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不是人。要是人,我们才不会躲起来。只要是人,进来了之后,给我们逮着证据,咱们就会跳出来把他抓起来。”他把事态说得壁垒分明的,“如果进来的是鬼,那就没有办法了。我们这法于是防君子不防小人,不,防人不防鬼的。”“第三,”他可还有话说,“万一真的有人还是有鬼,发现或是嗅着我们就在这儿,咱们也不是死的,岂会束手待毙?咱俩大可破板而出,跟他拼了!”他说得一时发了狠,反而不觉得自己是在躲藏,而是正在布阵作战,埋伏决胜一般。何梵一面听,一面用罗白乃话语里激发的勇气往内挤,见软的挤软的,遇硬的抵住硬的,终于挤出了点位子来,千辛万苦,大汗叠细汗的流。罗白乃忽道:“且慢。”何梵以为他又发现什么,忙停止了挤推,心惊胆颤的问:“什么事?”“梦姊住的房号,岂不是午字一号房?”何梵点点头。其实他并不清楚。对不大清楚的事,不大了解的问题,惟有应对方式就是:“是”。“不是”,更好的方法是:“哦?”“嗯!”,但最好的办法还是:不置可否,只点点头。——这是叶告教他的。叶告则是来自诸葛先生的一位方外知交“老龙婆”传授的。“按照排列,午字房的左侧应该就是已字号,是不是?”何梵又点点头。点头总比摇头好。“已字房,就是以前王飞住的专用房间,”罗白乃的语态渐渐沉重起来,“而且,小余就是在这间房里,遭受到暗算。”何梵又觉得头皮发麻。他总是觉得那妖女就在他左右,听了罗白乃的说话,简直就在飓尺之遥。“没想到,”罗白乃仍在推理,“梦姑娘的房间竟和这间房的布置,几乎完全一样……”然后他问(也不知他问何梵,还是问他自己,还是问房间里还有别的人):“这是为什么“”“好不好……”何梵小声地说。“什么?”罗白乃以为何梵有了答案。“好不好——”何梵怯生生地道:“你先把橱门关好了再想?”6、等鬼来门已关好。现在他们的处境是:比黑暗吏黑暗。更糟糕的是:这地方义狭、又窄、又挤、又霉,义脏、又臭!在如此龌龊狭窄的环境之下,沉默了好一会的何梵忽然说:“我很担心。”罗白乃并不奇怪:“你担心叶老四出事了?别怕,我看他只是喉头给我掐痛了,忍不住叫了起来。”“才不是:,我不是担心他/河梵倒老实得一板一眼,“我看他是故意要让敌人以为他受伤了,倒下了,才发出的声音。我跟他联手许久了,他叫痛时鬼杀似的,才没那个斯文淡定字正腔圆的‘哎咆’!”罗白乃为之气结。他现在才明白何梵为何肯即刻跟他闯“房”,而毫无顾虑。“那你担心个啥!”“我担忧的是……那只无头鬼。”“你怕她找不到头么?”罗白乃忍不住嗤笑,“不如你把她的头找出来还她,或者,你把头借给她也行。”“别开玩笑,”何梵摸了一下自己的头,“我只奇怪,那无头女鬼既然可以从楼下拾级走上来,那么,楼下的人……”罗白乃心里打了一个突:一一所言甚是。他的语音也沉重起来:“那无头人既可从楼下缓缓上来,那么,楼下的人,不是全遭了毒手,就是有极大的变故了。”何梵道:“你的确认得那无头女子是何文田吗?”“是。”对这点,罗白乃毫无疑义。“何文田喜欢女扮男装,她的衣饰很好辨认,她的身段也跟男人差不多——不过,她毕竟是个女的,还是很容易认得出来。”何梵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是她,她不是在楼上澡室预备冲凉的用水吗?怎么她的头会在孙老板的房里,而断了头的身子却自楼下走了上来?”此际何梵身在极其黝暗的衣橱里,眼前一片昏暗,心里反而更加清明:难怪他初在指头刺破的眼孔里,看到那一颗倒悬的人头,会有眼熟的感觉了!原来那是何文田的头!他跟何文田还没有正式相处过,并不太熟悉,何况一个人死了之后,跟她生前的面貌总是大有差距,加上人头倒挂,面目扭曲,更难以辨别。