就感觉到了,”无情的语音还是冷冷的,“你头上的蝴蝶已飞走了。”“它们常常跟着我,”习玫红好像也有点感触,“除非是遇上一些特别的情形。”“例如?”无情好整以暇地问了一句。“譬如遇上敌人,”习玫红感慨地道:“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到头各自飞——看来,不只是人如此,连狗猫鸟鱼蝴蝶都如是。”“那也怪不得人,更怪不了蝶;”无情道,“你本是美丽的女孩子,蝴蝶爱美,自然追逐着你,可你又擘刀又要杀人的,杀气太大了,浪蝶只爱美人美,不爱美人嗜杀人。”习玫红居然给无情这番话说得脸上一红:她的玉颊很白,忽尔飘上两朵红云,分外嫣然,也特别迷人。无情看了,也心中一动。“你是为蝴蝶说话?还是为自己说话?”习玫红啐道:“亏你还是一代名捕,居然在这死活不知的关头,还来说这等浪语!”她知道无情的视线是落在她胸前,可是她约略前赴的身形却无法变更。变更一向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一向都有杀气,我也杀惯了人,这些小蝶本来就喜欢我的杀气,”习玫红姿势不变,却在刀尖上微微划着刀花,“它们也许不喜欢是别人的杀气。”她补充了一句:“它们可不喜欢别人要杀我。”无情笑了:“我可没意思要杀你。”“的确不是你,”习玫红巧妙的转着玉腕,刀尖就在无情面前晃啊晃的,刀尖在无情面上映照了一片又一片的光,“你如果要杀我,刚才就不会发出四道暗器,及时替我挡开了‘青电梭’,还震开了我,卸去‘青光破气剑’的主力。”“她当然不是说你;”只听一个语音尖锐的人道,“要杀她的人当然是我。”说话的人在洞里。而且就在习玫红的背后。第二回 生死关头论龟头说话的人是“聂青”。青月公子没有死。无情一点都不惊讶。也许,他是第一个看到聂青徐徐的站了起来,缓缓的逼近习玫红身后的人。也许,聂青之所以没有死,完全就因为无情——他一手造成的。习玫红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太天真了。”无情淡淡地道:“世间没有天真的王飞,只有天真的以为她是习玫红而死在她手里也浑然不知的白痴。”习玫红悠悠的道:“这次却是我太天真的,我天真的以为你会相信我是习玫红。原来你一直没有真的相信我。”无情道:“我一直都想相信你,无奈你一直都擘刀子斫我的头。”习玫红悠然一笑:“说的也是。一个人老是给人斫头,又怎会老是伸出头来叫人斫?就算是只乌龟,也总晓得躲进壳里吧!”无情嘴角好像有了笑意:“你骂我是乌龟缩头?”只听在王飞背后的青月公子冷冷的插了一句话:“你们居然在这生死关头谈龟头?”王飞脸上一红,呸了一声,道:“我说我天真,是因为无情既然可以假装发暗器杀我,其实是救我,他一样可以示警于你,让你可以及时避开同党倒戈之一击。”无情同意:“你也太快露面了。”王飞道:“我是要阻止花裙神君杀你嘛。”无情道:“当韦高青全神贯注要对付我的时候,也正是你除掉他的最佳时机。我吸住他注意,你要了他的命。”王飞冷笑道:“不错,咱们配合无间,一向都有默契。”青月公子也惨笑道:“所以你们也骗过了我。”无情道:“但我们都并没有要你的命。”王飞道:“真的要你的命是你的同党。”青月公子傲然道:“所以我才会让你们有机会动手,要了他们的命。”无情道:“你本来已在防范他们。”青月公子道:“若不是你一直在跟我皱眉头、打眼色,并且扬声警示的话,我就不会留意在你眼眸中反映的韦花裙,正在向我猝施暗袭。”无情道:“你在山洞里跟我说了那么多,一直迟迟不下手杀我,我就知道你本无杀我之意。”青月公子气咻咻的道:“幸亏我没真的下手,要不然,现在着了你的‘三点尽露’,伏尸的不是金钟罩而是我了。“所以说,人在江湖上,别说独霸武林了,”无情感慨地说,“就算只要求活下来,弱肉强食,你虞我诈,也着实是不容易的事。王飞忽道:“他虽然是活了下来,可是,韦高青的‘白骨阴功爪’,也伤他不轻,而且,若不及时治理,只怕也后患无穷,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