可是何梵还是大致觉得面熟,现在才印证了:确是何文田。一一也就是说:何文田人头在绔梦房里,躯体却在绮梦客栈楼下拾步上来!为什么会这样子!?罗白乃哑然。看来,现在更严峻的,不只是他们三人的安危,而是楼下负伤中毒的小余,老鱼,以及一群女子,只怕都已身陷险境。罗白乃情知事态严重,涩声道:“你的意思是……”何梵在黑暗中咬了咬牙,也不知他正下了决心,还是要力抗橱里的霉臭味:“通知。”这回他只说了两个字。“通知?”“对,通知老四,他刚才在指洞里什么也没看到,可能会以为抬级而上的只是穿着何文田衣服吓人,却不知我的同宗大姊真的已给人砍去了头颅;”何梵说得非常沉重,主要是因为他现在所说出来的事,都必须要说,而且必定要做,并且须得马上便做,只不过,那都是他最不想做的事,“通知楼下的人,说出我们见到的怪事,要他们提高警觉,高度戒备。”罗白乃说:“你是要我们回到午字房,通知叶老四?”何梵说:“是。”罗白乃道:“你怎么知道叶老四还在绮梦的房间里?”他本来最想说的是:你怎么知道叶告还活着?——只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何梵承认:“我不知道。”罗白乃又说:“你怎么知道:楼下早已遭受比我们所遇到的更凶险,恐怖的事?”何梵道:“我也不知道。”罗白乃反问:“你是不是有点怨怪我,不下楼,不冲出去,不去救老四,却窝在这里等人来,等大亮?”何梵没有说话。但他的答案同样明显。罗白乃道:“其实,我们藏在这里,更重要的是一一”他一字一字地道:“等——鬼——来——”房里原本有灯。桌上摆了筷著菜肴,酒水凉菜,无一不齐,浴盆里的水。还冒着微烟,所以,罗白乃判断:不管是人是鬼,总会回到这房里来!一旦回到房里,是人他们就可以将之一举成擒,就算是鬼,也可以观察它究竟搞什么鬼!不过,现在是等人人不见,等鬼鬼不来,两人越等越心虚,愈等愈不安。——朋友有难,怎可不顾?这种观念,深深植在罗白乃心底里。行走江湖多年,他仍保持圆滑开心,必要时也奸诈狡猾,但“侠义”两个字,他还是讲究的,遵守的。至于何梵,对这两个字,更受耳儒目染,不敢有亏,更不可有愧。所以,两人都在柜里;站立不安。不安的原因,除了生怕叶告出事,担心楼下遇变,也忐忑于绮梦的下落,还有忧虑无情。习玫红的猛鬼庙之行外,另外一个因由,却是因为局促。局促当然是因为两人都挤在房间的大橱里。房里很黑。黑黝黝的啥也看不见。橱中很黑。黑黝黝的味道十分难闻。更令他们不安的是:难闻的事物,好像还淌出水来。何梵是挤在里面的那个。他旁边有许多软软,硬硬的物体,便是其中一个,渗出了水。何梵只觉浑身痒痒的、粘粘的,很不好受,于是便摸了摸,沾了一点液体,放到鼻端,嗅了一嗅!天哪!何梵几乎没把今天昨天前天吃下去的都吐出来,胃里好像忽然塞了一头蚊龙。他不禁“哎咆”了一声,这一声,可是由衷的叫了出来。罗白乃只觉何梵手足挣动,不明所以,问:“怎么?”何梵气急败坏地道:“什么东西嘛,好像在淌脓!”他实在感到不舒服,忍不住,掏出身上的石硝和磷片,要打亮火光,照个究竟。罗白乃想要阻止。何梵这次可不听他的。“卡”的一响。火亮了。7、鬼魂自小,何梵就很怕鬼。正常的情形是,你怕一样东西,就会刻意去逃避,不面对它。但也有一种情形:你对它越怕,就越想接触它,研究它,这就形成了:越怕越好奇。何梵怕鬼,因为他不知道鬼是什么,所以分外害怕。人害怕的,多半都是未知的事物;已知的,就算很可怕,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了。像对死亡,就是其中一例。所以何梵很想知道鬼是什么。他开始跟长辈大石公他们学字,又从公子无情那儿得知了一些修辞,他特别感兴趣的,就是“从鬼”的字汇。据他所知晓的,从“鬼”字发展出来的:魂魄至超越魏魁憋泅涵擅魔越魔……没有一个字不是有大大的“鬼”在压阵,分外显目,十分抢眼。一一那可都是鬼么?都是些什么鬼?从字形上来看,每个鬼字都活灵活现,各有各的恶行恶状。从字义上来看,“魄”可是“白天出没的鬼”?“魁”可是一缕幽魂十分清女那种无力的鬼?“越”这鬼好像十分霸道,动轧足以连根拔起。力拔山河的样子。至于“魅”,到底是不是指:“他”就是“鬼”的意思呢?何梵不断追寻。讨究,渐渐窥出汉字之美。他有时请教别人,有时自己动手稽查,‘谩慢才知道:“魏”当然不是鬼怪。它除了指国名和姓氏之外,还是指河南之北、陕西之东,山西之西南及河北之南等地方。三国有魏,后有九魏,魏碑魏阈,都成典范。“魁”严格来说不是真的鬼,也不是“其人是鬼”之意,而是古代驱疫卜缸时装神扮鬼时所戴的面具,只是个徒具丑面的假鬼。“越”却是真鬼,不过很小活动在地上,而是多伏在水里害人的阴湿鬼。“魁”则不是鬼,而是主掌贵人“魁星”,同时也是为首,居第一位,高大伟岸之意,这“鬼”字边反而成了好的。厉害的。威风的意思。真是好“鬼”。“沤”字很少单独用,它的“两”字大概也是双宿双栖,同时出没之意吧,这字通常都“躯俩”并见,通常,还四鬼并出:艘硷幽硒。…一大概是一种爱热闹、以多为胜,虚张声势。喜好群众活动的鬼类吧!“魔”则只是噩梦,像现在他犹如处于恶魔之中。“越”只是形容“鬼一般的黑”,跟“黑黝黝”情同手足。“魔”字何梵的理解是:鬼修炼成精了,成了“鬼王”了,有足够的道行出来害人了。每一个人都有他的身世,看来鬼也不例外。每一个人也都有他的故事,鬼的故事更是充满了紧张刺激,曲折离奇。何梵喜欢听鬼故事。他对鬼好奇。可是他却不喜欢遇鬼。极不喜欢。谁喜欢真的见鬼?——但却爱听别人撞鬼的传说。何梵没想到今番真的遇鬼了。刚刚才遇过一次无头鬼,这次却又遇上了一次:还与鬼同柜!原来在他身边的,不是棉胎,不是杂物,也不是活人,而是鬼。一只全身腐臭了的,皮肉都一大块一大块往下掉落,全身溃烂且流着脓水,大条的蛆虫正在那人脸上,眼眶进进出出的“鬼”!他打着了火。然后,他看清了身边的鬼——不,其实是死尸,一具死了多时的尸首——对他而言,这元疑是跟撞鬼没什么两样。他一时惊骇得忘了叫喊。他回头。火光照出了罗白乃也跟他一样惊骇的表情。无疑,他的表情很可怖。谁见鬼的神情都会像鬼一样核突。这次,火光算是点亮了好一会儿:一尸两人的表情,都各有各的难看。然后,两人不约而同,都大叫了一声。“飓”的一声,不知是他们大喊的口气,还是那死尸在吹气,火硝石又熄灭了。两人再也不理三七计一,四七甘八、五七卅五……踢破木板,砸开衣橱,挥舞拳头,手舞足蹈,叫嘶怪叫,奔了出来。两人还抱在一起,不敢分开,一个说:“鬼鬼鬼鬼鬼鬼鬼……”一个说:“别怕,别怕,先别怕怕怕怕怕怕就在两人一时还拿不定主意,要往外(窗外)闯还是向内(门外)冲的好,忽然,他们都听到了一些微弱的声音。罗白乃马上捉住何梵:“嘘嘘嘘……你听!”何梵也叱了一句:“哄声。”“笃,吱吱,轧轧轧……”有人在外面撬门的声音。——是“撬”门,不是“敲”门。门板上还传来扒搔之声。罗白乃第一个意念就是要往开溜。却没料何梵突如其来地挣脱了他的手,“嗖”地拔出了剑,径自掠往门前,一剑扎了过去!罗白乃没想到何梵会有这等勇气,居然一个人就拔剑对付那要破门而入的鬼怪。其实何梵凭的不是勇气。而是骇怕。太害怕了,没退路了,反而忘了一切,豁出去了!他一剑即出,剑穿门刺向来人(还是鬼?)!——不管是人是鬼还是魂魄勉膻烟翘魁航魔魔……他都一剑杀了再说!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他这拼命一剑,刺的不是人,也不是鬼,亦不是魔,而是他的同门师兄弟:叶告。刚才,在隔壁房,火一灭,叶告叫了一声“哎咆”,立即扑倒于地。何梵料对了,其实,他根本没有受伤,只是诱敌之计。他趴在地上,准备只要有什么妖魔鬼怪,一触及他,他立即拔剑砍杀再说。是的,他听到何梵与罗白乃一齐撞破墙板,进入邻房,他并没有立即跟过去,就是要看看有没有斩获。没有。他伏在地上,静静的等待。但只有等待,毫无结果。没有人来。也没有鬼到。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看来这至少也是只聪明鬼,不上当。他只隐约听到:邻房的窃窃细语,乃至时高时低的争论;也曾看到隔壁的火光,不旋唾又黑漆漆的一团暗。他伏了一阵子,见什么都没有发生,正想起来,由破墙进入邻房,忽然,不知从哪里,又透出一点火光来。他不知道那是何梵在衣橱内晃亮的火硝石。他忽然抬头发现,就在午字房地上,离他趴伏之处不远,居然还有一具尸体。尸首庞大发胀,已死去多日,开始发臭了,还睁大双眼瞪着他。叶告咋了一声,对在地上诈死诱敌(鬼?)再无兴趣,所以一按而起,就在此时,窗外有一道银灰。惨白色的人影飞快地掠过。这窗是向内庭的。他所看到的白影,也就是从刚才他和罗白乃用指头戳破的洞孔瞥着的。他立刻掠近窗前,一手撑开了窗。窗外已没有人。他不带一丝声响的翻落到走廊上,想察看刚才外面经过的是何人,岂料不看还好,一看,他就看到刚才那具无头的尸身,居然还伸直着手,直挺挺的呆在门前!他最怕的就是这个无头女鬼!没想到,他这一翻出窗外,又形同与这无头魔女,共处在走廊上!8、哎驰!这下非同小可。他落地无声,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只伸了伸舌头,希望那尤头人没发现他。那魔女依然僵立在午字房前,一动也不动,似并不知道他溜了出来。这可好了。他可决不想惹这非人非鬼的怪物。他第一个意念就是:溜!静悄悄的开溜。——溜去哪里?显然雨道旁密密麻麻都是客房,但他可不知道哪一间住人?哪一间有鬼?哪一间是敌?哪一间是友?不过,他的朋友和同门,却都在已字房内,这是他绝对可以肯定的。所以他决定先溜进去避一避。为了不惊动那仍向着午字房门前的元头怪物,他决定用最轻而无声的方式,不张扬不莽撞的悄悄潜进去。他尝试推门,但里面已上了门闩。所以他慢慢拔剑。轻轻把剑穿入门缝里。把剑托到栓子下,轻轻往上一托,当木栓子落下来的时候,他己及时挤进两个指头,把它扣住,再用剑锋在门闩上拖几下,门就松开了,他就可以进去了!只要他可以进入房去,就可以躲开那魔女了!是的,他一面弄开门栓,一面注视那尤头鬼。那尸首依然僵立午字房门前。没有转身。没有回头(它根本就没有头,怎么回?)只要他一进房间,就可以扬声招呼,会合他的同门与战友了。只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等着他进门的,是一把剑。银剑!是同门师兄弟的剑!——而且是在受惊吓中拼命刺出的一剑!剑破门刺出!叶告原本来不及避!——“来不及避”之前,有“原本”二字。他是来不及避。但他没有给一剑刺死。那是因为两个原因:一是何梵在出剑之前得拔剑,拔剑之时发出“睁”地—声。那就够了。叶告立时有了警觉。二是叶告根本没有避。他的手上有剑。剑已撬开门栓。所以,他及时手腕一沉,把剑身压到银剑上,挡住了来势。可是何梵一剑不成,再发一剑。剑又自门刺破攻出!叶告立即反击。他也自门刺破攻入房内。两人就这样隔着一扇薄板木门,默不作声在黑暗里乒乒乓乓的互攻了七八招!就在这时,叶告忽然给人自后拦腰抱住,一时动弹不得。他最怕的就是那无头人。他以为自己已给无头魔女抱个正着,这次可是死定了。他大叫了一声:“哎呛!”情急之下,又给人死死箍住,眼看房内的人再攻一剑,他就必死无疑。不过,他此际当然不知道,从后扯住他的人不是那无头怪物。而是罗白乃。他见何梵跟门口的来人交手正剧,而对方也是使用兵器的,那就不是鬼怪了!于是豪兴大生,迅而且速的,悄没声色的,自破板墙闪进了午字房,再自午字房窗口翻了出去(从现在开始,他跟叶告进出的“路线”是一样的了),就凭剑锋交加之声他辨出了敌人的方位,自后一把抱住了他。幸好,他只是死死揽住了他。因为他看见何梵跟对方比剑已拼出了个狠劲儿,要是他在后头碎下重手,一是杀了对方自己也落得个背后暗算,二是只怕何梵还是怨自己多事。不过,叶告既然给人抱住了,还是得死不可。因为何梵又一剑刺到!他己无法挡。不能格。避不得。退无可退。只有死。剑陡止。是只差一点就刺中他了。一旦刺中,就扎一个血窟窿。可是剑势速然停了下来。剑尖犹在颤动。叶告突然觉得这把剑很熟。“是不是老四?”只听何梵隔着一扇破破烂烂。满是破洞的门,高声寻问。“赫!可是小二!”哗啦一”声,门被扯开,“啪”的一声,又打亮了一块火石,登时现出何梵那张老实的脸。“幸好我认出你的‘哎咆’叫声,”他庆幸的说,,‘要不然,这一剑就要穿个透明洞了。”他笑嘻嘻地道,。‘你这“臭老四,整个客栈那么大,你就老爱挨剑锋,不然就喜欢吃拳头。”“请问,”叶告没好气地说,“在我背后施暗算的,可是你请来助拳的跟班罗大侠?”“失敬失敬,”罗白乃涎着笑脸,道:“大侠不够当,叫少侠好了。”“哎咆!”这次是罗白乃在叫。因为叶告反手打了他一个肘睁。“我歌颂你个鸡蛋!你是什么东西!?什么人不好找,敌人不去打,有鬼不去抓,整间客栈那么大,怎么老找我麻烦?”叶告咋了一口唾液,余怒未消,忿忿骂道:“刚才缠着我浸水桶,现在抱住我捱剑锋!你这吃里扒外的死小二,干吗老是跟别人不是掐我的颈,就是亲自提剑刺我穿洞!我沤歌你个软棍!”罗白乃摸着痛处,也忿忿不平:“你们两师兄弟交手较量,城隍庙里内证,鬼打鬼哩,居然都认不出对方来,现在迁怒于我,可真岂有此理!”要不是何梵一手扯住他,死死拉住他,他可又扑上去跟叶告火拼了:“要不是我出手,你们两兄弟可能早就两败俱亡了!我刚才要打杀你,早就下手了,你还在这儿城隍庙里挂把剑,吓鬼可以,吓本少侠?可差远哩!”两人还要争骂,何梵紧急劝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要下去看看余哥、鱼叔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楼上打得落花流水,楼下却鸦雀无声?这可不对路!”叶告。罗白乃一听,凝肃起来,再也没敢造次,一个说:“对,这不对劲。”一个说:“好,咱们一齐下去探探。”却发现:原来僵立在绮梦房门前的无头僵尸,已经不见了。上一章: 第二章 天涯何处无女鬼下一章: 第四章 魔女第四章 魔女1、妖女三人商议妥定,便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摸黑鱼贯而下。摸黑是他们还有同样的顾忌:如果在敌人或群鬼环伺下,一旦亮火很容易就会着了道儿。所以他们宁愿夜战八方。暗斗四面。黑吃黑。所谓鱼贯而下,其阵势是:叶告在前(他们或认为他是最不怕鬼的),何梵押后(大家都觉得他最稳实),罗白乃夹在中间(他自认是反应最机灵敏锐,大可以瞻前顾后,首尾相应,左右逢源,上下兼顾),一步一惊心的,摸索到了楼下。他们都摸着楼梯的栏杆,走一步算一步,直到罗白乃不知问他人,还是向自己的问了一句:“嘿,不知刚才那具无头女尸,是不是也把手扶在这栏杆上,一步步摸上来的呢?”一听,大家随即都不敢再手扶栏杆。——宁可摔跌也不扶。走下楼梯,回望楼上,一片黑,他们犹自鬼门关破关拾回条命来。黑而尤声。好像也没有人。好不容易,三人终于平安抵步,到了楼下,却发现偌大的客栈铺面,好像已成了空楼。原本小余是躺在几张长板凳合并起来之处,但现在板凳还在,人已不在。板凳东歪西倒,十分凌乱,上面还沾了些细微的事物。老鱼原来躺在三张合起来的饭桌上,现在几张桌子都分开了,人也不知到哪里去了。台面上也嵌了十几件事物,一时看不清楚。俟大家略为觉得安全,不受到太大威胁后,三少决定打亮盏灯火照明。罗白乃示意何梵亮灯。何梵则要叶告点火。理由是:他手上的照明物已不多了。于是叶告打亮擦着一片“随风闪”。在微弱的小火照明下,只见原来张切切跟言宁宁,李青青谈话的坑上,有两滩血迹。血水,是自楼上一滴滴、一滴滴的淌下来的。除了血迹,好像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叶告还待细察,忽觉肘部给人触了触。碰他的人是何梵。他望向何梵,还没问出口,就发现何梵看着墙角,眼睛发亮。这眼光有惊、有喜,也充满着戒备。叶告随他视线望去:只见那个在客店西北角落临时铺搭出来的床榻上,有人。一在裳内。一在床前。床前的人矗立如铁塔。一座千疮百孔的铁塔:铁布衫。床上的人紧紧拉住棉被,只露出一截娟秀的前额与一双灵慧的眼眸。一种我见犹怜的弱质元依:杜小月。他们两人还在。——客店的人,毕竟没全跑光。或者,至少,没有死光。——只要有人还没死,就可以问出来:这儿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人为什么都不见了?杜小月只是饮泣。铁布衫没有作声。正在伤心哭泣的人,他们不忍惊扰。至于铁布衫,他们是不敢惊动。不过,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急着要知道。因为他们发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情形:暗器。多种不同的暗器,钉在桌面上,嵌入板凳中;连原来张切切。言宁宁。李青脊促膝交谈的坑上,也布满了暗器。叶告不能算是第一流的暗器专家。何梵也不是暗器高手。——但他们的主子:公子无情却是;不但是,甚至已开创了把“暗器”使成了“明器”一宗。所以,耳儒目染,接触多了,何梵和叶告虽然年纪轻轻的,但对暗器的识别能力,在江湖上已可脐身于一流之列。但对于他们现在眼里所见的暗器,有一半以上,他们还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大都叫不出名堂的。有的暗器很小,小得比睫毛还小,小得简直看不到,何梵几乎就要坐上去了,但忽然发现那木板的缝隙像透了一点光,留意之下,才发现那是一丛暗器。所谓“一丛”,那是七八枚合并起来发射的,嵌入凳面上,如果以一枚一枚发射,那只怕是大白天也察觉不出来。有的暗器极大,大得足有一张凳子——其实连形状都跟板凳一模一样,其中有一张,他们一开始就以为是凳子,其实不是,而是暗器。一件尚未爆炸开来的暗器。有的暗器,形状很古怪,像是毛笔头,又似是一张纸,有的还像一只袜子和眼睛。有的却非常正路,是一格钢缥,但偏偏尖锋处挂了三个铃挡和一道符,有一只明明是一枚铁殡黎,但尖刺却分别染成红、金,银,绿四种颜色。还有一件是飞刀,但偏偏在刀柄环口上,冒着一缕缕淡蓝色的烟雾。更有两枚是飞蝗石。这暗器没有什么特别,特别的是:一枚画上了一张在笑的嘴,唇儿弯弯向上。一枚给绘上了两只奶子,不知是什么用意。总之叹为观止。其中有一枚,不知是什么暗器,现在已化为一滩水;而另外一件,可能因已着火燃烧之故,现在已化为一堆灰烬。一一这样子的暗器,若打在人的身上,感觉可是如何?“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儿,刚才,有人敲门……”小月抽泣着说,“张大妈去开门,门才开,就给打了一大把,又一大把的暗器她说得很艰辛。也很伤心。“我们……有的人着了暗器……有的人追出去……”杜小月说一句。双肩抽搐了一下,吞下一记呜咽,才说下去,“剩下的人……正要商议进退……忽然……一个白色的人影飘了进来……魔女……魔女……那是个妖女……是那个妖女……”说到这里,小月已为恐怖的记忆所击倒,说不下去。只在饮位。悲泣,惧位。三人都急。“什么妖女!?”何梵急着要知道下文。“他们呢?怎么都不在这里!?”叶告更急着要知道他们的下落。却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一种似有若无,气若游丝。仿佛自很遥远的地方,又仿似在自己心坎里传了过来,传了出来:“过来……我在这里……过来呀——”大家面面相觑。这时,火石已熄灭了。外面却有光。云破。月出。月色渐清亮。孤峰更寒。绮梦在冷。客栈如埋霜中。“……快过来……快来看我呀——”这声音好熟。大家辨认出来了。这呼唤竟袅袅传自井中。——客栈外那口井里!铁布衫的眼发出野兽般的青光。小月又藏身在被裳内颤哆。叶告铁青着脸色。何梵脸色苍白如月。月色苍白如刀。忽然,叶告和何梵的衣襟都给人轻扯了一下。只听罗白乃向他们细声道:“妖女……她才是妖女。”叶告不明白,皱了皱眉心:“谁?”“妖女……”罗白乃像着了魔似的喃喃道:“她说的,预测的,幻想的,全都一一发生了!”何梵更不解,凉惊地问:“你说什么?”“我是说:杜小月……”罗白乃也似中了邪的几乎说秆去,“她刚才说过,衣橱里有腐烂了的尸体。真的有那样的死尸!她刚才说,上面淌血下来,你们看——可真的在滴血!”大家都觉惊然。头皮发炸。“她也说过,有个断头的人自行摸上了楼……”罗白乃低声沉说,整个人都像陷在梦魔之中,拔足不出,“现在,门外,井里,真的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我们这时候,古井里的呼唤依然:“……你们来呀……来呀……来救我啊……”“她说的,全都发生了,连铁布衫的眼珠都真的变成绿色的了!”罗白乃忽然叫了起来,“我不!我不去!!我不出去!!!——她才是妖女!她才是魔女!还有,刚才我瞥见她的下身……她的下身不是人!他指着杜小月。被裳中的杜小月。上一章: 第三章 绮梦客栈里的噩梦下一章: 铁布衫 第一章 我在地狱等你铁布衫 第一章 我在地狱等你1、黄泉路,路不远“你怎么知道他才是真的铁布衫?”聂青看着地上给一堆烂布裹着的尸首,两眼又绽出了绿光。“你以前见过铁布衫?”无情摇头。他俯首看看下面。他习惯俯首沉思。下面全是湿涌流的黄泥。他们仿佛就处身在黄泉路上。如果这真的就是黄泉路,那么,奈何桥呢?郎都城呢?阎王殿呢?大概也不会大远了吧?处身在这里,仿佛与死亡非常接近,近得就像雨道一般狭窄逼近,甚至,已经可闻着死亡的味道。“我只知道他是孙家‘枪神’孙三点的麾下战将,与‘一言堂’总堂主孙疆麾下的猛将铁锈,并称雄于‘东北神枪会’。”无情道:“另外,他在江湖上。武林中也有三个练有同样刀枪不入硬门内功的伙伴,那是金钟罩。童子功,还有‘十三太保’横练,他们的名字代表了他们的独门武功——也许,就这几个人,会非常熟悉铁布衫。”